聖跡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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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右翼,即是坐在上帝右邊的人,是天國的副君,是神族至高無上的稱號。坐在這個位置的人,往往也是大天使團的長官天使。神族的地位變動很大,但神之右翼這個位置,只有兩個人坐過。
  一是別名“光耀晨星”,天界曆史上唯一擁有聖光六翼、六分之五神之力量的、掌握天界究極光魔法的拂曉明星,因叛變而遭受神譴、魔劍滄淵的主人,象征原罪“驕傲”的魔界之王,路西法。
  一是號稱“神之王子”,替上帝剿滅路西法叛軍,出生時天狼星變為紅色的正義天使,神族軍團的最高指揮官,後因背叛神族與路西法私通遭受神罰,聖劍火焰的主人,天界最強的戰士,光之君主,米迦勒。
  一個被驅逐出境,一個被眾天使圍擊至死。
  其實嚴格說來,天使沒有死亡一說,只有消失。但是米迦勒最後待著的地方不是天界,所以肉身並未化散。也是因為這個,天神右翼的位置一直都頗受爭議。天使們在自己期待成為副君的同時,還會告訴他們的夥伴,這個位置實在不祥,誰上去了誰倒黴。
  
  事實上,路西法不僅不倒黴,還順利地在新天地一展身手,把魔界弄得人模狗樣。
  
  倒黴的人只有米迦勒。當時參與討伐米迦勒軍團的天使數目著實不小,所以知道米迦勒死法的天使數也不小。任你隨便拉其中一人去問,他們給你的答案估計都會一樣:烏列、然德基爾及一群熾天使,還有他的親生兒子哈尼雅帶兵沖上,把米迦勒捅成了多孔寶帶橋。最後米迦勒死在紅海某一處,魔界的結界前。路西法在他身上留了個種,可惜最後那種還是胎死腹中。
  
  米迦勒在天界做的貢獻還是有的,例如替天界打了無數次勝仗,例如例如在臨死前還不忘了把交給上級的報告留下。以大部分神族的話來說,那就是“用身體換來的文書”,然後他們倍兒爽地收下文書,認真地看了,照著打整了天界,繼續唾罵米迦勒。
  
  米迦勒還曾經做過一件很了不得的事,那就是替天界與魔界談判,愣是逼得不可一世的魔王簽了字,下了停戰協議,時限還是一千年。不過,前面有曾經二字。因為米迦勒把停戰協議揣衣兜裏,丟文書的時候又忘了把這個也丟出來。天使們再去找他的時候,連根紅毛都沒找到。
  甲方米迦勒不出來作證,合同就失效。
  米迦勒死後第二年,魔族軍隊弓上弦,刀出鞘,一鼓作氣開打天界。
  戰火燃起的那一瞬,就象征著和平時代的結束,戰爭年歲的到來。盡管不論是神族還是魔族都渴望和平,可是上頭說了算,大家能做的就是嚷嚷一下然後替老大辦事。
  
  無論由事實還是由曆史都可以明顯看出,兩位前副君都有明顯的優點。米迦勒領導軍隊能力強,戰鬥能力強,忠誠,勇敢,慈悲,親切,正義,胸襟寬廣。路西法頗有創新精神,用才和政事都很傑出,精通黑白魔法,尊貴,精明,理智,博學,隨性,極具王風。
  可是這兩人的缺點也很明顯。米迦勒在政治鬥爭方面爛得一塌糊塗,還有智商過低的傳聞。路西法性格高傲其實不算缺點,因為他有資本。如果這一點算上,那他的缺點似乎除了高傲,就是米迦勒。一遇到這位大天使的事,路西法的理智絕對可以打一折。
  所以有些眼明的天使說,殺了米迦勒絕非明智之舉。魔界的地位是沙塵暴都卷不跑的,丟了米迦勒,路西法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聖戰一直持續了近一百五十年。副君的位置也空了一百多年。
  神族心裏不安之余,還要擔心魔族隨時會攻上來。
  
  地獄七君力的巴力毗珥在聖戰中喪命,可是擎天柱旁的七惡之花依然開得絢爛。
  魔界優異的預言師尼拜士曾做過一個奇異的夢。他說夢中所看到的景象,才是真正的地獄。夢裏是一片無邊的血海炎獄,披著黑鬥篷的黑巫師從中走出。帽簷漸漸上抬,露出來的骷髏與滿目血紅形成強烈反差。
  尼拜士說,那是暗的支配者,是繼瑪門過後最強的破壞神,他降臨的日子,真實將會顯現,天地將會翻覆。他將代替地獄七君之一,成為新的撒旦。
  米迦勒離去那一日,擎天柱旁的銀色花兒悄然多出一支。
  
  當然,目前看來,這件事與我們所要講的故事並無多少關聯。
  其實不然。七天九獄,這就是聖戰可能涉及到的地方,上至耶和華路西法下至普通天使地獄犬,都與這個故事有關。
  啊,對了,地獄第八獄已經差不多搞定,目前路西法正在往下開拓,不過第九獄藏了什麼,更沒人知道。魔族們都稱它為“魔界之魂”,名字嘛,也是瞎編的。
  
  讓我們把鏡頭拉近一點,再近一點。前面旋轉的天空就是紅海,再旋轉往下沖一點,就是廣袤無邊的依布海村,冰晶構築的幻影城,風暴籠罩的克裏亞城,雷電閃爍的史米爾城,清新神秘的尤拉部落,烈焰燃燒的萊姆城,黑暗雄偉的羅……
  慢慢慢,回來回來,不要再下去了,再往上些,上些。
  沒錯,就是這裏,萊姆城。
  看到那個墮落天使少年了嗎?那裏,站在河岸邊,戴著露手指黑手套的少年。咦?什麼?魔族裏戴半截手套的都是低等職業?
  胡扯,路西法同志頒布的新憲法可是再次強調人權的。
  什麼?人權和等級制度是兩回事?
  什麼?問這孩子是做什麼的?
  這……啊,你看,他的手多漂亮啊,他正在拉……拉繩子,即便拉著繩子,手都那麼漂亮。
  慢慢,別跑,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他的身份?
  這個,你看看他漂亮的黑發,漂亮的紅眼,比他鼻子上的……玻璃……鐵……鼻釘還漂亮。不不,別看鼻釘了,看看他美麗的黑色羽毛……什麼?他翅膀只有一支?
  搞啥,你歧視殘疾人啊?
  看看,他傲慢的神情,那是多麼像魔界偉大的路西法陛下!看他邪氣的神情,那是多麼像偉大的瑪門殿下!這說明,他是支潛力股!
  汗,你還在問他的身份?
  其實每一個故事的主角,不一定就非得是身份高的人對不對?毛主席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不定哪天他會變強……
  汗汗汗,別走別走!你想知道他的什麼?
  職業?
  好吧,職業……
  奴……奴隸船長……手下的……奴隸。
  還,還剛給人拋棄了……
  汗,你說了你不走的,回來啊──
  真是鬱結死了,這年頭不是萬能強大彪悍的主角還真難混……貝利爾,別太難受啊,誰人不是嫌貧愛富的?誰人不是鄙視底層人民的,放心,我喜歡你!
  
  咦,回來了?
  哈,有興趣了?
  什麼?你問我是誰?
  我是……我是……
  You ask me,I his mother ask who?
 
聖跡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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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等級橫向從官職分:王族,高官,大臣,大使,司法,侍從部,遊樂部。縱向從種族分,已經很模糊,除了大惡魔和墮天使還保留得比較好,別的可不像天界血統純正,他們是越交越雜,於是魔界變成整一個雜種大薈萃。不過這樣促進各族交流,加強國家建設……總之在魔族眼裏,這樣很好就是了。倒是隨著魔族越來越民主的發展來看,鄙視高官似乎變成了一種潮流。你不高興了,拿他們來踩一踩,我不高興了,也拿他們來踢一踢,反正心情不好的時候,指著高官罵就對。越高的官被罵得越厲害,其中兩人除外,那就是路西法和瑪門。
  原因很簡單。人呢,都是以貌取人的。女人不會罵他們,男人罵他們會被說女人說成是嫉妒,參照內容如下:“哎呀呀,瞧你那顆醜陋自卑的心!長得沒人家帥能力不如人家強,嫉妒了吧?嫉妒了吧?”“天,你竟然罵一個小孩子,他還是個孩子!你這欺軟怕硬的混帳!”
  唉,近一萬歲的小孩子。
  也是沒法子的事。優秀英俊的男人永遠吃香,優秀英俊又單身的男人更加吃香。路西法公布了莉莉絲的身份,非但未遭到人攻擊,還博得了萬千群眾的同情。
  米迦勒的死給他的粉絲帶來了無限悲哀,同時也讓魔界的女人和同性戀帶著歡喜的心情悲哀。
  
  再強大的種族也會受不了戰爭。所以,自聖戰過後,全魔族都處於激憤中,王族統統被漲潮的口水波濤溺死。貝利爾的嘴巴一直比刀子還快,罵人從來不嫌舌酸,但有一個人他特別喜歡,就是常去人界歐洲某一國遊逛的大使,所羅門七十二魔神之一,曆代繼承黑暗騎士頭銜的騎士團最高長官,魔界小王子,瑪門。
  沒錯,貝利爾最喜歡瑪門。原因很簡單。貝利爾是在奴隸船部門工作,還是終生打工制,沒有時薪只有月薪,工資是一個月五十安拉。以他們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有時還要加班的情況來看,這樣的待遇真的太掉價。
  毛澤東同志說,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貝利爾曾經反抗,但是結果給瓊斯船長一句話塞回來,從此滿於現狀,一心等待每月月初發工資的時候。瓊斯的爛癖好就是壓迫窮人,實際上他是一個有錢人。每次拿錢都拿得特大方,唰唰一抽,五十安拉的鈔票就甩出來了。
  每次貝利爾看到鈔票上的瑪門頭像,多少都會欣慰一下。久而久之,對瑪門也有了感情,覺得他就跟自己親哥哥似的。
  
  說回來,瓊斯當時給他說的一句話很簡單,那就是:不滿意辭職就是。
  貝利爾確實沒有權利反抗。在魔界,能力=魔力OR力量。他活了一百來歲還沒讀過書,哪來魔力?力量的話……歎息,柔弱二字用在他身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魔界,力氣和天使一樣大就算超柔弱。咱們貝利爾可是比天使力氣還小上很多。
  
  貝利爾自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扔在依布海村外,沒哭沒鬧,一小團就趴那裏睡覺。後來被一時同情心泛濫不計後果的瓊斯船長給帶回奴隸船,就這樣變成一只標准米蟲。
  沒錯,貝利爾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懶。現在他長大了抽條了,漂亮的五官出來了。而且有越來越漂亮的趨勢。想當年他小時候,那簡直就是一肉團子。
  也不能怪瓊斯壓榨他,他從小到大白吃船裏多少銀子估計要瓊斯報出來,准會因為過度激動而滅了他。每當人家提到過去,都是一副神往的模樣,還會吟唱幾句“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裏花落知多少”,瓊斯一提到過去,絕對是哭喪著臉說“記得當時他還小,他愛暴食我愛鬧,不覺翻滾甲板上,肉球多重誰知道?”
  
  人家每每說他是個球時候,小貝利爾總是喜歡縮一縮單支翅膀,脖子也跟著縮一縮,更像一個球,還露出一副你打呀你打呀打不死我呀的模樣:“球狀也是身材。”
  奴隸們實際並不像我們所想得那麼慘,他們的生活也有喜怒哀樂,而非一天哭喪著臉感歎命運悲慘。例如低等奴隸就住在甲板上,弄個舒舒服服的吊床往上頭一躺,夏日的晚風還會吹得人小心肝亂顫,大感生命太美好。
  兒時的貝利爾就睡在甲板上,有一次他翻了個身,從上面滾下來。那天晚上風又挂得大,船搖晃得也厲害。左晃一下,貝利爾就化作肉球從右滾到左。右晃一下,他又從左滾到右,撞壞了一堆酒瓶子,簡直一變相保齡球。
  第二天奴隸老大胡迪對他說:“你該減肥了。”
  貝利爾說:“我的體重是我自己的事。”
  
  好在貝利爾後來真瘦了些,可以工作,不過力氣不大。瓊斯就當作了虧本生意,勉強撈了他使。可是貝利爾的體重一減,就減得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瘦成了一根竹竿,力氣也變作最小化。小臉是變得漂亮了,人也變得更懶了,天天混日子也不怕被人炒了。
  貝利爾這樣的貨色居然可以混到奴隸船上去,連瓊斯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是畢竟這孩子是從小就待這的,瓊斯所能做的就是嚴厲些,要說趕他走,還真下不了手。
  
  這一日,又是發工資的好日子,貝利爾把五十安拉放兜裏,跳下甲板,挽起被河水弄濕的褲腿兒,徑直跑到河岸邊的小攤旁吃飯。他掏出三歐裏拿給老板,往椅子上一坐:“麻煩給我一個蝙蝠肉蛋三明治不要蛋,油炸芝士面包不要芝士,羊奶要大杯的,盛了八分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不夠我喝多了會漏出來,面包上最好放幾片蝙蝠肉,三明治上層夾最好夾火腿,下層最好夾蝙蝠,就這樣。”
  老板拿紙抱了食物,猛地扔到貝利爾手上:“拿去!”貝利爾接住,說:“謝謝。”剛吃了一口三明治,他就抬頭笑道:“這個三明治味道不錯,不過沒有上個月二十一號的第七個好。”
  老板幹脆不鳥他。身邊一直沈默很久的同夥奴隸總算忍不住說:“你簡直是個瘋子。”貝利爾說:“事實曆史的真相是,傻子跟著瘋子走。我們的魔王是瘋子,追隨他們的魔族們都是傻子。多謝你的誇獎,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當王的潛質。”
 
聖跡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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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貝利爾說的話不無道理。曾經有黑巫師做過實驗,在一個大圈子裏養一群一樣的魚,用魔法魚把其中一條的大腦內部破壞,這條魚就會變成魚群的老大。
  這明顯說明了腦子少根筋的就能當首領。所以,說曆史的真相是傻子跟著瘋子走,其實沒錯。E.G.發動兩次世界大戰的William二世和Hitler,挑戰世界和US的薩達姆,哪個不是瘋的?那些傻X兮兮說要精忠報國的都蠻傻。
  由以上論據,我們可以推斷出,魔族們眼中偉大的路西法陛下,也可能是個瘋子。
  如果我把這話拿到羅德歐加蝙蝠和黑雲環繞的美麗廣場吼去,保證會有一堆女人沖出來和我對吼:“你胡說,胡說,我們陛下那麼英明理智,你分明就是~~嫉妒!”
  唉,證據?證據我有,只是暫時不想拿出來。我們的目光得集中在這個朝氣蓬勃的孩子身上。
  
  甭以為只有政治鬥爭經濟鬥爭才會出現競爭,其實競爭隨處可見,在窮人群裏一樣會互相攀比,互相歧視。在這個年代,大惡魔和墮天使和其他種族的矛盾、惡魔天使本身的矛盾、力量與魔法之間的矛盾被戰爭沖刷去很多,但在不涉及戰場的魔族身上依然明顯。
  不懂明哲保身的人永遠都會拖點麻煩,例如說貝利爾。
  貝利爾嘴皮子硬,寧可死也不肯在口頭上吃虧,所以他有諸多缺點就會被討厭他的拿出來反複強調:單翼,力氣小,瘦弱,出生,沒有地位的墮天使,沒有實力……
  
  墮天使的力量雖然不及大惡魔,可是大部分墮天使都是黑巫師,既可肉搏又可施魔法,魔法的破壞力還不及肉搏破壞力。按道理說,貝利爾的力量應該比船上這些牛頭人羊魔人還有小惡魔都來得強。
  貝利爾自己也覺得納悶,不過也不大在意。他現在在船上是水手,工作就是做擔任操舵、帶纜、保養船體,以及消防、堵漏、維修裝卸用具等雜活,並不用搬運貨物。力量對他來說,就相當於一個准備去會計事物所應聘的大學生的曆史系畢業文憑。
  
  再說他的出生,確實是不明不白的。瓊斯撿到他的時候,他的身上就挂著名牌,貝利爾。明顯他是個棄嬰。本來大家一直很同情他,但是他嘴巴太賤,現世報。
  
  “話說今天是該死的神族們的創世日,你說如果我們路西法陛下帶兵一舉沖上去,會不會把那群白翅膀的全部幹掉?”貝利爾剛坐下來沒多久,那一群男惡魔就坐在他後面。
  “現在天界哪還有時間慶祝創世日,他們已經被我們打得屁滾尿流了,哈哈哈。”
  算算時間沒錯,這一日是路西法曆,七一六七年一月一日。
  “啊,真是的,你不說我還忘了。好像天界到現在還沒有選出下一任副君吧?他們都老糊塗了吧?”
  “路西法陛下那麼強,米迦勒那走背運的也不弱,他們從哪再去找像他們這樣的人?總不能讓別人說天國副君一代一比代差吧?多沒面子?”
  “說到底米迦勒死了還是可惜……當然,有些人是希望他死的。”
  “女人就不說了,有部分男人也……”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貝利爾身上。
  果然又是來活饑荒的。貝利爾還有一點很容易被人拿來嘲笑,就是同性戀。
  
  其實同性戀在魔界早已可以結婚,魔族們也早已用平常心看待之。
  可貝利爾是個零號,絕絕對對純純正正的零號。
  是人都知道,在同志圈裏,如果哪個人心理性別和生理性別相反,那他或她就不會有另一方受歡迎。也就是說,在男同志圈裏,小零們是不吃香的。男人又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只要找個孔插就得了,更何況是男人中的男人,在上面的那一方。所以一號通常都是雙性戀,實在找不到零號,找個姑娘搞一搞也沒什麼問題。
  可小零們不同。女人沒零件,他們只能找男人。其實純零不大受歡迎,也不代表會被唾棄。
  貝利爾被人群踩的原因說到底還是自找的。就是他喜歡上的是個高官。
  平民瞧不起他,王族說他不自量力。
  
  有句話說得好,美是一種力量,微笑是它的劍。
  後面的人唧唧喳喳鬧了半天,貝利爾轉身,微笑:“會喜歡一個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人是愚昧的,認為別人會這樣做的人是更愚昧的。我是個純零號,找不到男人很正常,畢竟整個魔界裏同性戀的比例不到十分之一。但是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到幾百歲了還是處男,那才是最稀奇的。”
  那幾人都啞然了。
  隔了許久,其中一個男惡魔沖出來吼:“在魔界會有處男?別笑人了!”
  貝利爾說:“這麼說,你不是了?你很驕傲了?”
  男惡魔說:“我當然不是,很抱歉,我一個月起碼換一個女人。”
  貝利爾說:“什麼時候一個男人的價值已經開始由換女人的數目來衡量了?”
  男惡魔說:“換女人越多,就表示這個男人越有魅力。而你知道,沒有女人會傾心於不強大的男人。”
  貝利爾說:“哦,原來整個魔界最強大的男人是阿撒茲勒殿下,最弱小的男人是路西法陛下。”
  男惡魔也傻眼了。
  貝利爾說:“得不到女人就得不到力量。動物都懂得追求的性需求比高等動物才有的愛還重要。忠貞要被鄙視,濫交才是王道。原來在異性戀的世界價值觀竟已到了如此驚駭世俗的境界,我想我的性取向一輩子都不會扭轉了。”
  男惡魔的目光爆發出精光,幾乎要將他滅掉。
  貝利爾笑道:“瞧你那臉,跟水母似的。”
 
聖跡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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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贏了一次勝仗,貝利爾凱旋回歸奴隸船。所羅河水幾乎要結成冰塊,船在河中晃蕩一下,就會聽到嚓嚓的薄冰破碎聲。貝利爾加了一件棉襖,在甲板上的小桌旁坐下。他把錢袋裏的錢抖在桌面,正算計著是否該花錢買個室內床位,來度過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
  魔族體質好,不容易生病,但是不代表他們就不怕冷。但是,一個床位要六百九十九安拉。他如果花錢買了,那自己的儲蓄又會少很多。那他的目標,估計又要延遲了。
  他趴在桌上,卻因過度冰涼而螞蚱似的彈起來。
  然後很快有人在他身邊坐下:“看你一天愁心事蠻多的。”
  貝利爾抬頭,看到一張膚色深紫的惡魔。
  
  這人叫做穆林,是他的好朋友,擁有八分之一的大惡魔血統,家境不錯,無奈本人貪玩不學習,成年後老爸老媽給了點銀子後把他趕出來。他把那點錢揮霍幹淨以後,突然大感悔悟,不願再回父母身邊賴吃賴喝,開始尋找工作。又猛然發現自己從小什麼都沒學,有蠻力但在競技場又無法出類拔萃,又不咋會為人,只有跑到奴隸船上工作。
  穆林和貝利爾一樣,也屬於標准的FULL TIME員工,他是唯一一個遇到貝利爾沒有和他吵起來的人。原因貝利爾很臭屁地解釋說,那是因為他夠不上格。
  其實貝利爾不算撒謊,穆林的智商可能比米迦勒還低。
  知道有多低了吧?
  
  貝利爾看他一眼,突然無比決絕地一咬牙:“我有一個打算,你一定要幫我。”穆林把兩大杯冒白泡的啤酒往桌上一撂:“好,你說。”貝利爾說:“我想練魔法。”
  穆林剛喝一口啤酒,立刻就噴了貝利爾一臉:“咳咳,咳咳,你沒搞錯吧?”貝利爾茫然地擦了擦臉,茫然地說:“難道你就甘願當一輩子奴隸?”穆林說:“但是魔法?你不會吧?就算你的魔法比路西法還強,學來也沒用啊。”
  這個也是實話。會使魔法的人只有兩種,黑巫師和白魔法師,前者多為墮天使,後者基本就是法天使。不是這兩個種族的想要有點成就,比讓貝利爾飛還難。
  再爛的神族法力都比魔族強,所以雖然墮天使大部分都是戰天使,但他們的魔法在魔界依然是最強的。也正是因為魔界缺少這類人才,天資不好,幹脆大家集體轉行崇尚武力。
  雖說如此,墮天使的戰鬥能力依然不能忽略。因為他們的戰鬥持續力和抗打擊能力都比天使強上很多,就算有一堆天使圍著一只墮天使打,他或她都能堅持一段時間,能在挂掉之前脫離隊伍,唯一的缺點,就是爆發力不夠強。
  而白魔法師自然要厲害得多,但是他們實在不抗打,如果沒戰天使掩護他們,或許他還在念咒,就被一堆魔族圍上來挂掉。最可悲的是,少了米迦勒這個超級厚盾,天界的戰天使幾乎絕種。所以一上了戰場,法天使們的處境相當尷尬。使了吃奶的力氣飛一段,放個小魔法,再跑一段,再放一次……如果一不小心撞上了大惡魔,一鐮刀劈下來,就回去見耶和華爺爺和耶穌叔叔吧。
  貝利爾如此柔弱,肯定不能像黑巫師那樣頂著別人的刀劍硬放魔法,加上他跑步速度堪比冰山運動,翅膀又只有一只,不但沒法像法天使那樣跑一段打一段,更沒有法天使天生的神力。跑去學魔法,絕對是天方夜譚加官樣文章。
  
  貝利爾說:“天生我才必有用,只要努力,一定會出人頭地。大不了我專修魔法,別的都不管。”穆林說:“我聽說神族一上戰場,第一件事就是降雷劈光所有的法力高強的墮天使。法力越高死得越快。就你這樣,我看初級魔法都能把你幹掉。”
  貝利爾說:“自蝕領域。”
  穆林眨眨眼:“麻煩你說魔語行嗎?”
  這時,一只戴滿戒指的手搭到桌面上。
  “貝利爾,不得了啊,什麼時候連禁咒都打聽來了?”
  兩人匆忙抬頭,看著俯瞰他們的人。
  那人體型比較彪悍,頭上大戴了一頂巨大的船長帽,帽簷上還插了一根極粗極長的黑羽毛。絡腮胡,雙下巴,從上眼皮到下眼皮還有一道刀疤,因此看去眼神有點凶狠。
  貝利爾暗紅色的眼中隱約露出一絲不安:“船長。”
  瓊斯在他身邊坐下,理了理黑領:“說說,你是從哪裏知道自蝕領域的?”
  貝利爾說:“對不起,我不想說。”
  瓊斯說:“嘿嘿,小子翅膀還沒長硬就跟我板臉了。你大概了解不夠多吧。自蝕領域是一個終極變態的暗黑禁咒,它不借助元素精靈和神魔的力量,直接利用存在於地獄最深處的泰坦,超出一切神靈和秩序的力量,將有意識的力量體轉化成紅蓮之火,吞噬自身血肉,激發極限,讓任何魔法爆發都沒有間歇時間,本身受傷程度和魔法強弱度是成正比的。這一魔法只有骷髏兵和邪惡法師能用,因為他們本身就沒有血肉。可惜骷髏兵的法力幾乎為零,邪惡法師不會大魔法,所以他們會的所有魔法都不用間歇,倒底還是要有獻身精神的墮天使才適合。一旦用了,你就會爛掉。”
  穆林睜大眼:“這麼邪門兒?”
  貝利爾毫不驚訝:“我知道。”
  瓊斯清清嗓子,大聲說:“哦,這麼看來,你真下定決心要練魔法了?”
  
  此言一出,整個甲板上的魔族都停止行動,刷拉拉整齊回頭看著他們。
  貝利爾怔怔地看著瓊斯,不過多時,臉上露出慍色,竟開始微微泛紅:“船長,你不能這樣……”
  瓊斯撥了撥手上的戒指,重重一拍貝利爾的右肩,也看不出是鼓勵還是諷刺:“你要真想學魔法,就該在墮天日去競技場看看優秀黑巫師的表現。我的孩子,好好加油,我等著看你的結果,看你成為魔界第一黑巫師。”
  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甚至有人非常失禮地大笑出聲。
  貝利爾咬緊牙關,握緊雙拳。
  穆林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左肩,歎息一聲,也跑去幹活了。
 
聖跡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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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名思義,奴隸船。除了販賣貨物,還會販賣奴隸。除了終生奴隸,其他都可以賣出去。不過販賣的時候,奴隸本身要同意並與對方簽合同,才能把交易進行下去。當然,這是魔族共和國政府部門提出的方案。不過也有奴隸船長鑽空子,例如在船上使勁刁難奴隸,嚴重體罰,逼得他們不得不想自己被賣出去,以獲取高利潤。
  宮廷內部再次收到消息後,終於決定嚴打奴隸制,連奴隸本身同意的交易都在限制。打壓得實在太厲害,奴隸船長的生意不好做,瓊斯的亞娜號是賣奴隸賣得最厲害的,所以他最近基本停止了主動的販賣奴隸交易。
  一般買得起奴隸的魔族都住在羅德歐加,而交易一停止,不常運送貨物到羅德歐加的亞娜號自然也幾乎不往下頭走了。然後這一回,宮廷要招低等侍從,奴隸船長們競相順流而下,直奔帝都。
  
  冬季幹旱,不下雨還好,一下絕對冷到暴。
  雲影如同巨鴉的翅膀,遮天蔽日。萊姆城的火山在陰冷的空氣中,依舊猩紅得像個大火球。
  河岸邊,河浪轟炸機似的爆開,四處噴湧,奴隸們把貨物從船上丟下來,引得船身輕微搖晃。
  陶瓷杯盤放在甲板木桌上,貝聯珠貫的杯子裝滿了水,又接連不斷漏出來,落在盤子中,叮叮當當的,混著岸邊酒鬼的歌聲,伴隨著亞娜號起飛。
  貝利爾扶著船沿看河水從眼下沖刷過去,不一會精致的船槳就整齊地搖動起來。然後船就朝第七獄駛去。
  
  等船到了羅德歐加,停在所羅河的下遊,穆林又開始感慨,魔都真的是一天一個樣。貝利爾裹緊身上的棉襖,跳到岸邊,朝手心吐了一口氣。
  橋梁高高收攏折疊,下方的河水磅礡,卻也覆蓋不住城內的喧囂。偌大的城門上方是妖異閃光的六芒星,碧藍而曠遠。透過城門,更可看見裏面飛揚的五彩旗幟,還有最明顯的建築,潘地曼尼南。
  穆林走到貝利爾身邊,縮成一團,打哆嗦:“這就是上流社會住的地方啊,我爺爺就曾經住過這裏。”
  貝利爾說:“總有一天,我們也可以住進潘地曼尼南。”
  穆林說:“絕望並不可怕,我最怕明明已經絕望了還報希望。”
  貝利爾說:“你才多大點年紀就開始嚷嚷著絕望?無痛呻吟。”
  穆林無語。
  
  然後兩人隨著奴隸隊伍一起進入城門,視野嘩的一下就被巴洛克建築填滿。
  華麗而黑暗之中,會有魔法幻化成的瑩白光點,仿佛林間跳躍的螢火蟲。
  街上行走的魔族還是高等的占多數,千百年不變的皇家炮兵就像古老的時鍾,規律而緩慢地在街上巡邏。
  站在寬闊的道路間,任誰都會覺得自己被樓房包圍。超越人群,超越樓房,可以看到高聳宏大的古鍾,人骨教堂,競技場,擎天柱。
  空中處處飛翔著蝙蝠,為數不多的貴族穿著黑披風,騎著龍,自最華貴的建築飛出。
  
  為防交通阻塞,瓊斯命大家一起到潘地曼尼南的門口集合。貝利爾和穆林兩人一起行動,結果路過一家新開的大店,那家店的名字比較令人嘔血:Lucifer。
  真是比天界那家路西法之吻還要變態,人家還只是借用路西法的名字來打打廣告,這個完全就是路西法的個人崇拜館。發起者自然是一些年輕的姑娘或離婚的少婦。
  外面因上頭要求一定要黑色,就黑色了,除了多了些紅玫瑰裝飾,似乎也與別的建築沒什麼不同。可是貝利爾往裏面一看,差點給噴死──牆,桌,椅,門,門框, 畫架,窗欄……全由粉紅和大紅組成。
  果然……是女人的世界……
  唉,所以我就說,女人就是麻煩麼。眼睛都刺痛了。
  呃,雖然我沒感覺,心理作用也不好受啊。
  
  這家店,真是太恐怖了。路西法的畫像,路西法的畫,路西法的簽名,藏有路西法魔法的水晶球,路西法用過的蠟燭,路西法的某件襯衫,路西法的這個,路西法的那個,汗……瞧瞧,別說穆林,連貝利爾都看傻啦。
  真是丟人到家的店。
  最丟人的是,生意還挺好。
  貝利爾看著牆上的路西法巨大油畫。
  畫中的魔王坐在王座上,身體微向右傾,左手隨意搭在扶手上,右手肘支著扶手,手指關節頂著下巴。
  貝利爾似乎看得有些出神。
  嗯……既然主角都這麼看了,我們不看也不行吧。
  話說魔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眼睛有幾分媚氣,眉毛卻分外英氣,中和;鼻尖略窄有些媚氣,鼻梁高挺顯得英氣,中和;臉窄下巴尖顯得媚氣,輪廓卻相當分明十分英氣,中和。
  總而言之,長得確實很漂亮,加上地位神仙放屁非同凡響,讓這麼多人絕倒也是正常的。
  再看看那張畫,漆黑暗紅的眼,似乎在看著我呢?
  汗,錯覺,錯覺。
  路西法戴著黑色的手套,兩只手都蓋得嚴嚴實實的,但依然可以看到手腕上的數圈銀色鏈條,華美而不繁複,只輕巧地垂著。
  唉,怎麼覺得這麼不舒服?看看貝利爾好了。
  咦?怎麼還在盯著看?
  他不是喜歡……怎麼就……莫非……他……
  貝利爾長歎一聲:“當魔王,床一定很大很寬,很好睡吧。”
  我吐血~~~這懶豬~~~
  
  這時,穆林吼道:“貝利爾,快來快來,你看這個人好像你!”
  貝利爾猛地回頭,沖到那幅話面前,盯著看了好久。
  老板娘把指甲油刷放進瓶子裏,甩了甩還未幹透的紅指甲:“別摸那幅畫啊,那可是限量版的。”
  咦咦?怎麼我也在發呆了。
  鏡頭,鏡頭,拉進一點──
  不就是傳統的黑暗光明畫麼。一天使一惡魔來的。
  慢著,上面那個天使和貝利爾真的很像,不過是紅發,看去比貝利爾大些,人類男人二十三四的模樣。他伏在天界之門前,六支黃金羽翼微微展開,長發落入雲間,水藍色的眼睛遙望著下方。
  然後下面是路西法。
  他站在黑雲中,蝙蝠環繞。他戴著黑手套的雙手輕握,長長的披風垂在荊棘中。
  他抬頭凝視上面的人,側面看去睫毛那叫一個長啊。
  兩人間隔著浮塵紅海,千山萬水。
  
  貝利爾怔怔地看了半晌:“真的很像。”穆林說:“話說這個紅頭發是誰啊,我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天使呢。”貝利爾說:“你見過天使麼?”穆林說:“沒。”貝利爾說:“那就是了。我估計這個人應該就是米迦勒。天使裏能和我們魔王陛下放一塊的也就只有他了。不過……這幅畫怎麼看去兩人這麼曖昧呢。”
  老板娘狠狠一拍桌:“我的天,身為魔族,你居然不知道米迦勒和我們陛下的愛情故事?你~~你要氣死我~~”
  貝利爾看著穆林:“你知道麼。”
  穆林看著貝利爾:“不知道。”
  貝利爾看著穆林:“原來路西法是同性戀。”
  穆林看著貝利爾:“那你有機會了。”
  貝利爾看著穆林:“在你眼中,只要是同性戀的,遇到同性戀都會愛上,是麼。”
  
  他們倆在那裏鬧騰,老板娘差點休克。
  算了,把鏡頭打在門口,等貝利爾出來後再繼續。
  
  一個人走過去了。
  兩個人走過去了。
  一輛馬車走過去了。
  一條龍飛過去了。
  ……
  唉,這畫的是什麼樣的一個屁啊,看得我真不舒服。

聖跡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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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說明了,貝利爾不僅嘴巴婆媽,連做事也婆媽。等他出來,我都快睡著了。
  不對,似乎我不用睡?
  我到底在哪裏?誰能告訴我?
  為什麼我可以想看哪就看哪?就是鬼魂也該有個靈異體,起碼自己能看到吧?
  而且,那家店不小,但我一想出來,幾乎是立刻就躥到了門口,沒有等待時間。
  莫非,我會瞬間移動?
  視線一直跟著貝利爾跑,居然都沒想著要換地方。如果我想去天界看看……不知可不可以的?
  唰。
  眼前景色花都沒花,就切換到了天界之門。
  這……我暈。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遠看到一排人排在天界之門前,雙腿隱沒於雲層中。泰瑞爾站在旁邊,替人修翅膀。這些天使受傷慘重得不得了,有的居然兩只翅膀都沒的,也不知道怎麼回的天界。難道是從那條路走上來的?真乃強人啊。
  然後我聽到有人在隊謅六☆隉C
  “詛咒魔族,詛咒撒旦,詛咒所羅門的七十一柱魔神!哎喲,痛死了……哎喲……”
  咦?所羅門的七十二個魔神柱已經快填滿了?只差一個?
  “神會時刻保佑我們。”
  “唉,真心祈禱神能替我們驅逐那些惡魔。每次在戰場,就總覺得自己小命下一刻會丟。”
  “也不知魔族們都在想什麼,他們根本不怕死啊。我才升的四翼,就給大惡魔砍了,嗚……又要忙幾百年了。”
  真是可憐的孩子,這種感覺估計就跟打網絡遊戲到一定級別又被凍結賬號一樣。唉。
  
  再看看天界裏面,歎啊。有一半占了魔族兵,第一天顯然成了殖民地。
  
  慢著。我在做什麼?我應該繼續看著貝利爾啊。
  唰。
  場景切換,竟轉眼就到了潘地曼尼南前的廣場。啊,是了,貝利爾在那個金雕旁。
  他旁邊站的墮天使,不是安士白麼。這家夥當初根本沒同路西法一起墮落,是因為慫恿阿撒茲勒和桑楊沙等,下到人間和人類女子交合,才被神放逐。
  桑楊沙個倒黴蛋雖然崇拜路西法,又有反叛者的綽號,但依然割舍不了熾天使的位格。後來天界插手管理人界之事,希伯來人逃離埃及時,桑楊沙主張追擊希伯來人,和當時已有罪的原始混沌之海支配者拉哈伯勾搭上,而被神降罪。拉哈伯墮落後,桑楊沙又繼續去人間找女人,最後神忍無可忍,把他打到地獄,順帶著安士白。
  
  去找路西法的時候,這倆孩子絕對是哭得眼淚鼻涕橫飆,說悔不當初,該一直效忠路西法。其實估計他們也抱著九死一生的心態去,等著被路西法踢出大門,結果路西法先用相當苛刻的話把他們砸暈,又用和藹的言語將他們收服。
  然後薩麥爾等人又開始不滿,說路西法太心軟。而魔王陛下一如既往,不作答。
  其實路西法才沒時間去心軟。世上沒什麼事是完美的,大弊小利和大利小弊他只能選一個。
  有人說用人就跟貓捉耗子似的,時緊時松,最後來個猛撲,它插翅難飛。他們背棄他,他非但不教訓他們,還給他們好果子吃,保准他們短期內不會起二心。之後的事,則是他最拿手的。
  
  或許可以說成是臭味相投,這兩個人關系一直很好,拉哈伯也變成地獄不多女官中的一位。他們對路西法是絕對的忠誠,但是從天界帶來的一些毛病也改不掉。
  當然,知道這些曆史,都要托貝利爾的福。這孩子看去吊兒郎當,實際還是會偷偷讀書。遇到不認識的字了,查字典查得比誰都勤快。
  
  安士白說:“芺羅塞碧那啊……很性感了,身材是這種形狀的。”他用雙手畫了個葫蘆:“長得很漂亮,潔妮看了她准得自卑。”
  貝利爾說:“安士白殿下,你拿兩個女人作對比,是會引起她們戰爭的。”
  安士白說:“既然這樣,那我拿你當參照物好了。她比你漂亮得多。”
  我暈,安士白你去死吧!
  貝利爾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芺羅塞碧那是個女性大惡魔,還是惡靈女王,光聽這種族,光看這稱號,就知道長什麼德性了。居然拿來和我們美麗的貝利爾比!
  要比,也得拿瑪門那種級別的啊。鬱悶!
  貝利爾說:“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漂亮。拿一個女人和男人比,你也是想引發戰爭麼。”
  安士白笑:“不不,你不一樣。尤其是經過十多年前那一晚,女人有的男人有的你都有了。”
  貝利爾臉色蒼白,只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唉,我可憐的小貝利爾。做愛時在下面對男人來說,是多麼不容易的事。而且初夜還給了個絕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男人。真想過去摸摸他的頭,安慰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走過去了,還是墮天使。
  賤人桑楊沙。
  “啊,貝利爾,好久沒見了。”
  貝利爾回頭看著他,強擠了個笑容:“桑楊沙殿下。”
  桑楊沙的鼻梁高到有些不正常,側面看還不錯,正面就顯得兩只眼睛距離太小。他人中處留了點淡輕的胡茬,一頭短發還顯得特有彈性。天使臉蛋好,惡魔身材好,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整體說來,桑楊沙的臉在魔族裏算很好的。
  桑楊沙一擊掌,拉了拉貝利爾的袖子。
  貝利爾有些慌亂地抬頭看他。
  桑楊沙說:“你跟著亞娜號的奴隸一起來了?來,跟我進去。”
  貝利爾說:“進去做什麼?”
  桑楊沙說:“我帶芺羅塞碧那給你看看。”
  貝利爾淡笑:“不必了。”
  桑楊沙拖著他,一路往裏面走,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你看,這個就是她。照片上遠沒有本人漂亮。她的眼睛很大的,很大很漂亮。”
  貝利爾看著照片上的紅發女惡魔,繼續強笑:“是蠻漂亮,倒也說說,就你這蛤蟆臉,怎麼勾搭上這麼漂亮的女孩的?”
  桑楊沙說:“她只允許我追求她,這事還沒成呢。”
  貝利爾說:“你們挺襯。好好加油啊。”
  桑楊沙說:“人人都說她是美女,你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完美了。”
  
  我暈,桑楊沙同志,沒看到貝利爾笑得有多難看嗎?
  賤人,我要滅了你。
 
聖跡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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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畫面飛速旋轉,桑楊沙真跟趕著去投胎似的興奮。兩人一邊跑著,貝利爾一邊說:“最近殿下有去參戰嗎?”
  桑楊沙說:“當然。”
  貝利爾笑:“那你還蠻有情趣的,這時候都不忘了要把妞兒。”
  桑楊沙說:“二者我會分清楚的。”
  貝利爾說:“現在戰況怎麼樣?”
  桑楊沙說:“魔界之門已經不為神族敞開,他們看了我們就跟老鼠見了貓,哈哈。”
  貝利爾說:“神族也封,魔族也封,那不是和那邊徹底不見面了?”
  “會見。”桑楊沙輕笑:“見了就殺。”
  貝利爾僵了片刻,抬頭看著他。
  
  穿過草坪和黑玫瑰,拐角進入一個宮殿門。
  花瓣落下,蝙蝠張揚。
  窗外繁華的宮殿交錯。
  曆史眨眼的一瞬,世事紛紛擾擾,翻天覆地成敗巨變。
  影子是黑的,月光是銀的。
  廳堂裏站滿了奴隸,衣衫樸素卻不襤褸。
  幾個侯爵站在一旁,戴著黑色寬帽,寬寬的,如同烏鴉張開的翅膀。他們在裏面來回走動,挑選奴隸就像歐巴桑挑大蘿蔔,捏捏這裏拍拍那裏,手指瘦得就像鳥爪子。
  貝利爾站後面和桑楊沙站一起,雖然穿著奴隸服,卻一臉事不關己的神情。
  
  突然桑楊沙眼中一亮,激動地拉了拉貝利爾的袖子:“快看,她來了。”
  貝利爾回頭,看到走進殿門的女惡魔,哦了一聲。
  看那女人,穿得跟SM女王一個樣。
  芺羅塞碧那也很配合地跑到桑楊沙面前,撥了撥高束在一側的卷發:“你來這裏做什麼?”
  桑楊沙說:“當然是來看你了。”
  唉,跟打了興奮劑似的。
  芺羅塞碧那用下巴指指貝利爾:“那這個是誰?”
  貝利爾說:“我叫貝利爾,芺羅爾殿下好。”
  芺羅塞碧那點點頭,忽然蹙眉,轉眼看向桑楊沙:“貝利爾?就是那個和你好過的奴隸?”
  桑楊沙連擺手:“哪有,哪有。前段時間風流成性,喜歡在外面鬼混。”
  芺羅塞碧那用鼻子哼了一聲:“你搞男的就算了,怎麼連奴隸也搞?小心得病。”
  貝利爾幾乎立刻接話:“原來貴族裏真有在魔族間搞種族歧視的敗類。”
  芺羅塞碧那臉有慍色,卻很快平靜:“魔族間的種族歧視?我不記得魔族裏有單只黑翼的種族存在。”
  貝利爾說:“那我也不記得惡魔裏有長得這麼畸形的種族存在。”
  
  芺羅塞碧那氣得胸部上下抖動,但還是蠻漂亮。不過她反應確實不錯,臉變得也快,立刻就用寶石般的紅眼睛看著桑楊沙。
  好,桑楊沙男人的自尊被激發,要消滅異己了,立刻板著臉對貝利爾說:“給她道歉。”
  貝利爾揚揚頭,鼻尖上的小鼻釘也跟著閃了閃。
  幾個侯爵還在挑大白菜。
  桑楊沙也沒回話,只一直盯著貝利爾。
  很快貝利爾發現情況不對,抬頭看看桑楊沙,桑楊沙還是盯著他不放。
  貝利爾再看看芺羅塞碧那,抿了抿唇:“我……”
  我暈,這傻小子不會真打算道歉吧?
  就在這個時候,安士白跑來說:“路西法陛下在睡覺,可能不能親自來挑選。瑪門殿下說一會他來看。”
  好在這句話一過,前面的僵局就打破了。
  但是一聽到路西法這個名字,我就有點按捺不住。
  幹脆……去看看吧?
  
  剛一這麼想,場景又切換了。
  
  潘地曼尼南的卡德殿,魔王的寢宮中。角落裏立著一架漆黑反光的鋼琴。一只黑貓耳上別著蝶翼,透明帶白的兩片,在靜謐的空氣中輕舞。
  它踩上黑白琴鍵,流星劃過腳邊。
  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不規則的,清脆的,冰泉一般,令人心悸。
  
  路西法不在,大床上躺的人是一個天使。
  天使側身睡下,兩條腿交疊置放,赤足,身上的珠寶卻都是奢侈品。
  他一身雪白絲絹,軟軟地鋪著,紅色長發就像精美的絲織品,柔順地散落在床上。
  他的背上,六支海綿一般的翅膀隨意地搭著,淡金色,仿佛還在發光。
  他的側臉因漂亮的鼻梁顯得完美,眼中似乎還有一絲縫隙,就像半迷糊的孩子。整個人的姿勢就像母親子宮中的嬰兒,微微蜷縮著,似乎懷抱著什麼東西。
  竟是……大天使長。
  大天使長,天使軍團最高指揮官,米迦勒。
  他怎麼會在這裏?
  如果他已經死了,那這個是屍首?
  如果是這樣……那路西法豈不是成了戀屍癖?
  
  其實在很久以前,曾經看到過一幕,無語了。從那以後,再不敢再看潘地曼尼南的一草一木。
  有人發現了米迦勒站在魔界之門外,已經挂了,姿勢還相當COOL。然後有些傻兮兮的地獄犬和骷髏兵不懂,還當是美味天使來了,沖過去就開始分食。
  手臂上的肉才咬下來一塊,魔王陛下就被人帶上來了。
  其實是個人都該以為路西法會發狂地大叫,或者使力搖晃屍體說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沒有。他只是朝米迦勒走去,定定地看著那雙緊閉的,被血黏糊的眼睛。
  周圍的小兵自然反應過來,開逃,被路西法身後跟來的阿撒茲勒等人滅掉。
  路西法一直沒什麼表情,給人打傻了似的,脫下披風,包住米迦勒。手中的聖劍一被取掉,米迦勒立刻就失去重心,倒在他的懷裏。
  他抱著米迦勒回了潘地曼尼南,接下來的事我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哭啊哭,哭啊哭,死了愛人,再是魔王,哭也是正常的。但是連續哭好多天哭到虛脫就不對了。
  而且,人家死人都有點台詞,例如“你怎麼就先離我而去了”“你要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我要隨你而去”雲雲。哪知道路西法居然已經退化到連話都不會說了,發的鳥語誰都聽不懂。
  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愛哭的人,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不過,那幾天他真是邋遢到不行。優什麼雅高什麼貴,人一頹廢都一個樣,胡茬滿臉蓬頭垢面。眼睛腫得像倆核桃,往米迦勒身邊蜷縮著,睡了又哭哭了又睡,水飯錢都給省了。開始是嚎啕大哭,後來嗓子啞了哭不動了,就開始默默流淚。有的時候實在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他就坐著發呆,呆了幾小時,再看看床上千瘡百孔的米迦勒,眼淚又跟開水龍頭似的嘩啦啦沖。
  其實他哭到什麼時候停的我不知道。因為我的承受能力到達極限,三四天後就跑了。
  唉,世界坍塌也就這樣了。
  不是說他,是說我。
  
  仔細盯著他周圍看,更加確信人家說路西法英明理智是大錯特錯。
  床的周圍有淡淡的藍光,應該是路西法弄的。如果溫度不是低到暴,應該不會有顏色。而且米迦勒去世已有百年,溫度不低到一定境界,屍體定會腐爛。顯然這層魔法就是冷藏用的。
  看看那皮膚,好得跟活人似的,保養花了不少時間和魔法吧?
  有哪個神經正常的人會把個死人放身邊一百多年?還做全套護理?
  
  而這時,米迦勒搭在身前的翅膀忽然動了動。
  
  咦?
  咦??
  米迦勒不是已經死了嗎?
  
  下一刻,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來,連帶著黑色花邊的小袖子。
  然後,一個小腦袋鑽出來。
  原來是一個小孩,皮膚白白的,留著短短碎碎的黑發,不過眼縫很長,睫毛很長,五官底子真是好到不行了。
  但是他的嘴唇是紫色的。
  是……凍的吧?
  在這樣的溫度下,居然還能睡著。
  汗,莫非他練過玉女心經?
  小孩在身上撓撓癢癢,下意識往四周摸索,扯了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然後依偎在米迦勒的頸項旁。
  我傻眼了。
  雖然是小孩,但是印在最大面值鈔票上的頭,誰會不認識?
  
  微型路西法抓住天使完全無力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腰杆上,然後抱緊他的脖子,打了個哆嗦,縮縮縮,縮到他身上貼著,動動嘴巴,繼續睡。
 
聖跡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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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天使一大一小,一光明一黑暗,抱在一塊,睡得很沈,旁若無人。
  知道現在我心裏有多不爽嗎?就像小提琴弦拉擦破臭皮鞋。
  我想我是不能再看下去了。
  不過,我的心在哪裏?
  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全世界的東西我都能看到,偏偏看不到自己。
  我究竟是以什麼形態存在的?
  莫非,我是傳說中用黑魔法制作成的“肢解魂”?
  肢解魂麼,顧名思義,就是身體的一部分有了單獨的魂體,有了自己的思想。一只手、一條腿、一顆心、一張嘴,都可以成為肢解魂。
  那我是啥?
  會飛的眼睛?
  
  琴架上的貓忽然跳起來,咚咚兩聲,落在地上,蝴蝶結輕飄飛起,又輕飄落下。貓兒輕飄飄地走出宮門,從上往下看去,和那水晶門框一比,簡直就是螞蟻一只。
  剛好,跟著它出去。
  睡在床上的小屁孩子把被子踢翻了,兩條光溜溜的小腿兒不斷往上縮,還微微發抖。
  突然很想過去替他蓋好被子。
  可是……我只能看著而已。
  
  鏡頭轉呀轉,一下就轉到卡德殿走廊上。黑貓步履輕盈,就像芭蕾舞者足尖踏下的月光。
  貓兒動作緩慢,眼神卻特別犀利,隨意一瞥,就像一顆祖母綠。
  它停下來,伸個懶腰,仿佛整個城市都在午睡。
  一味盯著貓看,拍特寫,半天才想起貝利爾,該去看看它。
  貓的懶腰伸到一半,就有一雙手提著它的前足,將它抱起。貓兒輕叫一聲,又尖又細,刺激著脆弱的神經。只是還未看清那裏站的是什麼人,面前場景就已切換回裝了奴隸的大堂。
  只記得那雙手呈現病態的蒼白,和黑貓的毛發形成鮮明對比。
  
  大堂裏,奴隸已劃了界限。
  前面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是已被篩選的,後面很多很多的一大群,是愁眉苦臉的。
  貝利爾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身邊的桑楊沙滔滔不絕:“你不知道,追求她的男人特別多,可她都不想要。”
  芺羅塞碧那輕佻地笑:“是,所以你也沒有機會。”
  桑楊沙抱著她的腰,黏膩地說:“不要這樣對我,我最愛的芺羅爾。”
  貝利爾側過頭去看著別處。
  芺羅塞碧那說:“對了,一會瑪門殿下會來是麼。自他成年之後我都沒有看到過他,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
  “比以前好看很多了,不過還是趕不上路西法陛下。這樣一來,他不是少年,第一美少年也不能算,第一美男子也不能算……人長大了,果然還是會吃虧的。”
  桑楊沙看去神經粗,實際還是蠻敏銳的。
  不過他說的話我不愛聽。
  
  芺羅塞碧那說:“他們並不是同一種類型的,你知道。”
  桑楊沙說:“不是同一種類型,總也能分出點高下。”
  芺羅塞碧那說:“嗯,路西法陛下畢竟是所有魔族的王,確實無人能及。”
  桑楊沙想了想說:“而且,聖戰剛爆發那幾年,他的樣子也不怎麼好看,似乎隨意過了頭。”
  桑楊沙,你再說一句,我就捅了你。我沒開玩笑。
  貝利爾說:“那是因為米迦勒的死。而且,我認為君王的容貌並不重要。”
  桑楊沙說:“我並不是指這個。我的意思是,為了一個天使鬱鬱寡歡,頹廢自棄,實在不像一個君主會做的事。”
  貝利爾說:“他的私生活似乎不用你來過問,桑楊沙殿下。”
  桑楊沙輕輕一笑,聲音放得極低:“由一個人的私生活可以看到他的品質,他的品質完全會影響對魔界的統治。”
  貝利爾說:“我並沒發現有不妥之處。”
  
  桑楊沙說:“貝利爾,你是個奴隸,宮廷裏的事當然不會知道。你要真知道陛下的過去,估計就不會這麼想了。”
  貝利爾說:“魔界很強大。他的身份就是王,做到了這一點,他就是成功。”
  芺羅塞碧那說:“聽你口氣,好像蠻崇拜他。”
  貝利爾說:“很崇拜。”
  很崇拜?
  汗,這一點,我怎麼從來沒發現過?
  我只聽貝利爾對桑楊沙說很崇拜他,還對他說他是自己見過最優秀的人。
  桑楊沙說話這種調調,估計就是給貝利爾捧壞了。
  不過,真是說不出的開心。
  
  桑楊沙已經有些不高興了,卻還擠出笑容:“貝利爾果然還是那麼容易就崇拜人。魔族裏只有女人和男同性戀才會像你這樣迷戀他,真不愧是玻璃。”
  芺羅塞碧那噗嗤一笑,沒說話。
  貝利爾說:“男的也不少。只是桑楊沙殿下一雙眼睛都看美女去了。”
  桑楊沙立刻有了台階下,眼神挑逗地看著芺羅塞碧那點頭。
  貝利爾在松一口氣的同時,又瞥了他們一眼,幹笑。
  這孩子平時說話的銳氣都少了很多,真是在給他留臉。
  唉,是誰誰誰說的,愛情是很卑微,很卑微的。尤其是當對方不愛你的時候。
  
  鬧了沒多久,突然間,房簷上倒挂的蝙蝠驚散,撲騰著翅膀飛滿天。
  
  門口站的人一身近黑的深藍衣,雪白的褲子和手套。翻起的高領間露出白色襯衫,顴骨上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襯得短卷發黝黑發亮。
  他的個子高得出奇。踏著階梯走下,尾隨身後的是一條黑色妖貓。
  
  人們整齊地呼喊:“參見瑪門殿下。”
  貝利爾轉過頭看著他,神情略有些詫異。
  確實瑪門變了很多。不僅是更加出挑的個子,更加分明的輪廓,更加成熟的臉龐,更加豐滿尖銳的翼。還有眼神。
  在路過貝利爾的時候,我猛地發現貝利爾只到他的耳朵下面。
  惡魔總是顯高的,而且瑪門的骨架不大,看去更加清瘦。
  估計這孩子現在和米迦勒一樣高,但是看去比他高。
  盯著瑪門看看。嗯,沒錯,他成年後,鼻子下巴跟路西法更像了,都是非常漂亮的形狀。
  
  只是穿得衣服再正式,變得再多,都改變不了他那股骨子裏帶來的妖氣。
  
  貝利爾抬頭看著他,難得露出了一絲比較好奇的眼神,看清了以後,又打了個呵欠。
  黑貓蹭到瑪門的腳下,瑪門蹲下,抱它起來放在手臂上,輕輕摸了摸黑色的毛發,不經意瞥了貝利爾一眼。
  貝利爾的呵欠打到一半,停了。瑪門也停了。
  貝利爾友善地笑:“殿下,怎麼了?”
  瑪門卻看著貝利爾,很久,才輕輕皺著眉,搖搖頭走掉:“認錯人了。”
 
聖跡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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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走到人群前頭,看著公爵們挑選的奴隸,每一個都是又高又壯,精神奕奕。
  “就這些嗎?”風琴一般低沈的聲音,透進最暗的幻想角落。
  戴著黑帽的鳥爪公爵說:“殿下如果覺得不夠,自然可以再選。”
  瑪門走近大片奴隸群,惡魔特有的紅眼掃過每一個人。
  正是因為年長了,酥骨的妖媚才會從一舉一動中透露出來。
  最後他路過貝利爾,停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把貝利爾這一排的人都看完,才又倒回去,指了指貝利爾:“這一個。”
  貝利爾忙說:“為什麼,殿下。”
  瑪門說:“進了潘地曼尼南,自然有你要做的事。”
  貝利爾說:“對不起殿下,我不想去。”
  我知道貝利爾在想什麼。他想進潘地曼尼南,但是不想以這種方式。他要博取功利,成為高官貴族,住進去。孩子永遠不懂什麼是忍辱負重。先在裏面當仆人,出人頭地的幾率絕對比自己奮鬥來得高。
  
  瑪門說:“不想去?那你進來做什麼?”
  貝利爾說:“我是送奴隸們進來的,殿下。”
  瑪門說:“你是瓊斯船長手下的人?”
  他要說什麼我幾乎可以猜到。瑪門那牛脾氣,人家越不願意,他就越要逼迫。在這方面,他差他老爹遠了去。像米迦勒幾次奔回天界,是瑪門的話,不會像他老爹那樣放手,絕對死捆住他讓人二十四小時監守。
  貝利爾說:“是的,殿下。”
  瑪門說:“他說過,他手下的人我們都包了的。”
  瓊斯隔得老遠就說:“瑪門殿下,你可以自由帶走每一個人!”
  真是堂而皇之地進行人口交易。
  瑪門沖貝利爾挑挑眉。
  貝利爾說:“可是我真的不想去,我熱愛奴隸船上的工作,殿下。”
  事實就是,潘地曼尼南的薪水比奴隸船上高一倍,但是每天固定四五小時,還不讓加班,以他的水平又沒法在別的地方工作。他賺不了黑錢。
  瓊斯說:“貝利爾,別給我瞎嚷嚷,跟瑪門殿下走了!”
  貝利爾沒理他,對瑪門說:“魔界法典第十七章第二百八十三條規定,所有魔族不得在未經本人許可時販賣奴隸。這個是您父親以及議會頒布的,所有魔族一視同仁,殿下。”
  瑪門的神情略顯詫異。大概沒想到奴隸都會看法典。
  事實就是,貝利爾只背得這一條及上下幾條。
  瑪門說:“你想拿我父親出來壓我?”
  貝利爾說:“我只是在強調法典的權威性而已,殿下。”
  瑪門說:“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殿下殿下殿下的?”
  貝利爾抬頭,正對上面前年輕的臉:“我這是對您的尊重,殿下。”
  瑪門與他對視片刻,微微勾了勾嘴角。
  瓊斯說:“貝利爾,你回去後我要給你好看!”
  貝利爾說:“魔界法典第二百八十四條規定,不得對奴隸施加體罰,船長。”
  
  腳底的黑貓在輕蹭著瑪門的靴子。雖然外貌打扮變了,可瑪門的氣質仍介於稚氣與成熟間。以貝利爾的話說,就是:老女人和少女都喜歡的類型。
  But,what about Lucifer?
  這個還要問?
  
  瑪門說:“好吧,既然你不想去,我不勉強你。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貝利爾說:“殿下請盡管問。”
  瑪門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你說你崇拜我爸,原因呢。”
  貝利爾笑:“那是因為我坐夢都想抓住他的頭,在錢上。”
  貝利爾的表情漸漸變得奇怪,瑪門禁不住輕笑。
  “殿下怎麼聽到我們講話的?”
  瑪門擺擺手:“這你沒必要知道。墮天日的競技一結束,我們會在羅德歐加的鬼魂酒吧聚會,你也可以去。”
  鬼魂酒吧的名字取得真是地道。因為是鬼魂開的店,而且裏面從廚師到調酒師到服務生都是鬼魂,所以叫鬼魂酒吧。鬼魂的階位並不高,按道理說應該是在第一獄到第二獄間生活。可鬼魂酒吧是魔王特地掏錢弄成連鎖店,第一獄到第八獄都有,而且鬼魂店長還特敬業地讓鬼魂散布在每一家店,除了第七獄,調酒師裏混了兩個孿生小惡魔,名字還很搞笑。
  貝利爾說:“殿下請客嗎?”
  瑪門一只眉毛挑起來:“入場費只要兩安拉,你都付不起?”
  瞧瞧,這就是這倆父子間的最大差距。如果是路西法,絕對是一臉微笑外加紳士地點點頭“如果你肯去,那當然”。
  貝利爾說:“我一天的薪水都沒有兩安拉,殿下。”
  瑪門說:“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窮人。到時候來吧,我付就是了。”
  這話說的真XX傷人,小貝利爾,別哭。
  貝利爾說:“多謝殿下,再見。”然後走了。
  
  剛走到大門等奴隸大隊浩浩蕩蕩回船,穆林第一個出來把貝利爾打了個滿頭包:“你怎麼這麼愚蠢!瑪門殿下親自挑中你,你居然不肯去!”
  “穆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瓊斯走過來,開始的盛怒變成淫笑,“貝利爾,今天我幫你演戲,你以後得了好處,別忘和我分一點。”
  貝利爾第一回聽別人說話聽得這麼茫然,穆林也跟著茫然。
  “嗯,瑪門殿下是要比臭屁桑楊沙好得多。”瓊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頰上的黑胡子,“英俊,年輕,身份高貴,重點是多金,更重要的是單身。但是,據說他不是同性戀。”
  穆林這下也反應過來,臉擰成一團:“船長,你在想什麼啊?”
  瓊斯說:“對了,瑪門殿下不是約你去靈魂酒吧麼。據說路西法陛下去那裏的頻率更高……哈哈,路西法陛下可是死了愛人的,愛人還是個男的。”
  穆林靈機一動,推了貝利爾一把,幾乎把他推到地上:“那倒是真的,你和米迦勒長得這麼像……親愛的,去勾搭魔王吧。”
  “船長,你們的消息也太落伍了。”一個男惡魔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沒聽說很多魔族都專門在那裏等麼。可每次路西法陛下去,都是坐馬車直接停在酒吧門口,穿著鬥篷蓋著臉,勾著另一個穿鬥篷的人進去,然後包下酒吧,直到離開。”
  男惡魔叫胡迪,奴隸中薪水最高最得瓊斯信賴的一個,還管轄所有奴隸。
  穆林剛想接話,貝利爾就狂奔而去。
  幾人一起回頭,看著他沖過去的方向──桑楊沙。
 
聖跡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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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楊沙簡直就是在競走。貝利爾跟到他身邊,立刻就開始摸不著北地找話題:“前段時間我們運送貨物到克裏亞城,狼煙沼澤附近特別臭。霧變成黑的,連對面的岸都變成了黑色。我們當時覺得特奇怪,你知道後面看到什麼了嗎?”
  桑楊沙沒有說話,還是一直往前走。
  貝利爾說:“水裏面居然有天使的臉!而且都被水藻弄成了綠色。當時穆林嚇得幾乎摔進去,還是我拉住他了。我們去問胡迪,才知道那些都是在上一次戰爭中死掉的天使,把他們埋在深不見底的沼澤中,可以避免他們的靈魂進入生命之樹,這樣天使就會越來越少。”
  貝利爾個子不高,體力也不咋地,跟著桑楊沙小跑,很快就開始大喘氣。
  桑楊沙依然沒說話,一路穿過黑玫瑰園,走出潘地曼尼南的正門。
  正門由大理石砌成,門壁上挂著金制馬頭,還伸出兩支金翼,黃騰騰的,頗顯貴氣。
  
  “貝利爾,你去哪裏!”穆林在身後叫喚。
  貝利爾回頭喊:“馬上就好!馬上!”
  桑楊沙頓了頓,舉步邁入熙熙攘攘的大街。
  貝利爾忙追過去說:“你不休息嗎?”
  桑楊沙說:“不想。”
  貝利爾說:“啊,對了,你聽過依布海村的婚禮嗎?現在似乎有很多貴族都會去那裏舉行婚禮,他們會穿黑色的禮服,騎在白馬上,特別漂亮……”
  桑楊沙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貝利爾愣了愣,笑道:“跟你聊天呢。”
  桑楊沙說:“那麻煩你挑一點有意思的話題,別跟我說你們低等魔族的生活。”
  貝利爾說:“我是墮天使。”
  桑楊沙譏笑:“只有一只翅膀,不會魔法沒有力量,甚至連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墮天使?”
  貝利爾說:“這些我也不想要,可是生來如此,我能怎麼做?”
  桑楊沙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瑪門是你見過的第一個純種大惡魔吧?”
  貝利爾說:“不,是芺羅塞碧那。”
  桑楊沙說:“真正的純種大惡魔很少。芺羅爾的父親是普通惡魔。”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只有墮天使才不願意和魔族交配,覺得這是對他們高貴的血統的玷汙。大惡魔不在意這個,喜歡誰就和誰做了,如果真的如意,蹦個小孩似乎也不詫異。
  貝利爾說:“地位有這麼重要?”
  桑楊沙說:“說不在意的人,是因為他沒有地位。”
  貝利爾說:“我沒有說我不在意。我已經存了很多錢,要去魔法學校。我還年輕,我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
  桑楊沙說:“你給我說又有什麼用?”
  貝利爾抬頭看著他:“沒有用嗎?”
  桑楊沙說:“噢寶貝,你不會認為我們倆之間有什麼吧?我早給你說過,上床可以,別的事免談,你也答應過。現在反悔了?”
  貝利爾咬咬牙,沖過去抱住他:“我現在真沒敢那麼想,可是以後呢?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很優秀的黑巫師,你會不會有所改變?”
  桑楊沙看看埋在懷裏的少年,輕輕撫摸他的頭:“貝利爾,你現在還小,我不能要求你理解什麼。但你站在我的角度上看看,如果你在王宮裏工作,會不會跟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在一起?”
  貝利爾還未說話,就已經被推開。
  桑楊沙上了馬車,留他在原地。
  車門剛關上,貝利爾就反應過來,跟著追去。
  路上的魔族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黑暗飛馬舞動著骨翼,越跑越快,最後前後蹄先後離地,拖著馬車朝空中飛起。
  貝利爾一邊喘氣一邊跑,一邊叫喚他的名字,還拼命舞動自己的單翼,試圖飛翔。
  可是他永遠不能。
  他踢到路邊的鐵欄,跌倒了。
  
  很久以前似乎有人說過一段話。
  只要是神的兒女,無論他在哪裏出生,哪裏成長,都有與生俱來的本能,那就是舞動雙翅,向天飛翔。
  雖然墮天使已經失去了神的寵愛,卻仍保留著這樣的本能。他們屬於魔族,卻不能像惡魔那樣嗜血好暗。他們在黑暗中成長,卻永遠希望走向光明的地方。
  地獄是一個越走越深暗的地方,無論它有多強大,多繁華,都無法取代天堂。
  那個人說,對天使來說,最殘忍的事不是盲眼失聰,斷手廢足,而是砍去他的翅膀。
  即便他們墮落了,叛離了,依然喜歡用翅膀飛去想去的地方。
  貝利爾從未見過神族,從未見過天堂,從小就生長在貧苦陰暗的地方。可是在情急的時候,他那支被自己無視很久的翅膀總是會跟著動一下。
  
  忽然有點了解路西法的心情。
  他會這麼喜歡米迦勒,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愛情,或許還有夢想。
  米迦勒擁有神族的一切特征,深藍的眼睛,金色的翅膀,還有永遠不離身的雪白衣裳。
  聽到米迦勒談及天界的點點滴滴,他是否會想起自己原來的家?
  想要玷汙美好的東西,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吧。
  
  貝利爾一邊拼命擦汗,一邊咳嗽,一邊匆匆忙忙趕回潘地曼尼南的門口,最後看著空空的大門,大歎一聲被放鴿子了,再氣喘籲籲的往河岸邊跑去。
  突然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的,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娘懷孕時肯定沒吃好,要不就是個早產兒,不然怎麼生出這麼個發育不全的小孩?身體差成這樣,唉。
 
聖跡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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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一段小日子過得格外迅猛,貝利爾回到奴隸船上,該偷吃偷吃該偷懶偷懶,和別人大大小小吵過幾次,最後都被瓊斯阻止,然後罰了餓了兩天,磨磨蹭蹭等到了魔界的最大慶典,墮天日。因人數有限,墮天日的前幾段高檔節目都是給膏梁子弟用的,我本來想看看,但想想大部分典禮路西法都會出面,沒有緣由的不想看到他,於是無視。
  因為墮天日全魔界休假,除了部分看守人員。亞娜號就像一只不知歸宿的大鵬,懸在半空,舞著翅膀,卻寸步不移。瓊斯及大部分水手都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無家可歸的奴隸就圍成一團,躺在濕潤的甲板上喝酒賭博,貝利爾和穆林一直坐在厚重的帆杆上,背對著背,一人手裏拿一只青蘋果,啃得倍兒香。杆上挂著一條白蛇,是瓊斯前段時間從第三獄的第一環弄來的,纏繞著杆子轉來轉去,黏黏糊糊的,就像完全變態的鼻涕蟲。
  
  貝利爾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一個鍍金心型鐵盒,略有些破舊,卻看得出質地頗好。一指微微挑開,就可以看到裏面薄薄的玻璃層,及層下精致的零件。貝利爾擰了幾下開關,叮咚聲響起,銀制齒輪旋轉,組成清晰卻古老的音樂。
  那是一個小小的音樂盒,是伴隨著這個孤兒成長的東西。瓊斯撿到他時,他手裏拿著音樂盒,空靈縹緲的音樂一直響,繈褓中的嬰兒仍在沈睡,挂在他胸前的名牌就是裏面的齒輪。齒輪上寫了漂亮的字:貝利爾。
  一看就知道是先用筆寫好,再用魔法在上面刻下字跡。
  貝利爾看著音樂盒,長長歎了一口氣。
  “又開始多愁善感了?”穆林頭也沒回就問。
  貝利爾說:“嗯,不知道該把這音樂盒丟了還是賣了。”
  穆林氣得直哆嗦:“不要這麼現實好不好?好歹你可以通過它查出你的身世!”
  貝利爾說:“我懷疑我爸媽早在聖戰爆發的時候就死了,他們要沒死,那我當他們死了。丟個音樂盒給我就把我打發了。我不會承認也不接受,我也打發他們。”
  穆林說:“起碼也是你父母,不能這麼說的。”
  貝利爾說:“我覺得船長還像父親一點。”
  穆林說:“我估計船長聽了這話會哭。”
  貝利爾說:“說真的,我還真不知道父母是什麼樣的東西。如果是供我吃喝拉撒的話,那我就是自己的父母。”
  “才不是那樣。”穆林說道,“給你說個故事吧。很久以前……”
  貝利爾說:“行了行了,又是這種開頭,你能不能換個新點的?”
  “聽完再說!很久以前……”說到一半,穆林拍了一下貝利爾的腦袋,“有一個小男孩,每天會在一棵蘋果樹旁玩耍。他爬到樹頂,吃蘋果,在樹蔭裏打盹……
  “他愛這棵樹,樹也愛和他一起玩。
  “隨著時間流逝,小男孩長大。他不再到樹旁玩耍了。
  “一天,男孩回到樹旁,看起來很悲傷。
  “樹說,來和我玩吧!
  “男孩說,我不再是小孩了,我不會再到樹下玩耍。我想要玩具,我需要錢來買。
  “樹說,我沒有錢,但是你可以摘掉我的所有蘋果拿去賣。然後,男孩摘掉樹上所有的蘋果,然後高興地離開。
  “從那以後,男孩沒有回來。樹很傷心。
  “許多年以後,男孩回來了,樹非常興奮。
  “樹說,來和我玩吧。
  “男孩說,我沒有時間玩。我得為我的家庭工作。我們需要一個房子來遮風擋雨,你能幫我嗎?
  “樹說,我沒有房子,但是,你可以砍下我的樹枝來建房。
  “於是,男孩砍下所有的樹枝,高高興興地離開。
  “看到他高興,樹也很高興。但是,自從那時起男孩沒再出現。
  “突然,在一個夏日,男孩回到樹旁,樹很高興,說,來和我玩吧!
  “男孩說,我很傷心,我開始老了。我想去航海放松自己。你能不能給我一條船?
  “樹說,用我的樹幹去造一條船,你就能航海了,你會高興的。
  “於是,男孩砍倒樹幹去造船。他航海去了。
  “許多年後男孩終於回來。
  “樹含著眼淚說,很遺憾,我的孩子,我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沒有蘋果給你,沒有樹幹供你爬,我真的想把一切都給你……我唯一剩下的東西是快要死去的樹墩。
  “男孩說,經過了這些年我太累了。我不需要什麼東西,只需要一個地方來休息。
  “樹說,太好了!老樹墩就是倚著休息的最好地方。過來,和我一起坐下休息吧。
  “然後男孩坐下了,樹很高興,含淚而笑。”
  
  唉,這故事怎麼聽得我特鬱悶呢。
  
  貝利爾說:“千刀萬剮那個男孩都不足為過。”
  穆林說:“這個男孩就是我,這棵樹就是我的父母。”
  貝利爾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說:“怎麼會這樣?”
  穆林說:“其實我的父母來船上找過我,叫我回去,但我在聽了船長說的故事以後,就再沒臉回去。想著以前,我就是踩著老爸老媽用血汗換來的錢往上爬,這樣都還嫌累……唉,這個樣子,跟神族那群草包天使有什麼區別?”
  貝利爾頓了許久,隨意靠在欄杆上:“那與我無關。我已經長了這麼大,不需要依靠的人。”
  穆林說:“永遠不要責備父母。他們只要有機會,一定會陪著你。即便他們離世了,也會在天上守護著你。”
  這話聽完,我又覺得天崩地裂。
  但是似乎這樣的話引不起貝利爾的共鳴。他伸個懶腰,往底下看去。
  隔著火山重重,火雲朵朵,他依稀可以看到聳立在第七獄的帝都,以及萬家燈火中,極其耀眼的撒旦宮殿。
  “穆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目標。而你追求的東西跟我不一樣。”這可能是貝利爾上奴隸船以來第一次正經,“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家,為了父母,為了這個為了那個……而那些東西我沒有。我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為某個人活,可是他似乎……不怎麼在意。所以,只有我一個人。”
  穆林一時無言。
  瑪門和貝利爾都是財迷,而且瑪門是生性如此。
  貝利爾,或許是因為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小小的鼻釘在黑暗中閃耀,仿佛價值連城的瑰寶。貝利爾指了指雲霧下方,癡笑道:“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住進那裏,魔界最有錢、最繁華、最高貴、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他指尖所向,是虛幻雲煙下的宮殿群,帝都的極盛處,潘地曼尼南。
 
聖跡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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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捱到競技日的最後一日,人多得就像春節時的火車站,就跟魔界子民都住羅德歐加似的。魔族們站在競技場外的鍾樓下,就像密密麻麻的小螞蟻圍著顆大古樹,倒計時等鍾聲敲響。後來鍾響了,我是一點都沒聽到,光聽見魔族們在吼著。唉,這麼粗魯,還第一文明大都呢。
  勇士們先行進入競技場,魔王陛下帶領貴族在最高最顯眼的地方坐下。他們那叫一個風度翩翩姿態端莊,貝利爾就像一只小蒼蠅,隨著龐大的蒼蠅隊伍,飛進了這高貴的地盤。
  
  自從看到路西法抱著米迦勒的屍體睡覺後,我就把他當一精神病患者,可這會兒瞅著他挺正常,坐那應答著周圍幾個看了就覺得不爽的人說話,不但沒什麼不適,還跟一女神似的優雅,五官和笑容那叫一個精致,簡直就是維納斯再世。
  呃,或許他是隱性精神病,只有相關人士才知道。
  倒是瑪門,和傳說中的囂張跋扈有那麼丁點兒差別,坐在路西法的身側偏下抽著煙,跟撒旦及所羅門七十一位魔神坐在一起,煙罩著腦袋,看不清表情,也沒講什麼話。
  
  貝利爾基本不參觀競技。以前來過一次,也只是為了一睹魔王之芳容,可惜隔太遠,只能看到一團黑點,從那以後就不再觀看這和他毫無關系的比賽。
  可現在不同了,他決心要學魔法,就特認真地觀摩。剛一坐下來,就跟著一同前來的穆林對著場內唧唧喳喳。
  “我發現一個問題,所羅門的七十一位魔神都是大惡魔。”穆林一臉成就感。
  “那是惡魔的殊榮,當然不可能是別的。你努把力,說不定哪天能上去呢。”貝利爾看著場內的競技者,漫不經心答了一句。
  “不不不,我的血統不純正,沒法去的。”
  貝利爾沒說話。
  其實魔族還是有很多缺陷。例如羊魔人身上的味道都是非常刺激人神經的;近距離看牛頭人的臉,會讓你有暈厥的欲望;部分邪惡法師喜歡用冰涼的手骨撫摸別人,以尋求溫暖……貝利爾早已習慣,所以任左邊的邪惡法師亂摸,聞到一股濃濃的臊腥味兒也不說話。
  半晌,他拍拍坐在前排的瓊斯:“船長,學好魔法要多久時間?”
  瓊斯說:“要看你的天賦和種族。如果是骷髏兵,一輩子都別想。牛頭人羊魔人速度一般。鬼魂和惡魔的話,稍快些,但是鬼魂有限制。大惡魔和我們法師要更快,也有限制。速度最快限制最少的,大概是墮天使吧,畢竟是耶和華那老頭弄出來的產物。”
  穆林左看看右看看:“你們在說什麼?”
  貝利爾點點頭:“天賦……這東西再說吧。說說墮天使上限到哪。”
  瓊斯說:“同樣翅膀數的,法力上限大概是神族的三分之二,光明魔法絕對不能掌握,風、水兩種屬性的魔法不適合用,黑暗魔法效果是大惡魔的兩倍。當然,這都只是針對普通墮天使。如果你是魔界王子,那就另當別論。”
  貝利爾說:“瑪門不是一點魔法都不會麼。”
  瓊斯說:“不會魔法和沒天賦是兩回事,或許是瑪門殿下不喜歡魔法呢。我想他的魔法天賦應該不會比哈尼雅差到哪去。”
  貝利爾說:“哈尼雅?就是那個殺了老爸一路奉承得到耶和華寵愛的白癡天使?”
  不知道為什麼,提到哈尼雅的名字,心裏就不大舒服。
  瓊斯說:“是了。這人我也蠻鄙視的。不過我們沒法否認,他很刻苦。他以學風系法術出生,卻走的是光與風混合魔法路線。同時掌握兩種屬性魔法只有一個好處,就是在戰場上耐打,不會因為遇到相克屬性一命嗚呼。天使不經打這是誰都知道的,他這麼做對戰爭確實很有幫助,但對他自身卻毫無用處。因為這個,他沒有順利從神法畢業,也無法代替拉斐爾成為風系天使之首。也就是說,除了耶和華的偏袒,他在天界的地位已經完蛋了。”
  穆林說:“先生們,麻煩你們用魔語說話好嗎?”
  貝利爾完全無視他:“沒想到自私自利的天界裏居然會出一個為國捐軀的神族。”
  瓊斯說:“哈尼雅現在是最厲害的白法師,他在戰場上地位就跟我們瑪門殿下一樣。雖然戰爭不會很快結束,但一定會在他死去前結束。一旦結束,他將無法在純屬性的天使群中立足。”
  貝利爾說:“這倒不用擔心。聖戰魔界贏定了。”
  瓊斯說:“你說得到輕巧。禦前的大天使很少出戰,耶和華的臉我們都不知長什麼樣,他們保留了實力。”
  貝利爾說:“他們也不知道我們路西法陛下的實力到底有多少。”
  瓊斯長籲一口氣:“還好米迦勒死了,不然估計聖戰打著會很吃力了。”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在貝利爾耳邊響起:“想要打贏聖戰,有兩條捷徑,我只知道其中一個,就是把握意識體。”
  三人一起轉過頭去問什麼是意識體。
  一直撫摸貝利爾大腿的邪惡法師終於開口:“我們生活在三維世界,這是運動著的物質存在的基本形式。時間的特點是不可逆性,空間是三維性。時空同物質運動不可分離,一旦離了這個原則,它就存在於三維外的空間,就是所謂的意識體。這是黑魔法的專用術語,神族將它翻譯成‘無形的存在’……”
  說到這,瓊斯和貝利爾都不約而同說:“請使用魔語,謝謝。”
  邪惡法師說:“我的侄子在潘地曼尼南工作,這些都是聽路西法陛下在議會時說的。低等意識體是,它可以感受我們的世界,而我們不能感受它,你有記憶與思維而它沒有。它只能簡單地看著一切發展,沒有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你們二者都不能互相影響,沒有交集,例如靈魂。中等意識體只能影響一定範圍的空間,那就是熾天使的原始狀態。它們只能在聖殿裏與耶和華溝通,但不能以這種形態出戰。至於至高等的意識體和另一條捷徑,陛下說不便公布。”
  咦?這個邪惡法師說的意識體……似乎有點耳熟啊。
  莫非這個意識體,就是指我這種?
 
聖跡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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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聖戰開打,魔族們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魔法不足,這些年來黑巫師的數量大增,所以競技場裏魔法一方也打得火熱。只是黑魔法大部分都不怎麼好看。例如現在一個巫師正在和桑楊沙施展腐蝕術,即是用一群食腐蠅啃咬勁敵。估計要對方是女天使,蒼蠅還沒碰到人,人就跑光了。桑楊沙施展了美杜莎之眼,就是一道紫光劈過去,敵人變石雕。
  於是這一輪的競技結果就是,一方變成石雕,一方被蒼蠅包圍,算是桑楊沙贏。
  貝利爾看得兩只手都握緊了,渾然忘了身邊正聊得開心的瓊斯與邪惡法師。
  也是同一時間,穆林身邊的空處突然坐下個披著鬥篷的人。穆林隨便掃他一眼就回了頭,盯著他看了許久,猛然掐了貝利爾一爪。貝利爾回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卻看到穆林正沖著他擠眉弄眼,大麼指放在大腿上一個勁往身後比動作。
  貝利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小聲說:“不就是一個邪惡法師麼,大驚小怪。”
  穆林使力搖頭,用口型告訴他:“看他臉,看他臉。”
  貝利爾故意打個呵欠,身子往前傾,卻在看到那人臉時石化。
  
  那人半垂著眼簾,睫毛蓋住眼睛,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想是個魔族看到這樣的臉,都會中美杜莎之眼的。
  一縷紅發從鬥篷間漏出,那人把它挽起,塞入帽中,繼續低垂著頭,不知看著哪裏。
  他的唇色很淺,煙影一般的眉目,淡如春山。
  蒼穹發出鑽石的閃光,空氣像一層銀色的面紗,籠罩在牛奶白的皮膚上。
  貝利爾喃喃道:“這也算是……邪惡法師?”
  穆林緩緩搖頭。
  就在兩個人都在茫然的時候,他忽然抬頭,眼眸直對上貝利爾。
  仿佛雪月森林七瓣的冰花,仿佛碎星沈落在海洋中央,悠揚的歌曲在心中飛揚。
  真讓人有看到天使的錯覺。
  
  “你身上有羊魔人血統?”貝利爾隨口問。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已經傻掉的穆林,匆忙地點頭:“嗯。你是從我瞳色辨認出來的吧。”
  動聽卻憂傷的聲音,很像蘇格蘭風笛。
  部分羊魔人的眼睛確實是藍色沒錯,可是這也太令人無法信服。
  “這樣的美男子,竟會有羊魔人的近親,真是難以置信。”貝利爾繼續打個呵欠,一手勾著穆林的肩,“不過你身上的氣息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唉,直來直去的魔族小孩。
  那人似乎並不生氣,只微微笑了一下,坐直了沒說話。
  穆林回頭看了他好幾次,最後微微蹙眉,小聲對貝利爾說:“我還沒見過這麼像神族的魔族,你不說我還不覺得,現在我越發這麼覺得。”
  貝利爾說:“我還沒見過天使。不同同樣是長得漂亮的男子,瑪門殿下比他看去順眼多了。”
  說得沒錯啊,五官是天使的,氣質是邪惡的,瑪門確實是魔族中的極品。
  不過我更喜歡路西法。
  啊,只是喜歡長相,沒有別的意思。
  
  說曹操,曹操到。瑪門終於上了競技場。那個藍眼也在盯著他。
  瑪門騎著黑馬,手持巨鐮,剛一沖到中央,剛一聽到別人喊“決鬥開始”,就毫不遲疑地做完了以下動作:橫,揮,斬。
  秒殺。
  成人後,瑪門力量到達頂峰,舞鐮刀就跟小孩玩木劍似的輕松。大惡魔生來嗜血,他也不例外。只要他不想收手,就一定血流成河。這會兒滿場飆血,跟下雨似的嘩嘩嘩,看得那個藍眼直握緊雙拳。
  貝利爾身後的魔族已經開始討論。
  “瑪門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真奇怪。”
  “是啊,以前他總是盛氣淩人地站在場子中間等人挑,不但不騎馬,還故意讓對方打幾下賣弄賣弄,不過即便如此,他不會傷人……這樣下去,誰還敢上台跟他挑啊。”
  “不,我覺得這樣才算好。讓大家看清楚黑暗騎士的實力,絕對是好事。”
  
  沒過幾分鍾,黑暗騎士的頭銜就由路西法宣告,再次贈送到瑪門腦袋上。大巫師一直很不穩定,這一次居然是桑楊沙。
  瑪門走上台階領取父王賜予的魔法胸章,長長的黑披風垂在靴沿,尖尖的耳朵上,七只耳環閃閃發亮。
  桑楊沙是第一次拿下大巫師的稱號,喜悅之色自然溢於言表。走到路西法面前的時候,居然紅了眼眶。
  
  穆林說:“真沒想到,你的桑楊沙殿下居然成了大巫師。”
  貝利爾看著他很久,控制不住,嘴角邊蕩開笑容。
  穆林說:“不過,瑪門殿下真的很厲害。從我出生起,他就一直是黑暗騎士,沒下過一次台。”
  貝利爾看著桑楊沙,心不在焉地說:“這就是我見過最強的人,不知道天界是否能出現更強的。”
  過了一小會兒,身邊的藍眼說:“能。”
  貝利爾回過神來,看著他:“你見過天使?”
  藍眼說:“見過。米迦勒和梅丹佐,他們是真正的強者。”
  貝利爾說:“米迦勒不是死了嗎?”
  沈默很久,他才輕聲說:“米迦勒是死了,但是他永遠活著。”
  貝利爾愣了,穆林也愣了。
  藍眼沒再看他們,起身離開。
  貝利爾和穆林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對視一眼,貝利爾說:“漢奸。”
  穆林說:“精神失常。”
  
  散會以後,貝利爾說自己有點事,就讓穆林先走。
  他在競技場外的鍾樓下走過,卻看到站在人群中沒動的藍眼。
  藍眼的身材很好,比普通天使結實,比大惡魔纖瘦,往人群中一站,一下就可以看到。貝利爾走到他面前,隨口問道:“第一次來首都?”
  藍眼點點頭,笑容醉人如秋月。
  貝利爾愣了愣,神情放松了些:“難怪會迷路。想去哪裏,我指給你。”
  藍眼說:“我只是來這裏隨便逛逛,也不知道去哪裏。”
  貝利爾說:“我一會要去鬼魂酒吧,你要有興趣,可以一起來。不過我先說好兩點,一,我不會給你付錢。二,你進去自己玩自己的,不要總和我待一塊。”
  “好。”藍眼看了他很久,忽然苦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像什麼人?”
  貝利爾懶洋洋展眉:“有啊,有人說我像米迦勒。不過這氣不著我,我並不討厭米迦勒。”
  藍眼說:“你很討厭天使?”
  貝利爾說:“在魔界,誰不討厭天使?自以為自己很強大很美麗,事實早已沒落的一群可憐蟲罷了。”
  藍眼詫異地看了他許久,轉過頭說:“我們走吧。”

聖跡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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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魂酒吧果然名下無虛,時間還早著,客人就已在門前排成了長龍。貝利爾帶著那個清清瘦瘦的藍眼跟在後面,一步步往裏面挪。剛露出一點不耐煩的表情,就有人跑來朝貝利爾揮手,他們直接被放進去。
  顯然這個酒吧的規模擴大了。吧台周圍一圈坐滿人,背影那絕對是千奇百變。正中央擺著一個斜放的大提琴,一個鬼魂用透明的尾纏住琴弦拉動,深沈而渾厚,就像老者的傾訴。
  一支圓型骷髏鍾吊在空中,隨著低沈的大提琴聲旋轉。
  每一個客座上都擺著手骨掌燭台,就像從地底伸出的亡靈之手,手心向上,手指微曲,捧著肥胖的紅蠟燭。滴落的蠟液順著手心流下,染紅了森白的手掌。
  貝利爾剛進去的時候,很多人不經意回頭,目光卻很快逗留,但都是停留在他身後人的身上。
  藍眼有些不自在地壓低帽簷,略顯羞澀。
  貝利爾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藍眼說:“哈尼,嗯,哈裏。你呢?”
  貝利爾說:“貝利爾。哦,哈裏,你有沒有看到大家都在瞪你?”
  哈裏沒說話,只跟著他往前面走。
  那些人確實是在瞪他。不能怪別人,哈裏給人的感覺實在不是他們喜歡的。
  一個單翼墮天使,和一個長著天使臉的邪惡法師,這種搭配絕對是史無前例。
  
  兩人繞著路,還差點踢翻好幾個人的杯子,終於繞到吧台面前。吧頂吊著各式各樣的高腳杯,杯口朝下,橘黃色的燈光射過來,杯身緩緩轉動,就像少婦眼裏的一泓醉意。
  調酒師就是傳說中的孿生惡魔,兩人戴著白手套,整齊地從吧頂取下高腳杯,倒入汁液,加了香檳至八分滿。
  就在這時,他們看見了前來的貝利爾和哈裏,對望一眼,陰笑一下。
  “卡卡西,你看前面那兩個人好像。”
  “啊,真的,真的好像。”
  汗,到底是誰和誰長得像?
  貝利爾走過去,頗大方地說:“你們看清楚,他長得很像天使,而我不像。”
  “哎呀,你這小孩子真是沒有禮貌。”
  “是啊,當著人家面都說得出這樣的話。”
  貝利爾聳肩:“我只是在說實話。”
  哈裏說:“像天使不好麼。”
  “當然當然不好了!天使的喜好很奇怪啊,白色、金色、天藍色,這幾乎就是他們衣服頭發眼睛的主色調,他們一個個還長得都跟小綿羊似的,不好看不好看。”
  “是啊,所有天使裏,只有米迦勒看去有男人味一點。”
  “其他的都是人妖!”
  “人妖!”
  哈裏微側著頭,柔順的發直落下來,就像高腳杯中酒的殘痕,縷縷紅絲真實存在,卻難以捕捉。
  
  “二位停停,給我一杯酒。”貝利爾身子往前微傾,“先用藍色橙味利口酒沾濕杯口,再用糖沾滿粉杯口,杯內放冰塊四個,再把十五毫升青檸果汁、三十五毫升橙味利口酒、二十八毫升金酒濾入杯裏。最後放入四支薄荷葉、一匙黑玫瑰枝、一勺依布香精,用少許蘇打水將糖粉化開,加入薄荷葉搗爛,再加入香精,攪動,旁邊幾的裝飾一支薄荷葉、一支軟骨吸管。”
  兩個小惡魔怔怔地看著他,良久。
  “先生,您確定要這些麼,味道會很奇怪的。”
  “我從來沒聽過這麼複雜的配方!”
  貝利爾含笑著點頭:“請客的人是瑪門殿下,叫他買單就可以了。”
  哈裏猛地回頭:“你說什麼?誰請的客?”
  貝利爾說:“瑪門殿下啊,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
  哈裏說:“瑪門在這裏?”
  “誰知道呢。就算沒來,過一會也該到了吧。”貝利爾特坦然地在吧台旁坐下,“過來坐吧,要什麼盡管點,不用客氣。”
  
  “嗯,這位小少爺有錢得很,盡管點,他都包了。”
  貝利爾毫不遲疑地轉過頭,裂嘴一笑:“瑪門殿下,不可以出爾反爾的。”
  “我只說要給你付入場費。”紅蠟燭旁,水晶杯下,一張印著玫瑰的臉離他就只有寸許遠。
  坐在瑪門身邊的女惡魔一腿搭在欄杆上,一腿搭在他小腿上。她只小腿部分微微張開,卻無比嬌豔挑逗。
  貝利爾看了看那個女人,挑挑眉:“依殿下之意,是叫我現在離開?”
  瑪門說:“我只叫你自己付錢。”
  貝利爾說:“那我只有走了。”
  “你不會走的。”瑪門摟了女惡魔的腰,她嬌嬌軟軟地倒在他懷裏,簡直就一遙控貓。
  貝利爾說:“這麼篤定?”
  “受到王子的邀請,會不告訴你周圍的人麼。”
  貝利爾臉上毫無表情,但他同時也沒說話。
  這就是這孩子尷尬的表現。像他這年齡的孩子,遇到一點事都藏不住,所以他和桑楊沙的事才會傳得如此遙遠。所以說,更別說是這件事。
  貝利爾說:“這麼說,王子殿下當真是一歐裏都不願意付了?”
  
  “不聽話的孩子,就要受處罰。”瑪門輕佻一笑,轉過頭去哄懷中的嬌人兒。黑暗隱沒了他大半臉,光線剛好照在他尖尖的耳朵上。
  白雪皮膚,七支銀環,溫柔中溶化了妖媚。
  貝利爾抖抖衣服,站起來,雙手纏上了瑪門的手臂。
  瑪門飛速回頭,耳上的銀光也跟著閃了閃。
  貝利爾眼中忽然噙滿淚光。
  瑪門愣了半晌:“你做什麼?”
  “殿下~~~你真的不能這麼做~~~”貝利爾醞釀了片刻,嗚咽著咆哮,“姐姐說她真的不能打掉它!她說既然你在她肚裏留了孩子,她就一定要生下它!殿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當初不肯戴套?難道就是因為不舒服這樣荒謬的理由麼?你不是告訴姐姐如果有了孩子你會要它嗎?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戴套啊~~~”
  瑪門的吊梢眼慢慢睜大,他懷中的女惡魔也呆掉。
  所有人都呆掉。
  貝利爾抓住瑪門的肩,使勁晃了幾晃:“殿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告訴姐姐你只有她!你為什麼又背著姐姐說要帶我私奔!你為什麼不告訴姐姐你是同性戀!為什麼!重點是,你為什麼~~~不肯戴套~~~~~”

聖跡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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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眾人都跟電影卡格似的停了動作,集體抬頭看著瑪門和貝利爾。那些個臉,馬列維奇和蒙德裏安聯合繪畫都沒法描摹。
  在此,我需要作一點解說:在魔族與魔族的性愛中,是不需要避孕套這類東西的。想要避免懷孕,方法有N種。有錢人還找固定的巫師幫忙施展魔法避孕,有一月份到一百年份的,按年代久遠分價格。窮人則是吃藥。此外還有一次性的魔法與藥,絕對比泡面還方便。“戴套”這詞兒是很多年前從人界引來的,意為“作避孕措施”。
  魔族崇尚自由與激情,男子的體內更是流著浪蕩不羈的血液。所以,他們把避孕看得比女子重。讓女人懷孕這種事對他們的打擊比女人還大,但是這種事的發生率基本是千分之零點零零零零一。
  而瑪門已經徹底驚怔。
  瑪門懷裏的女人立刻坐起來,嬌柔無骨立刻變成凶悍潑辣:“這麼說,你跟我做也是直接上的?”
  瑪門忙抬頭:“愛瑪,他是騙……”
  愛瑪說:“你先回答我,你和潔妮兩個最近還有沒有上過床!”
  瑪門說:“有是有,但……”
  “Fuck you!”
  PIA!
  瑪門挨了一個驚天大鍋貼!
  愛瑪怒吼後狂奔。
  
  這樣驚人的場面,在魔界同樣是相當少見的。眼看著愛瑪拖著短裙邊兒,伸出修長的大腿,一路沖出大門,一路踢飛了所有的餐具。那腳勁兒,馬拉多納看了都得含恨而死。
  
  “哎呀,你聽到沒有,原來瑪門殿下做愛不戴套的。”
  “哎呀哎呀,難道他沒人要,所以要偷偷讓女人懷孕生小孩?”
  “你說他為什麼沒人要?”
  “肯定是因為他性功能障礙。”
  “討厭,原來瑪門殿下是性功能障礙。”
  “你說他怎麼會遇到這種事的呢?”
  ……
  卡卡西和西西卡的無厘頭對白。
  
  瑪門多了一個外號叫“不戴套小王子”,源於鬼魂酒吧與小貝利爾所謂的浪漫會面。其實貝利爾做這件事其實算是抱著鐵耙子打啵兒,因為同性戀之間做愛也是需要防護措施的。
  不過,這都是後話。
  
  這一刻,瑪門小王子順利地迎來了所有男人羨慕和鄙視的目光。
  不用懷疑,是鄙視,還有羨慕。
  鄙視不用說。但羨慕是怎麼一回事呢?
  嗯,這兒女人都很自立,所以因為愛情被女人甩耳光,是所有男人都求之不得的事。
  所以我一直覺得魔界的文化習俗非常奇怪。
  
  但是好面子的瑪門殿下就不這麼認為了。估計他想像他老爸一樣,讓所有女人仰望他。而破壞這個計劃的人,正是超級殘疾兒童貝利爾。
  可是他剛一回頭就發現貝利爾,以及跟著貝利爾跑的邪惡法師都不在了。
  
  瑪門的臉上明顯堆積了怨氣,卻被一聲貓叫給打散。低頭一看,一只黑貓從地上跳到椅上,又跳回他的身上。黑貓抖了抖腦袋,脖子上的兩片白翼輕輕舞了幾下。
  瑪門捏住白翼,略顯驚訝:“歐裏,誰把你的白翼放到這裏的?”
  酒吧裏,綠色透明的鬼魂四處穿梭,黑色的小蝙蝠對為顧客們上茶點、佐料。
  黑貓抬頭看他一眼,喵喵叫了兩聲。
  瑪門有些手足無措:“不可能,他不可能發現。”
  
  這時才發現氣氛不對勁。瑪門抬頭,看到所有的魔族都停下動作,酒吧寂靜到詭異。
  有人走過來。
  一個男子的身影。
  高傲卻孤單,如同星空下的黑天鵝,在黑夜中深思,在黑夜中歎息。
  
  那個人的臉漸漸被昏暗的燭光點亮,那麼清晰的美麗。
  瑪門下意識抱緊黑貓,倏地站起來。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魔界之王。
  路西法。
  
  從來沒有人能讓瑪門驚慌,從來沒有人能從出現到他說話,還令所有狂歡中的魔族不敢開口。
  就連黑貓都縮緊了身軀。
  
  第一次用這麼近的視角看他,卻感到發自心底的慌亂。
  有一種感覺在滋生,就像雜草在春季肆虐瘋狂地成長。
  他一如既往地微笑,卻是罪孽。
  “看好你的貓,不要讓它再進我們的房。”
  
  “你跟它來的這裏?”瑪門很快恢複了以往的表情,隨意地問。
  “我只是來看看我兒子,有錯麼。”路西法比瑪門更加輕松,背靠在吧台上,一手搭在吧面上,回頭對兩個小惡魔說,“給我一杯紅酒,謝謝。”
  卡卡西和西西卡根本來不及說話,直接沖過去調酒。
  
  直到這一刻,人群才開始沸騰,不少人沖出來和路西法行禮。路西法一一回應,動作依然高雅得趨近完美。
  他身後站著一個女人。
  她是一名墮天使,不但有天使的漂亮臉蛋,惡魔的窈窕身段,更可貴的是,即便她穿著吉普塞女舞者的紅裙,卻帶著蘭色煙霧般的沈寂。
  魔族強悍的女人很多,其中以以前的假魔後為代表。這樣的女人並不多見。
  “拉哈伯,喝點什麼?”路西法對她笑了笑。
  原來她就是拉哈伯。和桑楊沙風格不大像啊。
  拉哈伯說:“不了,謝謝陛下。”
  路西法點點頭,遣散了所有拜見他的人。他坐在吧台旁,接過孿生惡魔遞來的紅酒,輕啜一口,轉頭看著瑪門:“兒子,有沒有想過定下來?”
  他的側面很好看,眼睛空靈得就像天空。
  “沒遇上適合的。”瑪門玩著黑貓。
  “這樣,給你看個東西。”路西法從懷中拿出一支細細長長的東西,瑪門接下。
  不過是一支海螺做的筆。
  路西法說:“我在拜修殿裏找到的,這支筆放在枕頭下。”
  瑪門一臉茫然。
  路西法擺擺手,接過筆便沒再說話,只是臉上一直挂著掩飾不住的笑容。
  瑪門說:“怎麼今天只有你和拉哈伯來?”
  路西法一時竟笑得有些俏皮:“我高興自個兒出來喝點酒,他管不著。”
  瑪門一臉麻木狀:“老爸,我真受不了你。”
  路西法又只微笑,舉起紅酒,輕輕搖晃。
  透過高腳杯看著魔王的容顏,雙眼倏然間如同哭過的紅。

聖跡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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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又沈默了一陣子,就光聽到酒杯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路西法說的那個“他”是誰?
  如果那個人如我所料,是米迦勒,那路西法是個精神病,沒錯了。
  唉,你說一個男人,一天倒晚留戀過去,跟具屍體待在一塊,還把他當活的看,說得過去麼。
  最重要的是,他非但不覺得丟人,還把這事當榮耀,我真是徹徹底底無~~語~~啊。
  但是,在我無語的同時,我又相當憎惡自己。怎麼咱的攝像機鏡頭跟卡殼了似的,一直對准路西法,動也不動?
  路西法眨眼,路西法喝酒,路西法垂頭,路西法蹙眉,路西法出神,路西法笑。
  唉,看夠沒看夠沒?無聊不無聊?我都覺得自己無聊。
  
  等我想起自己跟丟了什麼以後,是在路西法提起以後。
  “瑪門,剛跟你一_的那個女人和孩子呢。”路西法這話說的真是絕了。
  “老爸,你說話能不這樣麼。”
  路西法笑:“不逗你了,你繼續跟他們玩吧,我要回去了。”
  “等等老爸。”瑪門又捏起貓頸上的白翼,問道,“這個原來是系在貓耳上的,是你把它放在脖子上的?”
  路西法點頭。
  “貓科動物的習性跟狗不一樣,它們生性桀驁不馴,不愛受人束縛。”瑪門拉了拉白翼下的絲綢,“你要硬套個項圈給它,它會死。”
  路西法說:“如果你不綁住它,它會被野獸咬死。讓他死在你的懷裏,或是死在外面,由你決定。”
  瑪門咬緊牙關,一直看著黑貓:“爸,對不起。”
  路西法說:“你沒做錯任何事。”
  瑪門說:“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不能再挽回,是不是?”
  “誰說了?現在我把他綁得牢牢的,我們不是很開心麼。”路西法把玩著手中的海螺筆。
  “你接受現實好嗎?米迦勒已經……已經去世了。”底氣不足的瑪門。
  燭光下的海螺筆染上了點血紅。
  “爸……你是不是神智有點不清楚了?”
  我汗,瑪門這小子真是得到米迦勒的真傳,超級笨啊。問一個神經病你是不是神經病,不就等於問一個喝醉的人你喝醉沒有嗎?
  果然,路西法說:“別以為你長大了我就不敢打你屁股。”
  當然是笑著說的。真的,要不提到米迦勒的事,誰敢說他是瘋子誰是白癡。
  
  “我沒有不接受現實,我知道他已經死了。”路西法說這話簡直跟說要上WC一樣簡單,但也相當出人意料。他輕輕晃動著高腳杯,卻滴酒未進:“米迦勒以前叫伊撒爾的時候,性格不是這樣的。可以說,他小時候和他少年時,性格差了很多。少年到成年,同樣差了很多。”
  瑪門說:“小時候?你們小時候就認識了?”
  路西法說:“嗯。好久以前的事了。”
  瑪門說:“他小時候長什麼樣的?”
  “你不是見過麼,他變小過。”路西法的手在胸口劃了一下,“頭發是紅色,就到這個位置。皮膚很白眼睛很大,聲音還特別尖,有點像女孩。但是,他是我見過所有小孩裏面最蠻橫的一個。要不是因為他父親,我絕對不會和他說半句話。”
  瑪門說:“然後呢?”
  路西法說:“他從小就暗戀我,向我明示暗示過很多次,都被我含糊帶過去了。”
  瑪門臉一拉:“為什麼?”
  路西法說:“因為那時他真的太討厭了。我真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討厭的小孩。”我暈,第二次強調。
  路西法絕對是個受虐狂,居然找了個自己這麼討厭的人當老婆。
  瑪門說:“然後呢。”
  “等他長大一點後,初吻給了我。”路西法說,“當時他把衣服脫了,站我面前,叫我抱他。然後我吻他,他緊張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可愛得不得了。”
  “為什麼會這樣?”
  “他想證明他不是小孩。”路西法忍不住輕輕一笑,“脫了衣服就不是小孩了?小笨蛋。”
  “然後你們做了?”
  路西法看他一眼:“這是我和他的秘密。”
  魔王陛下啊,您老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也想知道啊。
  瑪門呆住。
  瞧路西法那張臉。明明很英俊,但是滿臉驕傲讓人看了就特想抽。
  自己老公居然把這種事掏出來講,還是講給兒子聽。米迦勒泉下有知,死不安寧啊。
  
  瑪門想了半天,下了最終結論:“我真不敢相信,你說的人是那個木頭米迦勒?”
  路西法說:“嗯。他每一次變化,都令人措手不及,令人難以控制自己。就連他想利用我達到某種目的我都能接受,死亡又怎麼不能接受?”
  瑪門呆的次數還真多,這會兒又呆了。
  “他活著,或是死了,那又如何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到我身邊了。”路西法的笑容就像初戀的少年,“所以一切都不遲,只要我不松手,下半輩子,我們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
  瑪門緊鎖著眉,看著路西法沒說話。
  路西法看看鍾,站起身:“太晚了,我得回去陪他。”
  瑪門說:“我送你到門口。”
  
  然後兩個人在錯綜複雜的視線中離開,一起走到門口。
  帝都仍在最熱鬧的時段,華麗的黑馬車在門口停駐,馬車後拖著幾個大箱子。瑪門指著那些箱子說:“你叫拉哈伯,就是去做那些玩意了?”
  路西法說:“嗯,我不是很懂服裝,叫她幫忙看看。伊撒爾那件都穿了一個星期。”
  瑪門說:“他身上溫度低,又不出門,一個月換都不會髒。”
  路西法說:“他愛美。來魔界一趟,帶了幾十件衣服。”
  
  瑪門又一次給他弄到無語,正准備道歉,卻看到路西法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
  “有神族在這附近。”路西法接過拉哈伯為他挂上的披風,對著酒吧側門伸出戴著黑手套的食指,點了點。
  扭曲的骷髏頭在空中浮現,不足兩秒,一個瘦瘦的身影就從小巷中撲出來,跪在地上,幹嘔起來。
  “不是這個。”路西法朝前走兩步,在那個少年面前站定,“你是誰?”
  跪在地上的少年使力捶胸,眼睛脹得通紅:“貝……貝利爾……”

聖跡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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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西法的老毛病又犯了,站那不說話。直到貝利爾慢慢抬頭,看到他驚訝地喚道:“陛下!”
  “貝利爾?你叫貝利爾?”
  一向沈如水靜如雲的魔王陛下,居然也有語無倫次的時候。
  貝利爾點點頭,想站起來又站不起,還幾次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去按胸口。
  原來不單是路西法失常,連一向厚臉皮的貝利爾都緊張得不敢說話。
  瑪門把他們倆看了幾個來回,一臉茫然。
  路西法朝貝利爾邁近一步,蹲在他的面前,盯著他的臉許久:“你在哪裏讀書?想學魔法還是戰術?”
  貝利爾笑得有些尷尬:“陛下,我沒有讀過書。”
  路西法說:“那你有工作嗎?”
  貝利爾看看瑪門,半天才說:“我在奴隸船上工作。”
  明顯路西法皺眉的樣傷了貝利爾的自尊。貝利爾憋了一口氣說:“陛下,我也希望能像別的魔族孩子一樣讀書,但沒有經濟來源,沒有家人支持,我沒有辦法。像瑪門殿下那樣出身的魔族,畢竟整個魔界只有一個。”
  路西法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那裏工作很辛苦,你一定很累。”
  貝利爾說:“不累。我現在正在努力攢錢,准備再隔幾年就暫時辭掉工作,先學習魔法。”
  “你想學魔法?”
  “嗯。我想成為很厲害的黑巫師。”貝利爾隨口答了,又補充,“啊,當然,這個只是夢想,我沒那個能耐。”
  唉,小小年紀就知道夢想與現實的差距,看了真是讓人有嘔血的沖動。
  路西法說:“不,你很棒。你是我看過最健康積極的孩子。”
  貝利爾眉頭一擰,轉過身抖抖單支翅膀:“健康?就像這樣?”
  路西法愣了片刻,輕拍貝利爾的肩:“孩子,要懂得看到自己的優點,知道麼。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貝利爾說:“讀書,然後賺錢買一顆黑珍珠鼻釘。”
  瑪門先是一呆,撲哧笑出聲。
  路西法說:“在哪讀書?”
  貝利爾說:“布拉士學院……”
  瑪門說:“你沒弄錯吧,教授全是鬼魂,連邪惡法師都很少見的那個?這個學院是布拉士開著玩的,他的魔法水平跟我差不多,一點都不專業好吧。”
  貝利爾說:“的二級學院。”
  瑪門無語了。
  路西法說:“為什麼想讀那個學校?”
  貝利爾說:“因為便宜。”
  我暈,真是夠簡單的理由。不過魔界的學費高得驚人,不同階級價格還都不同。等級越高收費越高,像墮天使在布拉士讀書,一年就要四千安拉,還是最便宜的。就因為這個,貝利爾特有把自己另一支翅膀也砍掉的欲望。
  路西法說:“羅德歐加學院,帝都巫師學院,皇家騎士學院,這三個是最好的學校,你喜歡哪一個?”
  貝利爾傻眼。
  
  嗯,這三個學校到底有多強?咱們可以用貝利爾和他朋友們的造句來表示。
  場景一,一堆奴隸船的水手們聊天。
  “我叔叔以前的同學的侄子在皇家騎士學院讀書。”
  “嘶──”抽氣聲。
  “和瑪門殿下是校友?”
  “是的。”
  “天呀!”
  “嘶──”
  
  場景二,某個剛脫離奴隸船上學的奴隸和穆林聊天。
  “嘿,XX,你在哪讀書?”
  “羅德歐加學院!”
  “啊啊啊──”
  “附近的布拉士學院……”
  “切──”
  
  場景三,穆林和貝利爾的聊天。
  “貝利爾,你倒是想好要讀哪個學校啊。”
  “帝都巫師。”吃飯時隨口答的。
  “哦,什麼時候入學。”也吃一口。
  “明天。”
  “哦,我已經收到皇家騎士的通知書。真是討厭,怎麼這麼容易就進去了,學費也好便宜喲,一年才三萬安拉。唉,雖然學校不怎麼樣,不過我們可以共勉啊。”
  “好。”又吃一口。
  “穆林,貝利爾!少給我做夢!你,趕快吃了把岸邊的麻袋給扛了!你,趕快吃了把繩子給收了!”
  
  喀嚓,倒帶完畢。
  貝利爾還沒反應過來。
  路西法說:“羅德歐加學院綜合實力是最強的,但魔法分院不及帝都巫師強。如果你想學魔法,去帝都巫師最好。”
  “謝謝陛下的好意,不過我交不起學費。”
  還好面前的人是路西法,如果是穆林或是其他人,貝利爾一定會摸摸腦袋裝作無比惆悵的模樣:“這學校不怎樣呀,太便宜而且教學質量也不好,有沒有更貴更好的?”
  路西法說:“沒有關系,我可以幫你交。可是,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碰魔法,當騎士比較好。”
  “騎士?像我這樣的騎士?”貝利爾把自己從胸到腳看了一遍。
  路西法說:“這樣吧,你明天來潘地曼尼南正殿找我,我們好好談談。”
  貝利爾說:“啊,好。”
  路西法剛想上馬車,貝利爾就又說:“陛下,是因為我和米迦勒殿下長得像,對嗎?”
  路西法笑:“聰明的孩子。看到你,我像看到自己的兒子。”
  
  黑馬車剛離開,貝利爾的肩就給人拍了兩下。
  他慢慢回頭,對身後的人笑笑,拔腿就跑。
  單支翅膀被人抓住,拖回去,手又被抓住,人被拖進酒吧。貝利爾還未來得及呼喊救命,就被瑪門推到長長的吧台上,差點撞翻一個骨制盆景。
  瑪門雙手壓在他的身側,臉慢慢貼近。
  “貝利爾,你剛才說我是同性戀,嗯?”
  “殿下聽錯了,我沒這麼說。”
  唉,緊張得汗都跟下豆豆似的,還死鴨子嘴硬,這孩子怎麼得了哇。
  瑪門說:“你說我做愛不戴套,嗯?”
  “殿下,戴套有很多種,我說的那一種,是窮人用的,殿下當然不用戴了。”
  唉,聲音都在發抖了,話還說得挺溜兒。
  瑪門站直身子,一條腿磕上貝利爾的膝蓋,把他兩條腿掙開。貝利爾大概已感不妙,開始推他的胸口。瑪門微屈膝,用自己男性部位與他貼合,還側過腦袋咬住他的耳垂。
  瑪門和貝利爾身高差距不小,這樣看去,真有一種貝利爾快被吃掉的錯覺。
  
  實在討厭那個桑楊沙。所以,瑪門,不要跟我客氣,手伸進去,摸他屁股,揉他XX,盡管摸盡管上!你老子在這裏給你加油!
  咦?
  我怎麼會突然鑽出這種話?
 
聖跡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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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瑪門沒有,只一直在貝利爾耳邊小聲說話。不過似乎這樣似乎比身體接觸還要有效果,厚臉皮貝利爾居然也會臉紅。
  拉琴的鬼魂身影湮沒在黑暗中,大提琴的聲音聽去就似鋪滿灰塵,讓人陶醉。
  冰塊掉入紅酒中,水滴凝結成細小的珍珠。
  酒吧裏的燭光燈光突然變得迷幻,就連瑪門的指尖都充滿色彩,尖尖的,雪白的,比男人的纖細,比女人的修長。
  他的手挪動的速度很慢,從貝利爾的腰際緩慢撫摸,不是往關鍵部位,卻是朝著上面。順著背脊一直遊移到貝利爾的頸項,發間,輕輕扣住他的頭,由逼近換作柔情。
  貝利爾抬頭看著他,眼中布滿水霧,就像兩顆晶瑩的紅鑽。只是眼神越來越混亂,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貝利爾,來,乖乖的,閉上眼。”
  OH,瑪門這孩子,這聲音!
  我現在只想說一句話,天啊,小瑪門,你這妖精!
  
  貝利爾半閉著眼,倔強與服從在激烈對抗中。
  擁有相當美貌的兩個人,顯然是整個酒吧裏最出眾的。魔族們都不由自主看著這裏,連議論都忘記。
  瑪門與他頂著額頭,兩人的距離近到令人心跳。
   “幻想你在一片沙漠中,你前進了很久,滴水未進,你很累,很渴。”兩只手臂都圈住貝利爾的身上,瑪門妖豔的嗓音在一絲絲入侵人的思維。
  迷離的長夜中,有紅火將漆黑擦破,彌漫不羈。
  “我身體是你向往的綠洲……”擁抱的力道在一絲一絲加緊,熱源在寂靜中燃燒,一剎那,一觸即發。
  “我能灌溉你,用甜蜜的甘露把你喂飽,貝利爾,我會把你喂得飽飽的……”
  這句話一說完,瑪門就松開手,拉開兩人的距離,目光卻一直不離他。
  反反覆覆,虛虛實實。
  兩人對視片刻,貝利爾剛緩和過一些,有被瑪門抱住,上半身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被他摸幹淨。而僅是如此,貝利爾的手指已經有些僵硬,估計有些快控制不住。
  “你的身體很美,讓我想要一寸一寸親吻,占有。”瑪門還在繼續進行他的語言強奸,“貝利爾,我要上你,我要一整個晚上都和你做愛。”
  啊,瑪門!Shame on you!
  
  唉,貝利爾這種新手怎麼可能玩得過他?
  可憐的孩子,就要被吃幹淨了,掬一把同情淚。
  
  結果,貝利爾的反應令人驚奇。
  他推開瑪門,呼吸不均勻,氣息不穩定:“殿,殿下,謝謝殿下,可是我只想和戀人做。”
  瑪門微微一愣:“你真的是魔族麼。”
  貝利爾說:“如果殿下是我的戀人,我會十分願意,可是我們現在的關系……很抱歉。”
  瑪門往吧台上靠去,兩手往胸前一抱,笑得有些不屑:“那隨你吧。”
  貝利爾欠了欠身,轉身跑了。
  
  汗,這是個什麼情景?
  倒是哈裏呢?怎麼沒和貝利爾在一起?
  
  貝利爾也沒心情再玩,三步並作兩步往門外跑去。跑著跑著,卻突然停下來,看著某個位置上的人。
  紅燭香氣四散。
  幾個男性墮天使坐在一塊兒,見貝利爾來了,都抬頭戲謔地看著他。
  一抹紅暈後,清晰地倒映著桑楊沙的臉。
  桑楊沙把腳往桌子上一搭,雙手搭在沙發上,指甲在高檔蝙蝠皮上摩出吱嘎聲。
  
  另外兩名墮天使在旁邊調侃得舒暢。
  “看看是誰來了?被瑪門殿下寵幸的小天使貝利爾!”
  “哦,貝利爾,原來你們做愛都不戴套的。”
  “他才不管套不套的,只要是階級高的,哪怕直接射進去,恐怕他都願意。”
  “是啊,想當年他跟桑楊沙殿下不也是這樣麼,賤得要命。”
  
  “沒有這回事,我和瑪門殿下只見過兩次面。”回答這個倒是平靜,一看到在旁邊默默不語的桑楊沙,貝利爾就坐不住了,“桑楊沙,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桑楊沙輕吐一口氣,站起來,抖抖衣服,撐開四肢和翅膀,伸個懶腰,一路懶洋洋地走出去。
  貝利爾跟在他後面:“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你不能就這樣亂給我定罪。這不公平。”
  桑楊沙沒有說話,只顧自己走。
  貝利爾猛地沖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桑楊沙,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桑楊沙使力推開他。
  貝利爾身子骨弱,很輕易就後退幾步,重重撞上旁邊的桌角,摔倒在地。
  黑瓷花瓶倒在鋪布桌面,骨碌碌滾到桌邊,掉在地上,砸碎。
  眾人詫異地看著他們。
  吧台旁,瑪門很快把到了新妞兒,正親得火熱,也被他們打斷,抬頭看著這裏。
 
聖跡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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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利爾手掌剛一撐地,卻壓到了花瓶的碎片。他低哼一聲,舉起手來看。碎片深深紮入手心,血在短暫的時間內浸紅皮膚,順著傷口飛速流出來。
  瑪門坐直了,往這裏探看。
  桑楊沙緊蹙眉,趕快蹲下來,扒開了他身邊的碎片。
  貝利爾緊緊咬著牙關,抓住碎片的一頭,狠狠將它拔出來。
  一瞬間我仿佛聽見血肉撕裂的聲音。紅色的液體無窮無盡地往外湧,貝利爾疼得渾身發抖,還不忘從桌上扯下餐巾包住手掌。
  瑪門身邊的女墮天使扯了扯他的衣角,受傷的小鹿一般藏在他懷中。瑪門沒反應。
  桑楊沙扯住貝利爾的手腕,把他連拖帶拽拉起來:“這樣會感染,你有神經病是不是?!”
  貝利爾原本一臉強悍,這會兒深吸幾口氣,就像快要窒息一樣,震得滿臉通紅:“我要和你在一起。”
  桑楊沙只瞪圓了眼看著他。
  貝利爾說:“你不能甩掉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不可能。”桑楊沙放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貝利爾沖過去,強行把他翻轉過來,踮腳吻上他的唇。
  桑楊沙又一次將他推開。
  唉,這引人注目的孩子啊,明天要上花邊新聞頭版了。
  這一回力氣不那麼大,只是掙脫。貝利爾跌了兩步,站在原地卻不敢再邁近。
  “我不要你現在回應我,只等我幾年好嗎?”貝利爾揉揉眼睛,嘴巴扁著抖啊抖,“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成為最強的巫師……桑楊沙,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坐在老遠的瑪門看得越發出神,連他身邊的女人也都開始注意這裏。
  
  桑楊沙沒有說話,只默默從他身邊走過去。
  兩人肩相擦的一瞬,貝利爾哭得那絕對是像幾歲小孩一樣,臉擰得特難看特誇張特扭曲,只是沒有聲音。
  突然覺得能理解貝利爾。
  如此狼狽,不想讓喜歡的人看到,是正常的吧。
  一定要躲著哭……只是不想讓他為難。
  
  也突然覺得能理解桑楊沙。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別的理由。不管努力再多次,就算告白再多,為他付出再多,他沒有那點意思,也不能怪任何人。
  只是心底依然希望貝利爾能幸福,畢竟這孩子受過的苦不少,不希望連得到愛的權利也剝奪。
  貝利爾的眼淚一直流一直流,卻連伸手擦眼淚都不敢。
  背對著桑楊沙,正對著瑪門。瑪門在那裏看得可HIGH了。同情是肯定有的,不過別人能給他的也只有這麼多。
  
  可惜桑楊沙太容易動搖。貝利爾剛哭得起勁,他就轉身把貝利爾扯了。看到那張漂亮得小臉兒哭成大花貓,心疼是必然。
  然後,失去理智,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就開始野獸啃嘴。
  貝利爾哭得更厲害了,直到整個人被打橫抱起,嗒嗒嗒嗒沖到二樓的包房,才驚慌地問怎麼了。
  之後瑪門繼續在對女人的誘惑攻勢,但是一直不怎麼投入。
  底下的人聊得也夠津津樂道。
  在魔界,這麼癡情的主兒估計已經差不多絕種了。
  
  鬼魂酒吧的包房是相當香豔的,不但有夠兩個人躺的沙發,還有夠兩個人躺的床。被褥質量也很好,全深紫色,皮膚白白的小貝利爾往上一扔,那絕對是說不出的煽情。
  其實他們的初夜,桑楊沙絕對是那種超級柔情派的,到這個時候,居然也開始轉行學瑪門。衣服褲子就是用來撕的,雙腿就是用來撇的,其實他要溫柔點貝利爾絕對會順順從從,可是不然。
  記得很久以前聽別人說過,瑪門語錄:撕衣褲,那叫有情調。
  
  衣服刮幹淨以後,兩手握住貝利爾的大腿根部,拉開,毫不憐惜,一沖到底。貝利爾很長時間沒有和別人發生性關系,這一沖估計半條命兒也去了,手傷也忘掉,只用力扣住他的背,害怕而又期待,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身體。
  我敢保證桑楊沙絕對是被貝利爾虐到了,這一會兒反虐虐得特開心,不把貝利爾捅叫起來他不甘心。
  其實關於他們倆,我還知道一點小秘密。那就是貝利爾和他做過這麼多次,高潮卻一次都沒有。貝利爾一直在下,不知道在上面做的真相,還當是他自己的性冷感。其實不是上面那個不能忍,而是不想忍。上面的一號如果不懂享受前戲的過程,做愛過程的樂趣,從頭到尾就想著射,那只能說一他沒情調二他不夠愛這個小零。
  非常遺憾的,這一回他倆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氛圍,卻在桑楊沙過度激動中消失怠盡。貝利爾剛嘗到點兒甜頭,對方就已經轟轟烈烈地高潮了。
  所幸貝利爾不是很看重性愛,不然他會因放棄瑪門的邀請後悔一百遍啊一百遍。
 
聖跡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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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楊沙喝了點酒,半醉不醉,睡不著外加精神亢奮,只有一直和貝利爾做愛。其實這種事就是整一變速活塞運動,我實在沒那心思去吹破一池春水。
  唰的一切,場景跳躍,竟是潘地曼尼南內部。
  剛一看到路西法,第一反應就是趕快閃人,不打算看戀屍。可是轉眼發現路西法並未跟米迦勒之屍待在一起,反倒是跟一堆撒旦墮天使喝酒喝得正爽。
  像這種聚會,強人三劍客不可能不到,阿撒茲勒個管家婆居然會縱容他們老大喝酒,真是匪夷所思。
  庭院不大,一塑雕像,幾朵夜花。長桌上鋪著一塊白淨的布,中間挖了個方型的坑,坑裏填滿星砂,還會發光。一朵黑色鬱金香無根懸空,裝在水晶罩裏,打著轉兒,不時飄下花瓣一片,銀點數顆。桌上擺著路西法最愛的紅酒,光瞅那瓶子就知道是舊貨。
  路西法兩只手指扣高腳杯,輕巧得像在用手指夾。他素來如此,做事看去慢條斯理實際比火箭還迅猛,幾杯酒下肚還不自知。
  都說罪惡的酒會把一個值得尊敬的男人變成無賴,堂堂魔王,不以身作則,還大半夜的帶頭犯事兒。瞧他最近都比以前瘦了,離無賴也不遠了。
  
  在魔界,男人之間的話題永遠都只有那麼幾個,戰爭,國事,酒,性,女人。例如這個時候。
  “其實我覺得現在我們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兵種,鼓勵民眾學習魔法而不要輕視它,這一點很重要。”沙利葉一本正經,滴酒不沾。
  “空頭白話。”阿撒茲勒用鼻子譏諷。
  薩麥爾說:“老狗難改常吠聲,咬啊咬地就咬習慣了,是吧陛下。”
  亞巴頓一拍桌:“薩麥爾你什麼意思?你在天界也不過是莽夫一名,有什麼資格批判魔族?”
  薩麥爾說:“你怎麼比女人還敏感?我有針對你嗎?有嗎?”
  阿撒茲勒抬頭輕笑:“亞巴頓殿下,排外是不好的。”
  “你們都蠻安閑自在的。”
  路西法一句話下,眾默。
  “我們在魔力上有缺陷,想要彌補,只有一條路,兩個條件。一,墮天使,二,自蝕領域。但這是朝夕之策,不可取,所以放棄。其實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修習精純度。”
  沙利葉說:“問題是大部分魔族自我保護意識很強,要做到放棄鍛煉肉搏能力,恐怕很難。”
  路西法說:“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軍隊,但是可以有完美的配合。目前我們看似優勢較大,各獄平和未被打亂,只是天界越到裏面防禦越強,後面的路不好走。”
  別西蔔說:“陛下其實可以考慮讓瑪門殿下去學習魔法,他個人也有這樣的意思。”
  路西法斷然道:“不,堅決不行。”
  一時沈默。
  阿撒茲勒說:“混合學習會限制原本擁有的優勢,未到情急之處,我們何必冒上失去一位優秀黑暗騎士的風險?”
  薩麥爾說:“是啊,我們手上可是有必勝的寶貝。”
  沙利葉說:“你是說聖劍和魔劍?”
  阿撒茲勒說:“你想死不成?”
  路西法說:“火焰極光,滄淵極暗,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同時舞動這兩把劍。就算我和耶和華,動用它們力量的成功率都只有百分之五十,不得勉而為之。”
  薩麥爾說:“如果強用後失敗呢?”
  路西法說:“天地破碎,萬物湮滅,宇宙融合,重回混沌。”
  幾個人都同時打了個哆嗦,連連擺手。
  路西法說:“所以一切優勢都是表面上的,畢竟天界有最強的意識體存在。”
  最強的意識體?能解釋詳細一點嗎?
  顯然路西法沒有聽到我的心裏話,幾人又開始用專業術語聊天。
  
  通常男人聊天,都是開始聊著正經的,最後歸結到性和女人上。例如過了一會。
  “我老婆特愛在上面,雖然這樣很輕松,但是我總覺得這樣永遠都給她壓著,翻不了身啊,嗚。”命運悲壯的薩麥爾又開始吐苦水。
  阿撒茲勒笑得特討打:“你老婆這樣跟你搞,那你沒機遇享受冰火九重天了。”
  薩麥爾說:“還冰火九重天呢,她從和我在一起到現在,口交一次都沒有,她說那樣惡心。”
  莫斯提馬說:“還是單身好。”
  沙利葉異常純潔地眨眼:“什麼是冰火九重天呀?”
  亞巴頓說:“別給魔族丟人了。這都不知道。”
  沙利葉無辜地看看阿撒茲勒和薩麥爾,那兩個一個陰笑一個忙著惆悵,都不理他。最後他把目光投到路西法身上:“陛下~~~”
  連路西法都笑得神秘兮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沙利葉說:“陛下~~~告訴我吧~~~”
  “不。”
  “陛下~~~”
  “不。”
  “陛下~~~~”
  唉,這孩子沒救了。
  不過,我也很好奇冰火九重天是啥。
  路西法直接無視他:“不過說到上一次玩這個,已經是快上萬年的事。”
  薩麥爾說:“哦?詳細一點吧!”
  阿撒茲勒聳肩:“這家夥又在妄想。”
  路西法說:“是在墮天前,跟魔族。現在不提這個,我是已婚老男人。”
  噗~~~
  別西蔔說:“其實我挺喜歡天使女人,看到她們裝清高,就特別想把她們衣服扒下來。尤其是加百列那種金發藍眼的悍婦。”
  阿撒茲勒說:“我還是喜歡惡魔,天使都不會玩。你不覺得黑發紅眼更性感些? ”
  薩麥爾說:“雖然我老婆很凶,我還是比較喜歡她,嗚~~~”
  別西蔔說:“陛下呢?”
  “我?”路西法想了想,笑道,“像我的寶貝那樣就好。”
  阿撒茲勒面無表情:“有老婆的人都瘋狂,我們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聖跡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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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至深夜,各人回房歇息。攝像頭自然是跟著路西法跑,看他和幾位撒旦幹掉幾瓶酒,匆匆趕回卡德殿,冰凍米迦勒身邊。
  
  路西法脫去外套,令人收了,坐在床邊,輕輕柔柔地撫摸米迦勒的頭:“寶貝,我回來了。”
  米迦勒紋絲不動地躺著。
  路西法淡淡一笑,勾起他的背脊,輕輕抱在懷中。米迦勒的頭毫無生氣地垂下,他又托著他的耳側,用懷抱嬰兒的姿勢將他摟緊:“今天心情比較好,回來得比較晚,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米迦勒倒在他的胸前,睫毛在眼下投落一道黑影,鼻梁如同幻影城的雪峰。
  顯然超級低溫已經讓路西法開始發冷。他搓搓手,刮刮米迦勒的下巴:“我知道你不會生氣的……對了,我有兩個消息告訴你,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想先聽哪一個?”
  沒有回答。
  琉璃鍾,琥珀珠。
  黑暗華帳下,米迦勒的頭發是醞釀了千年的珍珠紅。
  “你肯定想先聽壞的,對不對?”路西法順著他的紅發一絲絲撫摸,“壞消息是今天有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和我們二兒子吵起來,還讓他形象大打折扣,估計瑪門有一段時間要鬱悶。”
  依然沒有回答。
  “好消息就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叫貝利爾。”路西法低頭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寶貝,我們的兒子長大了。”
  慢。
  路西法剛才說了什麼?
  貝利爾……是他跟米迦勒的兒子?
  
  “我們的兒子長大了,很聰明,很懂事。他的眼睛最像你,笑起來特別好看。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但是我沒有認他,以後也不會。我失去了當父親的資格。
  “他的臉和你那麼相似,他的性格就跟你以前一模一樣。伊撒爾,我想對他好,補償他。但是不想見到他,你能理解我麼。”
  房間空蕩蕩的。
  盡管床很大,但依然很空。
  燈很亮,這種襯托更加突兀。
  路西法的手指好看如蘭花的枝葉,芬芳環繞著他的臉龐,他的身體,一點一點描摹,一寸一寸地愛撫。
  偌大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相互依偎。
  像是怕丟失至寶,路西法將他的頭抱得很緊,一遍又一遍地親吻他。
  從額頭,到眉心,到鼻梁,到人中,到嘴唇,親吻。
  輕柔的,緩慢的,就像清風帶過的雨露。
  
  “伊撒爾,我不奢望你活過來。”路西法一臉平靜,擁抱卻緊到讓人顫抖,“這樣就很好了,不要再離開我。”
  米迦勒的發直直散在床上,異常的柔順,光滑。
  他的手半垂著,稍微帶動一個關節,整根指頭就會毫無反抗地跟著動。路西法把他的雙手疊在胸前,握住,而得不到任何回應。
  
  唉,個屍體都能抱得這麼HIGH,我想叫他爺。
  如果要有哪個人偷偷溜到卡德殿,把米迦勒的屍首給弄沒了,不知道路西法會變成什麼樣。
  再掃一眼路西法,小樣兒真的比以前瘦了。
  最起碼,比兩百安拉上的樣子要瘦。就連米迦勒之屍都比他要有肉。不知道他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不該,王宮的食物都是上上品。
  那是因為什麼?工作太辛苦?
  天天為戰爭的事操心?
  唉,魔王陛下,天天抱著個屍體感懷春秋,還要不要過日子了?早點變心吧,早換人早解脫。
  
  再掃一眼路西法,他已經不說話了,情緒比剛才平定很多,只是盯著懷中的人出神,手還輕輕拍打著米迦勒的背,就像在哄小孩子入睡。
  鬱悶,我現在特想對著路西法吼一句:你TM倒是給我多吃點飯啊!皮包骨!
  
  雖說如此,這一夜卻再不想離開。盡管一個小時過後,路西法睡著。
  我無處可看,只有將我的老破攝像頭安他房裏,越看越窩火,越看越憎恨。
  不是憎恨他,而是躺在他懷裏的懦夫。
  
  直到天微亮,移動攝像機才飛奔回貝利爾身邊。一瞅環境不對,才發現黎明時分,這孩子居然已經回了奴隸船。大冬天的,天亮很晚,寒風呼啦吹,貝利爾睡在吊床上,身子蜷縮成一小團,擰得特委屈。眼睛又紅又腫,雙手因為過度寒冷而夾在膝蓋間,甚至連翅膀都沒地方撂,羽毛還被風吹得野草般亂顫。
  前一夜桑楊沙喝多了,抱他肯定也是一時沖動。他會躺在這裏,十有八九不是自己離開,而是被請出來了。
  唉,現在特想摸摸他的腦袋,看他發燒沒。
 
聖跡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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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那個藍眼的哈裏。從他和貝利爾一起離開鬼魂酒吧以後,他就再沒出現。神族居然可以混到魔界來,真是匪夷所思。
  想著想著,竟立即切換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霎時間,光芒強烈到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
  視線似乎在往下移,我看到了一個金色的建築,以及無數扇銀色的窗。
  建築的左邊出現了一個宮殿的頂端,上面立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右邊的宮殿中間有一個圓形大窗,窗周圍長了六支翅膀,窗中央斜立著一把龐大的劍,劍身上纏繞著雲霧似的火焰。
  再往下挪動,終於到了底部,十三扇門,中間一扇比其他的要大上三四倍。
  這是……
  聖殿?
  
  就像是快進錄像帶,面前的場景飛速前進,從最大的門一直往裏面沖,越過拉丁十字地毯,滿目的黃金,笨重鴻龐的廊柱,古老的壁畫雕塑,七彩的琉璃窗……
  在抵達正堂的門口前,嘎然而止。
  門口站了密密麻麻的天使,然而其中一個卻最最明顯。
  眼是雪月七瓣的空華,發是耶路撒冷的晚霞,盡管周圍的天使都是金色的六翼,他的白翼卻比別人都要大上很多,也因此顯得與眾不同。
  其實並不驚訝。早就有這種預感,哈裏是神族。
  “哈尼雅,今天就不要去找你天父了吧,拉斐爾殿下已經去了。”
  哈尼雅?
  這個漂亮的小天使是哈尼雅?
  最強白魔法的掌控者,神之美哈尼雅?
  弄死自己老爸的哈尼雅?
  哈尼雅站在原地,猶豫片刻,抬眼看著眼前的天使:“我去請求見他,他見不見我是他的事。”
  一個藍發天使走出來,一臉嚴肅:“你要真想見他,朝會的時候就該與他說話了。既然已經做過了那樣的事,就該知道他會不會原諒你。見好就收的道理你該知道,何必這樣裝腔作勢?”
  原來是烏列。
  早聽過他的外號“翡翠眼”,就是因為他的一只眼睛被米迦勒捅瞎了,裝了個翡翠上去。盡管顏色與他的眼色相近,也用黑玉鑲進了翡翠作為瞳孔,可看去還是說不出的古怪。
  “你沒資格再見你天父,哈尼雅。他有多愛你的父親,現在就有多恨你。”七大天使中唯一女性外貌的天使,加百列。
  汗,女人翻臉果然比翻書還快。我是聽誰說的,哈尼雅小時候,最喜歡照顧他的人就有加百列的份。
  哈尼雅轉眼看向加百列,抿了抿唇:“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你重複了不下一百遍,不用強調。”加百列略顯慍怒,“不管你是為了地位,還是為了你的父親,都沒有用。你殺了他,他不會再活過來,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哈尼雅一愣,睜大眼不說話。
  “你一定以為自己能像你父親當年那樣平步登天吧?殺了副君你就是副君?當時米迦勒殿下殺掉路西法能獲神賜之位,是因為路西法的叛變!撞倒南牆的事也就你做得出來!”
  哈尼雅忙道:“當時是因為父親他和路西法……”
  “哈尼雅!你居然還能把責任推托到他身上!”加百列提高音量道,“你父親已經死了!”
  哈尼雅睜大眼,半晌,突然像漏氣的皮球一樣歎一口氣:“我太激動了,對不起。”
  似乎還有人想繼續說,加百列攔住他們:“罷了,不要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哈尼雅深吸一口氣,展翅飛離了聖殿。
  烏列輕聲道:“米迦勒當年是有錯,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申請帶頭殺他的人竟是他的兒子。當時是我和然德基爾糊塗……哎。”
  然後其他人一起安慰烏列。
  加百列看了烏列一眼,相當犀利,轉身就走。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把烏列另一只眼也捅穿的沖動。
  
  沒過多久,哈尼雅就停在梅丹佐的住宅門口。
  守衛全當眼前的人是空氣。
  我懷疑哈尼雅已經練出了“站功”,一直立在那裏不動。沒過多久,我都受不了了,直接往裏面看看。
  結果剛跳到三樓,我就被裏面的場面SHOCK了。
  我暈!自己兒子在門外站著等,梅丹佐在裏面嘿休嘿休得爽呢!
  厚重的窗簾垂在地上,一片暗紅。牆壁上挂著女天使的裸體畫,肌理還都變成了暗紅色。
  床頭上放了一個眼鏡,大床吱嘎吱嘎搖得厲害。
  
  “哈尼雅來了。”柔情似水的聲音。
  “不用管他。”冷酷無情的聲音。
  玫瑰色的發垂在床沿,於半空晃蕩,拉斐爾酥骨的風騷迷得人離不開眼。抱住梅丹佐的脖子,他揚著頭,輕蹙眉:“再用力一點,再深一點……”
  “這樣?”
  床已都成了特快火車,轟隆轟隆,嗚嗚嗚嗚。
  “嗯,嗯,我喜歡你進入我……好舒服……”
  汗……
  大汗……
  瀑布汗……
  成吉思汗……
  為什麼,為什麼我跟他就從來沒有過這麼情色的對話?
  “嗯,嗯,我喜歡進入你,好舒服”。幹脆下一次試試這麼說,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算了,他肯定要說我犯神經病的。
  慢,我在說什麼呢?
  “他”是誰啊?
  
  ***

聖跡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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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尼雅能進門,是托了一個信使的福。當守衛給信使開門的時候,估計哈尼雅腦子一熱,就跟著沖進去。後面的人還沒來得及捉,他就已經躥房越脊,沖到二樓。
  梅丹佐已經在廳堂裏坐著,衣衫半敞,手裏端著一杯濃咖啡,一幅大老爺們的模樣。
  茶幾上擺了一張泛黃的圖紙,他看那圖紙看得正專注,余光掃到有人進來,隨口說:“說吧。”
  哈尼雅說:“天父,我特地去魔界查過,父親的屍體在潘地曼尼南的卡德殿。”
  梅丹佐猛地抬頭,看到眼前的人,砰的一聲把杯往桌上一砸,咖啡濺得滿圖都是:“出去!”
  哈尼雅那腦子比一休轉得還快,幾乎沒有思考時間,直接就撲騰往地上一跪,頭一低,跟拜神似的虔誠:“天父,我錯了。我對不起父親,對不起你,對不起父親所有的追隨者,對不起……”
  梅丹佐面無表情地重複:“出去。”
  “求你。”
  哈尼雅眼睛紅了。
  唉,我最受不了三種人哭,一是叛逆期的少年,一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一是雄霸天下的王者。
  就在這個時候,信使進來,看到哈尼雅竟也當沒看到,直接報告:“梅丹佐殿下。”
  梅丹佐環抱著雙手,繼續面無表情:“說。”
  “魔族軍隊已經攻破第二天邊境。”
  梅丹佐的身板一下就直了:“你說什麼?”
  “魔族軍隊已經攻破第二天邊境。就在一小時前。”
  梅丹佐驚道:“不可能!這幾天是魔界的墮天日,他們沒時間進攻!”
  “他們也料到我們會在這幾天放松防備,所以就趁機攻上來。”
  “具體說一下軍隊狀況。”
  “主將是默菲斯托菲裏斯,副將是茵陳,邪惡法師五十,奴役者四百,牛頭人五百,鬼魂兩千,骷髏兵兩千,地獄犬兩千五,都是估量數據。”
  “只有這麼點?”
  “是的。然德基爾殿下叫我來通知您,一會兒所有大天使在鍾樓附近會面。”
  梅丹佐咬緊牙,站起來:“邪惡法師才五十,路西法真會放煙霧彈。如果有必要,我會考慮出戰。”
  
  “不行的,你不能去。”幽幽的聲音在樓梯口處響起。
  拉斐爾一身素衣站在那裏,臉頰微帶潮紅,皮膚上竟有睡皺的痕跡。
  梅丹佐有些憤怒:“難道要把第二天也拿給魔族當遊樂場耍?”
  拉斐爾慢慢走過來,指尖轉了轉,茶幾上小籃子裏的咖啡豆像給風卷了,飛一顆出來,在圖紙上打轉兒。
  “他們只能攻到這個位置。”
  咖啡豆停留的位置,是第二天和第三天半空的三分之二處。
  “這裏布了初級結界,骷髏兵和地獄犬不能再上去,鬼魂和牛頭人戰鬥力會明顯下降,奴役者沒了鬼魂和骷髏兵,也就等於沒用,那剩下的只有邪惡法師。失去肉搏戰士的保護,它們根本沒法進攻。”拉斐爾說得慢條斯理。
  梅丹佐笑:“那神族是烏龜,縮到殼裏,等別人破殼。”
  拉斐爾也在微笑:“神說,不到關鍵時刻,大天使不可以出戰。”
  
  哈尼雅說:“我不是大天使,我可以去!”
  梅丹佐根本就當他是二氧化碳,一人在那裏踱步。拉斐爾的腦袋就跟著梅丹佐的步子轉,左晃晃,右晃晃,最後終於晃出了個東西讓哈尼雅看到。
  軟絲制的衣領一滑,頸項處的小瓣桃紅露出來。
  哈尼雅瞪大了眼,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拉斐爾身邊,拉開他的領口。拉斐爾猝不及防,給他輕輕一帶就露了點,還是滿身的星星點點。
  哈尼雅的臉剎那間就白了:“你們……”
  梅丹佐回頭,抓住拉斐爾的手就往自己身後拖。
  “天父……你……你跟他……”哈尼雅指著拉斐爾,半晌不能言語,“你們,你們……你們兩個……”
  梅丹佐和拉斐爾都沒說話。
  “天父,你喜歡他……你喜歡他?”
  梅丹佐說:“愛是愛,做愛是做愛。”
  拉斐爾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撐不住。
  哈尼雅提高音量:“你這麼想,和那些可惡的魔族又有什麼區別?!”
  拉斐爾輕輕說:“哈尼雅,你父親愛的可是魔族。”
  “路西法不是魔族!他們相愛是在墮天前!”顯然哈尼雅這孩子的EQ不咋地,這麼容易就興奮。
  “米迦勒愛路西法?他要真的只愛路西法,為什麼會因我和拉斐爾上床憤怒?”
  此話一出,都默。
  
  哈尼雅的聲音發抖:“你……你才是最先背叛父親的人!!”
 
聖跡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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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真正愛父親的人只有路西法,我當時還和他吵了一架,天父,你真的……”哈尼雅按住額心,再說不下去。
  這孩子這些年成長不少,卻始終沒明白,沒有人有責任一直愛另一個人,沒有義務該對另一個人好。梅丹佐會把上拉斐爾,只能怪米迦勒沒魅力。
  米迦勒太鋒芒畢露,爆發出鑽石的精光,把周圍的人眼睛統統刺瞎。相對來說,溫柔而又有情調,在任何方面都收放自如的拉斐爾可能更適合當戀人。讓我選,我也選拉斐爾。
  
  沒有人回答哈尼雅,他的處境蠻難堪。
  我之所以不喜歡看少年哭,就是因為他們脆弱敏感又好強,很容易就被傷了心,但又不想在別人面前掉淚,然後就拼命忍啊忍,又忍得不好,除了沒流眼淚,表情就是在哭……就像哈尼雅現在這樣。
  “我從來沒有哪天這麼後悔過,後悔沒祝福父親和路西法!”
  扔下這句話,哈尼雅就百裏狂奔了。
  
  我說我的運氣怎麼這麼差,到哪都是看到小孩哭?真是看得我特沒勁。
  
  到了光耀殿,哈尼雅一邊揉眼睛一邊往裏面飛。
  他停在偌大的寢宮,聽到自己翅膀撲動的回聲,看見貼了滿牆的素描畫。因為主人的離去,畫像失去了魔法的保護,一百多年遠遠超過了幾千年的破損程度。
  畫上,被褥枕頭的花紋已經看不見,只能看到同一個少年,不同的睡臉。
  
  寢宮的縹緲浮雲依然,窗外的千裏金光依然,光明的帝都神聖依然。
  甚至,連透到地面的光影都與最初時一模一樣。
  一片光,幾道影,迷迷蕩蕩,恍如隔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這個地方就覺得特別不爽。
  
  哈尼雅在寂靜的寢宮中走動,腳步聲回響了數次,哭紅的眼卻一直沒有焦點。
  片刻過後,他忽然飛起來,想要去拆浮雕上的素描,動作卻在半空停了。然後他慢慢回頭,看著地面,空無一人的地方,疑惑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說什麼呢?
  他慢慢飛下來,停在寢宮中央:“為什麼不能拿?”
  還是沒人。
  “我不打算投靠他。只是想告訴他,我父親一直愛他。”哈尼雅的神色憔悴。
  
  “現在沒人站在我這一邊,我無所謂別人怎麼想。”
  
  哈尼雅愕然:“我只是把這些東西拿給路西法,他們就會殺我?”
  
  “好吧。”哈尼雅抬頭看著某處,似乎在比他高出一到半個頭的地方,“但是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為什麼你的頭發會是銀色?為什麼你沒有翅膀?為什麼你能隨意在天界走動?”
  
  “對,對不起。”哈尼雅忙道,“我不再問。”
  
  “不知道,不是烏列他們嗎?”
  
  “什麼,是拉斐爾?拉斐爾殺了我父親?!”
  
  “等等,你不要走,我還有話要問,請等等,哎──”
  
  到此結束。哈尼雅四處看了看,垂下頭。
  汗,我已經搞不清楚他在做什麼了……他在和誰講話?難道因為過度傷心出現幻覺了?
  
  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又切了。
  
  魔界正在開慶功會。據說八獄都在狂歡,尤其是羅德歐加,歡呼聲比原子彈爆炸還要猛烈。默菲斯托菲裏斯和茵陳賺了大筆戰功,魔族們高喊翻身的日子到了。與此同時,亂七八糟的消息也跟著傳出來。
  例如說,瑪門做愛不戴套。
  例如說,路西法瞧上了一個很像米迦勒的小孩,送他去學校,並且給他付全額學費。
  
  那個小孩現在正走在第七獄,帝都附近黑暗的山穀中。
  身後是羅德歐加密密麻麻的城樓,前方是山中漆黑的堡壘。一架拱橋橫跨山間,下方是古老的所羅河。瀑布從山崖間直瀉而下,在拱橋旁撒開繁複的水花。
  巫師們披著黑鬥篷,帽簷壓得很低,一個個提著銀色燈盞,從橋上走過。
  遠遠看去,就像點點珠星玉沙,排成彎彎的形狀,在夜幕中煌熒。
  橋的一端立著指路牌,上面刻著奇形怪狀的魔語,以及特殊的符號──飛鷹爪勾魔杖,在六芒星中奮翅。
  
  貝利爾提著燈,不時看看左右的人,輕吐一口氣。隨著隊伍,他看到遠處宏盛的城堡,在黑森森的夜中拔地而起。窗口有無數個,每個的邊緣都有紅燭飛煽,倒映在所羅河面,萬頃琉璃。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隊伍進入城堡,我終於看懂牌上挂的字。
  帝都巫師學院原來是這副德性,鬼火狐鳴的比史米爾還鬧心,果然是培養“黑”巫師的好地方。
  
  到了學院裏最大的城堡前,最前頭的導師一人發一個木牌,一個挂了兩把鑰匙的鐵圈,說:“這是學院的主樓,是高級導師的辦公處和大魔法的學習場所,這棟樓後面有一個地下室,你們可以到裏面去買一切用具。賣東西的最近換了個才墮落的天使,天界口音很濃,估計不是很好交流,如果聽不懂可以找我。你們主修暗系魔法,可以帶上風火水雷任意一種副屬性,不同魔法在不同的樓層學習。先回自己的房間,想好要走的方向,填好床頭上的表,交給羅弗寇殿下,三天後就可以正式開學。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了。”
 
聖跡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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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風流雲散,貝利爾匆匆趕到主城堡後面。荊棘旁的空地上,突兀地多了一塊大木板。貝利爾走過去,費了很大力才將它揭開。一道暗黃色的光透出來,裏面是蜿蜒而下的樓梯。
  貝利爾跳進去,慢慢順著樓梯走下去。
  剛走到一半,就被長長的隊伍卡得走不下去。從前排人的頭頂看去,可以看到裏面的大致景象:房頂倒挂著各式各樣的骨頭,四面牆上挂著頭像浮雕。浮雕都是睜大眼的禿頭惡魔,都伸出手,不過一個遮眼,一個遮口,一個遮鼻,一個遮耳。
  屋子不大,東西倒裝得很滿,到處都是希奇古怪的魔法用具:手杖,手套,戒指,金環,藥劑,各式各樣的毒蟲,長矛,釘槍,符咒,黑貓,甚至還有長了骨翼的黑鼠。每個道具下都貼有標簽和價格,也是老遠的,我就能看到後面的零蠻多的。
  一有人進去,其中一個惡魔就會張開嘴巴,發出沙啞的怪叫聲,吐出黑水,落在牆腳的水池中。而大部分人進去,都是遮耳的惡魔張嘴。
  一個將人包得死死的櫃台裏,老板掏出一張破抹布擦拭手杖,然後笑容滿面地把手杖遞到顧客手裏,除了“謝謝惠顧”一句有魔族特色,他說別的話時,確實都帶著一股明顯的天界腔。
  
  隔了很久才到貝利爾。他進去的時候,那個遮眼的惡魔吐了黑水。
  然後,很多人都詫異地看向他。
  貝利爾居然沒看到,自己選手杖選得特開心,但都在看到價錢的時候垮臉。最便宜的一個手杖都要一千九百九十九安拉,再來就要四千五。他數數錢,三千七是他的全部積蓄。
  他現在肯定超後悔以前吃這麼多東西。
  記得有一次他跟穆林去買大出血,掏到過一個手杖才十安拉,結果那個手杖被穆林搶了。
  他現在肯定超後悔以前沒有殺人越貨。
  他取下那個兩千的魔杖,杖頭彎曲,就像古樹藤。咖啡色的紋路,雕刻得還很好看。傳說要買魔杖就該到帝都巫師,在這裏賣最便宜,在外面可能就算最好的了。
  他渾然沒發現身後的人在唧唧喳喳。
  忽然那個老板從他身邊走過去,捏了捏惡魔塑像的嘴巴,蹙眉說:“嘖,這個壞了嗎?”
  老板拍拍他的肩:“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麼。”
  “貝利爾。”
  老板說:“不該啊。”
  “怎麼了?”
  老板說:“這四個惡魔塑像是測試地位的道具,它對魔族貴族的敏感度很高。你父母不是什麼王族高官吧?”
  貝利爾說:“我不知道。”
  老板說:“那可能它真壞了。”
  一個半墮天使半惡魔的小妞兒忽然笑道:“他父母不是高官,可他和路西法陛下有什麼,當然就飛升啦。”
  老板回頭看看貝利爾,頓了頓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路西法陛下的新歡?”
  貝利爾忙道:“不是。陛下只是覺得我像他的愛人,對我比較照顧而已。”
  老板用手肘撞了撞他:“哦,原來是像米迦勒殿下啊,那意思已經夠明顯啦~~”
  “噢,原來是像愛人啊~~~”後面幾個小孩齊聲起哄。
  貝利爾給弄得有些窘迫,搖搖頭說:“老板,我要這個手杖。”
  老板掀開板子繼續拱進他的豬圈,翻出個大盒子,拿了個一樣的手杖給他:“那個是樣品,這個是新的。”
  貝利爾遞錢,小心翼翼地接來,回頭,看到最上方挂的兩個標簽:六芒星魔杖,撒旦之魂。
  兩根魔杖大概都有貝利爾的三分之二長,六芒星魔杖的杖頭是六芒星圖紋,還帶著暗紫色的光。死神之杖沒有杖頭,只有一團浮動的灰色骷髏頭。整個杖身周圍都環繞著亡靈之氣,光看著它,仿佛都會被它刺傷。
  不過,價錢分別是99999999,599999999。
  我被那幾個數字炸暈了。
  貝利爾歎道:“怎麼會這麼貴……”
  老板說:“前面那一個是路西法陛下剛練黑魔法時用的,法力不及撒旦之魂的三分之一,但是因為有紀念價值,所以賣得很貴。至於撒旦之魂,那是整個魔界最貴的手杖了,而且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必須是五星巫師,拿它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五星巫師?”
  “巫師的星級是幾年前才劃出的,每升一星,右眼下就會多出一顆鑽石,法力高的人可以隱藏它。最高級是七星,但是六星一個都沒有,五星巫師的數量比大惡魔還少。很多人啊,就是為了這個魔杖才去學黑魔法的。因為那個是七撒旦攜手鍛造的,有多強你該知道。”老板一口超不標准的魔語說的周圍的人暗笑。
  貝利爾接過他找的零錢,笑道:“沒想到你才來沒多久,居然了解這麼多。”
  老板說:“是啊,好好學習小夥子,到時候當了五星巫師,叫路西法陛下直接把這個送你了。”
  於是,貝利爾在一片起哄聲中,匆匆忙忙走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老板雖然和藹可親,可我還是特別想賜他一個螺旋飛腿。

聖跡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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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巫師學院的公寓是按住宿人星級分配的。從無星級到七星級,堆成一團,大小如下:普通,大,巨大,很大,小,很小,超級小,偏大。
  貝利爾進入的是無星公寓。勤學好問的乖寶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問接待員,為什麼六星的宿舍這麼小。
  接待員是個中年惡魔婦女,前個人叫她瑪格麗特。瑪格麗特皮膚微黑,眼睛特亮,還是個孕婦。她推推眼鏡,抖抖報紙,不正眼瞧人:“五星的考試非多翼墮天使根本不用想。連阿撒茲勒殿下都只是五星的,所以想拿六星,估計整個魔界就瑪門殿下有可能能過,但是瑪門殿下不學魔法,那個樓就是當擺設的,給人點想頭。”
  貝利爾說:“那七星為什麼這麼大?”
  “那個是路西法陛下的別院。”瑪格麗特啜口唾沫,翻頁,手指上沾了油墨的黑,忽然眼睛一亮,“實際上最高級就是六星。”
  “說有七星,實際就是路西法陛下的專稱吧?就像當年陛下在天界時的聖光六翼?”
  “胡扯,聖光六翼時的路西斐爾,哪能跟現在的魔王比。”她一直盯著一個地方沒動。
  “是指哪方面?”
  “任何方面。智慧,魔法,權勢,力量,金錢……還有外貌。”這個歐巴桑把報紙一攤,路西法的大頭赫然出現,“瞧瞧,這張臉,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她把報紙放在桌上,雙手撐著下巴,無限向往地往上看:“成功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這也變得太快了點。
  貝利爾的嘴角一抽,我也跟著抽。
  再看看那張照片,去,本人還要好看點,好不好?
  “其實,成功的女人也很有魅力。”貝利爾老毛病又犯了,“而且我覺得瑪門殿下還要好看點,路西法陛下太老了。”
  “那是你太幼齒了!你這小毛孩!”誰說孕婦柔弱了?隨手一抓,一把飛叉。
  在飛叉呈螺旋狀朝貝利爾砸去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助紂為虐。
  
  貝利爾懶歸懶,反應倒不慢,抓著鑰匙飛奔進入樓梯。
  階梯在他踩中的時候突然閃爍,分成三段,左半截變成黃金,右半截變成銀白,中間不變。
  這,出什麼事了?
  貝利爾盯著樓梯看了很久,最後看看鑰匙圈,順著中間那條道走上去,踩在最後一個黃金階梯上,階梯變為紅色。然後走下樓,踩在第三個銀白樓梯上,階梯也變為紅色。
  然後他走到這層階梯頂端,一塊環繞星點的圓形石板上。
  兩塊紅階梯唰的一閃,變回原來的樣,貝利爾飛到十二樓三號房前。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瞬移,跟我差不多牛了。
  
  走廊上有很多凹陷的橢圓型坑,裏面點著黃色的蠟燭,燭坐長著金色小翅膀。紅黑花紋的地毯長長蔓延到走廊勁頭,在上面走路沒一點兒聲音。
  貝利爾用那圈鑰匙打開房門,一個以暗色調為主的廳堂浮現在眼前。
  剛一進去,他就退出來,看看鑰匙圈上的號,1203,再重新看了看門牌號,1203。
  傻孩子沒見過這麼華貴的地方,這會居然要先作深呼吸再進去,窮得真可愛。
  不過,什麼是最好的黑魔法學校,我終於知道。貝利爾只是個新生,居然就住在這種總統套房。
  
  黑色的地毯,白色的床,紅色的書櫃,金色的窗,視覺效果百分百完美。
  地毯上的絨毛特別長,所以走在上面就跟踩草地似的。我看以後,貝利爾第一個要學的魔法應該是風系清理魔法。
  寬大的寫字台上,一個燭台。杆子撐倒挂蝙蝠的架,翅膀展開,上面是一根白色的蠟燭。
  再看看書櫃。什麼是最好的學校,我又一次領悟到。
  所有初級魔法這裏面都有,根本不需要去圖書館。
  貝利爾房間還沒檢查完,就開始看新生向導書。
  看了一小時,書分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能力,第二部分是屬性。在上面掃了掃,大致內容如下:魔族的潛力是無限的,但是可挖掘的潛力與時間是有限的。巫師通過不斷的魔法練習提高自身的戰鬥力,但是一旦偏向其中一種能力,另幾種就會受限,另幾種大致可以分為四類:一,精准型。二,肉盾型。三,綜合型。四,犧牲型。
  這四種裏面,最易上手的是肉盾型和綜合型,魔界的巫師幾乎都是這兩種,其次是精准型。犧牲型幾乎沒有,有了也很快升天。
  犧牲型其實就是純巫師,一點自身保護能力都無,但是破壞力絕對震撼,非常極端。他們幾乎可以掌握所有黑魔法,非但需要背誦大量咒文,時時刻刻提防自己挂掉,還必須學會自蝕領域。最重要的是,這一型巫師連入門都很難,在學會自蝕領域之前,他們要一直被敵人啃啊啃,啃到學會為止,突破極限,發炮彈一樣將無窮的法力打出去,在對方近身前瞬間滅敵。
  至於屬性方面,分了五種,即是風火水雷,黑暗。按風克雷,雷克水,水克火,火克風的原理,按自身需要選擇屬性。因為魔族自身就是黑暗的象征,與神族相克,而天使又擅長魔法,所以魔族選擇休息副加屬性魔法,來防止受到光的傷害。極端黑暗不適合普通魔族,但是往黑暗方面發展對神族殺傷力也是極端的大。
  貝利爾抿了抿唇,用筆在“純巫師”和“黑暗”上劃了圈。
  汗,這孩子在想什麼?
  嫌自己身體不夠弱,死得不夠快?

聖跡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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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單搞定,貝利爾抽了一本魔法書,開始預習。一看那封皮,我真嘔血:純巫師入門。
  第一頁:魔族本身由五大元素假合而成,也就是魔族本身包含五大元素,只是所占的比例不同,綜合修行的話,無法到達極限,但是可以平衡身體裏元素的比例。而你所要走的,就是與旁人不同的路線,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能夠掌控暗黑大魔法的巫師。
  巫師,原指經由祭祀或象征的儀式去改變他人命運的人,而它本身的意思是遭遇或命運,最常見的施法形式是下咒語。巫師在一個社會中有很多的功用:他們可以用魔法保護他人,以免受到自然災害、外來者和敵人的傷害。他們也負責改正錯誤,衡量對錯,操控大自然和解釋恐怖的現象等。
  純種巫師天生就是黑暗的化身,天生就充滿了憤怒和妒忌。純巫師表現自己能力最簡單的形式,是控制大自然力量和意念移物的魔法。魔法,簡單點來說,是一種把想像中的東西實體化的東西。修行魔法的魔族被稱作巫師,修行魔法的神族被稱作法師。魔界曆史上,著名的巫師有路西法,傑利,阿撒茲勒,默菲斯托菲裏斯,等。天界曆史上,著名的法師有路西斐爾,拉斐爾,米迦勒,梅丹佐,亞莫,加百列,烏列,提娜絲等。
  
  我突然想起來,貝利爾這麼做,似乎是正確的。
  他天生有很多缺陷。體質不好,不能和別的肉盾比;只有一個翅膀,不能跑著殺敵;他如果不自我犧牲,根本沒法在戰場上待,甚至連畢業可能都難。
  最重要的是,他是路西法和米迦勒的兒子。或許他這麼選只是一時沖動,但是走這樣的路,或許,他能變得很強。
  唉,看看風華正茂的瑪門,再看看縮在床頭,瘦瘦小小的貝利爾……都是同一對爹媽生的,怎麼就相差這麼多?
  
  貝利爾繼續看書,屁事沒有,似乎就我一個人在這裏秋風掃落葉無痛呻吟。
  “輔助的特殊能力,我們稱為魔法能。”貝利爾輕輕念出聲,“魔法基本可以分為以下幾大類:咒語,符咒,引物,手勢,魔法陣……”
  
  咦,怎麼越聽越耳熟?
  對,黑魔法,按易難程度分,該有沖擊系,火炎系,雷電系,光炙系,寒冰系,重力系。重力系又分時空系和心靈系。基本上沖擊系咒文是魔法的基礎,也是魔法中攻擊效率最高的系。
  “黑魔法分沖擊系,火炎系,雷電系……”
  
  貝利爾的聲音再聽不到。
  眼前的景象碎亂昏花,就像霧中的清晨,遙遠的回憶。
  似乎有一道微刺眼的光從斜上空照下。
  滿世界都是書櫃,桌面上攤開著一本書,有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身影正在遠去。
  腳步聲與所看到的景象並不一致,一切混沌得像發生在上個世紀。
  世界在搖晃,我在追逐。一直到他的身後。他回頭,眼是滿天星鬥。我卻看不清他的臉。
  珠花在清空中碎斷,落在地面,啪嗒啪嗒響了許久。
  回音一直在持續,他離我很近很近。
  
  耳邊響起熟悉的旋律。就像一束花,綻放著,微笑著,含著淚慢慢長大。
  陽光與細雪,悲傷和甜蜜。
  遙遠神秘的一方,鋼琴在輕輕唱,滿目古老破舊的城牆。
  在黑暗無盡的方向,穿過斑剝的裂縫,透露著曙光。
  緊閉著的幹裂嘴唇,溫存顫抖的吻。
  滿是傷的肩膀,千萬年的堅強。
  黑白的琴鍵,黑白的手套,黑白的衣服,黑白的世界。
  黑色的天,白色的雪。
  
  鋼琴聲漸漸變得單調,變得輕巧,咚咚聲就像天使豎琴在歌唱。
  貝利爾躺在床頭,手裏捧著破舊的音樂盒,甜甜睡著了。
  
  這,剛才產生幻覺了?居然可以看到這麼神奇的場景,簡直就是看電影。
  
  貝利爾握緊右手,書頁頂上寫著:入門魔法,冥息。
  這個我知道,這個是所有玩魔法的人都會學的。不學也可以,但少了就跟做愛沒前戲似的痛苦。
  貝利爾沒睡過這麼好的床,估計對他來說,這已經舒服到躺上去就能睡著。
  子曾經曰過,失戀乃戀愛之母,孩子,失戀一次不算什麼的,甭太在意啊。
  
  正式開學的那天,貝利爾被羅弗寇叫去。羅弗寇算是帝都學院的負責人,支配人間所有鈔票,有著巴力、阿加雷斯等的部下。無毛的頭頂上三只折曲的角,眼睛暴大,下面有五顆星。還有山羊的下半身長尾。我一看到他,特想叫這爺把臉上的分辨率調低一點。
  顯然貝利爾對野獸派已經習慣,老老實實聽他訓話。羅弗寇一是責備他不該不經過路西法的允許,私自從皇家騎士跳槽,換到帝都巫師;二是訓他填的表太亂來,勸他改掉。
  貝利爾那表情,簡直就一金剛葫蘆娃,說什麼也不肯換,理由是他想繼續在帝都巫師待下去。
  話都擺在這了,羅弗寇也沒法,把他隨便分到個班裏去,給導師說了這孩子要練黑暗的純巫師。
  
  貝利爾的導師是個奇特的惡魔女人,她的頭發不是頭發,而是一條條黑蛇。她在圓型教室裏接貝利爾的時候沖他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尖尖的蛇牙。不過她長得並不可怕,還相當的……漂亮?
  教室裏亂哄哄的,貝利爾剛一坐下來,就聽到身後有同學在說:“我們賺死了,這個導師是薩麥爾殿下和莉莉絲殿下的小女兒!她資質好得不得了,以前是戰士,才幾年就又當上了四星巫師。”
  另一個男同學說:“啊,天使跟惡魔的混血?極品啊。”
  經他們一說,我發現還真是那麼一回事。
  紅色高跟鞋,紅指甲,黑色小皮裙,魚網襪。小美女的臉像老爸身材像老媽。她的頭微微一揚,眼下四顆星星就閃呀閃。
  女生那一邊就不一樣了。
  “你們聽說沒,前幾日的伊羅斯盛宴,她和瑪門殿下又搞上了。”
  “真的?好討厭~~~人家也喜歡瑪門殿下~~~”
  咚!
  紅色的高跟鞋往椅子腳一踢,那個女墮天使就這樣彈起來,又坐下去,屁股撞上板凳!的一響。潔妮一手叉著腰,一邊無限婀娜地微笑:“那天瑪門殿下不是一整個晚上都在瘋狂麼,我和他是舊識,習慣性地做愛,沒什麼,懂了?”
  潔妮踢著小高跟鞋啪嗒啪嗒到前面去,貝利爾一臉麻木地看著前方,估計是發現了,自己要能融入集體,蛤蟆都得長毛。

聖跡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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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太風暴+末日之判決+虛無之蝕=七星巫師=終極夢想
  亡靈六道殺+死神降臨=六星巫師=大夢想
  寒冰凍結波+爆雷天降咒=五星巫師=目標
  凍結術+天雷=一星巫師=近期的目標
  天天來上潔妮的課=接近目標的捷徑
  把問題全部告訴潔妮=捷徑中的捷徑
  
  潔妮用雷電術在空中寫出以上的內容,同學們一個個安靜地讀,看到最後一行,都忍不住笑了。
  “最上面那一行是你們最後要做的事。魔界最偉大的巫師,會從我們班上誕生。”潔妮讓那幾行字繼續在空中劈裏啪啦,自己繞著人群走,紅皮高跟鞋光滑得發亮,“再看最後一條。有問題一定要問我。如果你不懂,不要害怕,不要害羞,就在課堂上問出來。那不是你的錯,是我的。你們猜猜,如果你們不問問題,會怎樣?”
  潔妮笑得特妖孽,學生們面面相覷。
  “你們要是誰敢不問,我就抽死誰!”她面目猙獰地把每個人的臉都掃一遍,包括腦袋上的小黑蛇也跟著轉啊轉,弄得眾人都不禁抖了一抖,然後她忽然笑得特別諂媚,“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每問九十九個問題,我就給你們最終成績上多加一分。”
  “潔妮。”立刻就有男惡魔舉手,“你要是當我女朋友,我就不要分,一天問一千個問題!”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默。
  潔妮說:“如果你能當上五星巫師,那我就當你女朋友,不要你問問題。”
  哄堂大笑。
  那個男惡魔絲毫不害羞,撐著下巴裝天真:“我會考下來的,你真的很性感。”
  “謝謝,你也不差。”剛說完這一句,潔妮就從包裏拿出一本色情雜志,揮了揮,“大家可以不聽我的課,不過,這種東西不允許,因為會影響別人。”
  班上的男生又開始淫笑。
  汗,這個女人實在太強了。
  貝利爾倒跟著大家笑得開心。
  “好,現在我來給大家作一個大體介紹。現在在這個班裏的魔族,都是想學冰雷系魔法的。冰加雷是整個魔法界裏最強的組合,基本你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輕松地幹掉和你們法力差不多的敵人。它的局限性就在於只能對付法力不算特別高的敵人,也就是神族。如果出現大天使,那是絕對不可能先凍了它再慢慢吟誦劈了它,所以,進我的班,你可以最先讓眼下長出三顆星。但是一旦你們拿到三星,就要單一往冰或雷方向發展,這個能明白嗎?”
  帝都巫師就是不同凡響,說拿三星簡單得就跟出恭似的。
  所有人一起點頭。
  其實走這條路線的巫師是最不精純的,也算是最簡單的,但是三星級對不上戰場的魔族來說已經足夠。
  貝利爾舉手。
  潔妮走過來,小聲說:“我知道,你是貝利爾。羅弗寇殿下專門給我說過。因為沒人學你所選的組合方式,所以帝都巫師還沒這種班,他叫我專門輔導你。平時你學魔法理論就行,其他的我底下教你,可以嗎?”
  沒想到一下來性格如此溫柔,別說貝利爾,連我都傻眼。
  貝利爾點點頭:“謝謝。”
  潔妮笑笑,退後幾步,把手攤開:“魔族的法力集中點與神族相反,是從指尖到手心。施展魔法的時候,努力讓力量控制在手心,這樣才能連帶周圍的能量一起聚集。現在我教你們一個最簡單的咒語,只是普通的暗系,你們都可以試一試。”
  嘰裏呱啦一堆,古老的魔語,我完全聽不懂。
  灰色的光從指尖凝聚到手心,每個人的手心都冒出一團旋轉的六芒星,飛速旋轉兩圈,漸漸消失。
  貝利爾也試了,還試了很多次。不過效果似乎不大理想,因為只有灰光凝聚,就這樣了。
  潔妮一個個檢查,都滿意地點頭,在檢查貝利爾的時候,終於啞然了。
  “怎麼會這樣?慢著,我聽說過,有人就是放不出這個魔法,理由是……”潔妮頓了頓,歪著頭想了想,“到底是誰呢……”
  貝利爾沒有回話,只捏了捏自己五根指頭的指尖,彈了幾下。
  “一時半會兒記不住了,等我去查一查,再想辦法給你解決吧。”潔妮拍拍貝利爾,繼而對大家大聲說,“先休息二十分,一會再繼續。”
  人群一下炸開了鍋,潔妮拎著小皮包出去了。
  貝利爾還坐在原位,緊緊握住拳頭,臉色有點發白。
  潔妮剛一走到門口,立刻就高聲歡呼道:“我的天,你居然來了,我真的很開心!”
  全班又瞬間安靜。
  潔妮回頭抱歉地笑笑:“對不起。”
  門口的人聲音帶著點磁性,聽得全班都回不過神:“你的耳環掉我家了。”然後一雙特別手伸出來,勾著一對大圈耳環。
  潔妮雙手接過耳環,狂撲過去,抱住他,一邊親嘴一邊說:“謝謝,你太好了……唔……愛死你了……唔唔……”
  汗,真是直率又熱情的女子。
  不過從貝利爾這裏看去,只看得到潔妮踮著腳,還有一雙特別秀氣的手摟著她的腰,知道是個個子高的。
  有幾個人偷偷跑口,看了一眼,都狂抽氣,跑回來拍著胸脯對其他人說。
  “什麼!瑪門殿下?!”女人尖叫的聲音。

聖跡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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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音一出,所有人都沸騰了。貝利爾先是一愣,然後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趴上桌子,要死不活地半睜著眼。潔妮在那裏和瑪門竊竊私語,整個教室的人都在偷聽。直到潔妮進來,坐在貝利爾身邊:“貝利爾,起來了,瑪門殿下說要見你。”
  “但是我不想見他。”貝利爾隨口答。
  “為什麼?”潔妮問。
  “因為我不喜歡他。”隔了很久才有答案。
  “為什麼不喜歡?”瑪門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貝利爾趴著。
  貝利爾還是趴著。
  貝利爾一直趴著。
  貝利爾換了個姿勢趴。
  瑪門說:“因為那天我說的話,是麼。”
  貝利爾不痛不癢:“隨便,臭屁,自以為是,濫交,以上特點有一項我都不喜歡,更別說都有。”
  瑪門笑:“是因為我看到不該看的事了吧。”
  顯然貝利爾被戳中痛處,猛地彈起來,正對上面前一張邪笑的臉:“瑪門殿下,你到底有什麼事?”
  瑪門說:“你把剛才潔妮教你的魔法再使一遍。”
  貝利爾乖乖照作,灰光依然只是閃了一下就消失。
  瑪門驚愕地看著他,再看看潔妮。
  潔妮說:“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瑪門小聲說:“貝利爾,你跟我出來一下。”
  “有事在這說,我不想動,殿下。”貝利爾繼續趴在桌上。
  “是不是想我抬你出去?”
  “是的,殿下。”估計瑪門剛才的話把貝利爾搞尷尬了,弄得貝利爾自暴自棄。不過瑪門確實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瑪門真的開始動手抱貝利爾,弄得他慌忙跳下來,臉色特難看。
  然後貝利爾終於乖乖出去。
  走到城堡的天台上,剛好可以看到微露晨曦的羅德歐加。
  “貝利爾,你老實回答我,你的父母是誰?”瑪門側過臉看他。朝霧中,窄而挺的鼻梁顯得特別漂亮。
  貝利爾說:“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瑪門說:“你知不知道還有誰會在施展那個魔法時,出現你這種情況?”
  貝利爾伸個懶腰,搖搖頭。
  “我老爸。”
  貝利爾的懶腰伸到一半:“原來路西法陛下的初級魔法也不行啊,看來不是我的問題了。”
  瑪門說:“不是不行。這個魔法是測試你的法力的。六芒星在你手上旋轉得越快,就表示法力越大。現在知道為什麼閃一下就消失了?”
  貝利爾喃喃道:“因為……速度太快?”
  “是,完全沒有法力的人,根本不會出現閃光,法力太低的,六芒星旋轉的速度就是最慢的。閃一下就消失,那只能說明是六芒星轉太快,根本無法用肉眼看到。”
  貝利爾的臉色越來越白,最後居然說話都有點發抖:“不,不會吧?”
  瑪門點點頭:“你怎麼了?”
  貝利爾臉上漸漸露出蓋不住的笑:“也就是說,我和路西法陛下的速度一樣快……我,我有很高的法力?”
  瑪門看了他半天,忍不住笑道:“這個還不能確定,你先在這裏學一段時間,我會再來看你。如果到時真如現在預測的這樣,你應該很快就能拿下五星甚至六星。”
  貝利爾握緊雙拳:“太好了!”
  瑪門歪著頭看他:“你就算拿了七星,我還是不會當你情人,你就別想了。”
  貝利爾嘴角再次抽搐,我也跟著抽。他深呼吸,又呼吸,再呼吸,最後一副無限淒涼的模樣:“可是我真的很想當瑪門殿下的情人,瑪門殿下不要不給我希望啊。”
  瑪門斜飛的眼朝他一瞥:“這樣,你要是跟我睡一個晚上,我會考慮給你希望。”
  貝利爾兩只小爪子在空中揮了揮:“不要不要嘛,一個晚上好少少,我要多多的晚上。”
  瑪門一幅大老爺們調戲花姑娘的模樣,甚至還捏住貝利爾的小下巴,晃了晃:“沒想到你的內心和你純潔的外表截然相反,讓人忍不住想占有啊。”
  汗,這兩個在做什麼?比誰更讓人想吐嗎?
  貝利爾一爪撈過瑪門的手,在臉上蹭了蹭:“討厭討厭討厭,你好壞好壞好壞呀,壞死啦。”
  瑪門終於受不住,飛速把手抽回來,一臉僵硬:“你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貝利爾也面無表情:“對付惡心的人,只有用更惡心的辦法。”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瑪門抓住他的翅膀:“喂,你說誰惡心?”
  貝利爾大驚,像被燙傷一樣,抽回自己的翅膀,轉過身,正對著他倒退幾步,然後飛速跑掉。
  瑪門愣住。我無語。
  唉,貝利爾想起初夜了吧。
  可能對他來說是美好的回憶,但是要發生在我身上,我可能連回想都不願意。
  說到底,是桑楊沙先追求貝利爾,追求的過程中,一直在說貝利爾的單翼很有個性。追到手,兩人做愛,那天也是桑楊沙唯一一次認真對待他們的性愛。雖然前戲做得很完美,但是貝利爾因為太過緊張而無絲毫快感。也因為是第一次,難免會有感到羞澀的時候,無法像老手那樣很性感地擺POSE。桑楊沙的變心,大概就是從貝利爾的不自信開始。桑楊沙那天說了一句話,不經意的,但是貝利爾因此難過了很久。
  他說,貝利爾,你的翅膀其實也不像開始看來這麼好看,乍眼看去,倒有點像一塊多出的贅物。要不,我幫你找人弄掉它算了。
聖跡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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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整天,貝利爾的收獲似乎不錯,尤其是潔妮教的測試魔法,他反複用了幾十次,每次都專心地盯著手心看,但仍然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一整天下來,他一直都捏著自己的右手手指,臉還抽搐了好幾次。莫非這孩子對魔法過敏?
  直到放學以後,帝都巫師的第一輪大炮炸來──房租。
  他專門跑到樓下去問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依然架著副圓眼鏡,特別不耐煩地掃他一眼:“住宿不交錢?真好奇你過去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裏。”
  原來路西法只負責學費。
  “我需要交多少?”
  “下個月前,交齊兩萬安拉,一次性。”
  天崩地裂。
  把貝利爾拿去賣了都沒這麼多錢。
  
  這都是當時的疏忽,入學時合同已經簽好,他並未花太多時間閱讀。想要反悔,得交百分之二十五的違約金,依然不夠。但是他私自換了學校,他不會再去找路西法。
  貝利爾惆悵了。
  他在房內踱步,拉開窗簾,可以看到美麗的月光灑在羅德歐加。
  畢竟這只是個頭兒,我想他有些退卻。
  不過下一刻,他連退卻的時間都無。
  因為他回頭的時候,看到自己右手手指,然後他張皇地坐在地上。
  斑白的月,斑白的骨節。
  他右手五根指頭尖兒,都變成了骨頭。指甲壞了一半,遷次地貼在骨頭上,沒有血,只有無數根細細的血管爬出來,參差不齊,深紅帶點黑,毛毛蟲一樣扭動,非常的醜陋。
  貝利爾靠在床沿,甚至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急促地呼吸,劇烈得像是要把肺都撐滿,震裂。
  想換了任何人都無法承受。
  
  從這一刻起,貝利爾開始戴手套。帝都巫師的東西貴到驚人。買了手套,他再沒有錢,於是次日趕去羅德歐加,找人搭了便船,趕到史米爾城,找到他從小長大就一直住的亞娜號,還有他那老爸似的瓊斯船長,並給瓊斯大致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你很幸運,可惜你如果想回船上工作,再賣力我也不可能在一個月內給你那麼大筆錢。”這是瓊斯的回答。
  
  像貝利爾這樣的人,想找高薪工作,只有去夜間工作的地方。在一個名為死神酒吧裏打黑工,絕對是超高薪收入。只是那裏不包吃包住,還必須從晚上十點工作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雖然這是大部分魔族的作息時間都很混亂,但學生絕對是早起早睡型。不過,到底貝利爾還是強硬,每天工作完不睡覺直接上課的工作,他接了。
  懶豬趕走一頭算一頭,有人歡喜有人憂,奴隸船上有人拉炮數朵。
  走之前穆林特地跑來說:“別去酒吧,那裏同性戀的性變態很多,萬一被人騷擾,哭都來不及。”
  “等我出人頭地了,一定第一個來接你。”貝利爾的山盟海誓。
  
  這孩子就這麼義無返顧地去了死神酒吧,很容易就過了免試。老板看去不像是壞人,衣冠楚楚的倒比瓊斯和善得多。
  貝利爾當天就開始工作。
  那裏說是酒吧,其實就是個色情交易場所。包房一間間,浪叫一片片,他全都當沒聽見。氣定神閑地繞過跳鋼杆舞,板凳舞,脫衣舞的女人或男人,給人端茶送水。要真有同性戀往他身上摸來摸去,他就回頭一笑,還順便拿點小費。
  第一天工作下來,貝利爾就賺了近一百拉。
  他這輩子從來沒在一天內賺過這麼多錢,興奮是在所難免,回去在床上蹦達了好久。但是冷靜下來一想,連我都替他心焦。這樣下去,一個月後,十分之一都不成。
  
  日子在過,魔法在學,工在打,手在不斷往下爛。
  貝利爾每次脫下手套,都會很快轉移視線,重新將它戴上。他深知是魔法的問題,卻不敢告訴任何人,更別說路西法。疼痛讓他不斷顫抖,一點一點被腐蝕的身體讓人駭懼。有好幾次,他甚至想揮刀把手砍掉。又有好幾次,他害怕得痛哭出來。
  開始,我急得想掐死他。這種事他居然不想辦法解決,還一個人藏著。
  可是後來總算能明白那種心理。
  自己開始變成骷髏,萬一別人沒見過這種狀況,把他擺出去當展覽品,或是建議切掉手,就像桑楊沙那樣,不知道他該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過上正常生活的孩子,總希望能獲得平凡的幸福。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貝利爾的魔法進步實在是突飛猛進。潔妮大歎自己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強的學生。貝利爾並不想因為手的事停止學習魔法,他想要飛黃騰達的欲望超過任何人。
  
  在酒吧老板的建議下,錢的問題終於有了希望的出口。
  燈紅酒綠的環境,當老板看到貝利爾在當晚,給人騷擾第N次以後,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貝利爾,要不要考慮當公關?”
  我的天。他在說什麼?怎麼可能!
  貝利爾把盤子放在台子上,隨口道:“我不想賣屁股。”
  老板笑:“性行業不一定就要賣屁股啊,用手和嘴巴都可以的。受歡迎的話,一個月可以拿下六七萬安拉。”
  我的天,要我的寶貝貝利爾給人做headjob?你為什麼還不死啊!!
  貝利爾握緊雙拳,鼻釘在迷醉的光下閃爍:“我再強調一次,我不給人上。”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你答應我這條,我就答應你。”
  天,這個老板是賤人。
  別攔我,我要閹了他!

聖跡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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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幾個票子,沒人會去死神酒吧消費。那裏的人收小票絕對不像餐館那樣,刻意留個小盤子給你,讓你不得不給。他們還要絕一點。女的通常是大乳戴小Bra,用傲挺的胸部對著你,讓你塞錢進去。硬幣裝不下,還只能放有彈性的大鈔票。男的是大cock穿小三角,蹲下來,讓你塞錢進他那脆弱得搖搖欲墜的內褲帶裏。
  你不能不承認,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只要是魔族,走路都會讓人聞到那股名叫性的味道。
  每次一看到那些男人穿個小褲褲慢慢走,SHOW身材,SHOW肌肉,我都會忍不住聯想路西法跟他們一樣時的景象,然後我可以想像自己的鼻血滿世界的飆。
  
  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時間去看美男美女SHOW?
  因為貝利爾在搞特訓。
  特訓什麼?
  貝利爾當公關的第一天就遲到了。原因是他在酒吧門口站了半個小時。
  酒吧老板專門給他挑了個能看的男惡魔,讓他去服務。
  貝利爾給他們房間很昏暗,為的是照顧新人的顏面。
  貝利爾站在牆腳,看著那個惡魔,一張小臉特別凝重。
  所幸不是在天界,就算是男公關,人權也很重要。那個男惡魔皮膚是淡紫色,態度蠻和藹,沖他笑了笑,招招手:“這只是工作,不必想太多。”
  貝利爾慢慢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脫掉他的褲子,剛想替他手X,他就說:“直接練口交吧,手的人人都會,而且一般客人都不會想要這個。”
  貝利爾哦了一聲,拉開褲鏈,看著他的私處,遲遲不動。
  男惡魔笑道:“我無病,來之前有洗澡。我們接客之前都要檢查身體的,你不用擔心。准備好了就開始,不用急。”
  貝利爾用戴手套的手握住男惡魔的分身,一動不動盯著那裏看。
  氣氛詭異,我幾乎快看不下去。
  男惡魔輕輕撫摸他的背,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不要害怕。”
  貝利爾閉上眼,終是埋下頭,含住。
  
  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死了。
  我死了。
  我飛我飛我飛,我去殺了路西法!你兒子在外面給人搞HEADJOB,你在做什麼!讓他讀這麼貴的學校不交房租,還不如就讓他在奴隸船啊啊啊啊………………
  
  罪惡的夜晚,處處都是色情。
  包括魔王陛下的寢宮。
  燭芯晃悠,照著路西法潔白無暇的肌理。他正伏在桌旁看文書,一只手指扣住,撐在下巴上,不時抬頭看看米迦勒。
  有人輕扣房門。
  “進來。”路西法輕輕翻頁,生怕吵醒了床上的大天使長。
  拉哈伯依然一身紅裙,身材相當豐腴。鵝蛋臉上兩彎細細的眉,芭比似的長發垂在胸前。蕾絲的黑邊繞著衣領,彎彎地在乳溝正中央,纏著一朵軟花兒。燈光下看去,圓潤的胸形相當誘人。
  她手腕上搭著一件衣服,米迦勒的。
  聽見那半晌沒人說話,路西法抬頭:“我替他換吧。辛苦你了。替我把衣服放在床上可以麼。”
  拉哈伯點頭。
  路西法繼續看文書。
  大約過了三四分鍾,他站起來,將外套挂在椅背上,白襯衫勾勒出的身材讓我又一次噴了。
  他走到床旁,見拉哈伯還在那裏,拾起衣服:“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拉哈伯的妝化得那叫無懈可擊,眼影是紫色,嘴唇就像豐滿的櫻果,整個人就像熟透的水蜜桃,待男人采摘。就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看,恐怕任一個男人都堅持不過十秒。
  而她此時正盯著路西法。
  這個死女人,又不是參加宴會,打扮得跟棵聖誕樹似的做什麼?想勾引路西法?
  路西法渾然不知,抖了抖衣服,開始替米迦勒脫衣服。
  脫到一半,忽然覺得情況不對,回頭看著拉哈伯。
  瞧那領口,瞧那領口~~~
  路西法的領口~~~
  你這個淫蕩的惡男,襯衫領口開這麼大做什麼?那個女人的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今天心情不好麼,一直不說話。”路西法身為charming男人的敏感嗅覺估計被激活,避免跟她直視,把米迦勒的衣服整理整理好,打算遠離床這個敏感的地方。
  但是他剛站起來,就驚得睜大了眼。
  拉哈伯脫了自己的衣服。
  沒錯,脫了。
  在他面前脫了。
  所以,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就是黃色網站上經常出現的內容。不過這位大美女比那些AV裏的要美麗得多。
  所以,身為男人的路西法,估計也快爆發了。
  路西法站直身子,看著她的臉。
  “今天是我的生日。”拉哈伯幽幽地說道,“我在你身邊待了幾千年,沒有別的奢求,只希望陛下能送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路西法啞然,估計一時不知如何應付。
  “陛下,我一直喜歡你。”拉哈伯靠近,雙唇貼上路西法的唇,“疼我一夜,好不好?”
  路西法被拉哈伯推到床上,被褥間一陣動蕩。
  米迦勒的紅發,以及絲絹衣角飄起來,又軟軟地落下去。
  傳說路西法床上功夫了得,倒一直無緣過目,今此是個好機會。
  不過,怎麼覺得有點不爽呢。
  
  “把我想成米迦勒殿下也好,我真的很想得到你的寵愛。”美女淚光瑩瑩,楚楚可憐,已經開始解路西法的襯衫扣。
  路西法按住她的手。
  我不爽了,想打她。
  “陛下,和我睡一夜,沒什麼損失的。我可以盡自己最大努力服侍你。”美女不安地在路西法身上蹭來蹭去,明顯饑渴了。
  路西法,踹了她,踹了她!把她踹下去!怒!
  路西法到底是個普通男人,老婆死了這麼久,沒給憋死已是洪福。
  他肯定會答應她的。
  鬱悶,太鬱悶了。
  
  路西法扶住她的雙肩,令她坐起來:“我知道你的心情,這是我的榮幸,謝謝。”
  唉,小肚雞腸老男人對待非老婆的女人就是很溫柔,老戲碼又來了。
  拉哈伯眼眶濕了。
  “拉哈伯,你長得很漂亮,何必找一個有家的?”路西法把她那件低胸裙往上提了提,笑道,“不要哭。來,把衣服穿好。”
  我受不了了。
  拉哈伯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路西法拍拍她的背,剛想再開口,拉哈伯就推開他,逃命似的沖出去。
  
  路西法脫下唯一的襯衫,塞在床頭,上床靠在米迦勒身邊,裸著上半身,抱住米迦勒的頭:“寶貝,吃醋了吧?”
  不是吃醋,是要砍死你。給我把你抱過女人的髒手拿開!
  這個,是我代米迦勒回答的。
聖跡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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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路西法在那裏跟米迦勒親親我我半天,我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裏是為滅了他。
  但是,我能滅麼我?
  晃晃蕩蕩幾個小時,居然不知道該往哪去。貝利爾那裏我實在看不下去,這孩子怎麼就不知道想點別的辦法嗎?如果讓路西法知道,他肯定會自責到死。
  
  幾天過後,瑪門到學校裏去看貝利爾。
  帝都巫師絕對是一個培養人陰暗性格的地方。
  整個學校常年處於黑暗中,連練習魔法的地方都是黑黔黔的。據說是接近黑暗越多,巫師就越容易制造出強大的黑魔法。貝利爾現在還只是普通的魔法師,但是打扮與氣質已經與巫師無異。
  下午兩點,短暫到可憐的白日已經結束。
  無星的夜空上,一輪清晰可見斑紋的月。
  草坪是黑色,修得很整齊。
  花朵兒是紫色,還會發光。
  兩旁是樹林,左邊裏面是放學出來約會的情侶,右邊裏面是練習魔法的乖寶寶。
  草坪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雕塑,四不像的怪物。放怪物的台子邊緣坐了一圈人,各自用手或者手杖玩著小魔法。台子四周上是浮雕,一個圓臉的骷髏頭,相當滑稽。
  空中有漂浮的小圓燈,紫紅色,照得整個叢林都呈紫紅。
  
  貝利爾正在學初級腐蝕術,召喚蒼蠅的數量只有幾只,奔來的速度還特別慢,所幸攻擊強度跟法力成正比,所以當瑪門看到貝利爾使腐蝕術的時候,相當驚訝。
  因為路西法底子好,自墮天起,直接練高等黑魔法,他身邊那幾個強悍的六翼天使也都跟他一樣,沒學過初級魔法。但用幾只蒼蠅殺出幾千只蒼蠅的效果,史無前例。
  地上偶爾會有跳動的蘑菇,瑪門走過來時還得提防不能踩著它們。
  “果然我沒看錯。”瑪門在貝利爾身後小聲說,盡管低調,還是引來眼球一堆堆。
  貝利爾看他一眼:“瑪門殿下。”
  “你們很快就要開始實戰,對你來說,可能會比較困難。”
  貝利爾哦了一聲,轉過身去繼續念咒。
  “害怕了?”瑪門往前一靠,勾著頭看他,“想辦法申請獎學金,別依賴別人,知道吧。”
  “我自己能賺錢,欠別人的,我會還。”
  “在奴隸船上賺來的錢?別逗人開心了。辭了那個工作,當上星級巫師,豈不比那個更好?”
  “沒有資本,如何賭博。”
  
  貝利爾趕走所有的蒼蠅,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小錦衣玉食的殿下永遠不會明白。”
  瑪門在他身邊坐下,輕笑一下,搶了他的法杖,仔細端詳:“連這個也買便宜貨?”
  “殿下的便宜與我的便宜差異很大。”
  “要不這樣,你如果能一次性拿下一顆星,我就送你個十萬安拉的。”
  鐵公雞下蛋了。
  “不必。手杖還我。”貝利爾最近心情不好,言簡意賅。
  “我可不是為了你,”瑪門把手杖放在身後,“我是為了魔界的軍隊。你資質這麼好,不上戰場,是皇家的損失。”
  “那等我能力提到那一步,你再來找我。把手杖還我。”貝利爾伸手去搶。
  瑪門壞壞一笑,把杖子換到左手上。
  貝利爾又伸手去抓。
  瑪門再換到右手。
  貝利爾按住他的左手,去抓他的右手。
  瑪門反手把他兩只手握住,放在自己胸前,右手還是舉得老高:“和騎士動粗,你覺得合適嗎?”
  貝利爾無視他,抽出自己的手,繼續搶。
  瑪門一個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推翻,慌忙站起來。
  貝利爾跟著站起來,還是拼老命的搶,帽簷落在肩上,露出一頭漂亮的黑發。
  瑪門還玩上癮了,把手杖舉得高高的,笑道:“拿不到,拿不到,就是拿不到。”
  唉,瑪門,你都多大了,還欺負小孩。
  貝利爾個子不夠,慌了手腳,單支翅膀又開始亂撲。但是飛不起來。
  瑪門微微一愣,手慢慢放下來,握住他的手腕:“你才剛開始練魔法,就開始戴手套了?”
  貝利爾觸電似的一抽手,飛速搶過手杖,塞到衣服裏,轉身就走。
  
  瑪門擋到他面前:“貝利爾,我有點事想問你。”
  “你問。”
  即便是在紫紅光下,貝利爾的臉色依然森白。若不是因為雪潤般的皮膚,瞧那顏色,我准會當他是個邪惡法師。
  貝利爾真的很像米迦勒,但又不像。
  米迦勒的像見過不少,沒有哪一張不是傲然站立,頂天立地的。
  貝利爾全然不同。
  
  瑪門靈動的眼睛一彎:“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貝利爾的驚愕之色毫不保留地綻露在眼中。
  “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墮天使。”瑪門黑亮的卷發下,一張小瓜子臉兒笑得像個孩子,“有沒有人這麼說?有沒有?”
  貝利爾恍然地搖頭。
  “沒有?”瑪門眉頭一蹙,“難道是我欣賞水平有問題?還是因為你太小了?是了,肯定是因為你太幼齒了。乳臭未幹的小毛團。”說完伸出一只手,使力揉貝利爾的腦袋。
  貝利爾小獅子一樣吼了一聲,刨開他的手。
  “你有沒有性經驗?”瑪門不以為然,窮追到底。
  貝利爾沒說話。
  “果然沒有,這麼大了還沒性經驗,難道你……”兩只眼睛往貝利爾的下面看去,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的性經驗是我自己的事。”
  “很明顯你沒有很好的性生活。”瑪門遺憾地說。
  “有!我有!我有很好的性生活!”青春期的叛逆心理終於被激發,貝利爾無法忍耐,在眾目睽睽之下吼出這一句話。

聖跡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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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利爾和某些人很像,走哪都容易成為焦點。這一叫,非但八卦滿天飛,還引來了瑪門的女人之一,他的導師。
  鮮紅蔻丹玉手一挑,刮在瑪門尖尖的下巴上,指甲在上面刮了幾下,塗了同色口紅的唇就靠近他的耳朵,消魂蝕骨:“混蛋,消失了好久。”
  “最近比較忙。”他也開始言簡意賅。
  “忙著跟女人在一起?”
  葵花籽型的指甲尖尖長長,在他臉上描繪,分明是想撕碎了這張精致的臉。
  只是妒火壓不下,愛火滅不掉。
  魔王一家子都是妖孽。
  一個被人爭來奪去最後翹掉,一個讓人看得到吃不到,一個沾花惹草偏偏你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瑪門變聰明了,強吻上去,堵住她的話。
  對付吃醋的別扭生物,刺激而又浪漫的方法最好。
  不屈在纏綿中化解,她軟在他懷裏。
  
  小鳥依人的女人和英俊高挑的男人擁吻,到哪都是視覺沖擊。
  但是貝利爾的性取向決定了興趣。他覺得無聊。
  他剛離去一步,手腕就被瑪門抓住。
  接吻不認真的男人,絕對不是好男人。這是某個怨婦所說。
  貝利爾的眼神中明顯寫著幾字“我瞧不起你”。
  待瑪門和潔妮搞定,貝利爾已一臉疲憊加不耐煩。
  潔妮少有表現得害羞,輕輕用粉拳敲打瑪門的胸:“小孩子的好奇心攔不住。最近我的學生居然想組成小隊去探索第九獄。”
  “那他們必定空手而歸。”
  “何止空手而歸?不是說了第九獄有個位置很危險麼,所羅河遊到那裏就斷裂了,有的船在那裏莫名失蹤。這群孩子要真去,萬一遇上什麼事……”
  “那你要好好勸導他們。”簡潔了當,不感興趣的預示。
  
  貝利爾再次覺得無聊,拉了個死人臉看瑪門拽著他的手。
  “對了,我爸叫我來找貝利爾,有點事要交代,我先走了。”瑪門總算想起他。
  “我最近在學做飯,我爸和我媽都說好吃,有空來嘗嘗。”一點垂死掙紮的挽留。
  “嗯,那改天去你家做客。拜。”臨走前不忘香吻一個。
  
  瑪門拉著貝利爾轉身,長長籲了一口氣。
  貝利爾的臉已經由石膏變成鋼筋,繼續發射著“我鄙視你”的炮彈。
  “你宿舍在哪裏?”
  “學校裏。”
  “具體一點,我送你回去。”
  “殿下,請認准我的性別。”
  “嘿嘿,你不彎?”
  “彎。但你不彎。”
  “直的也可以彎,彎的就不容易直。”
  “這與你與我沒有關系。”
  “當然有。”
  “殿下時間真多,但我很忙,可否放手,讓我回去?”
  “你不高興我和她在一起?”
  “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和她什麼都沒有的,不要那樣看著我嘛。”無賴的把戲又開始了。
  “紳士從來不傷害愛他的女人。”
  “要怪就要怪阿撒茲勒,他前次在晚宴上說我該結婚了,然後我爸也說我該定下來,兩人很無聊地商討給我找老婆的事。然後原本從不幹涉我個人生活的女人都瘋了。我爸從來不那麼閑的,看來是到了更年期。”
  “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也是不負責的事。”
  “潔妮剛開始並不愛我。”
  “可是你令她愛上你了。”
  “我只會找那種叫我不要和她們有多進展的女人。”
  “那是她們欲擒故縱。”
  “我真聰明,連哪個女人欲擒故縱都看得出來。”
  “你完全可以在看出來以後快刀斬亂麻。”
  “我現在就在斬。”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到了宿舍門口。貝利爾回頭最後敲下一記:“你可以走了。”
  一樓的瑪格麗特探出頭來看他們。
  月落,寒夜,烏鴉在城堡上空盤繞,流離失所。
  瑪門靠近貝利爾,貝利爾故作平靜地站定。
  尖尖的耳上,七顆星妖嬈地閃爍,他的笑容豔如海棠,讓人想起千年的九尾。
  貝利爾有些動搖。
  瑪門把他輕推到牆壁上,動作很慢,毫不強勢,卻有吞人下肚的架勢。
  狐狸精勾引人了。
  手指又一次扣住貝利爾的後頸,指尖是冰晶。
  “知道為什麼她們開始都能把握得住自己,到最後都開始著急了麼。”
  這兩人的距離能再近一點麼?我倒。
  “我沒興趣知道。”貝利爾維持一貫的強硬作風。
  “‘我沒興趣’是很多女人開始最愛說的話。”瑪門輕笑,“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們只要一見到我,就會想起我們纏綿時的美好。”
  “靠身體綁女人,你真可悲。”
  “我本來就希望她們只愛我的身體,可她們總把性和愛弄混。貝利爾,你是男孩子,能分清這二者的區別吧?”
  “能。”
  “那和我試試?”
  “我沒體力。”
  “你不需要付出體力,享受就好。”
  “沒時間享受。”
  瑪門有些鬱悶,但他不放棄。
  “原來你是怕跟她們一樣。”
  “是的。所以請你不要擋我的道。”貝利爾極聰明,激將法不會中第二次。
  他確實沒有多少時間了,回去再溫書以後,他只有三四個小時可以睡。他推開瑪門,徑直往裏面走。
  瑪門是個知道變通的人,情急之下,撲的一聲,爆炸,Q版小瑪門閃亮登場。
  然後他飛撲過去,兩只小短手和兩只小短腿兒纏在貝利爾身上,小花瓣似的骨翼貼上去。
  “貝利爾,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我。”
  嫩嫩細細的聲音聽得我神經顫抖。
  一邊上蹭下蹭,一邊露出和他目前造型極不配的淫笑。
  小瑪門眼角微微挑起,眼睛卻圓溜溜的,臉肉嘟嘟的,皮膚粉嫩嫩的。
  我真有撲過去蹂躪他的沖動……
  
  貝利爾終於破功,瑪門踩中他的死穴。
  就在這個時候,奇跡發生了。
  看著那張可愛的小臉,貝利爾的臉徒然變色。他拎著小瑪門的領子,提起來,在手中旋轉兩圈。
  扔了出去。
  
  “我最討厭小孩!!!”貝利爾激動過頭,面目猙獰地狂吼。
  
  還好瑪門是騎士,反應敏捷,在空中飛旋幾圈,就展開翅膀,小身子在空中晃蕩晃蕩,終於穩住。
  貝利爾似乎連多看他一眼都嫌罪孽,推開門沖進宿舍。
  
  小瑪門在夜色中孤單地撲撲翅膀,眼睛眨了幾下。
  魔界小王子的魅力被否認了。
  貝利爾在樓上複習了幾個小時。
  小瑪門一直抱著小腿蹲在門口,鬱悶了幾個小時。
  
  從那天起,貝利爾身邊就多了一只黑貓,耳朵上還有一只白色蝶翼。

聖跡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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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潔妮弄來了一只岩漿怪。那東西生長在第六獄的火山下,以吞食細菌為生,喜歡攻擊任何接近它的生物。
  岩漿怪的長相相當惡心,徹底一灘紅色的爛泥堆在一處。
  盡管地上鋪了厚厚的防腐布,盡管它被鎖在籠子裏,熔岩還是從底部流出來,冒著濃煙。
  就這一只往教室裏一擺,氣溫飛飆起碼十度。
  而潔妮告訴大家,你們要滅了它。
  所有人都禁不住抽氣,但有很多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第一次的實踐,難免會有些興奮。
  黑貓在高高的穹頂邊沿上邁步,優雅得像個貴族千金。
  “大家准備好了嗎?”潔妮問。
  非常壯觀的點頭特景。
  潔妮用手指了指籠子。
  岩漿怪爬出來了。
  眾人一起倒退,全班都擠在牆邊,你推我我推你,連喘氣的空隙都沒有。
  反應快的人已經開始念咒,有幾道冰箭劈在它身上。
  這點法力還只是搔癢。
  聰明的人想起了潔妮的公式,使用凍結術,然後幾乎是同時,幾道藍光在地面上掠過,沖向岩漿怪,冰塊喀嚓一聲,在岩漿怪身上爆開。
  沒凍結成,倒成功激怒了它。
  它加快速度朝群眾沖去。
  潔妮往前邁一步,隨時准備秒了它。
  黑貓伸個懶腰,蟄伏著,懶洋洋地居高臨下。
  就在這時,兩道藍光沖去。一前一後,千鈞一發,前面那個搞定。
  岩漿怪變成藍色大冰塊,標准一浮雕。結果大家還沒來得及歡呼,還沒來得及用雷劈了它,後面那道光就再次前奔,將原有的冰塊炸開。
  冰塊一爆,硝煙直冒,教室內的溫度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岩漿怪受到這麼多次魔法襲擊,早已命在旦夕。也正因如此,它才像惡鬼獝狂一樣亂撞,口中噴出火焰。
  火焰一躥三尺高,怪物也會魔法。不過殺傷力不及讓它摸你一下。
  眾人都開始冒汗,然後又有人使用凍結術。
  而貝利爾從來不會為人。
  魔族生性嗜殺,在性命攸關下戰勝才是他們想要。
  
  深沈的黑暗降臨,化作破滅箭矢,在窒息中沖向怪物。
  魔法越實體化,能力就越高。
  黑箭貫穿了岩漿怪的身體。
  這是貝利爾剛學會的魔法,漆黑之箭。
  什麼叫秒殺?
  這就叫秒殺。
  貝利爾那彪悍的孩子,進步真的太驚人。
  
  眾人目光如炬。
  黑貓一階一階跳下來,在無人看到的情況下,輕巧溜達出門。
  貝利爾高舉法杖,神態閑適得就像太白金星。
  
  驚心動魄的課在貝利爾幾根箭下壽終正寢。
  學生們覺得無趣了,紛紛要求下課。
  顯然事情發展與潔妮所想相悖,她在茫然中倉促放大家離開。
  貝利爾性格孤僻,不愛拍老師馬屁,帶著沒有用上的課本,悠閑地走潔妮身邊走過。
  
  “貝利爾,你令我驚訝。”
  潔妮抓住他的胳膊,帶到她前面,我才發現貝利爾比她要高上很多。這孩子平時看去太弱,常常讓我忘了他是魔王和天國副君的孩子,理應高挑俊美。
  貝利爾笑著說聲謝謝,明顯的敷衍。
  “隔一段時間,我們就真的要去火山下練習了。擊敗岩漿怪只不過是最初的東西,地獄裏最恐怖的東西在第四獄和第九獄。那些古堡裏的生物,都是被撒旦們強制壓制下去的。而你的目標,是擊敗大天使。”
  這確實是貝利爾的目標,他一直想混入潘地曼尼南,參軍是條捷徑。只不過年少氣盛,逆反心態嚴重,直接飆出一句:“憑什麼我就要這樣?”
  顯然潔妮只是看去強悍。
  “因為你很有天賦,瑪門殿下對你的期望很高。”
  戀愛中的女人總是透露出水一般的柔情,潔妮一瞬間化作女神阿佛洛狄忒。
  “到時候再說吧。”
  
  貝利爾前腳一邁出門,立即退了一步。
  月光灑滿的行廊上,黑貓在一個大惡魔身上輕蹭,惡魔嫵媚地靠在廊柱上,手中夾著煙杆。
  從這裏看去,瑪門就像隔了貝利爾幾十米遠。
  
  退只是條件反射,前進才是真理。
  貝利爾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若無其事地走掉。
  “我的貝利爾,你會成功的。”
  “謝謝殿下贊譽,我也這麼想。”
  瑪門的臉被月照成銀白。他身後是帝都的夜景。潘地曼尼南、競技場、圖書館、歌劇院……最突兀的幾個建築盈盈在目。
  “人出名之後是沒有隱私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可能都會受人譴責,知道麼。”瑪門吸一口煙。
  “知道。”
  “包括你的過去。”
  “哦。”
  貝利爾不安已寫在臉上,不知他是在擔心未來,還是瑪門。
  “你在哪兒工作?”
  煙霧從唇中寥寥流出,緩緩上升。
  貝利爾蹙眉。
  “貝利爾,你在哪兒工作?”
  “死神酒吧。”
  “職業呢。”
  “我的工作是我的事。”
  “沒錯,這是你的事,我管不著。在死神酒吧出現的人都有幾個票子,但一定不會最富有。這樣的人是最靜不下來的。除非你打算一輩子在那裏當鴨,不然你在那所做的一切,一定會上報。”
  “哦。”
  “辭掉那個工作。”
  我一直以為瑪門知道他的工作以後,肯定會說你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
  他的反應讓我驚訝。
  “殿下,我還是那句話。像你這樣衣食無憂的貴公子,永遠不懂底層人民的尷尬。幾萬安拉對你來說,也就是瞬間揮霍的事,但對我的誘惑力太大。”
  貝利爾不卑不亢的樣子,看了讓人特鬱悶。
  “辭掉它。我給你六百萬。”
  “不可能。”
  貝利爾明顯動怒,瑪門同樣。
  “如果你實在想賣,那我給你錢,你賣給我。”
  踩到地雷了,絕對。
  果然,下一刻,瑪門迎來一個驚天動地的耳光。

聖跡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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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從來沒有發現,貝利爾是那種占了小便宜就跑的人。
  貝利爾力氣不大,但瑪門還是呆住。也就是趁著這個空子,貝利爾跑了,頭也不回。
  
  等瑪門反應過來該憤怒的時候,貝利爾已經沒了影兒。於是瑪門就把這種憤怒帶回家,見了他爸。
  路西法剛好從議會廳出來,後面跟的龐大貴族隊伍巍巍乎,何其壯觀。
  “爸,貝利爾是誰?”
  劈頭就是這一句,路西法反應倒也快:“一個貧窮的孩子。”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沒有別的?”
  “沒有。”
  “爸,貝利爾的法力很厲害。”
  “瑪門,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開始我也跟你想的一樣,但是後來我考察過,是我多慮。”
  不是個鳥。
  賤人路,撒謊不眨眼。
  瑪門眼中明顯露出失望的神色。
  “兒子,你不懦弱。”
  魔王陛下說話越來越有一種趨勢。只說半句,後半句讓你自己去猜,看似高深莫測,實際就是擺明了鄙視你。我是直腸子,和他肯定相處不來。
  “既然如此,那他的事與我無關。”
  “貝利爾年紀不小。”
  “我知道。”
  
  高深莫測的老爸走了,留下一道美麗的身影。其實不進路西法宮殿的人,真會覺得他是個很高深的人。
  我並不想看他太多,只是潛意識裏的行為,莫名其妙。
  其實路西法不難看透。行為讓人難受。
  
  搜索貝利爾,這孩子又跑去打工。這段時間他工作得特別勤。其實學生工作時間是有上限的,即便是當公關,也得受到政府部門保護,貝利爾多余的工作是沒有薪水的。多去那裏晃,為的就是那點小費。
  黑貓懶洋洋地在房簷上走著。
  白襯衫,黑夾克,無需點綴,貝利爾鶴立雞群。
  其實他早已出名。很多人都知道,死神酒吧有一個堅決不賣身的公關,只有一支翅膀,絕對絕色。
  貝利爾一天心神恍惚,興許是在考慮瑪門的話。
  來來回回走,小費就收了幾十安拉,直到老板來,告訴他,今天有貴客,要注意。
  貝利爾心不在焉地答應,沒隔多久就看到酒吧四道門都打開,有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來。
  蠱惑仔的架勢,野獸派的臉。
  貝利爾一驚,差點撞翻了桌。
  長得突破人類想像是一回事,認識那個人又是另一回事。
  來人是羅弗寇。
  
  貝利爾剛想拔腿狂奔,就被老板叫住,硬拖到羅弗寇面前。
  羅弗寇看他一眼,點點頭,晃晃頭再回來看一眼,眼由銅鈴變水盆。
  包房打開,黑貓在老板的諂笑聲中無聲落地,進入了房門。
  貝利爾硬著頭皮走進去,和羅弗寇面對面坐下。
  昏暗的燈光頂上,一漆黑,一雙綠眼。
  
  “沒想到我們學校的學生比比皆是,連死神酒吧都不例外。”羅弗寇坐姿慵懶,牛尾搭在沙發上。
  貝利爾尷尬地低下頭,不語。
  “據聞有個單翼天使容貌驚豔,特別來看,居然是你,貝利爾。”
  還是沈默。
  我汗,我都想替他尷尬。從事這個行業被長輩發現,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聽說你不賣身。”
  “是。”
  “那你用手吧。”
  貝利爾驚訝地抬頭,我也驚。但是他的德性已經練出來,百折不撓,定了定神,就過去脫羅弗寇的褲子。
  唉,我不想看啊,往對面看。
  對面的牆上有個大圓鏡子,鏡中清晰地倒映出兩個SIZE相差過大的身影。
  唉,往上看。
  黑貓在房梁上不安地走動,綠眼熒熒發亮。
  手指與液體摩擦,喘息,沙發微晃……這些聲音難以入耳。偶爾瞥貝利爾一眼,他濃眉大眼,特別好看,甚至有些妖冶。只是面無表情。
  話說羅弗寇的那裏不是一般的粗,但是顏色和形狀就跟他臉一樣。
  貝利爾一直機械運動,我看得抽搐。
  終於野獸派爆發獸性,抓住貝利爾的手:“把褲子給我脫了。”
  黑貓動也不動,看著下面。
  “我不賣下面,殿下。”
  話音剛落,人就被羅弗寇推到沙發上,龐大粗壯的身軀壓下來,我第一反應是:這就是所謂的人獸。
  “殿下,我再說一次,我不賣屁股。”
  “都已經出來賣了,還裝什麼清高?給我脫了,老子給你錢,婊子!”羅弗寇失去理智,扯著他的褲子就開始脫。
  貝利爾自尊心受挫,非但不聽,還狠狠推開他。
  羅弗寇一個不防,被他推到牆上,重撞出聲。
  貝利爾站起來就往外面奔。
  “你給我回來!”
  無用,還往外面奔。
  “婊子,操,回來!”
  貝利爾拉開門。
  “你今天要邁出這個門,我就讓你邁出帝都巫師的門!”
  這話殺傷力夠強,貝利爾動作只停了一下,就重新關上門,退回來。
  黑貓來回踱步,焦躁到了極點。
  貝利爾剛一坐在沙發上,立即挨了個漏風巴掌。那聲音,絕對比他打瑪門響十倍。
  臉被重重打偏過去,幾乎立刻紅腫。
  他晃晃腦袋,坐直身子,還未來得及說話,又一巴掌甩來。
  這一次力道更凶猛。
  貝利爾的小身板兒本來就不經打,整個身子撞到茶幾上,掀翻高腳杯和酒瓶。
  白襯衫染上紅色,很狼狽。
  不行了,我要殺了羅弗寇。
  
  門外有人問道:“出什麼事了?”
  貝利爾在茶幾上伏了片刻,輕聲道:“沒事。”
  “貝利爾,摔壞東西的錢是算在你頭上的,知道麼。”
  “知道。”

聖跡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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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子被拎起來,貝利爾又連續挨了十幾個耳光。這一回再避不開,每一下都打得又快又准,特紮實。
  貝利爾始終不動聲色,除了微微蹙眉,再無任何反應。
  羅弗寇打爽了,把貝利爾往沙發上一扔,一腳踩在他的頭上。牛尾滿天搖。
  貝利爾的皮膚像他爸,好得不像男人,這麼一踩,就跟熱豆腐被踩破一樣,看得人特鬧心。
  臉上有血絲,但血遲遲不滴下來,就像飽含在眼眶中的淚。
  “自己把褲子脫了,給我張開腿!”
  羅弗寇在他臉上用力旋了幾圈,拍拍屁股坐在一旁,以為自己散發著雄厚的王者之風。
  貝利爾站起來,嘴角一塊淤青。
  “貴族都是這樣的麼。”
  “什麼?”
  “當我沒說。”
  一杯葡萄酒潑到他的臉上,貝利爾猛地閉上眼。
  “輕視權勢?那是因為你得不到!給我滾過來!”
  酒水順著頭發落下,貝利爾嘗試睜開眼,似乎又被辣得無法動眼皮。袖子成了蠟染布,用來擦了擦眼,還站在原地不動。
  手腕被拽住,羅弗寇將貝利爾摔到沙發上,扯下他的衣褲。
  貝利爾的頭被按在沙發中,無法呼吸。
  房門在顫抖,牆壁在顫抖。
  羅弗寇也在激動地顫抖,粗蠻地拉開他的腿。
  牆壁在裂縫,整間房都在顫動。
  
  又是這種事!
  瑪門,你早被我看穿,那黑貓就是一監視器。你要現在不來,事後就不要來了,不要跟路西法那種偽君子一樣,總是放馬後炮!
  
  這時,山崩一般,地面搖晃,樓房坍塌。
  灰塵四起,酒瓶花瓶骨碌碌滾在地上,摔得粉碎。
  四周似乎有石頭迸裂,震耳欲聾。
  驚人的大鐮在混亂中揮下,羅弗寇的慘叫聲像極了殺豬。
  天花板直直垂落,鋪天蓋地向貝利爾壓去。
  黑貓在混亂中跳起來,不知去了哪裏。
  貝利爾猛地仰頭,頭頂一片漆黑。
  
  這一瞬,世界靜止。
  
  貝利爾眨眨眼,恍然地看著上空。
  那片漆黑,是一片翼。
  骨翼。
  這片骨翼的型號絕對是恐龍型,整個天花板就這樣被它輕輕抬住,就像小孩玩泥巴。
  一只巨爪勾住貝利爾的腹部,將他小心地托起來,往上一扔。
  貝利爾就這麼像球一樣的被扔出去,單翼在空中無助地舞了幾下,徒勞,直直落下去。
  然後,他撲到一個人的懷中。
  動作是相當難看的,像章魚。
  
  貝利爾抬頭,對上了瑪門的視線。
  瑪門是個好孩子,欣慰啊,摸摸胸脯。別學你老爸,事兒都完了他才來,說話再好聽也彌補不了別人心中的痛啊……呃,我在說什麼?
  環顧四周,竟像是在一個平樓的頂層,看得到酒吧附近的街道。
  
  “要是沒有我,今天你怎麼辦?”
  玫瑰花瓣緋紅似血點。
  瑪門難得嚴肅,看去卻有些古怪。
  怪在哪裏,我說不出來。
  貝利爾反應更怪。
  沒有嘴硬,沒有感謝,只是抽離抱住瑪門腰肢的手,飛速提起褲子。
  “我不願賣身,只是因為那樣很累。一次兩次無所謂。”一邊說著,一邊往四周看去,忽然驚道,“這是你的龍?”
  黑龍老實地伏在地面,緩緩擺動著翅膀,等待主人的命令。
  “你不在意?”
  “如果一遇到挫折就逃跑,那以後我還要不要過日子?工作中難免會有不順。”
  “真的一點都不?”
  瑪門硬掰起他的臉,撥開他額前的濕發。
  黑龍撲翅,身體疾速往上升。
  貝利爾一臉汙漬血絲,嘴角還有些開裂,實在不怎麼好看。
  “不在意。”紅紅的眼睛更紅了,小屁孩子又開始拼命忍耐,不掉淚。
  “我在意。”瑪門眼望著貝利爾,手拍拍龍背。
  汗,我知道哪裏古怪了。
  瑪門的眼神,瑪門的眼神~~~
  黑龍飛向魔界的星空,天地萬物在巨翼下旋轉。
  華麗的巴洛克建築化作金點。
  瑪門脫下長披風,披在貝利爾身上,把他緊緊裹在裏面,再戴上帽子。貝利爾估計這會兒得受寵若驚了。
  兩人的靴子輕輕搭在龍鱗上。
  “貝利爾。”
  我知道哪裏古怪了。
  瑪門的聲音,這聲音~~~
  “貝利爾,抬頭,看著我。”
  黑龍撲翅的聲音掩去了心跳聲。
  迎面而來的風灌滿黑色長袍。
  貝利爾抬頭。
  瑪門閉上眼,就這麼吻下去了。
  貝利爾驚恐地一顫,胸部劇烈起伏。我聽到他不小的抽氣聲。
  “殿,殿下,我……”唇間模糊不清的聲音,貝利爾的雙手困在他的胸前,輕輕推了幾下,就滑落下來。
  黑龍回頭看了看他們,看回正前方,再猛的一回頭。抽搐。
  下方是金星,上方是銀星,一粒一粒,一團一團,一片一片,如同桃源外飄落的大雪,灑滿天地兩岸。
  風聲如同亂石間的水流,琴兒一般,發出喁喁細言。
  銀漢的碎片,虛空的彼端。
  浮浮沈沈,星光在歆歎。
  兩人緊密貼合的唇,就像一朵昔日的桃花,於嵐霧中吐綻。
  
  黑龍因為失去了主人的指示,流離失所地在黑暗之城上空打轉,飛翔。
  
  我終於知道哪裏古怪了。
  瑪門。
  他。
  他。
  他。
  他是你的弟弟啊啊啊啊啊──────

聖跡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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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瑪門總算給下指示,讓安拉飛向貝利爾的學校。黑夜遊走著迷惑,淒風擦肩而過。貝利爾恍惚地看著前方,這才發現安拉的爪子也不閑著,緊握著瑪門的毀滅之鐮。
  “殿下很喜歡養動物嗎?我看到很多動物。”
  “我只養了一條龍。”
  “貓呢,那只黑貓。”
  瑪門笑笑,沒回話。
  貝利爾瞥一眼安拉,赫然發現它的耳朵上挂著一小瓣白蝴蝶結。
  “黑貓就是黑龍?”
  聰明的孩子,觀察力真好。
  但是,一個平時不愛主動說話的人突然說了那麼多的話,還一直問問題急求答案,是心虛還是尷尬?
  瑪門一直笑著,大概也察覺了。只是他不說。
  平時伶牙俐齒的小討厭鬼突然變這麼天真,他自己沒發現的時候是最好玩的。要是我,肯定也不說。
  “對,對了,羅弗寇怎麼樣了?”
  “割掉了。”
  貝利爾愣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衣服。
  “天,你這樣做是犯法!”
  “他如果去告我,他會被罰得更狠。”
  這時,安拉已經抵達貝利爾宿舍十三樓窗外,瑪門從它身上飛下,抱著貝利爾過去,直接從窗口進去。
  “你居然真的沒鎖窗門,小心被偷。”
  “不會的。”貝利爾匆忙拉開窗口,跳進去,“殿下晚安。”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瑪門只是開玩笑,而貝利爾竟失常到飛速拉開窗子,“啊,抱歉,我忘了,請進。”
  既然主人都這麼說,瑪門自然濕手抓把面粉。
  瑪門朝安拉打了個響指,安拉身上亮過一道銀藍光,瞬間化作小黑貓,跳進房間。
  瑪門毫不客氣,往椅子上一坐。黑貓也輕踏腳步,依偎在瑪門腿下。
  
  “殿下要喝點什麼嗎?”
  貝利爾越發局促。我想他或許不是在為吻懊惱,而是因為那一吻中他的反應……非常的,純潔。
  “你這有什麼?”
  “呃,只有水和茶。”
  “我都不喜歡。”
  “很抱歉。”
  “那怎麼辦呢?”瑪門逮緊機會欺負他。破毛病從小到大就沒變過。
  “我……”
  “我能抽煙嗎?”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瑪門的指尖冒出紫焰,輕輕燃了竹枝形的煙杆。煙杆顏色奇異,原是黑色,在微暗的燈火下竟冒著藍光。
  貝利爾在房內踱步。
  桌上一個骷髏頭型的煙灰缸,瑪門食指尖在杆上敲了敲,煙灰簌簌落下。
  “你過來一下。”
  貝利爾哦了一聲,溜達過去。
  “你一個人住?”
  “啊,是。”
  “房租貴嗎?”
  “貴得要命。”
  “有沒有想和別人合住,然後各攤一半?”
  “在這裏住的都是有錢人,誰稀奇節約這點錢。”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
  “當然想。”
  “那我搬過來好了。”
  “真的?太好了。”貝利爾先喜後驚,“什麼?你?你過來?”
  “好,你答應了。歐裏,回放一次。”
  黑貓耳朵動了動,兩人的對話又重複一次:“那我搬過來好了。”“真的?太好了。”
  貝利爾急道:“你這叫斷章取義!”
  
  “嗯,今天不早了。” 瑪門輕輕一笑,手指夾著煙杆,輕輕捧住貝利爾的臉,“不留我下來住一晚麼。”
  貝利爾啞口無言。
  “貝利爾,你今晚真的很可愛,要是天天都這樣就好了。”
  貝利爾醍醐灌頂,後退一步,變臉快到天賦異廩。
  “我和殿下尚不熟稔,這事以後再說吧。我很困了,也請殿下早些回去休息。”
  瑪門大概也料到他會這樣反應,令黑貓到窗外等候,自己也隨即跟去。
  安拉剛展開翅膀,貝利爾就把瑪門送到窗前,不留後路。
  瑪門拍拍黑龍的背,又回頭看著貝利爾,戲謔道:“你啊,總有一天會把天下的人都得罪光,小心被人圍剿……” 說到這,他忽然停住。
  星光是跳躍的精靈,沈醉綿長的溫柔。
  瑪門失神了。一直看著貝利爾的臉。
  貝利爾在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看向了別處。
  瑪門一語不發,翻身上了安拉的背,飛離了帝都巫師學院。
  
  這孩子怎麼了?突然抽筋。
  一時按捺不住好奇心,跟著瑪門跑。
  
  他直奔潘地曼尼南,卡德殿。
  地面浮現出萬物倒影,真真切切。瑪門在寂靜的回廊中奔跑,階梯寬闊,扶手之間距離極大,因此顯得極為空曠。
  燭火在樓道間瑩亮。
  有人出來攔截他,卻被他重重推開。
  眼前的人是王子,這樣的情況不知該不該阻撓。守衛們都不知所措。所以瑪門很快沖進路西法的寢宮。
  十來尺寬的大理石桌上擺著天界地圖,上面鋪了幾個長著骨翼的黑棋,和滿滿長著羽翼的白棋。路西法夾著黑棋,滿圖晃悠。
  瑪門進來,路西法倏然抬頭。
  “這麼晚,怎麼進來了?”
  瑪門沒說話,只一直看著床上的人。
  路西法反應迅速,立刻就放下手中的黑棋,往前走了兩步。
  “有事明天說,我要睡了。”
  “我要帶他走。”瑪門沖到床邊,把冰涼涼的屍體抱起來。
  “放開他!”路西法叱道。
  瑪門聲音竟異常平靜。“我要帶他走。”
  “我叫你放開他!”
  路西法難得動怒,竟做得比說得還快,一道閃雷劈過,還好魔法度把握得不錯,只讓瑪門麻了手。
  米迦勒垂直落下,疾風將他托在半空,然後慢慢躺回床面。
  路西法快步走過去,把米迦勒的衣衫理好。
  
  “爸,你沒有資格和他在一起。”瑪門蹙眉,“他給了你無數次機會,你每次都食言。你保護不好他,他一直為你心力交瘁,你卻什麼都不能給他。”
  路西法的眼神分外空洞。
  “那又如何?他只愛我。”
  “對。所以他死得這麼難看。”
  “瑪門,你不要逼我動手打你。”路西法把米迦勒橫抱起來。
  米迦勒的頸項無力,頭部無力垂下。
  紅發在空中飄搖,就像吟唱的落葉,找不到停息的天空。
  他坐回桌旁,讓米迦勒靠在自己的頸間,在他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繼續研究他的圖紙,若無其事。
  瑪門使力往上看,連眨眼都不敢。
  燭火在閃爍。
  黑白棋安靜地躺在圖紙上。
  
  總記得有那麼一個人,他脾氣很好,話很少。但是無論他說什麼,即便再溫柔,聽了都像在接聖旨。戰戰兢兢,生怕惹惱他。
  實際他永遠不會和我鬧脾氣。
  如果他實在憋了氣,會在睡覺的時候把一只手壓在我身上,我為了反擊,就會把整條腿都搭在他身上,最後你壓我我壓你,我沈不住氣先吼出來,他還表現得特無辜。吃了悶虧,不知如何對付,騎在他身上用頭去撞他,他抱住我的頭,兩個人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
  肩上殘留的斷發,他會替我撿下。
  即便在人很多的場合,我也會和他眉來眼去,人家看了都直吼惡心。
  他的心很細,會在我摔跤的時候挽住我的手,將我抱緊。
  他會變成小孩子來討好我,為我做飯弄得滿手是傷。
  他會在我生氣時遞小紙條來找我和好。
  他喜歡與我緊扣著十指,額頭相觸。
  總是記得有那麼一個人,他在傷心哭泣的時候,我會難受到連看都不敢再看下去。
  
  我記得他的笑,卻不記得他的臉。
  現在突然很想問問他,是否和以前一樣幸福。
  曾聽人說,回憶是一座橋,卻是通向寂寞的牢。
  很想告訴他,千萬千萬不要像路西法那樣,不然我會難受。

聖跡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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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利爾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他的整一只手已經爛掉。
  一到晚上,面對光芒,他就會看到粗細不均顏色不一的兩條手。他的感受我並不知道,但光看他的表情,我就會不忍再看下去。他每天晚上都要學變形魔法,以便在將來的晚上,偽裝成完好無損的樣子。但是那個魔法根本不實用。偽裝一分鍾,就會連續大量消耗一分鍾的法力。如果他想掩一整個晚上,第二天他絕對已經變成人幹。
  與此同時,潔妮拉課就像飆車,顧不得後面的如何,直接拖著頭兒狂沖,轉眼間一群孩子就被弄到萊姆火山下進行實戰演習。又要練習潔妮教的魔法,又要自學變形魔法,還要找一份新工作,他基本上不用睡覺。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還不是因為某個蠢小子搬到他的屋!
  
  蠢小子對他一直戴著手套很好奇,但不多問。
  他在練魔法的時候,瑪門就躺在他的床上,穿一條極長的褲子,翹著雪白的腳丫子,晃啊晃啊晃,晃得我都頭疼。
  貝利爾的忍耐力極好,只是揉揉太陽穴,背對著他繼續忙自己的。
  
  “親愛的,你已經忙了一個晚上。”瑪門撐著後腦勺,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看你平時懶懶散散,沒想到這麼愛鑽牛角尖。”
  貝利爾不理他,同樣的魔法連放了N個。
  “親愛的,別總練一個,要交換著來,不然大腦一疲勞,什麼都別想成。”
  床頭有個燭台,把瑪門的蓮花腮照得格外光亮。
  貝利爾回頭,一團黑彈朝瑪門彈來。
  瑪門驚呼,抽出枕頭擋著頭。
  “你怎麼忍心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魔法盲!”瑪門特委屈,從枕頭後面陰森森地伸出半張臉。
  貝利爾不理他,他心情特別不好。
  因為瑪門把所有房租都交了,他說自己要交一半,但是瑪門根本無視。他說一定要交,瑪門說那你當借高利貸,以後還我兩倍。貝利爾當時自尊心爆發,隨口就答應。結果下來仔細一想,這樣不等於免費讓瑪門搬了?
  重點是,瑪門搬了個類似彈簧床的小床來,擺在床旁當裝飾品。他要不趕瑪門下去,那厚臉皮就一定賴在他舒服的大床上。
  
  每天晚上他都這麼痛苦。學校裏的進展更讓他痛苦。
  在實踐中,大家的進步簡直就像火箭,就他一人少慢差費。他每一上實踐課,幾乎都可以感受到同學們微妙的眼神。
  至於原因,還是他自己的錯,他非要去當什麼純巫師。逆流的結果早該預料到。
  靠獎學金過日子?
  唉。說什麼呢。
  
  實踐的比例越來越多。又是一個實戰日。
  潔妮挑的地點每次都不同,一次比一次靠近火山,一次比一次險峻艱辛。
  因為據說這一次要一直練到天黑,而火山附近很熱,單衣加手套又是一種很奇怪的組合,貝利爾為掩人耳目,只好一身鬥篷。
  所有學生都是短打上陣。一看到貝利爾,閑言閑語自然少不了。
  貝利爾只關注地形。
  一個大坑,貼在火山壁上,像半大盆。盆邊緣很窄,走上去就像踩鋼絲。中央都是岩漿,裏面走滿岩漿怪。
  全班驚呼。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這些小怪物,撓天使的癢癢都嫌力小,我們是力量最強的魔族,還怕它們不成?”潔妮抱手飛在空中,“你們會飛,還怕打不著它們?只要當心不要被它們噴的火傷了就行。”
  貝利爾默然。
  他的魔法射程是最長的,但坑極深,不下去絕對打不著它們。
  “貝利爾,一會我和別人攙著你一起下去,不用擔心。”
  “不了。我自己來。”
  顯然潔妮的話刺傷了他。這孩子生來就很敏感,生來就不肯承認自己是殘疾。
  這樣的態度,潔妮自然只有歎口氣,飛到大盆外面。
  剛一落地,就看到瑪門。驚喜地跑過去抱住他,他微笑著回應了,作了一個“噓”的動作,指指貝利爾。
  潔妮點頭。
  “你真像他老爸。含嘴裏怕化了,吐出來怕給熔岩淹了。”
  “老爸?我就這麼老?是哥哥。”
  “好好,那這孩子知不知道有個哥哥在關心他?”
  “當然不知道。他知道會發脾氣。”
  “我懂,他性格真倔。”
  “叛逆期的孩子都這樣。”
  “你以前也很叛逆啊。”潔妮替他理了理衣領,抬頭笑盈盈地看著他,“那,英俊的哥哥,明天有時間沒,我家裏沒人。”
  貝利爾用袖子擦把汗,在上面走來走去。
  瑪門心不在焉地點頭。
  
  貝利爾舉起魔杖,空中凝了一團雪花型的藍光。
  他將魔杖往下一指,藍光飛速朝底下疾馳,包裹住一個岩漿怪。
  他再將魔杖往上一提,岩漿怪就被拖上來。
  剛一著地,它就開始奔向貝利爾。
  野生岩漿怪絕不像潔妮帶來的那樣像蝸牛。那奔跑速度也就比貝利爾慢一點點。
  貝利爾跑兩步,停下來,念漆黑之箭的咒文。
  念咒時間其實很短,但是還沒放出魔法,岩漿怪就沖到他面前。
  貝利爾大驚,連忙又跑了一短,這一回要長一些。
  他再一次使用魔法。
  還是失敗。
  然後又跑很長一段……
  他和怪物一直繞了一圈,才總算在它停滯的時候將它秒殺。

聖跡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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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制收回魔法的結果是,比放出來還要消耗法力。盡管貝利爾的殺傷力很強,但底子不足,這樣打了一次,便已氣喘籲籲地坐在一旁,滿頭大汗。
  看看底下的同學。
  凍結術,雷劈,凍結術,雷劈,魔法相克原理加上他們會飛,簡單得就像在打RPG。
  晶瑩的冰雪,刺目的雷光,交錯閃爍在火山腳。
  偶爾有人會被岩漿怪噴的火焰傷了,卻可以自己用魔法修複傷口。
  底下的綜合型巫師們越來越驕傲,連眼睛都會說話。
  我們進步就是快,我們就是抗打,我們不拘泥於理論,我們實戰特別強!
  
  他們的起跑點不一致,他的速度還特別慢。他根本沒法與別人相提並論。
  貝利爾茫然地看著他們,收住單翼,抱住雙腿,眼神分外空洞。
  
  不一會兒,他甩甩腦袋,又站起來,繼續拖拽怪物練習魔法。
  底下有人停下來大聲說話。
  “打累了,來休息一下,給大家猜個迷題──什麼東西付出特別大,收獲特別小,想打敵人還要狼狽逃跑?”
  “法?天?使??”特別整齊的回答聲。
  “法天使裏平時最拽但一上戰場又最狼狽的是誰?”
  “哈?尼?雅??”又一次整齊回答。
  “我們班最像哈尼雅的人是誰?”
  沒人回答。
  面面相覷。
  貝利爾一時分神,本來趕上時間的魔法沒放出來,還險些被岩漿怪的火焰噴中,倉皇跑掉。
  眾人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貝利爾辛苦幹掉一個,又要坐下來休息很久。
  潔妮在底下歎氣。
  “他現在心情一定不好受。”
  “嗯。”
  瑪門抬頭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
  “你不上去給他點鼓勵嗎?”
  “他不是小孩了。自己知道怎麼站起來。”
  “其實這孩子的脾氣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只學單一的黑暗魔法,很可能還沒出師就在實習中完蛋。嘗試練純黑暗魔法的人太多,成功的又有幾個呢。就算成功,他不會輔助和防禦,上了戰場,還沒來得及擺弄他的極品魔法,可能就已經夭折。”
  “上戰場的又不只是他一個。”
  “但是到那種關頭,誰願意犧牲自己的安全護他?”
  “我嘍。”
  潔妮愣了愣。
  “你不是說不想讓他依賴別人麼。”
  “這是團隊精神,不叫依賴。”
  “……”
  “綜合型巫師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很強,確實不容易被近戰殺死。但是,神族就沒有法師了?擺那看的麼。”
  “但是一個有純巫師的隊很危險。只要他一倒下,整個隊也就完了。”
  “如果他不倒,必勝。”
  “你一直都這麼喜歡冒險。”
  “謝謝。”
  “我不是在誇你。”
  “對我來說是的。”
  潔妮看他許久,最後無奈地搖搖頭。“瑪門殿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貝利爾是同性戀。”
  “聽過。”
  “那你還對他這麼好?”
  “我和他要打好關系,不然以後沒法合作。”
  “你不怕他對你有什麼想法?”
  “有想法才好,那樣合作會更順利。”
  潔妮看著他沒說話。
  瑪門壞壞地笑。
  “你有的時候真的很殘忍。”
  “多謝誇獎。”
  “我仍沒有在誇你。”
  “對我來說,仍是。”
  
  晚上貝利爾回家,一臉唳氣。
  天很冷,星星被風擦得雪亮。
  貝利爾從火山離開,回來再經冷風一吹,打了個噴嚏。嘴裏正念念有詞,背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風。
  貝利爾回頭。
  瑪門替他把披風系得緊了些,在他的帽子上又扣上一個帽子。
  “下次把披風脫下,出去再穿,傻孩子。”
  貝利爾很驚訝,只知道點頭。
  安拉自空中降落,在他們面前伏下。兩人一起上去,它再度撲翅飛起。
  “還冷嗎?”
  “不,謝謝殿下。”
  “嘿,我們都住一起了,還叫殿下?”
  “那怎麼叫?”
  “就直接叫名字吧。”
  貝利爾搖頭。“你比我年長。要不我叫你叔叔?”
  “我,有這麼老嗎?”瑪門特沮喪,“我才成年好不好?”
  “那還是叫殿下吧。”
  “哥哥吧。”瑪門眼睛一彎,兩顆小獠牙露出來。
  貝利爾輕輕皺眉。我也想皺眉。
  這像哥哥的樣子嗎?汗,不過他們確實是兄弟沒錯。不知道瑪門是不是因為還在懷疑才接近他?
  “哥哥太親昵,換個吧。”
  “那親愛的好了。”
  “哥,我們現在是回家嗎?”
  瑪門點頭,從背後輕抱住他的腰,將他摟得很緊。
  “這樣不冷吧。”
  “嗯。”
  貝利爾有些慌亂。大概想到什麼不該想的事。
  “明天我帶你出去玩。”
  “明天我要上課。”
  “放學後。”
  “再說吧。”
  “我就當你答應了。你一定要跟我出去。”
  “隨你。”
  
  一定?二月十四日,是什麼很重要的日子嗎?不是瑪門生日吧?
  汗,二月十四?
 
聖跡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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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利爾的“隨你”,其實就是免談。第二天他一大早起床,出去找工作。瑪門一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蜷縮在那種小床上睡,自然睡得不好,很快聽到動靜,翻起來。
  貝利爾剛洗漱完畢,用毛巾擦臉,發上還沾著點水珠子。一抬頭,看到鏡中的瑪門,稍微愣了一下。
  瑪門裸著上半身,對著鏡子麻木地刷牙。刷完以後,把頭埋到水管下對著沖,揚頭,甩甩,又在房裏到處溜達,還泡了自備咖啡,坐下。
  這時才發現,他根本是只穿著條小短褲。
  “你平時睡覺都穿這個?”
  “沒有啊。”
  “那怎麼到這就變這樣?”
  “平時我睡覺都不穿的。”
  貝利爾默。半晌,把瑪門的襯衣扔到他的頭上:“穿好。”
  瑪門特別聽話,把杯子一放,穿衣服。“你要出門?”
  “是。”
  “你答應要和我出去的。”
  “不去。”
  “你答應的。”
  “我反悔了,行不行?”貝利爾把外套往身上一搭,直接往門外走。
  門剛拉開一個縫兒,瑪門就擋在他面前,只穿了一襯衫,只扣了一顆扣子,還扣錯了。
  “真的是嬌生慣養呢。”貝利爾解開他的扣子,重新扣好,理了理領口,卻對上瑪門曖昧不明的笑。
  貝利爾電打似的收手,撥開他。
  瑪門又一次將他攔住。“想不想去曆史博物館?那裏有很多黑魔法書。”
  “可是我今天打算去學校練習……”
  “還有我爸在天界時總結的魔法心得。限量版,有勳章的人才能借。我有。”
  
  兩個小時後,兩人抵達了曆史博物館。
  一看到入口石碑上兩個鮮紅的數字,瑪門就僵硬了。
  十,五十。
  墮天使和大惡魔請在右邊的盤中投五十歐裏,非此二者請在左邊的盤中投入十歐裏。
  貴族的痛苦就在於此。
  瑪門這回表現得相當不錯,強忍了半天,才緊咬著唇,掏出一安拉放在右盤中。再一回頭,貝利爾兩指掂著五十歐裏在他面前晃,塞他手裏。
  “我請你來的,我付錢。”
  “請尊重我。”
  貝利爾頭也不回往裏面走。
  瑪門忙跟過去。“裏面有死靈鎧甲和飛行魔書。”
  “死靈鎧甲不攻擊魔族,只要不看飛行魔書的眼睛,就不會被他傷。”
  瑪門微微愕然。
  
  兩人非常順利地抵達藏書室,非常熟練地從“黃金時代”下找到一本書。那是整個書櫃裏最幹淨的,也是唯一幹淨的。他拿出一個金色勳章,插入書下的縫隙,隔板亮了一下。他抽出書,拋給貝利爾。
  路西法的《魔法劄記》。
  貝利爾禁不住笑了。
  “每個櫃子最上方都有那個時代各種版本的《神典》,也都是我爸寫的。這本書很出名了,是天界書的命根子。不過局限的地方也很多,當擴充知識看就好。”
  貝利爾用力點頭。
  一向板著死魚眼的貝利爾露出這種表情。
  “我說……”瑪門若有若無地看他一眼,“你真的很崇拜我爸啊。”
  “是。”
  “有那種意思?”
  “一點也沒。”
  瑪門笑得頗不屑。“口是心非的小孩。”
  “幾乎所有魔族對路西法陛下都有崇拜之情,難道他們都對他有那種意思了?”
  “你見過他,和他說過話。”
  “噢,和他說過話的正常男性魔族都愛上他了。”
  “你可不是正常男性魔族。”
  貝利爾猛地抬頭。“你什麼意思?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我看到優秀男人就會愛上。你是這個意思嗎?”
  “不。我只是說你愛上他的可能性比別人……”
  “你在嘲笑我的性取向嗎?至少我看去比你正常。至少我不會對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小男孩糾纏不休……”
  “小男孩?貝利爾,你認為你自己還小嗎?”
  “跟你比起來,我確實是小男孩。瑪門殿下,一個比你老幾千歲的家夥逼你叫他哥哥的感受,你能想像嗎?”
  “親愛的,幾千歲很大嗎?我爸和米迦勒的年齡都夠譜寫幾千次魔界史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貝利爾特臭屁地轉頭,跑到其他櫃子裏翻書。
  瑪門臉上的笑容跟地震似的坍塌。他咬牙切齒地看著貝利爾的背影,在胸脯上平撫數次。氣才剛消一點兒,貝利爾就又回頭補充一句話:“‘哥哥’,如果你是想通過吃醋來表示你對我的愛,那我不得不說,真失敗!”
  這一回,瑪門的火徹底消了,笑得那叫一個無奈。
  
  吵架找貝利爾,純粹就是讓了香瓜尋苦瓜。

聖跡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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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貝利爾在兩排書櫃的盡頭處找到瑪門。瑪門靠在一個長桌上,盯著地面發呆。
  貝利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似乎有一塊地面灰塵比其他地方都薄,奇異的圖形。
  走近一些,看到地面上有一個鑰匙孔。
  “這是一個暗盒?”貝利爾問。
  “嗯。”
  “這裏似乎擺過什麼東西。”
  “一個大惡魔的骸骨。後來移到了人骨教堂。”
  貝利爾蹲下去,盯著那個孔看。“看來這個骸骨以前坐在暗盒上。”
  “嗯。”
  “可惜上了鎖,不然可以打開看看。”
  “我有鑰匙。”瑪門拎起一串鑰匙,蹲下去,把鎖打開。
  裏面放了一頁紙。
  鏡頭拉近點,看看內容:
  最愛的人就會受到詛咒,由手心開始往外腐爛,慢慢腐壞整只手,乃至手臂,胸膛,全身。白天他尚可用魔法遮掩自己的外貌,一到晚上,見光,原形畢露無疑。他們的愛情將會受到最大限制的阻礙,不得廝守……
  貝利爾看呆了。
  瑪門蹙眉。“我不懂。”
  “怎麼……回事?”貝利爾下意識握住自己的手指。
  “這是忠誠之血的詛咒。”瑪門從旁邊拿出一本書,擺在桌上,熟練地翻到其中一頁,指著最下面那一段:
  占蔔師的預言無疑是對副君的威脅,雷諾為表對神與副君的忠心,在祭壇做了儀式,發誓自己將終生效忠神,並且在身體中注入忠誠之血。自此,只要是神族,只要身上流著亞特拉家族的血液,就必須生生世世為神做事,否則將會受到天譴。對於亞特拉家族的男子來說,如果做了背叛神族的事,將會失去力量,千夫所指,攢鋒聚鏑。對於亞特拉家族的女子來說,她的……
  下一頁的字母全被打亂。瑪門將那一頁紙接上去,剛好接在一起。
  “米迦勒的雙性,所以兩種詛咒在他身上都應驗了。這也是我爸的身體曾經壞過的原因。”
  貝利爾又往上面看了一眼。
  沒錯,上面說的是手心,而他是從手指開始壞。
  可是,總該會有聯系的。平白無故壞成一個骷髏,與這個絕對有關。
  路西法曾不顧身份阻撓他,讓他不要學習魔法。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是他們的孩子?這也是瑪門不能學魔法的原因?
  
  “的確有問題。”貝利爾看著那一頁紙,“既然這一頁的字已經被打亂,那這個施法的人就有辦法讓它複原。為什麼還要弄一頁紙鎖在地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瑪門喃喃道,“這個骸骨在我和米迦勒來這裏檢查過後一個月,就被搬到教堂。難道說……是轉移視線?”
  “你的意思是真正該被發現的東西,應該在那個骸骨身上?”
  “普通人在發現這個鑰匙孔,看到裏面的紙條,差不多就該感到滿足了。但是鑰匙找得那麼輕松,還有這麼多疑點,會上當的人,智商恐怕有問題吧。”
  “你在哪找到的鑰匙?”
  “就是這間屋。”
  “那後來你知道這張紙上的內容了嗎?”
  “知道。”
  “你知道,而這個搬骷髏的人卻依然沒有把它搬回來。”貝利爾蹲下去,看著那個暗盒,“或許藏東西的人,正是想要別人產生‘真正的秘密在骸骨身上’這種想法。”
  瑪門笑:“你倒真是逆向思維。”
  貝利爾伸手在坑的周圍摸索。
  “也只是或許罷了。一般人想東西不像我這麼鑽牛角尖。這下面的磚頭是什麼樣的?”
  瑪門搖搖頭,抽出煙杆,在不遠處的磚塊上敲了幾下,磚頭裂開。搬了碎塊,往裏面看,和這暗盒下是一樣的,一塊一塊,中間有縫隙。貝利爾去看了一眼,繼續盯著暗盒看。
  磚塊與磚塊間的縫隙裏,一片漆黑。
  “煙杆給我。”
  接過煙杆,他沿著縫隙戳下去,硬的。
  “給我一顆你的扣子。”
  瑪門又扯下一顆扣子給他。
  他的扣子是水晶做的,背面有突起,但明亮得像塊鏡子。貝利爾把扣子正面貼在暗盒邊緣,用魔法光照在扣子上,用背面反射出盒子側面上方的景象。
  依然模糊不清,卻有多出的黑影。
  “裏面有東西。”貝利爾將扣子扔給瑪門。
  瑪門接過扣子,伸手進去掏。但是那個縫隙太小,只能伸進指頭。除非用筷子,不然一定拿不出來。
  兩人默了一陣子。
  “你把頭轉過去,我有辦法。”
  瑪門乖乖地轉身。
  “不准回頭。”
  “知道知道。”
  身後只有布料摩擦的聲音,隔了很久貝利爾都沒說話。
  瑪門有些無聊,拋著扣子玩。
  扣子反射出身後的景象。
  貝利爾將兩只手指骨乃至整個手骨伸進去,累得滿頭大汗。
  瑪門愣住,再次確定後,把扣子藏好,神情依然恍惚。
  然後他點火抽煙。
  貝利爾終於將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又一次強調他不能回頭。瑪門應了,他慢條斯理地把手套戴上,把那個東西扔到瑪門的面前。

聖跡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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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個本子。深紅色的皮子,被石塊壓得有點褶皺,裏面還有兩條紅色的帶子,作書簽。
  瑪門將它打開,隨便翻了幾翻。
  “是天語,還是很古老那種。我只能看得懂部分。”
  “例如呢?”
  “‘兒子又去了光明的……大堂’……‘今天一起聊天……我和……’”隨便逮了一段念,一頭霧水。
  
  ……兒子又去了光耀殿。
  今天我和所有於光暗一戰的熾天使一起聊天,是關於天界未來的問題。有人說強極必衰,梅丹佐說即便有波折,也只是暫時。
  記得有一本書曾說過,天界是一座山,博大偉岸,寬廣凝重,神是支撐生靈的巨柱,風雨無阻,頂天立地。我們在不斷挑戰艱辛,演繹神話。
  是的,天界永無倒塌之時。
  在神的懷抱下成長,我們每天沐浴著光明與希望。
  
  這,我居然能看懂?
  正想繼續看下去,瑪門把書關了。
  
  “據說以前天語和魔語只有俚語相差很大,現在只有個別的音相似。”貝利爾湊過去看, 搖搖頭。
  “在魔界,懂天語的人只有老一輩的墮天使。如果我去找他們,萬一這裏有什麼秘密……幹脆我去拿字典查吧。”
  “不過看這格式,似乎是日記。”
  “是日記。藏得這麼隱蔽,卻不用魔法將它封印,應該是因為紙張的問題。”
  “紙張?”
  瑪門揭起一張紙,摩擦兩下。“這是天界的巴斯牛皮紙,一般只用來轉帳,很昂貴。用黑魔法只會毀掉它,無法封印。”
  “也就是說,藏本子的人知道裏面的內容,卻不想毀了它,因為它還有用。”
  “或者說,有什麼收藏價值。”
  “那你應該把它帶走,複制一份,再放回來。”
  “這個回去想辦法,我們現在先離開。在這裏不大安全。”
  “你是黑暗騎士,還怕幾本書不成?”
  “我是怕你給它們咬了。”
  “我沒這麼笨,謝謝。”
  貝利爾又一次掉頭走掉。瑪門輕吐一口氣,跟著他出去。
  
  這一日,整個魔界的氣氛都相當曖昧,仿佛籠罩著粉紅色的泡泡。
  瑪門帶著貝利爾回第五獄,在樹上的小屋前躥,順著藤條階梯往下走。貝利爾一臉莫名,走了很長一段路,忍不住開口問:
  “為什麼不直接回羅德歐加?”
  “今天安拉身體不舒服,我們走回去吧。”
  安拉一直變作黑貓狀態,b樹梢上怒瞪瑪門。
  腳下是翠綠森林。
  不遠處,是薄霧籠罩的風車群。
  青草地與暗灰磚相映,似乎醞釀著沈睡幾世紀的靈魂。
  風車之翼飽經風霜,孤單而又淒惶。
  
  貝利爾和瑪門繞著樹幹一圈一圈旋轉,最後在底層停下,沿著河岸走。垮過樹根,繞過草坪,路過一座座低聲吟唱的風車,遠離熱鬧的部落。
  人還在山林間,就已聽到喧嘩的水鳴,感受到潮濕的水汽。
  “我們是要去瀑布嗎?”貝利爾踮腳往前看。
  “跟著來就是。”
  
  黃昏。
  道路被所羅河截斷。
  河水疾馳奔流,從斷崖頂端疾馳飛下,水石相擊,發出震天巨響,在下方的深潭中騰起一片煙霧,幻影綽綽。
  魔界最大的瀑布,飛鷹。
  撼天動地的磅礡氣勢,翻江倒海。
  離飛鷹瀑布很遠的潭水處,有很多相互依偎的情侶,赤腳坐在岸邊。
  瑪門拉著貝利爾站在瀑布上空,對他說了幾句。
  貝利爾一個字都聽不到。
  
  瀑布似錦,無須梭織,渾然天成。
  河水河花,瀑布激起的雪沫煙霧,漫天浮遊。
  
  斜陽將落,空照山頭。
  瀑布頂上緋紅一片。
  迷離的幻化。
  貝利爾慢慢走到邊緣,俯瞰。飛流直下的瀑布,驚心動魄的高度,貝利爾按住胸口,仿佛難以呼吸。
  睫毛上沾滿了水光,如同串串珍珠。
  瑪門走到他身後,大聲說話。
  “不行!我今天沒空!有事改天再……這樣,哦,哦,那你們現在過來,我在飛鷹瀑布頂上!”
  即便是這樣,依然只能聽個大概。貝利爾回頭看看他。
  “你今天有事?”
  “沒。我屬下替我把黑珍珠耳釘做好了,明天他們有事,所以非要今天送來。”
  “哦。”
  貝利爾心不在焉,繼續往下面看。
  瑪門抓住他的手,往前面拽了拽。“我們一起飛下去。”
  “不,會死人。”
  “不怕,我抱著你飛。”
  瑪門輕輕推他一下,貝利爾身形一晃,立刻緊張地抓住他。“殿下,這種玩笑開不得。”
  “那你重新叫我。”
  “哥。”
  “真乖。”瑪門嬉笑著,露出兩顆小獠牙,“貝利爾,喜不喜歡哥哥?”
  “……”
  又輕輕一推。
  “喜歡!喜歡!”
  “那答應哥哥,如果你要是不叫哥哥,哥哥就會把拉到人最多的地方,把你的褲子脫下來,打屁股。”
  “好好好,哥哥,快回去。”
  “答應哥哥,一個月之內增肥十斤。”
  “我吃不肥,不要強人所難。”
  “那就每頓飯加上以往的一半。”
  “好好。”
  “每天早睡覺,魔法早上練。”
  “好好。”
  “以後不准對哥哥冷漠,哥哥說的每一句話你也都得聽。”
  ……
  喂喂,小瑪門,太霸道了吧。雖然你笑得像朵花。
  “哦。”
  瑪門捏住貝利爾的臉,使力拽了幾下。
  “說了不准冷漠!”
  “好好好,哥哥,不要再站在這裏,快回去。”
  瑪門想了想,確定沒有能再威脅的,才讓出一條道。
  貝利爾飛撲到地上,怨毒地看著草坪,恨不得把那些孤零零的小草看出個洞。

聖跡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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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漸黑。
  瀑布縱橫飛。
  新月一抹,星點萬顆。
  送東西的下屬甲及下屬乙來了,拿出一個精致的長方型銀盒。貝利爾抱著腿坐一邊,心情大概很爛。瑪門接過銀盒,打開,裏面擺了一排由大變小的黑珍珠耳釘。珍珠明豔亮麗,在星空下更是圓潤光滑,一看就知道是奢侈品。
  沒多久,瑪門的臉就垮下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瑪門數了第三次,“我的耳洞只有七個。這我之前就交代過。”
  “這,我們也發現了,可發現的時候,已經做完了。”
  “真浪費。”瑪門輕聲說。
  “殿下,對不起。”
  “算了,下次別這樣就好。珍珠做得很漂亮。”
  “謝謝殿下。”
  “是我謝你們。辛苦了,你們先回去吧。”
  “好,殿下再見,情人節快樂。”
  
  兩人走了。
  貝利爾忽然抬頭:“情人節?”
  “這種黑珍珠的母貝是黑蝶貝,黑色基調還有其他色彩。你看,這顆是孔雀綠,這顆是濃紫,這顆是海藍……而且你看,這麼一轉,金屬光澤還會跟著變換,絕對不是其它改色珍珠可媲美的。”瑪門一邊炫耀珍珠,一邊詳細解說。
  貝利爾早就被這幾顆閃閃發亮的黑珍珠吸引得離不開眼。
  “唉,這些人真浪費。這種黑珍珠年產量不過兩千顆,百分之四十拿到一年一度的魔都拍賣會上出售,非常稀有。我只有幾十顆,他們就這麼給我浪費掉了一顆。”
  瑪門無奈地歎氣,將自己的七個耳環取下,把最大的一顆戴到最下面,然後由大到小一顆顆往上戴。
  貝利爾的眼中已經爆發出無比羨慕的光芒。
  戴到最後一顆的時候,瑪門把卡緊耳釘的小錐兒拿起來,准備扣上,卻一個不小心扔出去。
  “啊。”
  “啊啊。”
  幾乎是同時的叫喚。
  “怎辦,我把那個弄掉到瀑布下面去了。”瑪門忙跑過去看,又跑回來,靈機一動,把最小珍珠的錐子取下來,戴上,“我本來說再去打一個耳洞,看來沒必要,錐子都沒了。”
  “你可以叫他們再做一個錐子。”
  “算了,太麻煩。這個小的拿來也沒用,加工過的賣也賣不掉幾個錢,扔了算。”作勢就要將它往懸崖外扔。
  “啊,不要!”
  “這是無價之寶,我不想賣給不珍惜它的人,不如扔了。”
  “把它收好,當備用的吧。”
  “這麼小一個,如果不天天戴著,會弄丟的。”
  “我幫你放,一定不會丟。”
  “咦?是個好主意。”
  瑪門在貝利爾面前坐下來,細細端詳他的臉,忽然把他鼻子上的玻璃鼻釘取下來,換上黑珍珠。
  “就放這吧。等我想要的時候再找你。”
  貝利爾愣愣地看著他,點點頭。
  “黑珍珠則代表著智慧,有超凡智慧的人才配得上它。像你這樣。”
  “我沒什麼智慧。”
  “沒智慧的人學不好魔法。魔法與智慧是成正比的。貝利爾,你是天才。”
  
  瀑布千尋,冷煙潭滿。
  風車在極遠處旋轉,輕輕吟唱。
  貝利爾輕輕摸了一下鼻尖。
  “可是,我要保管到什麼時候?”
  “到我想要它,或者我們再不聯系的時候。”
  “哦。”
  貝利爾站起來,走到懸崖邊,露出笑意。少年的倔強心思我知道。心裏開心,又害怕別人看出自己開心,所以逃避。
  但是剛站沒多久,身子就被人重重一推,往下掉落。
  他直直往距離自己幾百米的深潭砸去。
  他惶恐地舞動單翼,卻阻止不了下落。
  天地顛覆。
  瀑布的水花濺落在他身上。
  
  “救────”
  聲音還未拖完,身子已被人接住。
  瑪門抱著他,提上來。
  貝利爾驚魂未定,大口喘氣。
  瑪門抱著貝利爾在空中轉了幾圈,還特別親昵地親吻幾次他的臉頰。
  貝利爾氣得臉色鐵青,直到坐回懸崖邊。
  
  “還冷不冷?”瑪門摸摸他的頭。
  “就沒冷過。”
  “那你剛才一直發抖,是內急嗎?”
  貝利爾一愣,臉垮了。
  瑪門勾手就將他抱住。
  “還冷不冷?”
  貝利爾再忍不住笑出來,往瑪門的懷中縮了縮,顯然很溫暖。
  “不冷了?”瑪門的聲音也很溫暖。
  “就沒冷過。”
  “有沒有回家的感覺?”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貝利爾有些尷尬。
  “我想想啊,怎麼描述……嗯,大概就是覺得很幸福,不像愛情那樣……痛並快樂,”說到這,瑪門笑得特淫蕩,“但它卻是你生活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自大狂。你真想當我哥?”
  “是啊。不好嗎?”
  貝利爾眼睛一彎,將瑪門抱得特別緊。“那好,哥哥,替我把桑楊沙給幹掉。”
  “在你心中,哥哥就等於打手?”
  “開玩笑而已。”
  瑪門面無表情。“那還真好笑。”
  貝利爾還是在笑。
  “其實我很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
  “今天是情人節。你沒約人嗎?”
  “沒有。”瑪門隨口答,忽然一驚,“啊……潔妮。”
  貝利爾也愣了一下,坐直身子。“真有?”
  “我忘了今天是情人節,要和她過,她肯定會亂想。可我已經答應她。”瑪門站起來,來回踱步,“不管怎麼說,先回羅德歐加。”
  
  本來氣氛蠻好,就這麼被打斷。兩人趕回帝都,瑪門把日記本拿給貝利爾保管,就急沖沖跑去赴約。
  貝利爾翻了翻日記,又是掃了一眼就關掉。我也只看到上面寫了一句話:
  伊撒爾剛換門牙的時候,笑起來一片雪白裏多出兩個小缺口,配上那頭紅發,看去特別可愛。跟我們待在一起久了,他神態多少會與我們相似,尤其是那張笑臉,真是愛麗絲的翻版。有時候會產生一種幻覺……他就是我們的兒子。
  
  與此同時,瑪門的兩位屬下正在酒吧痛飲。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真痛苦啊!”
  “你說殿下到底在想什麼?為了送一顆珍珠,多做出七個陪襯,他浪費還是我們浪費啊?”
  “瑪門殿下可能浪費麼?另外七顆是假的。”

聖跡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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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利爾回去以後,果然立刻找了字典,開始讀那本日記。既然用了字典,速度可想而知。我反複讀一頁幾十遍,他都未必會翻頁,耐心完全磨光。
  第一頁的內容:
  親愛的主啊!
  你是我們的磐石、詩歌、力量,
  你是我們的生命、喜樂、盼望!
  但願頌贊、尊貴、榮耀、權勢
  都歸給坐寶座的和羔羊,
  直到永永遠遠,阿門!
  
  貝利爾耐心頗好,這一頁完全翻譯了,才看下一頁:
  突然想要寫點什麼。這樣的事讓我難以接受。我必須通過筆,將無法告訴別人的事記下來,希望有人能夠發現,制止那樣的悲劇發生。
  昨天是九月二十九日,如妻子寓言的一般,天狼星變成了紅色。
  她說,那是福音,也是噩耗。
  米迦勒長得漂亮極了。微卷的紅發,雪白的皮膚,眼睛是藍色,小手因為缺乏安全感而一直握住我的指頭。
  他一低頭,圓圓的小下巴就會堆出一團嫩肉。
  他長了四支翼,羽毛卻不是很多。
  據我所知,剛生下來的孩子不可能這麼漂亮。可米迦勒不同,神不允許他不好看。
  
  米迦勒的出生請了很多人,就連路西斐爾殿下都來了──對於他自稱“路西法”,我一直不敢苟同。這是神賜的稱號,是莫大的殊榮,而他不喜歡。但是,連他都親自光臨,米迦勒將來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加百列平時喜歡臭著張臉,還不愛笑,實際心腸軟,實際她想對每個人好,讓人容易看透。而路西斐爾殿下似乎和她相反。他會對你笑,但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尤其是從他當上副君以後,這種現象更加明顯。其實有很多人在他背後偷偷叫他“目中無人的副君”。
  不過,路西斐爾殿下對小孩例外。年齡越小,越容易得到他的寵愛與親近。為此,無數和他有性關系的女人就經常討論,或許一個“不小心”懷上他的孩子,就可以把他綁住。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沒一個人懷得上。路西斐爾殿下現在還未完全成長,就已如此冷靜,即便是在男人神智最脆弱的床上。難怪神會如此寵愛他。
  路西斐爾的魅力已經延伸到小孩身上。
  小米迦勒對他特別依戀,一直盯著他,一離了他的懷抱就會大哭。
  可是,他對米迦勒的態度讓我感到詫異。
  不管米迦勒再怎麼哭,他都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連多看一眼都不肯。
  我想,他討厭米迦勒,應該是因為米迦勒的出身。
  唉,如果愛麗絲沒算錯,那這孩子後來的日子還真的不好過。
  不過,知道秘密的我們,又能活到什麼時候呢?
  
  之後的時間就一直在等待貝利爾翻頁。我看了半天,問題一串串飛,但沒一個想清楚的。
  一,這本日記的主人是誰?看這口吻,應該是傳說中的米迦勒老爸雷諾。但是……
  二,米迦勒不是雷諾和愛麗絲的孩子?
  三,路西法這麼討厭米迦勒,之後為什麼愛他愛得死去活來?恨極生愛?
  四,他的出身?
  五,秘密是什麼?
  六,貝利爾,你什麼時候才肯翻頁?
  
  看到貝利爾還在查第二行的字,我險些嘔血,還是出去逛一逛再回來看。
  去哪裏呢?
  嗯……
  
  畫面以光速切換,我看到眼前的畫面,第一反應就是大吼:不不不,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下意識想到你,所以就飛來,我現在就走,你們繼續不用管我……這,走什麼走呀。誰能看到我?
  就連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
  不過,我真是驚了。
  
  路西法居然在和米迦勒做愛。
  他和米迦勒的關系人人都知道,做愛不是問題。
  可是,米迦勒是死的。
  他和死人做愛。
  路西法變態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已經變態到這種程度。
  
  宮殿在舞會狂歡過後,霎時陷入沈默。
  雄偉的潘地曼尼南沈浸在夜中。
  卡德殿的大門敞著,裏面有幽蘭的火光。
  墮天使的雕像垂著翅膀,抱著瓶缽。
  水花落下,如同振翅飛過的雲雀,灑下一瀉光輝的細雨,落在池水中,濺到兩人身上。
  
  帝都大雪常見,最稀有是雨景。
  而此時,蒙蒙細雨,翩翩冉冉,輕煙一般張開了巨網,模糊了視域。
  路西法將米迦勒抱在岸邊,身子浸在水下。
  兩人的身體緊密相連,隨著水波晃蕩。
  米迦勒的手臂失去力氣,輕輕落在水中,擊起一團水花。路西法慌忙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活人的手握得很緊,屍體的手卻因扣動關節,自然往上翹。
  兩人都只身著薄紗。
  路西法的側臉濕潤,發尖濕潤,水珠停在睫毛上,更顯絕世的美豔。
  池水泛著光點。
  紅發與黑發糾纏,如同桑蠶的縷絲,在水中飄漾。
  
  清冷的雨夜。
  羅德歐加從未有過如此蕭索的景象。

聖跡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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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絲絲密密相貼,卻換不來半點回應。不知是羞惱還是怨懟,路西法突然狠狠進入他。
  沒有痛覺的人,只是身體震動一下。
  路西法憤恨地強力挺入數次,忽然動作一滯,扣住米迦勒的頸項,狂噬他的唇。
  貪婪的羞恥,無益的張揚。
  
  米迦勒的身體依然是僵硬的。
  路西法的動作停下來,將米迦勒放在池旁,大口喘氣。
  雨是輕紗帳簾,將夜景變得蒙朧,蒙朧著幽蘭的火光。
  屍體在不經意時,慢慢滑入池裏。
  蒼白的臉浸入水中,變成深藍,紅發因著深藍,變作暗紫,水草一樣搖擺。
  路西法並未阻攔,只片刻,便隨著他潛下去。
  只有薄衣,輕輕浮在水面。
  大天使長的屍體像秋日一葉,落在泥土上,隨時都會腐化。
  魔王緊緊追尋,即便無法呼吸,也要將他抱緊。
  
  水波蕩漾,天上地下,滿是銀光。
  一場絕望的癡纏,在雨夜籠罩了一切。
  罩住罩住過往的歲月,萬年的時光。
  罩住無法實現的心願,罩住最初最終的眷戀。
  
  蠟燭熄滅了。
  夢想熄滅了。
  
  路西法抱起米迦勒,慢慢走上岸,衣服是透明的,水滴落了滿地。
  他把披風搭在米迦勒身上。
  他將戀人背起。
  路西法的眼睛已被雨水沖得睜不開,但是面容沈靜。
  米迦勒秀發已亂,頭垂在他的肩上,四肢脫力地散開。
  殿堂裏,一路留下水的殘痕,是夢中流瀉的芬芳。
  路西法背著米迦勒,慢慢走回寢宮。
  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看去竟是如此溫馨。
  
  路西法將兩人的身體擦拭幹淨,抱著米迦勒坐在床上。屋內沒有一絲光線,月色亦被大雨蓋去。
  路西法握住米迦勒的手,閉上眼,親吻著一根根手指。
  除了哭泣的雨,只剩空寂。
  “今天開不開心?如果你開心,就不要回答我,不開心就告訴我,明天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狡猾的路狐狸。
  “寶貝,你是不是高興我天天在上?如果高興,就不要回答。”
  狡猾的路狐狸啊。
  “你要是再不說話,我今天一個晚上都會和你做哦。”路西法難得笑得像個孩子。
  真看不出來,這家夥有戀屍癖。我真想代替米迦勒睜眼說一句不要欺負死人,保證他給嚇到沒命。
  “好,我不逗你了。來聊聊天吧。”路西法狎昵地拍拍他的臉,抱著他側躺在床上,與他面對面,“今天晚上,最痛苦的人是誰猜得到嗎?”
  等了一會。
  “笨笨,你果然不知道。是阿撒茲勒。他不能陪任何一個女伴,這樣人家就會說他偏心。本來我們二兒子也該是這樣,但聽潔妮說,他似乎打算去她那裏過。看來瑪門真想穩定了。
  “對了,他和貝利爾似乎相處得也不錯,你不用多擔心。
  “寶貝,那你呢,什麼時候才願意和我說話?”
   “伊撒爾,伊撒爾,你現在一點都不可愛,時刻板著個臉,哪像以前,天天黏在我身邊。”
  說到此處,他忽然輕笑一下。
  “不過,還是愛你。”他微笑著,撫摸米迦勒的臉,“不管如何,我都愛你。越來越愛你。”
  
  唉,真是讓人嘔血的情人節。
  XX的,你對個死人說話,他能聽到個鳥。我真想一頭撞過去,把他砸暈算了,免得自己在這裏看得胃疼。
  
  “說句話好不好?”路西法拍拍他的臉,“一句就好,好不好?”
  
  “我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
  
  “就算笑一下也好,一下就好。
  
  “乖,聽話,笑一下,嗯?”
  
  雨滴打在窗上,越下越大,在迷霧中吞沒了帝都。
   “伊撒爾……”路西法抱住他的頭,身體微微蜷縮,“我現在很後悔……為什麼那時候我沒有攔住你?為什麼會讓你遇到這樣的事?”
  
  夜風空雨在痛哭歎息。
  “對不起……對不起。”聲音近乎哭泣。“伊撒爾,你說的,只要努力了,什麼事都能做到。我只想你和我說一句話,答應我……好不好?”
  
  米迦勒沒有醒來。
  路西法不再說話,眼睛充血,鼻尖發紅。
  心裏有些不爽。他可是魔王。
  堂堂大男人,竟為兒女私情傷心成這樣,實在有些不妥。但是在心下抱怨的同時,看到他的模樣,自己卻難受得想掉淚。
  
  這個時候,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唯獨眼前發生的事,我不願意相信。
  
  一雙手撫上路西法的臉。
  路西法沒有動。
  那雙手一直順著他的額頭,一直摸到下巴尖。直到他抬眼,正對上深藍的眸。
  “不要哭,我看了很難受。”
  路西法已經驚到毫無反應。
  漂亮的藍眼眨了眨,彎起來,眼中卻有水光。
  “路西法。”
  眼前的人在叫他的名字。
  我沒看走眼。我確定自己沒看走眼。
  
  米迦勒醒了。

聖跡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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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軟的唇慢慢送過去,蓋住路西法的唇。手指剛伸入衣中,剛撫上路西法的臀部,就被路西法抓住。
  “一直過著能聽能感受,卻不能做出回應的日子,真的很痛苦。”米迦勒幾乎快要哭出來,“路西法,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能聽到,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
  後面的話全都被封住。
  路西法根本已經失去理智,連交流的空隙都不給,直接將他的手搬在枕上,瘋了一般吻他。
  米迦勒失措地抱住他,手在觸到路西法背部的時候,路西法身體驟然僵直。
  沒有回應的日子過得太久,沒有流出的眼淚倏然沖出眼眶,落在米迦勒的發鬢。
  米迦勒給嚇著了。
  “不要哭,我……我……對不起。”一邊替路西法把黑發挽起,搭在背後。
  
  路西法難以自制,一次又一次地親吻他,全然忘了如何調節氣氛,如何技巧性地接吻。
  探入過後,就再不能離開。
  一邊接吻,一邊分開米迦勒的腿。
  米迦勒在他嘴裏哼了幾聲,他卻反常地沒有離開,一味索取。
  路西法灌入他的身體。
  紅發隨著身體上挺,輕輕揚起。
  米迦勒無助地抱住路西法的背,依然無法說話。漫長的吻沒有結束。
  路西法的恥骨在他的男性部位摩擦,他忘情地揉捏路西法的臀部,聲音從唇縫中漏出來,煽情而脆弱。
  兩人都激動難抑。
  而我卻相當冷靜。
  不知道為什麼,討厭米迦勒。
  只是,發自內心的討厭他。
  
  雷雨交加,閃電劈裂天空。
  他的聲音動聽,叫床聲自然更加悅耳,聽得我都不禁心頭浪蕩。
  路西法終於肯離開他的唇,在他的頸間,乳尖咬著,吻著,舔著。何其情色。
  他的四肢緊緊纏在路西法身上,一次一次說著令路西法興奮的話。“路西法,用力,再用力一點……用力插……插我……”
  我想笑。
  從來不知道,米迦勒如此放得開。
  路西法哪裏受得了這種挑逗,抱緊他的腰,做得更加熱情。
  路西法完全失去理智的時候有多變態,米迦勒會不知道?自找死路。
  我也是頭一次知道,路西法不但可以把女人搞哭,男人也可以。
  路西法所給的巨大痛與樂,米迦勒身心都再無法承受,夾緊路西法,一邊欲仙欲死地呻吟,一邊痛哭流涕。
  即便他哭了,我還是感到厭惡。
  我喜歡路西法對他的癡情,但是他對路西法的回應,令我感到厭惡。
  他憑什麼占有路西法?
  他憑什麼得到路西法?
  他如果真死掉就好了。
  他死了,路西法就不屬於任何人。
  
  大雨是浪峰之頂,隨即碎成白沫水花。
  米迦勒擦拭著淚水,將路西法推在床頭,撫摸著對方的身體,發絲隨著上下顛簸而晃動。
  他們已被桃色的浪潮吞沒。
  他們在浩瀚的大海中,凶猛的風暴中,回旋,飛揚,顫抖,張揚。
  
  這樣的夜晚,這樣纏綿的激情,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忘了是什麼時候。
  我只知道,米迦勒如果真死了,那該多好。
  
  米迦勒十指修長,在路西法的胸膛來回撫摸,按揉。
  朵朵春雲擁抱著他們。
  路西法握住米迦勒的男性部位,一次次套弄,兩人有力的手臂糾纏在一處。
  “不必這樣。”米迦勒眼中媚光流轉,長發在背後輕輕一顫,抖出極美的紅光,像極了風中搖曳的雪蓮花。
  以前只覺得他好看,並未發現他如此妖豔。
  
  視線與視線交彙,身體與身體交媾。
  悲傷深印在心底。
  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而塵世間的悲歌已被忘卻,兩個靈魂赤裸裸的,飛翔在廣袤空域。
  
  雨漸停。
  
  水滴順著窗玻璃滑落,激晃潮濕的花。
  兩人幾乎做完了所有的姿勢,一疲憊就睡覺,一睡起又繼續做,一個晚上來來回回六七次,無止境的欲望似乎不會停止。
  瞬間變得越來越短暫,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濃雲在天頂凝聚。
  一向冷清的宮殿裏,空氣竟變得滯重而灼熱。
  
  路西法這晚絕對意氣風發,不過多久那裏又抬頭,將米迦勒壓在床上。
  米迦勒用手蓋住下面,輕輕咬住唇。
  “我沒力氣了。”
  還未等路西法說話,米迦勒就把他推到床上,跪他的雙腿間,撥開發絲,垂頭,輕輕舔了一下。
  “不用這樣。”
  難得路西法都有受寵若驚的時候,剛想抱他,他卻不買賬,握住路西法的雄性,又舔了一次。
  “老公……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己的兩股在他的那裏摩擦幾下,再度跪下去,含住。
  話說,米迦勒嘴巴不大,居然含得住……?
  原來他不但力氣大,而且床上功夫了得,還是一個情話高手。
  
  路西法一直心疼憐惜的表情卻唰的沒了。
  “你真是米迦勒?”
  米迦勒不高興了,甩手放了路西法,趴在路西法身上,軟軟地在他肌膚上蹭。
  “真過分。”
  
  詛咒似乎起了反效果。
  被殺的人不是米迦勒,而是路西法。
  路西法還未回話,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米迦勒的手上。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匕光閃耀,在短短的片刻,猛然刺向路西法的胸膛。
混混沌沌的,一夜就這麼結束。我從來不用睡覺,可是疲倦得幾乎虛脫。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這個情人節,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魔王下了指令,全力出擊,限定時間要在半月內攻下第三重天。
  所有魔族都在惶惶不安。大家都在猜測,路西法這一回真的被激怒。居然未按計劃行事,目標是拿下帕諾城。
  
  紙包不住火,有熾天使冒充米迦勒和路西法上床的事,早已被傳得沸沸揚揚。絕大部分人都在罵神族卑鄙無恥,卻有一部分人開始傳三過四。
  有人說路西法一直聰穎敏銳,怎可能發現不了那是天使,但是因為長期未沾情色,控制不住,便假裝不知。
  有人說其實路西法早換了情人,對象還是天使,只是生怕別人說他是非,於是令那個天使假扮成米迦勒的樣子,兩人偷情,但因為相處不融洽,翻了臉,才在情人節之夜發生這種醜事。
  還有人說他是借此機會攻打天界,擴張領土,公報私仇。
  更荒謬者,連他早泄,陽縮,甚至太監的說法都傳出來。
  
  路西法原本美名在外。
  不知何時,魔界的道德底線被放得這麼高。
  勢必如此。強極必衰。
  魔界已不再是一個新生的,美好的,善良的國度。路西法若能拿下天界,想必能再進行一次改革。
  新聞報刊已不是封掉一個兩個就完事的。
  
  無論支持或反對,所有子民都贊同一個觀點:米迦勒是罪魁禍首,讓路西法扔了他。
  於是便有人開始遊行抗議,罷課罷工,舉著牌子鬧潘地曼尼南。
  公眾人物在面對輿論和負面消息時,往往需要常人所沒有的忍耐和寬容。
  路西法有那樣的氣量,對此不聞不問。可是民眾又如何能夠忽略。
  魔界近萬年的曆史,第一次發生如此規模的暴動。
  惡意挑起事端的人必定別有用心,畢竟魔王這個位置讓路西法坐了太久。
  
  很快暴動越來越厲害,潘地曼尼南的門前擁擠了近千人,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此時路西法捂著腰部的傷口,坐在潘地曼尼南正殿極位處,向王族高官們交代進攻計劃。
  “這一回進攻第三天,只許勝,不許敗。”因身體虛弱,他說話聲音很小。但是字字清晰,語句緩慢,“突襲給神族造成多大損害,那並不重要。重點是通過突襲,讓神族知道我們完好無損。與此同時,要搜集關鍵的情報和資料。”
  “陛下,兵種和數量如何安排?”
  “大惡魔一千,墮天使一千,邪惡法師五千,惡魔五千,牛頭人一萬,羊魔人一萬。”
  眾人面面相覷。
  這次的規模,似乎比上次大了十倍不止。
  “這,陛下,自從巴力眥爾殿下去世以後,我們就再沒叫過大惡魔及墮天使上陣,是否還要考慮一下。”
  “我很清楚自己做的事。”
  “遵命。那,副將派幾人?”
  “三人。別西蔔,默菲斯托菲裏斯,沙利葉。”
  沙利葉作為路西法貼身三劍客之一,自然少不得驚訝。我也比較無言,以為不到生死關頭,沙利葉不會上場呢。
  “遵命。那主將呢?”
  “瑪門。”
  
  全場啞然。
  光拿人類舉例來說,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和一個二十來歲的成年男子,力量差距都令人駭然。更別說是大惡魔。
  瑪門是力量頂尖的大惡魔,少年時期就已經一個頂N個。成年以後,路西法就再沒上派他上戰場。
  因此,無論在魔界還是天界,是個人都知道,瑪門是魔界的終極殺手!。
  誰都不會想到,成年瑪門的首次出戰,竟是為了拿下商業小區帕諾。
  
  “可是,陛下,瑪門殿下現在不在。”
  “我知道他在哪,不必叫他回來。”
  
  瑪門在第五獄的火山上空。
  路西法的負面消息已經傳到了帝都巫師學院,學生們津津樂道地談論著路西法的八卦。
  
  “真是沒有想到,路西法陛下居然會變成這樣啊。”
  “平時的高傲都是裝的?說地獄比天堂好也是裝的?實際他還是想回去?”
  “那我們怎麼辦?”
  “你?你不就是個普通惡魔。人家連大惡魔都看不起。他一直喜歡的都是熾天使好不好?從以前的米迦勒,到現在這個不知名的……”
  這些孩子大概不知道,路西法的寶貝兒子就在不遠處,閑暇地抽煙。
  
  路西法的小兒子還是站在山壁上,不耐煩地弄死一個岩漿怪。他的魔法有了很大進步,但是由於射程不夠,依然需要召喚後連續放兩次魔法。
  “某些神族再世似乎坐不住了呢。”
  貝利爾不予理睬,坐在一旁休息。召喚術耗法力極大,所以他總是休息。他沒有學習任何輔助恢複的魔法。因為一旦變成終極巫師,他的法力就會像直升機一樣飛飆。
  不過,他離終極強大的巫師似乎還早。
  “真希望他不要一急就摔到那堆怪物裏去了,哈哈。”
  貝利爾抱著腿坐在上面,雙眼望著滾滾熔岩。
  “整個魔界,只有路西法陛下才敢不學輔助魔法,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們班也有人如此強大。”
  又是一陣哄笑。

 貝利爾還是沒有反應,站起來,召喚了一只岩漿怪上來。他還在念咒,底下那些將凍結術練得爐火純青的學生們就開始嘲笑他,其中一個飛速將貝利爾弄上來的岩漿怪給凍住。
  貝利爾慌了,趕忙念漆黑之箭的咒文。但是對方的雷電已經劈下來,冰花炸裂開,冰粒子濺了貝利爾一身,念咒被打斷。
  冰凍加雷電把岩漿怪惹惱。
  貝利爾一個不防,往後跌了一步,一屁股坐在窄小的山壁邊緣。
  岩漿怪直沖向貝利爾。
  底下的學生似乎也知道鬧過火了,全場肅靜。
  已經沒有時間念咒。
  岩漿怪的火星子落在貝利爾身上,他悶哼一聲,慌張爬起來,往後跑。但是因為過度緊張,他又一次跌倒。
  貝利爾一步步往前爬,紅著眼眶,極其狼狽。
  火紅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貝利爾連大哭都沒時間。
  岩壁上一片黑影投落。
  撲哧的聲音響起,火光再未移動。
  貝利爾還是不停往前爬,爬了很長一段,才敢飛速回頭看一眼。
  一把大鐮將岩漿怪從頭到底貫穿,金屬杆還在空中顫動。岩壁上裂了一個長長的縫。
  所有人往天上看去。
  一只黑龍懸在空中,翼呈長條型,緩慢地舞動。
  騎在黑龍背上的大惡魔看著下方,右手還夾著一支雕花漆黑煙杆。
  眾人怔忪。
  貝利爾卻立即站起來,冷冷地看著那幾個搶殺怪物的人。
  炎炎紅火慢慢褪去。
  黑雲出現在眾人的上空。
  黑暗一絲一絲侵蓋山沿。
  一切的活物都變得毫無生氣。
  “惡夢之王的碎片,解放世界的戒令……”
  貝利爾只動了口型。
  但是,潔妮將這個咒文看了無數次,一眼就看出他在念什麼。
  “貝利爾!”
  “冰凍的黑色虛無之刃,與我的力量、我的身體結合……”
  黑暗之中,幽怨的哭聲,灰色的鬼魂。
  “貝利爾!”
  “貝利爾!停下來!!”
  
  “一起邁向毀滅之程,連眾神的魂魄都被擊潰……”
  底下的學生被黑暗包圍,無法動彈。
  “貝利爾!你法力不夠,強制使用大魔法不但殺不死他們,還會殺了你自己!”
  實際潔妮這句話該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這樣的氛圍,會弄不死人?
  所有的怨魂都在飛速跳躍。
  一個黑影在它們上空舉起手。
  它們在蠢蠢欲動,隨時准備合為一體,毀滅一切。
  “黑暗中的死神啊,聽我的召喚,我命令汝等成為我的奴仆。醒來吧!沈睡中的……唔。”
  沈睡中的唔?
  
  瑪門伸出一只手,捂住貝利爾的嘴巴。然後拎著他的領子,提到龍背上。
  
  貝利爾剛離開岩壁,岩石便失去平衡,剛才裂開的縫多米諾骨牌似的震開,石塊劈裏啪啦落下來,岩漿洪水般沖出。
  成百上千的岩漿怪逃出來了。
  “大家快離地!”潔妮帶領學生飛起來,慌亂地用魔法滅它們。
  她喚了一聲瑪門,瑪門回頭,一個飛吻過去,帶著貝利爾撤退。
  
  “陛下,恕我直言,如果成功,會給我們的士兵們造成一種錯誤印象──即便沒有准備防禦措施,直接襲擊天界是可行的。”亞巴頓道。
  阿撒茲勒笑得特假:“如果你派遣去的都是非正統的、未上過戰場的年輕人,確實會這樣。”
  根本不用路西法說話,支持他的人自然會出來。
  “發生了這樣的事,陛下的計劃確實冷靜又不乏想像力。”
  “可是,這樣就派上瑪門殿下,只為私仇?”
  “帶上這麼多軍隊,甚至不用瑪門出場。這樣可以給神族造成心理壓力,並不是為私仇。”路西法不在意地笑笑,“情人節看到愛人活過來,難免高興過頭。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很抱歉。”
  一個臭屁慣了的人突然道歉。
  我想,要不是有所圖謀,就是過度脆弱。
  路西法不是不理智的人。前者吧。
  “一會把軍令轉告瑪門,不用叫他來見我了。”在大家沈默的時候,路西法接道,“就這樣,散會吧。”
  果然。抽刀斷絲。
  
  風聲獵獵,羅德歐加黑寂的天空。
  “為了這點小事殺人,你的宏圖志向哪去了?”瑪門有些不悅,話語嚴厲,聲音卻頗柔和。
  “我放棄了。”
  “就因為這個?”
  “不。想學魔法,是為了讓生活舒服些,想出人頭地,除了滿足虛榮心外,就只是為了一個愚蠢的目的。帝都巫師的環境是很舒服,但生活並不舒服。虛榮和自尊我想我會選擇後者,至於其他目的,罷了吧。”
  “這不叫虛榮,叫成就。難道你就安心待在奴隸船上一輩子?”
  “在奴隸船上很好。”
  “即使你遵循正確的原則,也未必能萬事如意。你不能因為一些小事就縮到殼裏,你不是懦弱的人。”
  “我沒有退縮,只是無法忍受。”
  “貝利爾……”
  “就是不學!你說什麼都沒用!”
  
  瑪門搖搖頭,輕吐一口氣。
  嘿嘿。這孩子現在知道教育小屁孩的苦了?這會兒的貝利爾,讓我想起說要學鋼琴但是膩了要放棄,父母責備還怨恨他們,到處說自己楚楚可憐被爹媽逼迫的小屁孩。
  想當年我啊……
  呃?
 安拉繞著擎天柱盤旋下落,緩緩降落在普拉廣場上空。
  瑪門抱著貝利爾從它身上飛下,在廣場一角落腳。盡管如此,還是引來不少人注目。
  森光包圍著擎天柱,仰首便見它被漆夜吞沒。
  黑色的大理石路面極幹淨,擎天柱左右兩側有兩個噴水池,都是加大號的,周圍坐滿了人。競技場屹立在廣場南方,一間間方型門透出嫣紅火光。
  瑪門帶著貝利爾到了一家魔法用品店。
  城中心的商店都有一個特點,東西成本低價錢高店主還特別宰人,但門面裝修得一定好。
  雖然東西沒有帝都巫師的好,但這家店的一樓就頂別人三四樓高。一進去可以看到滿房的幻影魔法,簡而言之,視頻廣告。
  廣告有公益的,也有商業的。
  最低處一圈都是商業廣告。有名的巫師秀著這家店的魔法道具,爆發出一團團強大華麗的魔法。
  貝利爾掉頭就走。
  瑪門拉住他,指了指最上面。公益廣告。
  真是……在哪都會看到這張臉。
  路西法的幻影坐在長椅上,戴著黑手套,翹著腿。他沒有用魔法隱藏星級,眼下七顆銀星亮得有些刺目,相當妖異。
  他用手指了指遠處。
  一道黑光順勢閃去。
  貝利爾的頭跟著黑光轉動。
  極遠處的角落,黑箭從四面八方飛出,鋪天蓋地,朝著一顆籃球大的黑石沖擊。
  沒有爆炸,石頭消失。
  那顆石頭是抗魔石,帶在身上可以吸收部分敵人的魔法,顏色越深越耐用。但是帶著上戰場,它會漸漸磨損,所以,體積越大壽命越長。一般巫師用的都只有彈珠大小。
  “那是初級漆黑之箭。”瑪門還不忘補充一句。
  貝利爾自然傻眼。
  在店裏的人卻覺得那再自然不過。因為那是魔王。但是,還是有人一直盯著那個幻影,看得癡呆。
  我居然為路西法感到驕傲,仿佛他是我最親近的人,兒子什麼的。
  真神奇。
  
  “你只是比他少幾根翅膀。但是,他這樣還需要翅膀嗎?”
  “我活不了那麼久。”貝利爾再看一眼路西法,離開商店。
  瑪門跟出去。
  “你又在找借口逃避。”
  貝利爾終於怒了。
  “問題是你要我怎麼辦?別說像陛下那樣,現在連我們班那幫白癡都能殺我釣的怪物!他們進步的速度是我的三倍!他們隔段時間就要轉移到其他地方練習,我一點進步都沒有!沒那個天賦……”
  聽他唧唧喳喳把氣發泄完,瑪門摸摸他的頭。
  “潔妮用的是所有屬性相克中最厲害的連鎖魔法。岩漿怪本身就是一團火,一盆水潑它身上它都支撐不住,更別說凍結術。讓它變成冰塊後,再用雷再炸開,它沒有死那絕對是丟人至極的事,我也不知道你那些同學哪還有臉沾沾自喜。你也知道,魔界裏的任何生物都是暗系的,你學的魔法沒一個不是暗系。加上光暗兩極的魔法念咒速度是出了名的慢,如果讓他們來走你的路,早就給燒死了。他們肯定懂這個道理,所以口頭上嘲笑你,諷刺你,說瞧不起你,想逼你放棄。你這麼聰明,這一點都想不到?”
  “哼。”別扭的小孩扁扁嘴,特別委屈。
  “你很厲害,不要對自己沒有信心,好吧?”
  “哼。”別扭的小孩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瑪門刮刮他的嘴。
  “還不高興呢?”
  “哼。”別扭的小孩轉過頭去,兔子眼一雙,小醜鼻一個。
  “貝利爾,看那裏。”瑪門指著天際,地平線處,“我老爸給我說過,人的理想就像地平線,你走一步,它就退一步,所以我們才有一直奔跑的動力。這麼容易就成功,會不會太乏味了?”
  貝利爾勉強地點頭。
  瑪門展開雙臂。
  “好了,給哥哥抱抱。”
  貝利爾吸吸鼻子,撲到瑪門懷裏。
  唉,多麼美麗的夕陽兄弟擁抱圖!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這個廣場的創意是阿撒茲勒提出來的。”
  貝利爾抬頭看了看,還蹭瑪門身上。
  “嗯?”
  “看到兩個噴泉了嗎?”
  “嗯。”
  “看到中間的擎天柱了嗎?”
  “嗯。”
  “懂了嗎?”
  “嗯?”
  “噴泉是圓的。”
  “嗯。”
  “柱子是長直的。”
  “嗯。”
  “一個長直的柱子,旁邊兩個圓的。”
  “……”
  “我覺得他這輩子就這件事做得對。把我們的象征用藝術的手法表現出來。”
  “…………”
  
  魔界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潘地曼尼南的會議已經結束,王族高官魚貫雁行。
  “為什麼路西法陛下說什麼,我們就非得聽?”
  “那是因為我們一直一帆風順,大家都以為他是萬能的。”
  “這回他總不萬能了。”
  “這種失誤,確實不像他犯的。但是,我想沒人能抵禦這種誘惑。所幸米迦勒的屍體找到了,不然不知道陛下會怎樣。”
  “那個熾天使到底是誰?”
  “那要問他自己了。”
  
  那個熾天使正跪在聖殿,自言自語。
  “您之前告訴過我,以我的能力,無法殺他,只要傷了他就行了啊。”
  “沒有,我只臣服於您,怎麼可能……”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不會再耽擱。”片刻過後,他慌忙抬頭:“我沒有被他影響!”
  “沒有,這種事過了就算結束了。我真沒有!”
  他明顯一愣,站起來。
  “那我退下了。”
  
  我聽見自己頭腦爆炸的聲音。
  這個X人,到底要讓我,不,米迦勒戴幾次綠帽子!?

 瑪門一收到軍令,立刻熱血沸騰,帶兵打仗去,臨走前,且不忘告訴貝利爾自己絕對勝利。
  而此時的貝利爾,正爬在桌前,心神不定地看那本日記。
  他沒有用字典,就盯著本上龍飛鳳舞的字句發呆。
  
  兒子滿月那一天,路西斐爾殿下沒有來。但是,殿下事先答應要為他取小名,便派人來轉達我們,是伊撒爾。
  伊撒爾在天語中的意思是太陽的光輝。愛麗絲一聽這名字,立刻就驚喜地說,與米迦勒關聯最大的就是第四天。陽光下的繁華城市,耶路撒冷。
  雖然伊撒爾這個名字並不少見,但,只有米迦勒才配得上這樣的名字。
  說到底,就連愛麗絲都不知道他父母是金瞳與銀絲。
  可是他一點也不像他們。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明天我會去祭壇,將忠誠之血注入他的身體。
  真心希望,愛麗絲那個預言是羽毛出了問題。如果真是這樣,那值得擔心的,就是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神會保佑我們。
  話說回來,伊撒爾。這個名字真的不錯呢。
  
  才留意到日期都寫在最後,似乎是天界的習俗,不過看到後面一大串數字,我就呆了。
  29/10/49484948/6263。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串神奇的數字代表什麼?QQ號碼麼?
  唉,為什麼每次看這本日記就跟破案似的麻煩?
  金瞳是誰?銀絲又是誰?
  慢著,金瞳?
  現在天界沒有金瞳。而在路西法墮落之前,只有一個。但是,這也太不可信。那個單純的沙利葉,會是米迦勒的老爸或老媽?
  銀絲我就徹底不知道了。
  
  貝利爾顯然從頭到尾就沒看進去過。這會兒把日記本一合,出門。
  他要去的地方,大概是傳說中的罪孽之淵。
  這孩子其實腦子很好用,就是一著急就缺乏理智。
  上課的時候學生們又在八卦,神秘兮兮地討論第九獄的東西。還在研究魔界之魂究竟象征了什麼。有人說那裏放了一瓶長生不老藥,有人說那裏有地獄裏最可怕的怪物,有人說那裏是路西法為拯救米迦勒而造的祭壇,有人說那裏是無邊無際的深淵……這些他都沒興趣。卻被一個最不顯眼的答案吸引:去過那裏,就可以多長出一對翅膀。
  順著所羅河坐船往下就可以抵達第九獄邊緣。船只不可以在那裏停留太久,不然就會在水中莫名折斷,吞入浪濤。
  無論是什麼人,只要進去了,一定會消失。除了路西法。
  
  貝利爾一到岸邊,說要去魔界之魂,都被人無情拒絕。貝利爾開了高價,才有人勉強同意。
  順流直下,路過第八獄,看見空中花園。那是天界希瑪風格的建築,中央是一座照著光耀殿修建的宮殿,裏面飄滿的浮雲,挂滿米迦勒少年時的畫像。
  河流開始往下俯沖,簡直就是沖浪。
  天越來越陰森,星光淹沒在黑暗中。
  船至岸。船夫把貝利爾打下去。貝利爾還未來得及留他,他已逃之夭夭。
  
  河水因光線變作黑色,兩岸連棵草都沒,只有裂縫的巨石路面。天上有烏鴉飛過,遠處是一座高塔。
  貝利爾居然膽大到懼怕都無,順著河水往前走。
  走了很長時間,他才走了一半。
  至此,已可以聽到巨大的水聲,還不安地陣陣回蕩。飛鷹瀑布的水聲跟這個一比,簡直成了蚊聲。
  他走到高塔前,剎車。
  路到此截斷,在塔兩側瀉作瀑布。
  只是,這個瀑布看不到底。雪色水花飛流直落。
  高架的兩塔間,兩塔間是石做的橋梁,下面是萬丈深淵。
  深淵對面也是同樣的高塔,中間用灰石橋連接。但是對面似乎離這有幾百米遠。
  橋無邊無際地蔓延到另一片灰暗的土地。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吸引著我。對面的東西絕對不尋常。
  可是,貝利爾不能再往前走。這個橋看去太危險。
  這孩子青春期仍未過,愣要跟我反著幹。他吞了口唾沫,特別興奮地穿過高塔,邁上石橋。石橋破舊不堪,就像古老的窮街陋巷。兩旁甚至連扶手都沒有,走上去就像在踩鋼絲。
  貝利爾仰著頭,竭力不往上看,從容地往前走。
  他快走到一半。
  不小心踢到一顆小石頭,小石頭卡進裂縫中,又篳篳撥撥滾下去,無聲。
  貝利爾停了停,手指濕透,繼續前進。
  三分之二。
  四分之三。
  五分之四。
  ……
  眼見就要抵達對面的高塔,腳下忽然顫了一下。
  貝利爾打滑,險些跌落。
  他狂拍自己的心髒,提起腳,慢慢放在地上。很平穩。他松一口氣,再提另一只腳。
  但腳未落地,已天地撼動。
  無數石塊從橋上落下,又從空中跌落。腳下石橋搖晃,貝利爾又一趔趄,跪在地上,緊緊抱著橋。
  這一抱,就離深淵又近一步。
  石橋瘋狂搖晃。
  貝利爾幾乎要被甩出去,四肢散了又緊散了又緊,反反複複,驚波連連。
  對面高塔的後方,極遠處,紅光混著陰黑沖天而出。
  石橋猛地一震,貝利爾立刻飛出去。
  他六魂已失,舞動毫無作用的翅膀,抓住對面山壁上的石頭縫。
  一只手,兩只手。
  兩只手牢牢地扣住縫隙,單支翅膀還拼命震顫。
  手指開始流血,他滿頭是汗。力氣太小,山壁並無太多崎嶇之處,根本無法爬上去。
  天,怎麼辦?
  很快他支撐不住,一只手落下,卻帶得整個人下滑,四五米深。
  貝利爾嗚咽一聲。
  又一次扣住石頭,手指已血肉模糊。
  怎麼辦,怎麼辦!?
  告訴路西法,路西法在哪裏?我怎麼說?貝利爾就要掉下去了!
  貝利爾雙腳無助地往上蹭,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他堅持了很久。
  但終體力不支,指甲碎裂。
  深淵就像一個黑洞,一個吸盤,僭越極限的強大吸引力將他拽下去。貝利爾在慘叫中墜落。
  不,不,救他!救他回岸!!
  
  神奇的事發生了。
  貝利爾已被嚇暈,身體浮在空中。像被人拎起來一樣,飛回第九獄入口。
  怎麼回事?
  這裏有鬼怪?
  可是……看著他的樣,實在不忍。唉,讓他回宿舍,不要再亂跑了。
  貝利爾消失在罪孽之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貝利爾去了哪裏?
  那高塔對面又是什麼?
  
  鏡頭往前激沖,比紅外線還迅猛。
  畫面一下就跳轉到了爆發出光芒的地方。這裏的景象令我驚異,亦令我頗感不適。
  銀色的巨核。
  赤紅纏繞著暗影,暗影鉤牽著赤紅。暗紅綢繆,就像龍的爪,緊緊扣著另一支。
  巨核中央,兩把劍插在一個琥珀座上,一光一暗。
  火焰。滄淵。
  宇宙進行著呼吸,黑夜脈搏在跳動。
  我仿佛也成了有血肉的生物,脈搏像藤條,自腳心長到腦中,一根根顫抖,一根根亂跳。
  烏雲緊疊,就像野外的帳篷,靜悄悄的。
  
  只剩漆黑。

 我一直覺得我是意識體。可是,意識體會有觸感,會暈過去?十分費解。
  視域轉移回天界。我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X男男。
  梅丹佐的家。
  主人躺在床上,拉斐爾在旁邊小媳婦兒似的沏茶。
  “帕諾,我會幫你弄回來。”拉斐爾語氣平淡,“這是在意料之外。瑪門成年後竟然這麼強。”
  帕諾竟已被魔界拿下?那誰能告訴我,我昏了幾天?
  姑且聽他們說說。
  “不必。惹惱路西法,對誰都不利。”
  深紅的垂簾垂下,兩人的表情模糊不清。
  “啊,是,還好米迦勒的屍體沒丟,不然後面的事就不知如何處理了。”拉斐爾絲毫不覺心虛,“不過,他們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進攻,四天拿下第三重天是很正常的。但,奪回來並不困難。”
  四天?
  路西法說的是半個月。瑪門四天拿下第三重天?
  不管帕諾防守如何薄弱,可地域這麼大,光是帶兵跑遍第三天,估計都要花上兩天。難道天界連援兵都不派?
  梅丹佐紋絲不動:“奪回來?何必呢。故意讓他們占了第三天,不就是為了助魔界之興麼。”
  拉斐爾端茶,微滯一下。“別亂猜。沒人希望魔界勝利。”
  “我很好奇神真正信賴的人是誰。”
  “下一任副君將是哈尼雅。”
  “不過是個傀儡,何足挂齒。”
  “今天你說話與以往不同。”
  “真正輔佐神的人不是耶穌,也不是米迦勒吧。”
  拉斐爾靜靜等他說完。
  “神不會再一次將信賴之人放到自己身邊。那樣的錯失一次便夠了。”
  “神信賴誰是他的事,我們需要對他盡心盡力。”
  “當然,你尤為盡力。”
  “你在懷疑我。”
  “我不是懷疑。”梅丹佐伸個懶腰,懶洋洋地打呵欠,“是肯定。”
  “而你毫不在意。”
  “我該在意什麼?”
  拉斐爾欲言又止,站起來,把茶盞狠狠砸在桌上。茶杯幾乎破裂,水珠在枕頭染了幾個圈。
  他欲離去,梅丹佐看也不看他。
  走了幾步,他又回來,難得盛怒。“梅丹佐,無論我為你做什麼,你永遠都看不到!”
  “我該看到什麼?”
  “前兩天神召見我的時候你看到了。你知道去魔界的人是我,而你根本沒有阻止。現在你連問也不問,你完全不在意!”
  “我為什麼要阻止?你在那裏玩得多開心。”
  “我冒著生命危險去做事,你說我玩得開心?!” 真是第一次看到拉斐爾惱成這樣。果然再溫柔的人,也有脾氣。
  “如果是神叫你去刺殺路西法,應該不會叫你停留到天亮吧。”
  拉斐爾啞然。
  “流連忘返,何必弄得如此驚心動魄。”
  “路西法在床上很迷人,我不可能不留。”
  “那便是了。”
  顯然梅丹佐的態度徹底激怒他。極怒之時,他連發泄也無法做到。
  “你做事其實挺有先見之明,之前除去米迦勒,是否為了這一日?”
  梅丹佐淡然。拉斐爾大驚。我也無言。
  這是一個什麼屁的事實啊!拉斐爾參加了圍剿米迦勒的軍隊?而沒人知道?
  “怎麼不說話了?我不會對你怎樣,哈。”梅丹佐嗤笑一聲,縮到被子裏,“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我在表現出對米迦勒留戀那一刻起,就做好這種准備。”
  拉斐爾的神情,真是連我看了都覺得尷尬。唉。
  “其實我沒有別的要求,拉斐爾。”
  “誰告訴你的?”
  “拉斐爾,聽好,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答應我。”
  “誰告訴你的?”
  “滾出我的視線,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永遠。”
  
  我現在覺得分外暈眩,最大的疑問其實並不是這個,而是罪孽之淵裏的東西。
  路西法竟然沒和任何人商量,就把火焰和滄淵放在一起,他在醞釀什麼不用多說,可我從來不知道,他想戰勝天界的欲望已到這種程度。
  戰爭勝負,原本就是對半分的幾率,這樣做其實無錯。
  只是,這不像路西法的作風。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喜歡親手掌握命運的人。
  
  魔界此時正在歡慶。
  貝利爾確實如我所想,回去了,我覺得這樣的事實在不可思議。那麼千鈞一發,他竟活下來。
  瑪門凱旋而歸,那叫昂首闊步踔厲風發,在宮廷裏鬧得極晚,被一群人圍著稱贊了數小時。路西法卻心事重重,象征性地說過幾句話後,便沈默寡言,不久就退場。
  瑪門並不知道貝利爾去第九獄冒險,回去以後特親昵地和他擠在一起睡,背靠著背。
  
  半夜。
  尤拉部落,所羅河邊。
  一輪月。
  香味像女人的身體,花心似甜蜜的酒窩,曼珠沙華在夜風中搖曳。
  我總算找到他。
  這是我第一次看他一個人時,沒有米迦勒陪伴。
  他的發端連綿,綴在水鄉的草坪上。
  呼,大男人坐在花邊看月光,真是讓人受不了。我百無聊賴地看著他的臉,鏡頭三百六十度旋轉著看他潔白的肌理。
  突然想用手去戳一下,捏一捏。
  汗,我是男的還是女的?女的還好,如果是男的,我絕對是變態。
  
  河岸對面,有年輕人赤足跑過,朝路西法揮手。路西法對他回禮,動作特像羅馬皇後。
  勝利的日子,兒子出人頭地,事事順心,明明沒什麼好感傷的,可他看去十分疲憊。
  有人說,人的眼睛就是人的一生。越年輕,眼睛就睜得越開。老了,就逐漸閉合。
  印象中,路西法似乎沒有完全睜大眼睛的時候。時時半睜半合。起初覺得這是妖冶,嫵媚,迷人。
  恍然發現,那是蒼老。
  不知道路西法現在在想著什麼。很想和他說一下話,拍拍他的臉,讓他振作起來。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用月光在草坪上寫幾個字,讓他看見。
  不過,該寫什麼?
  高貴的魔王陛下,您現在看去衰極了。
  呃,我真無禮。
  正在想著別的事,月光驟然減少。草坪變得漆黑,除了幾個字的地方還在發亮:
  高貴的魔王陛下,您現在看去衰極了。
  
  啊?
  啊啊啊啊啊?
  發生什麼事了?
 我完全沈浸在驚訝中,反應慢了半拍,還未定下一步,就看到路西法愣住。
  “是誰?”許久,他才問。
  我汗,我汗,我不是在做夢?我不是個意識體嗎?為什麼我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好吧,再試試。
  回答一個我不知道看看?
  月光在地上灑下一行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路西法往四周看了看,“你是在惡作劇麼。”
  陛下,我真的不知道。我還以為您是神通廣大的,你必定知道。
  “你在哪裏?”
  “我不知道。”
  “我是問,你在哪裏?”
  “不知道。”
  “你在哪裏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想我是意識體,因為我可以出現在任何想去的地方。”
  “魔界沒有這麼高等的意識體。你是神族?”
  “我不知道。”
  路西法默了一陣。“罷了,我不再多問。你發現我多久了?”
  “這個,要我說實話?”
  “嗯。”
  “第一次是米迦勒死掉,你哭。最後一次是情人節晚上。”
  路西法這回沈默得比較久。
  “對不起陛下,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事我不會說出去,我只看看,放心。”
  “以後不要再跟著我。”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不告訴我為什麼我就繼續跟。”
  “換在你身上,你願意這樣麼。”
  “有什麼不願意的。”
  “那是你的事,你不能再跟著我,否則我找到你,會殺了你。”
  “你殺呀。我活膩了。”
  “最後說一次,不要跟著我。”
  “就要。”
  路西法僵硬片刻。“隨你的便。”
  “陛下,心情好些沒有?”
  “我沒有心情不好。”
  “你剛才都快哭了,這樣心情都好?”
  他不理我。我繼續無聊地端著鏡頭,往前拉往後拉,在他身上掃啊掃。“陛下,你很瘦啊,為什麼在一做那種事,力氣就這麼大?”
  “這樣的問題我拒絕回答。”
  “你真的很瘦,比你老婆還瘦,工作很辛苦吧?”
  “我沒有比他瘦。”
  “陛下,你是我最佩服的一個人。盡管你不喜歡別人了解你,但我還是很想了解你。我很久以前就想和你講話,今天終於成功了。”
  大概是修煉成功,羽化登仙。
  “這是我的榮幸,謝謝。”
  “你總是喜歡這麼回答人嗎?實際你很想抽打我對不對?因為我看到你挖鼻孔摳腳丫抓頭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惡習。”
  “為什麼不否認?在試探我嗎?”
  路西法不語。
  “雖然沒看那些奇怪的事,不過我看到了你的裸體,發育很好啊,陛下。”
  “你說話像流氓。”
  “你喜歡看自己的手,因為你的手漂亮,還是因為你是同性戀?”
  “二者皆有。”
  “我喜歡你的枕頭,看去很溫暖。”
  “你說話一定要用這麼跳躍的方式?”
  “我跳躍著生活,思維方式自然也跳躍。”
  “或許你是魔界新的意識體,我會盡量想辦法幫你查清身份。”
  “前兩天你兒子一個人跑到罪孽之淵,落下懸崖,我似乎想什麼就實現什麼,然後他得救,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像耶和華?”
  “嗯。”
  真怪異。
  記得路西法和下屬們開會的時候,還說天界有意識體是魔界最大的威脅,可現在路西法對我的存在絲毫不感驚喜或是詫異。難道他已有了必勝的把握?和我在第九獄看到的有關?
  “陛下發動戰爭的原因是什麼?”
  “為了魔界。”
  好虛偽的說法。
  “不是為了你的男人?”
  “你一定要用這種言辭說話?”
  欺負他的感覺真是很不錯,口頭上占點小便宜。有點想笑,心情也變得極好。之後就沒再回話。
  “怎麼不說話了?”
  我竊喜。我要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他身邊,嚇他一跳,再跑掉。
  路西法沒再問,再坐了片刻,神情也不像開始那麼落寞。不過多時,回潘地曼尼南。
  
  米迦勒躺在床上。
  路西法將他抱起來,一顆顆解開他的紐扣。
  我心下一動,折騰折騰他。讓床頭的焰火燃燒出這樣的字:“陛下要做愛了嗎?”
  路西法臉色一黯,動作滯了。
  “你一直沒離開?”
  “我隨心所欲,何來離開一說。陛下要做愛了?”
  被人發現自己在奸屍,只要他不是戀屍癖,多少都該尷尬。路西法卻臉不紅心不跳,嗯了一聲。“你看我無所謂,不要看他。”
  “對啊,我還沒看過他的裸體。趕快脫了吧。”
  路西法臉色難看,把米迦勒的扣子扣上,抱著他進入被子,滅了火焰。
  他竟這樣待我。
  我令月光在黑暗中寫下一行字:“再對我無禮,我就天天纏著你。”
  路西法掃了那行字一眼,不理我,裹著米迦勒睡了。
  我被排斥,被羞辱。全是他的錯。路西法不像我想的那麼好,小孩子脾氣,還特別摳門。我賭氣,搬著攝像頭瞬間移動。
  
  可怕的事發生了。貝利爾半夜驚醒,發現自己已經壞到了胸口。
  碧華千裏,被窗欄框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白條,刻在地上。毀滅之鐮斜倚在窗旁,白金骷髏在夜中獰笑。
  貝利爾從來不怕鬼,不怕骷髏。但是此時,他立刻用衣服裹緊胸口,縮到被窩裏,撞到瑪門身上。
  貝利爾傷心了,嘴巴一扁,踢了瑪門一腳。“不要睡我床上!”
  瑪門睡得特別死,動動嘴巴,一條腿搭上他脆弱的小腰杆。貝利爾無法呼吸,狠推他下去。瑪門翻了個身,又翻回來,手腳並用,砸扁他。
  “哥,睡自己床好不好?太擠了。”貝利爾終於軟下來。
  瑪門沒說話,閉著眼,露出一個天使般的微笑,手枕著他的頸子,把他摟到臂彎裏,特別特別緊。
  貝利爾眼睛紅紅亮亮,竟不再拒絕,靠著瑪門的胸口,睡得特別安心。
  
  幾日後,天界發生巨大變動,便是拉斐爾所說的事。
  副君一職總算有人擔當,那人就是最不可能成為的一個,哈尼雅。
  這種時刻,不爭取奪回第三重天,反倒弄個傀儡上去,莫非耶和華也是跳躍性思維?

 白衫,金披風,額心一粒紫水晶,手中一把金色權杖。哈尼雅的美麗堪比前人,光芒萬丈,受到所有神族表面景仰。
  加冕儀式已過,光輝後便是殘骸。
  原本只是謠言的事,變作了事實。
  看啊,他果然是為了副君地位才殺了自己的父親。雲雲。
  明知下一刻會墜入深坑,卻無法阻止推你的手。
  天使們的毒舌句句刺破他的要害,他卻不得還口。再是反抗,也只會換來與以往同樣的結果。
  嬌縱恣意也算過去式,哈尼雅很平靜,但並不冷靜。他站在聖殿門前,臉色不好看。
  天界大到無邊,就像整個世界。
  
  我想他應該沒想過當副君,即便想,也不會願意殺了父親。
  拉斐爾做的事最可惡,他看上去卻不開心。
  人活著,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不知自己為什麼活著。
  天使美麗,卻個個空心。
  所以,盡管魔族醜陋,我卻願長居魔界。
  
  哈尼雅突然回頭,有些驚訝,卻難脫恍惚。“有事嗎?”
  他身後依然空無一人,我想他是在與那位我看不到的銀發男子對話。
  等。銀發。
  米迦勒的雙親必然非等閑之輩,既然我看不到這位銀發男子,他絕對有點來頭。既然他是銀發,那雷諾的日記上提到的人,指不定就是他。
  “嗯,開心。”哈尼雅的臉上寫著不開心。
  “我現在已被說成這樣,如果真加了翼……那還不知別人要如何將我千刀萬剮。”
  “不,謝謝。真的不用。”
  哈尼雅走向台階,但在踩出腳步的一刻,消失了。
  沒錯,是消失。
  瞬間他又出現,人已經轉過來,握著自己的手。
  “什麼……”話還未說完,他又一次消失。
  聖殿門側,有東西碰撞的聲響。
  幾秒過去,哈尼雅又一次出現,已經靠在聲源處,顯得極其渺小。
  他捂著嘴,臉脹得通紅。
  “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一點都不喜歡和你做這種事!以後不要再和我說話!”他義憤填膺沖下台階,撲翅離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要那人一碰了哈尼雅,哈尼雅也會跟著消失?
  是我看不到,還是他們根本就不在這個空間?
  莫非,是傳說中的異次元?
  
  唉,越無知越無慮,這些事我少管。接下來,我要去看我尊貴的魔王陛下。
  只是沒料到,這一看,就看上了兩個多月。既然可以和別人溝通,自然活得輕松。而且我發現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只要我一攝路西法,時間就會過得飛快。
  他不是沒有研究過我的跡象,但一無所獲。結論是,我是個不明物。
  再來,詢問過貝利爾的事。路西法對他變成骷髏的事只說了一句:“若不練魔法,他不會出事,但他長大了,他的事由不得父母管。”
  完全沒有隱私的日子實在不好過。路西法被我纏到不行,居然在兩個月之後才爆發,忍功堪稱一流。
  他想把我趕出潘地曼尼南,他失敗。
  他決定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但,我要死皮賴臉地盯著他,讓他知道我的存在,讓他和米迦勒無法做愛。
  邪惡?是的。我很邪惡,可是我很真誠,啊哈哈。
  
  某一夜晚上,路西法身為男人的身體需求,已經壓抑到再無法壓抑的程度。他滅了所有的燈,在床上抱著米迦勒,來回撫摸那漂亮但無生命的身體。
  許久許久。
  他的火燒得更大,開始接吻,衣服半褪,卻始終不敢進行下一步。
  其實裏面黑黔黔的,我看不大清楚。但路西法不知道,他以為我的眼睛是光源,他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咀嚼嘴唇的聲音過去,路西法發情的聲音傳出。
  “你還在麼。”
  “在。”我用月光寫字。
  “不看了好不好?”
  “不。”
  “我會想辦法把你的現象弄明白。先出去,好不好?”難得魔王也有求人的時候,果然欲望是最無敵最有效最磨人的東西。
  “你答應我要弄明白很久了,我不信你的話。”
  “這不是我不願,是我也沒辦法。你沒有自身的記憶,又不能化作實體,還生活在別的空間,就不是熾天使。但你能記住別人的事,還能對我們所在的空間作出影響,那你就不是普通的意識體。除非你是最高意識體,但你沒那麼大力量。”
  “最高意識體是什麼?”
  “神。”
  “神是最高意識體?!”
  “是。他的意識影響力已經大到可以創造實體,天地萬物就是在他意識的臆想中創造出來的。實際你是他的同類,熾天使們也算他的半個同類。盡管他可以在無數空間中亂躥,但他也不過是個意識體的首領。天界偏偏要把他說得神秘完美,甚至無所不能。”
  “既然這樣……不管他是什麼,自然無所不能。”
  “不,他也有不能做的事。例如他可以創造事物,卻無法掌握事物的發展。他可以使天界的時空倒流,但如果真這麼做了,將會發生的危險,連他自己也都無法預料。”
  “時空倒流?如果能回到過去,那……”
  “他不會這麼做。”路西法在黑暗中撫摸米迦勒的臉,離他更近了些,“而且,他有致命弱點。我有威脅他的籌碼,他卻已經毀掉了威脅我的籌碼。”
  夜幕蓋住米迦勒清秀的眉目。
  這個傳說頭腦極其簡單的六翼天使,到底是使了什麼魔法,讓這麼變態的魔王變成個情種?
  “陛下,我想問個問題……”
  “嗯。”
  “罪孽之淵中的兩把劍,是你放上去的嗎?”
  “嗯。”
  “那樣很冒險。”
  “不冒險的。”
  一個發情中的男人居然可以冷靜說出這麼多話,我開始佩服他。其實便宜了米迦勒是一回事,不能憋壞了他。
  “那我出去了。”
  
  反複想想路西法說的話,我猛然想起一件事。
  看不見的銀發男子。
  神之王子。
  米迦勒……是神的兒子?

 路西法曆,七一六七年八月十二日。魔界收到個消息:拉斐爾和加百列,以及數名智天使帶上五萬天使,一夜間滅掉第三重天所有駐守軍團。
  這件事在魔界引起軒然大波。
  這一舉動絕對在所有人預料之外,包括路西法。
  直接派大天使出場,神族挑明了意圖,魔界怎能不迎戰?
  天界駐守魔軍下來了消息,神族法師團正在以驚人之速往下鏟除魔兵,現在正在第二重天清場,請求援軍。
  會議開得相當緊急,路西法下了軍令,命沙利葉和瑪門分別率領墮天使和大惡魔兵團,再由利未安森,芺羅塞碧那,布魯頓,巴貝雷特等作副將,帶兵七萬上去援助。倘若領地被攻下,便再次將它奪回來。
  路西法令人通報援軍數十萬。
  匆匆忙忙,人心惶惶。
  路西法親自站在至高處,對著眼下的大軍進行激勵。
  士兵們吼聲震天,鐵騎嘶鳴四方。
  
  隨叫隨到,就算你在和女人做愛也得在接到軍令後拔出來,當武將最不好的就是這一點。
  瑪門在帝都巫師的草坪裏,跟貝利爾一起喝下午茶。貝利爾正懶懶地躺在地上,縮成一個烏龜殼,聽哥哥講天界史,瑪門就這麼給人拖著跑掉。
  
  暗黑鎧甲,白金手套,護肩閃閃發亮。
  瑪門騎上黑龍,龍翼舞動時,騎士披風迎風飛揚。
  骨翼黑羽雜亂地擠在一起,卻揮得整齊。密密麻麻的雄軍,綿延萬裏。
  魔兵士氣高昂,在瑪門和沙利葉同時揮手的剎那,浩浩蕩蕩沖向戰場。
  
  與此同時,聖浮裏亞,祭壇。
  哈尼雅坐在池邊,雙腿赤裸,浸入水中。
  池旁,一雙色彩單調卻精美的白靴疊在一起,金帶長長的,蜿蜒著,貼在地上。
  “路西法是個不服輸的人。如果魔界的援軍來了,非但會奪回第三天,還會連帶第四天也拿下。就不光是別人會胡說……耶路撒冷是父親的城……”
  
  “還是說,神就是希望我這樣?我一直敬重他,服從他,為什麼只有我這樣?”
  
  “神如果真的深愛每一個人,為什麼還要殺人?只防守不就好了?”哈尼雅回頭看著某一處,瞳孔仿佛潮濕,“耶路撒冷是父親的。他失去的太多,我不想連這個也被人奪走。”
  
  “你可以替我加翼?”他神色驚愕,“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能,我當然願意。不過那不可能,因為你根本沒有翼……”話未說完,他消失了一剎那。
  再出現時,人已站起,衣服被扯落了一半。
  他身形又隱了一秒,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接下來,他的身影一閃一閃的,每閃一下,衣服就會消失一件,丟到岸上。
  他的長發落入水中,臉上沾滿了水珠。
  他先是驚訝,再是慌張,再是掙紮,最後徹底不見人影。唯有水花在空中飛舞,濺落,漣漪前後不定地移向岸邊。岸邊的聖杯淩空而起,往空中灑去,繞了一個彎,劃成人型,落入水中。
  之後再無異樣,除了漣漪不斷擴散,水花不停搖晃。
  
  穿過天界之門,第一重天廣袤無邊的霧氣中,神族和魔族已在交戰。
  上空魔法亂飛,下方處處都是武器碰撞的精光。
  從上方看去,簡直就在看圍棋。如同鷹摯狼食,黑棋鬥風一般吞沒白棋。
  戰場上喊殺聲一片,不斷有士兵從天上墜落,或由站著直直倒下,屍骨埋進白霧中。
  神族明顯處於劣勢,加百列和拉斐爾雖然面無表情,也開始不鎮定。眼見天使隊伍一支一支倒下,上頭的援軍卻仍未來到。
  
  兩邊的將領倒也頗有特色。黃金六翼站在隊伍後方,往前方狂炸魔法,風載著水,一沖翻了無數魔兵。
  沙利葉同樣屬於後方將領,指揮的同時,還要同時拉魔法弓,一弦十二支,幾乎百發百中,百中百要害。
  利未安森等人是屬於純粹肉搏王,騎著黑翼馬躥來躥去,馬蹄子都能踹飛好幾人。
  這幾位尚懂收斂。
  但是如果你上了聖戰戰場,瑪門也在,你不可能看不到他。
  瑪門早將指揮的任務交沙利葉身上,自己殺得爽。
  他騎在黑龍上,鐮刀的大頭長長伸出龍背,閃電一般一劈到底,嘩啦啦的血花滿天開,骨碌碌的頭顱滿天飛。
  然後安拉一個回轉,閃電再劈回去。血花還沒飛到最高點,又一片頭顱飛上來。
  如果有魔法攻擊,黑龍就會像火箭一樣沖上天,在空中繞幾個圈,再雷電般砸回來。
  瑪門瞳孔最紅的時候,是在戰場上。


 戰爭持續了數日。
  神族早已開始交戰,身體漸漸不支。
  魔族體力旺盛,砍人從不覺得累。而且一旦他們近身,神族的魔法就放不出來,非常衰。
  加之雙方人數懸殊較大,天使軍士氣低落,抵抗也漸漸顯得無力。
  大天使一個騎紫晶龍,一個騎獅鷲獸,緩緩徘徊在空中,相當冷靜地使用大魔法,大片大片地殺人。
  實在礙眼。
  瑪門蹙眉,對著沙利葉偷偷說了一句話,沙利葉猶豫許久才點頭。
  瑪門壞笑一下,伏在安拉身上,向前沖刺。
  他是在襲擊……拉斐爾?
  電光石火。
  瑪門非常不厚道地未遵守戰場定律,直取主將,刀尖指向拉斐爾的紫晶龍。
  拉斐爾察覺時已晚。
  鐮刀紮入以厚皮聞名的龍身體,似乎在用棍子掏棉花。
  刺入,拔出。
  再刺入,再拔出。
  鮮血濺了安拉一身。
  “我爸插你的頻率是不是也是這樣啊,拉斐爾殿下?”瑪門笑如櫻花,邪惡而純潔的美。
  紫晶龍身受重傷,直往下墜。
  拉斐爾臉色蒼白,展翅欲逃。
  剛飛離幾米,鐮刀擋住他,細而尖銳的刀鋒上,幾粒血珠滾下。
  拉斐爾立刻收翅,但還是未控制住往前沖了一段,鐮刀橫切入他的胸口。
  拉斐爾悶哼一聲,忍耐力極好。
  所幸他是神族,換作是人類,早挂掉。
  “不要急著跑,拉斐爾殿下,不然你會變成兩半的。”瑪門像拿棒棒糖一樣把他舉起來。
  拉斐爾的表情讓人看了生不如死。
  瑪門回頭炫耀似的對自己軍隊晃了晃棒棒糖,笑得天真無邪。
  唉,血腥得要命,不看了。
  
  所有人都留意到這裏。
  蜂王被挂著,馬蜂窩不用捅了。
  神族悲痛欲絕。
  魔族開始歡呼。
  
  瑪門拖著拉斐爾歸隊,對沙利葉說:“不是叫你去把加百列綁了嗎?怕了?”
  沙利葉搖搖頭。
  “罷了罷了,去跟她談判,條件講高一點。我討厭天使身上那股味道。”他看看拉斐爾,捏住鼻子。
  
  加百列憤懣,又有些沮喪。
  沙利葉將弓箭收好,飛到她面前。
  加百列看著他,有些震驚。
  黑翼舞得特別謹慎,特別收斂,就像怕被人察覺,就像快要消失。淡金色的眼一彎,沙利葉笑了笑。
  “加百列殿下,你們輸了。”
  “他們都說你墮落以後,變得很難看。”
  牛頭不對馬嘴的對白。
  “我不是很明白,殿下,你們輸了。”
  “我覺得你沒有變。”加百列頓了頓,趁他還未開口,又飛速補充,“好吧,我們輸了。然後呢?”
  “從第一天到第四天,全都是我們的。”
  “只能前三天。”
  “殺了拉斐爾?”沙利葉微笑。
  加百列提起一口氣,咬住嘴唇。
  兩人腳下踩著遍野屍骨。
  他身後是萬人大軍,她身後是敗將殘兵。
  “前四天,包括耶路撒冷。”他再一次無邪地笑。
  加百列把牙咬得緊緊的,強擠出一句話:“可以,不過你們要現在放了他。”
  沙利葉掏出早已准備好的合約和筆,拿給她。
  她垂下頭簽字。長長的睫毛,金色的卷發,特別像芭比娃娃。
  我不是很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兩人關系非同尋常是肯定。
  但,如果她這一刻抬頭,看到他的表情,她一定能理解他。想來就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他的死……大概就不會那麼令人難過。
  他收回合約,打趣道:“加百列姐姐,你的字還是那麼漂亮,你讓我想起了少年時代,真美好啊。”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想回憶。”她螃蟹走路習慣了,這一回照樣,說完就走。
  
  這一刻,魔族勝利了。
  但,凡事都有個轉折點。
  下一刻,勝者是天界。
  
  白袍的法師出現。
  銀發亮到幾乎會發光,藍瞳顏色比以往淡了些,哈尼雅的神情淡漠。但僅僅是這樣,已驚豔全場。
  天界之門在不遠處。雖然經過年深歲久的洗練,卻屹立依然。
  加百列抬眼看到哈尼雅的時候,愣了。
  芺羅塞碧那和布魯頓交換了一個眼神。
  拉斐爾淡笑。
  瑪門拍拍安拉的背,隨時准備新一輪的惡鬥。
  全民皆兵。
  哈尼雅臉上的神經都壞死了一般,麻木到毫無起伏。只有嘴角勾了一下,似乎也是脫離了他的面孔,成為單獨的一部分,非常突兀。
  然後,他抬了抬手。
  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很簡單。但大局已定,回天無力。
  乾坤逆轉。
  世界只剩銀光。
  
  路西法知道魔界敗北的時候,是在九個小時以後。他先是驚訝,然後質問為何消息傳達這麼慢。信使說,因為大部分人要不是殘了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身受重傷失去意識,消息傳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路西法喝一口咖啡,揉揉太陽穴,“那對方情況如何?”
  “原本拉斐爾被瑪門殿下當人質捉住,但瑪門殿下也受了重傷……所以,在哈尼雅出現之後,對方未折損一兵一卒。”
  “哈尼雅不可能強到這種程度。”
  “可出現的人確實是他。”
  “他的特征呢?”
  “據說……頭發變成了銀色。”
  路西法緊握住咖啡杯。“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頓了頓又說,“有多少人活下來?”
  “二十……九個。”
  “果然。”路西法扶住額頭,手中的咖啡杯碰得杯座當當響,“沒有關系。既然他沒忍住……那不能算我們輸。把主將副將都照顧好了,其他的明天我再交代。”
  “陛……陛下,還有一個消息未報。”
  “說。”
  “沙利葉殿下……戰歿了。”
  杯子直直摔碎在地上,咖啡濺滿路西法的褲腿。


沙利葉的死因很簡單:一,他是墮天使,生命力不及其他幾名大惡魔旺盛。二,他站在加百列面前,距離哈尼雅最近。他的頭顱與身體分了家,臉上的表情看去很悲傷。
  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除去路西法,就是三劍客外的另兩個。
  阿撒茲勒摔碎了整個樓的瓷具,薩麥爾哭到紅了脖子根,提著武器就說要去報仇,路西法稍微冷靜,一個人在房裏悶了三十來個小時沒睡覺,等大家平定下來後厚葬了他,加官晉爵。
  
  瑪門身受重傷,仍在昏迷不醒。貝利爾去醫院看他,花了自己為數不多的鈔票,買了一堆補品,看著眼前關節處綁著繃帶的哥哥發呆。
  
  整個魔界的氣氛一夜將降溫幾百度,安靜得呼吸都聽得清楚。
  潔妮難得回家看老爸,結果薩麥爾不見人。她焦慮地在房裏來回走動,莉莉絲把她拉回來坐著。
  
  “沙利葉叔叔的死是令人遺憾,但爸也不能這樣啊。”
  “最難過的人還不是你爸。”
  “那是誰?”
  “你爸的老大。”
  “怎麼會?沙利葉叔叔不是和爸的關系還好一些嗎?”
  “沒有,據說沙利葉和路西法陛下是最早認識的了。據說那時陛下在天界的處境,就跟現在的哈尼雅一樣。沙利葉那時還特別小,就跟陛下說自己很崇拜他,要當他的部下。”
  “然後呢?”
  “沙利葉有了喜歡的人,偷偷寫了很多匿名情書去嚇她,還專門跑來說給陛下聽。但自從陛下有兵變意向的以後,他就主動和那女孩斷了聯系。後來,陛下墮天,他毫不猶豫地跳下創世山,還因為不適應魔界生了幾場大病。他們以前特別喜歡來這裏玩,找女人,還給惡魔女人們說魔界其實很漂亮。其實當時這裏什麼都沒有,真要住在這裏,誰受得了?陛下喜歡把事藏心裏,沒給任何人說過自己不舒服,沙利葉卻一直說魔界很好很好。他幫陛下出策略,發展改造魔界。那時,其他魔族對墮天使一直都很排斥,他為了讓別的撒旦認為陛下很公平,就偷偷告訴陛下他要管理第一獄……現在那裏好了,以前的第一獄,跟荒原沒什麼區別啊。沙利葉唯一一次和陛下鬧矛盾,是因為米迦勒。當時米迦勒殿下不是訪問魔界麼?沙利葉勸他不要和陛下在一起,被陛下訓了一頓。他覺得委屈,就問陛下,為什麼為了你我可以放棄愛情,你卻這麼自私。陛下在氣頭上,居然說,你可以選擇離開。”
  “陛下怎麼老喜歡用這句話傷人?我爸也給他這麼說過,真是。”
  “就你阿撒茲勒叔叔比較聰明,不踩陛下的死穴。”
  “是啊,如果你媽我是沙利葉,早就氣個半死了。誰知他不但不記仇,在米迦勒殿下死了以後,去給陛下道歉。我們說這件事錯的人是陛下,他偏說,路西法等於完美,做錯的一定是他。”
  潔妮眼睛眯著。“如果我是陛下,肯定已自責而瘋。”
  
  路西法的承受能力自然不會這麼弱。
  他坐在長桌旁,沙發上,仰著頭翹著腿,看去像睡著了,實際睜著眼。
  “陛下。”
  其實並不想打擾他。但是還是忍不住。
  他沒有理我。
  寫了字,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陛下壽命無限,身邊的人遲早會離去。”
  還想再說點什麼,路西法已輕笑。“是麼。”
  寫了幾個字,都被擦掉。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伊撒爾死以後,我就再沒什麼好怕的了。這不算什麼。” 路西法的喉結動了動,目無焦點,“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天界,滅了神族。”
  “自暴自棄了麼。”
  路西法還只是笑。
  “再死幾個也無所謂了。”
  “魔王陛下,沙利葉的死並不怪你。但如果你要是這麼武斷,之後阿撒茲勒,薩麥爾,別西蔔,利未安森,莫斯提馬……甚至瑪門,貝利爾,都會死,這是你想看到的?”
   路西法看著我寫的字,默然。
  “米迦勒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你卻從來不留心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如果你依然懷念他,你可以拒絕別人的追求,但抱著個屍體過日子,把一切都給個屍體,你覺得值得?現實一點好不好?不要再讓更多人為你犧牲。”
  隔了很久,路西法才坐直身子。
  “以前他還活著的時候,無論是否跟我在一起,我都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有沒有他都無所謂,魔界最重要。但是,後來他死了。”他捂住臉,小聲說,“似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每一天我都會覺得後悔,後悔以前怎麼沒對他好一些。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他從小到大的模樣……不過,我至少得到了他的身子,這樣也很好。可是現在,連沙利葉也死了。”
  “陛下,這不是你的錯,是敵人太強。”
  “不,你不知道他跟了我多久。”路西法頭埋得很低,朝我揮揮手,“讓我自己靜一靜。”
  “哦,那我先走了。”
  “嗯。”
  “路西法,你是個天才。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千萬不要放棄,好不好?”
  “嗯。”

 從那天開始,我再沒有去纏過路西法。原本以為他會抓緊時間訓練軍隊,再次打響戰火,可是這件事就這麼簡單地被壓下去了,連報紙上對戰爭的失敗都是輕描淡寫,似乎失誤只是魔界的不小心,與對方沒有關系。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我很想把路西法的腦子挖開看看。
  
  我再去看貝利爾的時候,非常走運地,又看到美好的兄弟擁抱圖。
  花瓶裏一束綁好的黑玫瑰,地上一束散開的黑玫瑰。
  瑪門靠在床頭,還是渾身僵硬著不能動。貝利爾很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撲在瑪門的腿上像個小屁孩。
  “你終於醒了,我還說你就這麼去了。”
  瑪門先是特有成就感地笑,聽到最後一句,臉拉下來:“有這麼跟哥哥說話的?”
  貝利爾愣了愣,坐直身子,笑得蠻不自然:“身上還痛嗎?”
  “痛死了。”瑪門一臉憤然,“居然會輸給哈尼雅,這絕對是我人生中的汙點。”
  “那個真的是哈尼雅?”
  “怎麼會不是?”
  “哈尼雅再強大,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步這麼多吧。”
  瑪門默了一陣。“那你覺得是誰?”
  “不知道。我覺得,天界能彈指滅掉七萬大軍的神族,除了神沒別人。”
  “沒錯,上帝是三位一體的。現在哈尼雅副君,完全可能與神合體。只是,耶和華那個臭屁的不一直不肯委身於人麼。”
  我暈,委身於人?
  “我沒想到這麼多。確實如此,如果不是神,沙利葉殿下也不會死了。”
  貝利爾說著,瑪門愣著。
  “沙利葉死了?”
  “沒人告訴你?”
  “沙利葉死了?”
  貝利爾頓了頓。“你身體還沒好,這些事放到以後說。”
  “他們殺了沙利葉?!”瑪門一腳踢在床頭,未複原的傷口立刻裂開,鮮血湧出。他痛得牙關打戰,紅著眼失聲吼道:“總有一天,魔族會滅了天界!!”
  “潔妮說,陛下這幾天徹底崩潰……你千萬要把持住,不調養好身子沒法打仗的。”
  “我知道……”瑪門手腳都無法活動,垂著頭忍淚的樣子看去分外狼狽,“我知道。”
  貝利爾抱住瑪門的頭,像哄孩子一樣拍拍他的背。
  
  勝利的一方局勢亦不穩定。
  哈尼雅守住耶路撒冷,奪回失地,一人拯救千萬大軍,算是立了功,副君之位也坐牢了。只是,突然爆發出這麼驚人的力量,裏頭的貓膩大家雖不明白,但都默認不是他的功勞。
  人已走光。
  聖殿裏一片死寂。
  哈尼雅跪在禦座下方,發與瞳已變回原來的顏色,只是,神情依然沒有起伏。
  禦座上空無一人。
  哈尼雅一直不說話,只點頭。
  良久。他抬頭,看著禦座上的某一處,輕聲說:“如果您真心是在賜予我力量,就不會在與我結合時還讓我保留意識。”
  
  “是,力量與殘酷對等。從那一刻起我就想,怎樣都無所謂了。我連七萬人都殺,嗜父這種曆史,又算什麼。”
  
  “從父親死以後,我一直將您當作我的信仰,我活下去的動力。”
  
  “我不知道為什麼您現在不以無形的存在掌管世界,但我起碼知道,您在利用拉斐爾,利用我,最後連手指都不動一下讓我們互相殘殺。不過您盡管放心,雖然我知道,但我會去做。您的計劃對平凡的我們來說深不可測,我只需要照著您的話去做。我會盡可能帶領神族,盲目聽從您的話。因為您是造物主,您是神,您是一切。”
  
  “我只希望您想想,倘若您沒有創造世界的力量,倘若您沒有這麼美麗的臉,倘若您不是神,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沒錯,這些都不成立。所以您一直是我的信仰,我敬愛的父神。”
  
  又過了一段時間,瑪門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可以出院。這段時間,他就回自己家裏調養。貝利爾繼續上課,轉眼間十月過去,再一段時間便又是新的一年。
  唉,這歲月真TM蹉跎。
  瑪門十月中的時候身體基本康複得差不多,然後又搬回貝利爾那裏去住。
  但是,剛用鑰匙開了門,他差點死掉。
  他認識貝利爾這麼久,從來不知道這孩子是一頭豬。
  桶裏的垃圾滿到地上。
  滿屋的臭襪子。
  一雙不同色的靴子搭在一起,尋覓許久,才找到另兩只靴子,一只倒扣在地上,另一只放在窗台上,裏面還有一只染了果汁的襪子。
  水壺下面墊的是書本。
  桌子上堆滿花花綠綠的糖紙。
  一排小短褲挂在書櫃上面。
  杯子在地上左右搖擺。振幅運動。
  水池裏泡了一條短褲。
  板凳上挂著浴巾。
  衣櫃是空的,床是滿的。
  地面上擺了一個碗,碗裏的湯幹了,一支湯匙頭朝天倒在裏面。
  至於被子,永遠不疊。
  而貝利爾,光著身子,趴在那堆鋪滿衣服且永遠不疊的被子裏,吃香蕉,看書。
  一排蝙蝠挂在窗口處,順著窗沿圍成一圈,好奇地往裏面張望。
  真是惡心透了。
  瑪門沖過去,抓過貝利爾的香蕉。貝利爾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往嘴裏喂,結果吃了個空。
  貝利爾抬頭看看瑪門,笑了。“哥。”
  瑪門也笑了。“親愛的,為什麼不搬到幹淨一點的地方去呢?例如說,豬圈?”
  “如果哥早幾天回來,這裏的條件就會比豬圈好了。”
  “貝利爾,我問你,你幾天沒洗澡了?”
  “我才洗的啊。”
  “告訴我具體時間。”
  “星期二。”
  瑪門終於抓狂。“貝利爾,你這懶豬!你三天沒洗澡?!”
  “不是三天。”貝利爾想了想,“是上個星期二。”
  
  瑪門再無法忍耐,提著行李回娘家。
  貝利爾忙跳下床,擋在瑪門面前:“哥,你別走。我沒洗澡,可是我有洗臉洗頭刷牙洗腳。而且我都只穿短褲睡覺,身上沒汗。”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褲衩,“短褲我是要洗的。”
  “立刻給我洗澡去。”瑪門想扔了他的香蕉,但是看到滿出來的垃圾桶,憋著一口氣,塞到他手裏,“吃完就去!”
  “哦。”貝利爾咬一口香蕉含在嘴裏,右臉上鼓出個泡泡,泡泡轉啊轉,轉啊轉,轉得人特想抽他。
  瑪門扔了東西開始收拾房間。先倒垃圾。
  幾分鍾後上來,貝利爾拿著香蕉皮,巴巴地看著他。
  瑪門扯過香蕉皮,扔進垃圾桶。
  再擦桌子。三下五除二。
  貝利爾笑。“果然是這樣啊。”
  “什麼?”
  “我以前認識一個阿姨,她說男人幹家務活不行。擦桌子都是這樣。”貝利爾在杯底周圍擦了一圈,“從來都不擦杯子下面。”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男人都很懶。越懶的男人越男人,打掃衛生的男人都是娘娘腔。”
  娘娘腔的臉色很難看:“那,請問一下,男人中的男人,你的浴巾什麼時候洗的?”
  “上個月。”
  娘娘腔把襯衣脫下來,扔在貝利爾頭上,還拉飛一顆扣子。“浴巾拿給我洗,你給我用這個擦!”
  貝利爾拿著襯衫聞聞,又撐到瑪門身上聞來聞去。“哥,你好香。”
  “蟑螂也很香。只要你拿自己當參照物。”瑪門擰了他的頭,把他踢進浴室。
  半分鍾過後,一條浴巾扔出來。
  瑪門撿垃圾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卡了半晌,再繼續。
  
  一個小時後,天黑。貝利爾洗完澡出來,唱片機下壓著金色的大盤,緩緩轉動,柔情的鋼琴樂在屋內回蕩。
  床頭的蠟燭搖晃。
  瑪門已經在做最後一道工序,疊被子,頭也沒回就說:“去找兩盤節奏快點的唱片來。我聽這個想睡覺。”
  貝利爾看看高高的櫃子頂:“快一點的?可我都沒聽過。”
  “隨便拿一盤試試。”
  瑪門疊好被子,往椅子上一坐,輕輕喘一口氣。但一看到貝利爾,又無奈了。
  貝利爾正在痛苦掙紮中。
  櫃子太高。
  瑪門剛想去幫他,卻呆住。
  貝利爾用他的襯衫擦了身子後直接穿上,襯衫因濕潤半透明,還只扣了兩個鈕。最要人老命的是,到瑪門腰的襯衫剛好蓋住他的臀部。
  貝利爾踮腳去拿,拿不到,剛想回頭叫瑪門,卻看到瑪門在他後面。
  一看瑪門過去,就知道他的目的不是幫貝利爾拿東西。
  打橫抱起貝利爾,扔到床上去。
  才整理好的被子又亂掉。

 瑪門解開他的一顆衣扣,又像怕吃得太快就沒了一樣,停了停,翻身上床。
  貝利爾抿住嘴唇,手指都在發抖,但是沒有反抗。
  瑪門輕輕抬起他的腿,手指滑到他的腰間。他主動挺起腰臀,方便哥哥脫掉自己的內褲。褲子慢慢被剝落,他已經緊張到閉上眼。
  蜷縮了雙腿,內褲瞬間滑落在腳踝。
  瑪門解開他最後一顆扣,把他抱起來。
  衣服也滑到手腕處。
  貝利爾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搭上瑪門的肩,胸貼上瑪門的胸。
  瑪門把他摟住,手伸到襯衫下,往上遊走。
  微燙的東西靠著貝利爾。他眨眨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盡管努力放松,還是紅了臉頰。
  
  誰,誰能告訴我,他們在做什麼?
  
  瑪門捧起貝利爾的臉,對他曖昧一笑。然後輕松地垂頭,含住他的唇,淺淺試探過後,便熱情深入。
  貝利爾寫明了就是迎接。脖子微微後仰,身子往前傾,明紅燭光這麼一照,襯衫半透明著,映出蒙朧的身段。
  男孩子不及女孩嬌,但絕對可以比女孩妖。
  貝利爾這小鬼才這點年紀這點經驗就這樣,長大後,開發完全後,怎麼得了~~~
  
  腰被摟住,人被提起,瑪門勾下身,含住一顆貝利爾紅色的小珍珠。
  貝利爾身體震了一下,手指插入瑪門的黑發,含糊不清地哼哼:“為……為什麼會這樣?”
  瑪門無暇回話。
  “不是這樣的……”貝利爾抱著瑪門的手都跟著哆嗦。
  越來越可憐這孩子,搞了這麼多次,連最基本的前戲享受都沒有過。才這點程度,就興奮得身體一顫一顫的,不知道真要進去了,他是不是會死過去一次?
  不過多時,貝利爾的血飛速沖到臉上,整個小臉兒頓時紅得不像樣。也不知瑪門是在咬還是在舔還是在嚼。
  “哥……”貝利爾全身緊縮,抖出這麼個字。
  瑪門停了動作。
  貝利爾還在迷糊中,瑪門已抬頭看著他,眨也不眨。
  貝利爾如墜雲霧中。
  頓時懷中的少年像有百鈞重,瑪門松了手,替他扣好衣服,慢慢將他放回床上。
  貝利爾更加茫然。
  但是,這種狀況是很尷尬的吧,只能不言。
  “對不起,貝利爾,我有點頭暈。”瑪門捂著耳朵,靜止片刻,“你知道,我的私生活不大檢點,這麼久沒有做,會動不動就發情的。”
  瑪門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問貝利爾為什麼不阻止他。
  貝利爾哦了一聲,所有表情一掃而空,麻木的臉又回來了。
  “我想你弄錯了,我也沒你想像的純潔。我一樣是出於需求才不拒絕,只要是個性功能完善而又對同性戀不排斥的男人都可以。別想多了。”貝利爾抓了內褲穿上,一邊穿一邊伸出瘦長的腿,伸個懶腰,往被窩裏鑽去。
  不夠成熟又非要裝成熟的小孩。
  “嗯,你知道,一旦發生這樣的事就會有很多麻煩。不過,你比同齡人要有魅力得多。我家小豬的經驗這麼豐富,怎麼會純潔呢?”說完自覺有誤,立刻閉嘴。
  果然貝利爾的臉色不好看。
  瑪門個爛嘴巴,就知道畫蛇添足。這句話說給任何人都沒問題,但貝利爾曾經當過公關,意思全變了。
  貝利爾嘴巴翹得老高,轉身縮在被窩裏。
  “小豬,我是在贊揚你,你不說聲謝謝?”難以自圓其說的笨瑪門。
  貝利爾根本不打算出殼。
  瑪門拉拉被子。
  比裹小腳還裹得緊。
  “不要這麼敏感好不好?雖然我不喜歡你當公關,但你也不能歧視公關啊。乖乖乖乖,把頭露出來,讓哥哥看一看。”
  瑪門的頭剛靠過去,就被一顆炮彈打中。他一個後仰,見一道黑影飛天而過,反應靈敏如他,一手抓住,黑珍珠。
  “你不要哥哥的珍珠,哥哥就變成小孩了!”
  被窩裏伸出一只手,攤開。
  “你如果不讓哥哥替你戴,哥哥還是要變成小孩!”
  貝利爾沒動。被窩倒松了。
  瑪門歡歡喜喜地拉開,看到貝利爾布滿血絲的眼。一驚,伸手探探他的眼角,大松一口氣,替他細心地戴上。貝利爾小嘴皮子抖啊抖,抖得特不爭氣。
  “要真那麼不開心,那哥哥和你做。”瑪門一副要被人強X的鳥樣,開始解褲子。
  汗,這也太羞辱人了。
  果然貝利爾中計。
  “我才不稀罕!”跳下床,一頭鑽進廁所。
  貝利爾一走,瑪門就面朝床單倒下。這臭小子哄人有一套,不過,他怎麼好意思拿騙女人的套路去對付自己的弟弟呢?
  要我是他爸,早踹死他!
  
  “我在做什麼……”貝利爾在廁所,靠在門板上搖頭搖了半天。又走到盥洗池旁看著鏡中春色蕩漾的臉,惱怒,一頭砸進水龍頭下,沖了個徹底。
  “我到底在做什麼!”後悔的小孩低聲咆哮,生怕讓外面的人聽到。
  
  小豬,讓我來回答你:你在向你哥撒嬌。


  兩個星期後,瑪門搬走了。理由是將及年末,貨幣流量變大,政府事務繁多,他要回去忙正事。加之新年的墮天日即將到來,戰亂出英雄,難免會有孤峰崛地而起,他怕自己的黑暗騎士地位不保,要回去練習武技。
  對此,我特想問他一句:那些是“正事”,那你住貝利爾家這一出算是什麼事?
  難以自圓其說的家夥。
  貝利爾懂事歸懂事,閱曆少了些,細微之處難以察覺。
  
  他又開始看雷諾的日記。
  
  晚上,愛麗絲用神聖蒼烏羽替兒子占蔔愛情,這是天界最近最流行的占蔔遊戲,我們只是抱著娛樂的心態去算,但是結果實在令人擔心。
  蒼烏的羽毛有很多種顏色,羽毛尖指的方向表明不同的性別,大小的差距表明年齡差距,不同的顏色組表明不同的關系。
  兩片羽毛往上指,其中一個巨大,一個微小。
  羽毛的顏色,大的是藍色,小的是銀色。
  怎麼會這樣?
  不,不,這種遊戲就算是愛麗絲,出錯率是百分之三十。說不定是她算錯。
  不論哪一個代表米迦勒,這樣的預言都讓人害怕。
  我們不能忘記,米迦勒是天界未來的光輝。
  
  嗯,我再一次確定,雷諾寫的日記,比那些天界保守派名作家還要婉約含蓄隱晦,不愧是寫給自己看的。
  唉,他就不能用天語寫字麼?
  
  之後又偷偷跟著路西法,他精神恢複了些許,但我不敢和他說話。之後的日子他都只是愛撫米迦勒,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其他時候他要不是在宮廷裏處理事務,就是泡在辦公桌旁,折騰那些山包文件。一忙就到半夜,還可以在有人相伴的時候一直不說話。拉哈伯來看他幾次,他都不大搭理,有人拜訪,要麼不見,要麼兩三句打發。
  不過,隨你信不信,路西法就是可以讓你一直看著都不嫌浪費時間。
  別說是只有我這麼想。
  我可是男人,非同性戀,只從美學角度考慮。一個可以讓男人都一直看的男人,該有多大魅力?
  
  直到墮天日競技場一宏偉事件發生,我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去看貝利爾。
  前幾日路西法參加的節目並不多,無非就是表演,魔法展示雲雲。死了個撒旦,加上魔王帶頭沈默寡言,最熱鬧的地獄一族無論如何都高不起來。
  中途的競技徹底帶動了新年的氛圍。
  
  七大撒旦坐在高台中央,沙利葉和魔後的位置空著。
  天陰得像隨時都會降驟雨,砸冰雹。
  魔族們陸續走上台階坐下,還有姑娘帶了傘。
  前幾日連續的競技都和以往一樣。肉搏還有點看頭,魔法像小孩玩火炮。
  桑楊沙前一次拿了大巫師的稱號,這一回自然就想將自己的魔法精神發揚廣大。早早就出來清場。一般人只會在有墮天使的時候出來看。桑楊沙作為墮天使裏的佼佼者,別人看的時候也會格外注意他。
  
  一仗打下來,桑楊沙坐在場子邊緣休息。
  一看到這張讓我想抽的臉,我立刻想到了貝利爾,也不知他是否有參加?
  有幾個人前來鼓勵,包括芺羅塞碧那。桑楊沙往椅背上一靠,特意不掩藏眼下的五星,昂頭挺胸,得意洋洋。
  芺羅塞碧那說:“殿下,你還記得以前和你好過那個小男孩嗎?”
  答案呼之欲出,桑楊沙一皺眉,故作疑慮。“記不大清楚了。”
  有姑娘調笑:“哎呀,殿下真是太風流了,居然連名字都記不住。”
  令他無比滿意的答案。他笑著,神秘兮兮。
  芺羅塞碧那說:“我都記得名字,他叫貝利爾。我剛才看到他進來了,可能也想參加比賽。”
  “他?他參加比賽?”桑楊沙捶桌大笑,“他連條船都拉不動的,怎可能……哈哈哈……”
  姑娘們跟著笑。
  
  “那不重要。”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他們身後響起。
  轉頭。披著黑鬥篷的貝利爾走過來,臉色白得跟紙片兒一樣。“我比魔法。”
  桑楊沙仰頭看著他。即便在霧天,臉上的五顆鑽石也閃閃發亮。
  他撲哧一聲,暴笑。
  旁邊有幾個姑娘也開始笑。
  “小弟弟,巫師也要有體力的,像你這樣的身子骨,很容易喪命的。”
  芺羅塞碧那抱著手臂,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真希望參賽者條例規定特別關照奴隸殘疾人同性戀。”
  她這麼一說,桑楊沙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貝利爾皮笑肉不笑。“真難得,像芺羅塞碧那殿下這樣的人也會有階級思想,還會歧視殘疾人和同性戀。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路西法陛下的地位是用‘特別關照’得來的。”
  芺羅塞碧那怔了半晌,一臉厭棄:“米迦勒殿下是熾天使,是雙性。貝利爾,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們,你居然好意思拿自己和路西法米迦勒相提並論,真令人詫異。”
  她的戀人向來喜怒形於色。
  令一個女人醜陋的原因,只會是嫉妒。
  不知該不該為貝利爾感到高興。
  
  桑楊沙語重心長:“貝利爾,想當巫師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更何況在這群英薈萃的競技場?學魔法,並不是只要努力就夠的,天賦也很重要。”
  一群女人和一個男人,站得挺高,所以盡管個子不高,看人還是習慣用鼻孔。
  “小奴隸,長得蠻俊的,可別丟了性命啊。”
  芺羅塞碧那笑:“他怎可能丟了性命,看到他鼻子上的黑珍珠了麼。”
  “那是……?”目光焦距在貝利爾的鼻尖。
  “瑪門殿下特地叫我哥去做的。他有王子撐腰,誰敢殺他?”
  “什麼?”桑楊沙猛地抬頭。
  芺羅塞碧那看著他許久,一臉狐疑,像是想數清他臉上的毛孔。“你……消息也太落伍了些,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了。瑪門殿下把最好的黑珍珠做成鼻釘送人,還搬去和他住。”
  “不是這樣。這顆是多余的。”
  貝利爾對任何事原本都不屑解釋。這時,心猿意馬竟都露在臉上。
  “你希望我說出你已經知道的真相,讓大家好羨豔一番?”
  芺羅塞碧那眼尖嘴快,不過看錯了貝利爾的意思。
  貝利爾好端端地被罵成造作,心情煩亂,扔下一句話便走:“我沒時間廢話,場上見。”
  桑楊沙在他身後大聲道:“淫貨就是淫貨,果然是不挑對象。陪別人做愛就行了,當什麼巫師,小心你的瑪門殿下心疼!”
  貝利爾氣得握緊雙拳。
  芺羅塞碧那看他一眼,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沒過多久,貝利爾就上場,筆直地站在場地正中央。桑楊沙等人坐看他的笑話。
  貝利爾運氣不算好,剛出來就對上比較厲害的邪惡法師。
  認識貝利爾的人不多,但人人都開始搖頭歎氣。
  宣告名字的時候,路西法聽到貝利爾,立刻就坐直了。瑪門不知什麼時候跑到路西法身後,拍拍他的肩,笑道:“老爸,我們貝利爾上場了。”
  “嗯,這孩子很有潛力。”
  再明顯不過的暗示,路西法卻平靜到無趣。瑪門聳聳肩,坐回自己位置,把手中的撲克放回桌上。“我弟弟上去了,我要去看。”
  “你弟弟?”
  “我認的。因為我覺得他很像。”
  瑪門下去,路西法還是沒有反應。
  有時候,人太老了也不是好事。多想看看路西法有點反應的模樣。
  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那檔事不例外。他上米迦勒的時候,喜歡閉著眼睛,很沈醉,但表情並不會很浪。
  如果把他壓倒,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點反應。
  會不會像別人那樣星眸半張紅唇微啟頰若煙霞?
  會不會叫床?
  會不會用腿勾住對方的腰?
  嗯……如果有機會調教這樣的人,聽他呻吟著說“我是你的”,應該會很有成就感吧。
  咳。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意淫是不正確的。因為意淫的原理和做夢一樣。
  而路西法最令人討厭的地方,我們可以舉例說明:桌上只擺了兩杯飲料,一杯牛奶,一杯果汁。他一定會對你說,喝果汁吧,牛奶喝多了會長胖,果汁才健康。然後在你喝果汁的時候,他會將牛奶一飲而盡,然後告訴你,寶貝,我真的很擔心你的身體。
  
  “我可以說話嗎?”
  我在路西法桌面上寫字。
  路西法一看那字,驚了,小聲說話。沒聽清楚,湊過去,又問一遍。他答:“再下面一些,找個只有我才能看到的角度。”
  嗯,下面一些。
  他說話真小聲。其實他離其他撒旦挺遠,該不怕人家聽到。
  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問:“你這段時間去哪了?”
  “到處瞎逛啊。”
  實際還是在他身邊,我才不說。我要讓他知道,我完完全全,不在意他。
  “哦。”
  “你想我?”
  “沒有。”
  “你想了吧。”
  “沒有。”
  “你幾次偷偷觀察周圍的東西,想看看我是否有說話,但是沒找著,你很失望。你在想我。”
  路西法望著那幾行字,笑得特別曖昧。
  “哦?我只是習慣而已。”
  咦?我只是瞎編。
  “路西法,你這個混帳。喜新厭舊。”
  “你如果出來只是想說這樣的話,不如不來。”這家夥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跟你開玩笑而已,你真沒幽默感。”
  “開玩笑該有個度。”
  “小肚雞腸的老男人,你真沒勁。”
  路西法沒回話,看著那幾行字就呆住。
  這家夥似乎一直很嚴肅,我還是不要和他鬧太厲害。擦擦那行字,又說:“我還是開玩笑。我很崇拜你,別破壞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你究竟是什麼人?”路西法急於尋求答案。
  “這問題你打算問幾次?”
  “算了。”
  “我也很想知道,但我不知道。但是你別希望我是米迦勒的靈魂,因為我可能是任何人的,但絕不會是他。”
  “為什麼?”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知道我不會是他。”
  “你連你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自己不是什麼?”
  “拜托,我不喜歡米迦勒。你若再有這種想法,我一定順從你意,再不出現在你面前。”
  路西法也明顯不悅,往椅背上一靠,沒有說話。
  我說我討厭米迦勒。他非但沒趕我走,還選擇忍氣吞聲。是這樣嗎?
  存在感與成就感並進。
  “陛下,瑪門都已經發現貝利爾是他的弟弟,你還堅持個什麼?”
  “貝利爾不能知道他是我兒子。”
  “為什麼?”
  “如果你一直很窮,你沒有成就,卻突然知道自己父親是魔王,可以給你一切,你會怎麼做?”
  “你確實很會教小孩。所以養出一個和你一樣風流的色狼。”
  “那是以前的事。”
  “咦?這麼說還真的有了?”
  路西法默。他肯定很不爽,已經被我套出幾次話。
  “放心,我沒興趣知道,不用弄一張鬼臉氣人。”我想了想,又說,“這麼說,你以後會公布貝利爾的身份?”
  “不。不一定。”
  “為什麼?”
  “貝利爾長得太像米迦勒。”
  “哦,你怕亂倫。”
  “不。”
  “哦?如果米迦勒是你兒子,你還會和他做愛?”
  “會。”
  “啊,陛下,我真是愛死你的變態。不過,既然你不怕出事,幹嘛不認貝利爾?”
  “怕背叛。”
  “背叛誰?米迦勒?你又不是同性戀。”
  “和他相似的任何東西我都想要接近,更別說是兒子。”
  “情種,你平時連多說一句話都嫌嘴疼,為什麼和我說這麼多?”
  “沒有理由。”
  “因為我的存在對你沒有威脅,對吧?”
  “你想多了。”
  心情舒緩很多。
  但是,我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尖銳,有種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總想逼他說一些話,達不到目標誓不罷休,簡直像變態神經質的老處女。
  心情不好,離了他,看貝利爾。

貝利爾和那個邪惡法師已經對峙。
  可惜,這一場比賽的結果令人贊歎,過程讓人失望。
  因為只有五秒。
  邪惡巫師張開結界,施展魔法。周遭的空氣都開始扭曲,地獄深處的亡靈被喚醒。
  灰光將他包圍,魔法陣矩圍繞著他旋轉。
  其實這一刻,很多人都在替貝利爾感到不幸。頭一個遇到的人,就想秒殺他。
  但,結果是相反的。
  貝利爾舉魔杖,一秒。
  紅光在他身上跳了一下,一秒。
  他低下頭,再次舉手。一秒。
  對面的法師的腳下冒起一團黑煙,一秒。
  法師倒下,一秒。
  
  發生了什麼事?
  能否倒帶?
  
  原來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有的人甚至還沒開始看,就已經結束。
  但是結束以後,人們才發現,貝利爾早已立於火海之中。
  地獄深處的業火,將他團團包圍。
  法師腳底的黑煙一直往上沖,蓬,蓬,蓬,蓬,幾乎沒有間隙,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快。
  全場的人茫然。貝利爾施展的魔法根本沒人見過。
  直到茫然的考官站起來宣告貝利爾勝利,那邊才停了手。
  
  他一停手,從倒下的法師開始往上,黑霧才像慢了一拍一般,開成一朵朵黑蓮,沖到半空。
  花瓣就像女人的舌,尖尖的,柔軟的,妖豔的,蠕動著展開,吐出豔紅的蕊。
  少年身披黑色鬥篷,身後是血海炎獄。
  他終於慢慢抬頭。
  這一回是全場驚愕。
  那是一顆頭顱。
  白森森的。骷髏頭。
  
  黑暗。血紅。森白。妖異詭秘恐怖的畫面。
  
  仿佛被奪去了呼吸。
  沒有人敢大聲呼吸。
  瑪門並不驚訝,卻蹙著眉,別過頭。
  貝利爾站在魔法制造的紅火中,黑蓮旁,靜靜地用那一雙空洞的眼眶對著前方。不知是在預測下一步的動作,還是不知所措。
  他眼前的法師早已昏迷。
  他已成功修成了禁咒,自蝕領域。
  而這個恐怖的模樣,終是被公布於世。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總覺得他在看著路西法這一團。
  
  貝利爾剛想退下,整個場子突然爆發出歡呼聲。
  叫的什麼,聽不清楚了,但,絕對是贊揚。
  貝利爾從未受到過這麼大的呼聲,眼上兩個黑黑的巨洞就像要墜出淚珠。可是他是骷髏,他沒有表情。他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忙問路西法。
  路西法也有些回不過神。“他……剛才使用了自蝕領域。所有魔法在施展過一次以後,都有間歇期,一般是三十秒到十分鍾,間歇時間與魔法強度成正比。自蝕領域的作用是可以讓所有魔法都不要間歇期。但是使用了這個,本身會比以前弱上數倍,所以在戰場上使用自蝕領域,幾個回合內一定會有人死。貝利爾不想殺人,只讓人失去意識的黑蓮枷鎖,他大概以為短期內無法打敗那個巫師,所以使用了自蝕領域。實際上一次就夠。”
  歡呼聲中,路西法的聲音放大了些,但聽得格外困難。
  “可是,我根本沒看到他使用自蝕領域。”
  “剛才你有看到他身上的紅光嗎?”
  “有。”
  “原本這個魔法的全過程是他腳下出現銀色六芒星,條形紅焰從裏面燃起,將他纏繞,包圍,勒緊,再抽出他的血肉,展開,化作身後的火焰,但是他速度太快,肉眼看不到全過程。”
  突然想起他剛入學時,施展測試魔法時的速度。有些汗顏,有些驕傲。
  沒想到幾個月未見,貝利爾居然已經變成這樣。
  
  場地裏的呼聲無限,人群甚至一排排站起,舉手高喊他的名字,起伏連綿。
  或許他在笑,可沒人看得到。
  他的眼眶空空的。就像兩個無底洞。
  他為了魔法放棄些什麼,遭遇些什麼,我比誰都清楚。但我依然無法想像,當他初次變成這樣,會是怎樣的心情。
  
  忽然替這孩子覺得不值。都是路西法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不會變成這樣。”脾氣全發在他身上,討厭的老頭子。
  “這與我有何關系?”
  “如果不是你不管他,他可能會去練魔法嗎?”
  “我曾勸過他不要練魔法,魔法是他自己練的。”
  “你根本沒告訴他理由。”
  “他尊重我。若不是真的很想練,他不會不聽我的話。”
  “他說要練你就讓他練了?”
  “他的人生,我有什麼資格插手?”
  “我管不了那麼多。你做事沒原則,你的錯。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多加一個感歎號以示怨懟。
  路西法看了貝利爾一眼,忽然神情一動。到底是自己兒子,多少會心疼。
  只是難免惱羞成怒。
  “我的孩子,你有什麼資格管教?”
  “我有。”
  “說服我。”
  “我就是有。”
  “說服我。”
  “你真令人討厭。”
  “討厭就別來纏我。”
  “我就纏。”
  “那你就別不服氣。”
  “你再說一句我就在空中寫出‘路西法是戀屍癖’。”
  “人人都知道我是戀屍癖。”
  “我會把你在床上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詳細描繪出來,讓眾人知道。”
  “求之不得。”
  “我把魔界所有內幕都告訴天界。”
  “你不會的。”
  “你看我會不會!”
  “你舍不得。”
  “我沒有固定居所,天涯即是我家。僅是一個魔界而已,你認為我會留戀不成?”
  “你當然不會留戀魔界。”路西法抬頭,不偏不倚,碰上鏡頭,也就是我的眼睛,“你留戀的是我。”
  一道轟雷劈下,命中要害。我糊成鍋巴。
  我命犯克星,這個小賤人。他安靜高雅。他大方得體。他尊貴驕傲。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人品的話?
  “厚顏無恥!”
  “沒有人會對一個自己不留戀的人糾纏數月。你應該是個姑娘。”
  “少瞎掰。我是男人。”
  “那你的象征是彩虹。”
  “是,而且我有侵犯你的欲望。”既然他這麼說,我就要羞辱他。他再是魔王如何?他奈何不了我。
  “你有欲望麼?”
  他壞笑著。
  他竟敢挑釁我。
  “當然有。”
  “那,試試看。”路西法仰起頭,露出頸項透明的肌膚,美麗的鎖骨。
  “你以為我不敢?”
  “試試看。”
  “陛下,您這算劈腿麼?”
  路西法笑容逐漸淡去。“對象是沒有實體的物體?”
  這人說話一直都這樣一針見血?我見鬼。
  “你真小氣。”
  “隨你怎麼說。”路西法又拉回了冰山臉,再沒看我寫字的地方,“你離我遠些。”
  太令人氣憤。
  “從這一刻起,我決定討厭你。”我越說越激動,如果我能發聲,一定是在咆哮,“路西法,你後悔也來不及了。無論以後你再怎麼想我,我也不會出現!”
  剛想離開,又回去補充了一句才走:
  “幼稚的人我最鄙視!”

 場地上的歡呼聲過去,貝利爾轉身,舉起法杖,伸出手,指向某一角。
  桑楊沙坐在那一角,有些僵硬。
  貝利爾的手指一直指向他。
  桑楊沙大聲說:“你不能挑戰我。大部分墮天使都不會自蝕領域!這不公平!”
  貝利爾一動不動,指著他。手指骨極長,另四根微微蜷縮,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桑楊沙殿下,貝利爾的種族和您一樣,他願意犧牲,他就該享受到別人無法享受的成就。請上場。”判官在旁邊補充。
  在競技場,真正是人人平等。
  “不,他會殺了我!在競技場上殺人不犯法!”
  “桑楊沙殿下,如果您不是五星巫師,我想您有資格拒絕。”
  “我拒絕!我拒絕接受!”
  “這麼說,您是認輸了?”
  “如果他保證不使手段殺人,我就願意接受!”
  “這樣是不行的,如果你接受他的挑戰,就一定要做好……”
  骷髏突然橫了一只手過去,點頭。
  貝利爾已經無法說話。
  
  桑楊沙狐疑地走過去。
  貝利爾徑自後退一步。
  判官宣告競技開始。
  氣氛大轉。
  無數只烏鴉從場外中沖起。
  黑色帽簷下,死人頭骨慢慢抬起,牙關裂到耳根,兩排白齒露出來,臉上只有洞。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難以形容的可怖。
  桑楊沙不敢怠慢,舉起魔杖欲施法。
  但是,來不及。
  貝利爾只微抬手,便似喚醒了沈睡的臥龍。
  颶風從腳下沖起,鼓漲他的黑色鬥篷。
  一身的白骨在他衣下若隱若現。
  九幽地淵之底複現,以鮮血為誓,承幽暗之力,黑暗的靈魂在桑楊沙腳下複蘇。
  一道道黑影像飛舞的柳絲,繞著彼此飛躥。
  黑影都變成無下身枯骨,虛幻的鐮刀化作真實。
  火焰在貝利爾身後爆發。
  貝利爾輕抖魔杖。
  銀光電疾。無數把鐮刀驟然落下。
  桑楊沙忙舉杖,深藍框兒將他包圍。鐮刀砰砰敲打在上面。
  貝利爾將魔杖抬高一些。
  鮮血從地面浸出。
  死神未消,大地深處的亡靈自四面八方降落,扭曲、翻轉、沖刺。
  咚咚咚咚咚!
  連續五聲。
  桑楊沙的護壁搖搖欲墜。
  最後,瞬間,所有亡靈沖到護壁上空,凝聚在一點,集體砸落。
  護壁破裂,亡靈即將消散。
  顯然貝利爾情緒有些激動。將魔杖舉過頭頂,衣料順勢滑落,露出兩截手臂骨。
  仿佛是鬼魂的嘶吼。
  來自遠古的魔神,以吾之名義召喚你的出現!
  濃雲覆蓋了魔界,團繞成骷髏的臉。就像厚重的鉛,一層一層往下覆蓋,壓得人幾乎腦漿崩裂,血管爆炸。
  整個世界似乎達到末日。
  唯獨貝利爾身後的火紅燃燒。
  
  桑楊沙已經不敢看天,抱住頭。
  天空落下火雨。大海變為血池。
  貝利爾的下頜骨大大張開,魔杖在高空中疾速轉了一圈。
  無盡的黑暗仿佛要將一切吞沒。
  眾神將為之恐懼。
  萬物將化為虛無。
  
  就在這時,靜止了。
  一切靜止。
  
  貝利爾的動作無法繼續,空中的烏雲散去。桑楊沙慢慢直起身,看著周遭。
  我想,所有人都有地球被拯救的感覺。
  
  “貝利爾,你答應不殺他,反悔也就算了。還想殺了所有觀眾麼。”魔王的聲音通過魔法傳遍整個競技場。
  貝利爾忙回頭。他十分失措。
  “你用了自蝕領域,不能說話。我問你,你會不會乙太風暴和虛無之蝕?點頭或搖頭。”
  貝利爾搖頭。
  “那好,你學會了亡靈六道殺和死神降臨,盡管尚未熟練,但恭喜你,你已是六星巫師。”路西法面帶微笑。想必在為兒子驕傲。
  小骷髏呆呆的。
  “現在,還有人要挑戰貝利爾麼。”
  沒有人回答。
  “既然沒有,今年的大巫師……”
  “我要去。”阿撒茲勒站起來,“照他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我要抹殺他。”
  “坐回去坐回去,鬧夠沒有!”薩麥爾推他回去,“別給撒旦丟人現眼。”
  路西法笑得更加驕傲。
  “既然如此,今年的大巫師就是貝利爾了。”
  
  貝利爾一下變成魔界的名人。全場爆發出歡呼聲。
  “貝利爾!貝利爾!貝利爾!貝利爾!貝利爾……”
  在全魔界雀躍的呼喊聲中,路西法召他上高台,親自為他在眼角綴了六顆鑽石。
  歡呼聲小了些後,路西法繼續說:
  “另外,我將把他的雕像列在所羅門前,進入七十二柱魔神的名單。”
  呼聲再一次炸開。
  貝利爾沒有血肉,牙關咬得很緊。
  “我想最多再過一兩個小時,你就可以變回以前的樣子。不要擔心。”路西法微笑著拍拍他的肩,“不要後悔。相信自己選的路,你的付出有了回報。你沒有錯。”
  貝利爾咬著牙,用力點頭。
  路西法看著眼前的小骷髏,忽然眼眶一紅。
  “你是我見過最堅強,最棒的孩子。要堅持下去,知道麼。”路西法將小骷髏抱在懷中。貝利爾顯得特別瘦小,“貝利爾,我為你的父母感到驕傲。”
  枯骨手掌剛想回抱路西法,又怯生生地收回去。
  小骷髏沒有血肉,沒有表情。只是點頭,一直點頭。

  貝利爾格外受到路西法照顧,還被允許安置在他身邊。坐在路西法那一塊看比武,風景獨好。貝利爾剛坐下沒多久,瑪門就找上門。剛說了一聲喂,就有人要挑他。
  瑪門最不愛給人打斷,開始在地下沒頭蒼蠅似的亂砍人。
  貝利爾剛恢複原狀,瑪門就又一次麻木不堪地拿下黑暗騎士稱號。
  貝利爾小心翼翼地和路西法說話,看到偶像的心情我很想和他握手。路西法非常溫和地和他談天,兒子果然還是比較重要。哪像對我,凶巴巴的,簡直就一河東獅吼。
  沒過一會,瑪門上來,繞在貝利爾身後,探了一顆腦袋。“老爸,把小豬的柱子放我的旁邊好吧?”
  “小豬?”
  瑪門推了推貝利爾的腦袋:“就是這只小懶豬。”
  路西法微笑。“問我做什麼?”
  “小豬,這麼快就入七十二柱魔神了,好厲害。所羅門的柱子跟我擺一起好不好?”
  “嗯,好。”
  “我給你帶禮物了,你想不想要?”
  “是什麼?”貝利爾仰頭。
  瑪門伸出一只手,在他臉皮上拉了拉,又拉了拉。“叫哥~~哥!”
  貝利爾看了路西法一眼,眼神告狀。
  “瑪門,不要鬧。”路西法接狀,維護小兒子。
  瑪門不樂意了,往貝利爾板凳沿上一坐,直接把東西塞貝利爾手上。“哼。”
  貝利爾不可置信。我同樣。
  我寧可相信路西法跳草裙舞,都不相信瑪門會買這個。
  一那是一根杖。
  沒有杖頭,只有懸浮的灰色骷髏。
  撒旦之魂。
  價錢我到現在還記得。五,後面八個九,安拉。
  貝利爾呆了很久,輕手輕腳地在上面摸了摸,又摸了摸,再摸了摸,放回瑪門手裏。
  瑪門聳肩翻白眼。“老爸,他不肯要。”
  “這個不行!我收不起!”
  “貝利爾,如果你當不了七星巫師,就把它還給我。”
  “可是……”
  “拿了它。”
  還是魔王陛下的話有效。兩句搞定。原來貝利爾天生畏父。
  
  “老爸,你要參加今年的伊羅斯盛宴嗎?我都沒東西可送了,今年還是放銀梳子吧。”瑪門搬了板凳,坐在貝利爾身旁,點煙。
  一個王子,放銀梳子,丟人不丟人。摳門不摳門。
  “那天我們要去看沙利葉,你們自己玩吧。”
  “哦。那我也去。”
  “你別去。帶貝利爾去盛宴上看看。”
  “他??”瑪門晃晃煙杆,煙霧跟著亂飄,“不行,他太小了。”
  “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女朋友都交了好幾個了。”
  “那是我。貝利爾幼稚。”
  “我不幼稚。”幼稚的小孩開始反駁。
  “貝利爾不小了。你要擔心,不讓他上台就行。”路西法看看貝利爾,笑道,“他也不小了,交個女友也沒什麼。”
  貝利爾的臉色一變。
  瑪門的臉一皺。
  “老爸,他性取向和你一樣的好吧?”
  “盛宴上也有品行端正的公子。蠻適合他。”
  
  反正路西法認定貝利爾該去。沒有這麼當老爸的。
  
  半個小時後,貝利爾和瑪門一起離開競技場,在大門前遇到桑楊沙。
  貝利爾眼前一亮,拉著瑪門,三兩步朝桑楊沙走去,仰起臉上的六顆鑽石:“桑楊沙殿下,呼。”
  桑楊沙臉色很難看。
  “殿下啊,學魔法,並不是只要努力就夠的。”貝利爾笑得特輕佻,“天賦也很重要。”
  “貝利爾,你心態有問題!你這麼刁難他,無非是因為他甩了你!”芺羅塞碧那氣得發抖。
  “他拒絕我的理由是我太弱,配不上他。”貝利爾那副拽樣,簡直快能和他老爸媲美,“但是,現在呢?”
  桑楊沙臉色更加難看。
  貝利爾沖過去拉住瑪門的手:“我哥比你厲害幾百倍,誰稀奇你。”
  瑪門微笑,揉了揉貝利爾的腦袋。
  桑楊沙看了瑪門一眼,小聲說:“貝利爾,放過我。”
  貝利爾迷惑。
  “我現在已經有了芺羅塞碧那。我早說過,我有她,就不想再和別人糾纏。我也和她坦白過,我在追她的時候和你上過床。她原諒了我。你如果一直拿這個當把柄……我會困擾。”
  瑪門的笑意慢慢褪去。
  貝利爾驚了。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
  “我承認我在一些方面不夠溫柔,你總會很痛很難受。但如果你不一直這麼順從我,我……我想我也不會得寸進尺。”
  這一句說到點子上,貝利爾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你再說下去,我會殺了你。”難得這孩子也會生氣成這樣。他看看瑪門,更慌。
  “我知道你一直在認真與我交心,但我沒那個意思,對不起。”
  目的總算明確。這個賤人。
  貝利爾根本沒來得及說話。
  瑪門甩掉貝利爾的手,轉身就走。
  
  桑楊沙被幽靈纏了一個晚上。
  貝利爾找不到瑪門,直到伊羅斯盛宴。
  
  路西法體貼入微,竟連瑪門不會帶貝利爾的事都已料到,早把貝利爾的名字放進邀請人名單。所以貝利爾直接進去,還得到最高級享受。
  貝利爾取了2348號牌,走進去。
  一杯香檳,一件白襯衫,一雙巫師手套。
  貝利爾稍微穿好一點,便卓越出群。
  大堂的地板磚黑白相間,神秘華麗。
  人來人往,男女都穿得性感妖豔,露的地方剛好讓你看後聯想無限。
  空中飄滿黑霧。黑霧上飄滿禮物。
  台上正有一對男女搞得開心,貝利爾看了一眼,便失了興致,轉移目標找人去。
  不知道為什麼,至高處的椅子被光照得銀亮。光是看看,都是一陣哆嗦。

 貝利爾總算在人群中找到哥哥。
  瑪門被一群女人包圍,手中握著一個小香瓶,拋上拋下。潔妮和愛瑪也在其中。這兩人只要一對上視線,一定會狠狠翻對方白眼。
  瑪門正在被她們洶湧澎湃地灌酒,眼神迷離,仰著頭一口口喝下。
  每喝一杯,他身邊就會傳來女人的歡呼聲。接著他會裝醉,靠在牆上,歪著腦袋看她們,分外妖媚。
  受不了這個淫亂的孩子。
  
  貝利爾原本不想去煩他。但他已被人家看得渾身不自在。但一接近瑪門,他又不敢過去,只一個勁在他身旁轉。終於在有幾個女人去倒酒的時候,他走過去。
  留在瑪門身邊的是潔妮和愛瑪。兩人還在對峙。
  瑪門撥撥留海,在抬頭時看見貝利爾。
  玫瑰在燈光下變成淡紫。瑪門眼睛半睜著,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以後,飛速轉移。
  “哥。”貝利爾小聲道。
  瑪門不理他。把玩著手中的香瓶。
  潔妮和愛瑪轉過頭。
  “貝利爾?你怎麼來了?”潔妮驚。
  “是路西法陛下叫我來玩的。”貝利爾還是不擅長巴結老師,小心看著瑪門,“你今天晚上忙嗎?”
  “忙。”
  “這樣……”
  沒回答。
  “對不起。”
  還是沒回答。
  “對不起。那天是我得意過頭亂說話,不要生氣。”
  瑪門勾著嘴角看他。
  “哥,對不起。下次不會這樣了。”多麼有誠意的道歉,真讓人想捏一把。
  潔妮和愛瑪默。原本要過來的女孩們也站在老遠觀望。
  燈光幽藍。
  簾布無限蔓延到大殿盡頭,覆住地上的黑白相錯。
  “桑楊沙說的話是真的麼。”瑪門總算憋出一句話。
  “不全是。大部分都是他想誣蔑我。”
  “他最後說的話是真是假?”
  “啊?”
  瑪門握緊香瓶,站直身子,長長籲一口氣。“算了,你回去吧。有時間再聯系。我今天晚上忙。”
  “可是,你什麼時候才回來?”
  “有空再說吧。”
  “什麼時候有空?”
  “這位小朋友,人家自己的事管太多了不好吧。”瑪門的親衛隊上場。
  “我問我哥,沒問你。”
  “你確實管太多了。我最近一直沒空。”瑪門做事超不留情面,真想踩扁他。
  “那以後呢?”
  “以後也沒空。”
  幾個姑娘開始嗤笑。
  貝利爾找不到台階下。
  這孩子,怎麼走到哪都要被圍攻?
  
  “下一組,1942號,瑪門殿下和他的神秘情人!”台上主持人換成別西蔔,真是殺破尷尬的宣告。
  瑪門脫掉外套,交給其中一位姑娘,露出一身黑色緊身衣。那身材就不多說,腰際還開了兩個長條縫,委實若隱若現的性感。
  波斯貓似的尤物。
  瑪門拿著香瓶,慢慢走上高台。
  貝利爾臉立刻就垮了。
  幾個女子春色蕩漾。我聽到一句話,愣是給呆了會:“我光想想他都會濕的。現在該怎麼辦?”
  其他人五十步笑百步。
  唉,淫亂的小瑪門啊。
  
  “1942號的香瓶先生或小姐,請上來!”別西蔔高聲宣布後,一位穿著粉色貓女服的妞兒上去了。
  她激動得滿臉通紅,但性感依舊。伸出染了紅指甲的手,在瑪門臉上摸了一圈。“沒想到是您,真是令我太意外了。”
  接著,她往椅子上一跪,翹起臀部,卷起長長雪尾巴,黑霧馬賽克處理。
  瑪門在黑霧松動褲子,皮帶垂落在一旁。
  底下的人開始瞎起哄。
  他的幾名女伴聊得開心,偶爾朝那個貓女瞥過去惡毒的一眼。
  貝利爾的臉那叫一個白。白得像死人。
  瑪門進入那個貓女。開始晃動。
  貓女還真像只貓,細細碎碎的呻吟,兩只爪往椅子上一抓,差點就抓出印兒。
  貝利爾往牆上一靠,身體竟開始微微發抖。
  瑪門俯下身,一手撐在貓女身邊,一手伸入她絨毛吊帶背心,握住她圓潤的乳房,打著旋兒揉。
  王子殿下都這麼主動,她怎好被動?
  身軀彎成S形,尾巴在空中扇動。她反手在瑪門大腿內側撫摸,叫得格外嬌柔。
  瑪門出場,必屬極A。
  群眾忘了起哄,口水直流。
  貝利爾的臉色真的真的真的很難看。他不是有過經驗了麼,怎麼還這麼純情?
  
  上面還沒搞完,他已經發瘋似的跑開,繞著黑霧走,急急地,想要尋找什麼。
  撞到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歡呼低語,上面是否結束,他都不曾留意。他沿著黑霧走,看著上面擺放的小禮盒。
  指節金環,冰玫瑰,心型耳環,巫毒娃娃,指甲油,白金碗,修西斯手鐲,熒光魚……
  歡呼聲一陣陣過去,貝利爾走到腳步趔趄。
  不知過了幾十分鍾,或是幾個小時。貝利爾不敢再看別的地方,只知道盲目尋找,看著成百上千的禮物從自己眼前流過。
  瑪門早換了幾次號碼,挑了幾次禮物,來來回回做了幾次。忽然,他看到貝利爾在黑霧旁亂跑。
  
  直到最後,貝利爾發現了它。
  針針密密的,半圓形的,鑲嵌著藍寶石的銀梳。


 生怕慢一秒就有人會搶走似的,貝利爾一把抓住那把梳子,握得緊緊的,往大殿一角跑去。但是,剛走兩步,有人攔在他面前。
  貝利爾撞上他,梳子掉在地上。
  抬頭。瑪門正挑眉看著他。
  貝利爾蹲下去撿。
  瑪門靴子一勾,梳子飛到半空,伸手接住。“你還想玩遊戲不成?給我回家。”
  “不。”
  貝利爾開始搶梳子。
  瑪門把梳子舉高。“回去。別在這裏鬧,等你成年了再來。”
  “不回!梳子還我!”貝利爾踮腳使勁撈。
  “還你?”壞笑在瑪門臉上蕩漾開,“你知道這個梳子是誰的麼。”
  貝利爾的臉一下脹得通紅。
  “還我!還我!”
  “好,給你就是。”瑪門手一松,梳子落下。貝利爾接住。瑪門在他耳邊緩緩說:“小豬,這是哥哥的禮物。”
  貝利爾非但沒有驚得亂扔梳子,反倒握緊它,防備地退了兩步。
  吃驚的反倒是瑪門。
  “貝利爾……那個梳子是我的。”
  
  “我知道。”貝利爾的臉越來越紅,一臉怒容。
  他只知道退後。
  
  “把禮物放回去。”
  “不放。”
  “聽話,放回去。”
  “不放!”
  瑪門揉揉太陽穴,聲音都在發抖:“你過來。我給你解釋伊羅斯盛宴的遊戲規則。”
  “我知道,不用你解釋。”
  “你拿了它要和我做什麼事,知道麼?”
  貝利爾情緒頗激動:“你不要再問了!”
  瑪門終於惱了,走過來,搶他手中的梳子。貝利爾硬和他拉扯起來,兩只手死死拽著梳子不放,瑪門輕而易舉把奪回來。貝利爾委屈得兩眼發紅,瑪門簡直像個搶小孩棒棒糖的惡霸。
  “還給我!!”小孩子開始鬧脾氣。
  瑪門揪住他的衣領,眯著眼道:“你就這麼想和我做?”
  
  貝利爾摟住他的脖子,突然吻過去。
  銀梳咚地掉在地上。
  手也松開。
  貝利爾放開他,立刻把梳子撿回來,拍拍灰,藏好。
  瑪門完全沒了反應。
  貝利爾一咬牙,手繞過瑪門的腰,揉揉他的臀部,自己下半身與瑪門相貼。“哥,答應我……你一定會上去。”
  瑪門呆。
  貝利爾吞口唾沫,雙手按住瑪門胸口,幾乎整個人都依附在他身上。踮腳,星眸半張,黏著他,舔他的耳垂。
  紅暈瞬間沖上瑪門的臉。
  
  貝利爾跑了。
  很久,瑪門才晃了晃腦袋。又晃了晃。
  “貝利爾,誰教你這些的?給我回來!”
  
  2348組一到,貝利爾匆匆忙忙上台,緊張得渾身僵硬。
  但是,一直沒有人上來。
  貝利爾被問了幾個很無趣的問題,便快速離開。我想他定是十分鬱悶的。下台四處找不到瑪門,貝利爾自討沒趣,離開盛宴。
  
  潘地曼尼南整兒個就是個小城鎮,貝利爾光是繞著卡德殿走了半圈,都已經累得直喘氣。
  卡德殿西南方便是瑪門的阿滋雷爾殿。
  門口站著的牛頭人護衛看去不好惹。貝利爾在一個別人看不到的角落坐下。
  真不知道這孩子這會兒是哪裏抽了?竟變得如此風情萬種。
  貝利爾不是那種縱欲狂。他想找人做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為什麼非要這麼執著?
  難道……
  不,我不當烏鴉嘴。
  只是,他尚不知瑪門是自己哥哥。倘或哪天知道了,他會不會尷尬到無地自容?
  
  瑪門回來得很晚,醉醺醺的,摟著個女人搖搖晃晃。
  貝利爾在黑暗中邁出一步,又退回去。
  瑪門勾著那女人的腰,手直伸入衣服裏,不知在往哪掏。兩人互摸起了癮兒,仿佛這裏根本沒人。
  瑪門的視線很快掃過貝利爾,看向別處,然後把女人推到殿門旁,順勢就開始解褲帶。
  “殿下……在這裏?”雀躍的聲音。
  瑪門只顧忙自己的。
  還好這天比較黑,看不大清楚,不然真是教壞小孩。
  空曠一片。喘息聲,布料摩擦聲。
  貝利爾一動不動,幾乎被黑夜吞沒,唯有單翼在月下分明。
  傻孩子啊,小心長針眼。打斷別人搞這檔事,是討不到好果子吃的。前車之鑒在此,還不速速退下。
  
  “哥。”
  年輕人氣血旺盛,貝利爾的膽子真的很大。
  瑪門停下,衣領還是翻開的。他背對著貝利爾,不耐煩地說:“有事明天再說,沒看哥忙著麼。”
  一句話就把人徹底堵了。
  貝利爾又沒了反應,只是瞬間抽了力一般,就連背上的單翼也變成了白骨,森森的一片,甚是詭異。
  只是,上面的瑪門忙於親熱,沒看到他的模樣。
  倒是那個正在享受虛榮的女人,給貝利爾著實嚇了一跳。
  不過一會,貝利爾走上台階,站著沒動。瑪門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將女人的外套垮下,半露出豐盈的雙乳。
  突然,貝利爾抓住瑪門的衣角。
  “哥,我跟她,你要誰?”
  女人呆了,隨即翻著白眼歎口氣:“幼稚。”
  瑪門給他鬧得沒興致,擦擦嘴回頭,雙手抱在胸前。“為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

 那女人絕對是瑪門肚裏的蛔蟲,劈裏啪啦接著講了一大堆:“連路西法陛下都不能逼殿下做出這種選擇,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沒人能獨占他。”
  “我沒想獨占他,我只是叫他做出選擇。”
  “貝利爾,你認為自己和別人不同麼。”瑪門已經徹底不耐煩,正眼都不給他一個,“你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讓我覺得像弟弟。既然是兄弟,彼此的性生活就不能互相幹涉,懂麼。”
  “但是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生氣?我有麼。”
  “你以為我還喜歡桑楊沙,你生氣了。”
  “還?”瑪門說出這句以後,立刻閉了嘴。
  貝利爾拽緊他的衣服,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你一定累了。我家裏沒有人。”
  被他震倒的不止瑪門,還有我。
  “哥,今天晚上去我那裏睡……我告訴你我現在喜歡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無語凝咽。
  貝利爾,你不會真的……
  但是瑪門轉身就走。
  “我對你喜歡誰沒興趣,找別人吧。”
  
  貝利爾沖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
  瑪門身子那叫一個僵。
  “從我離開奴隸船以後,就再沒有朋友。哥,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貝利爾聲音越說越小,我都幾乎聽不到,“可是……我從來都不想當你弟弟。”
  瑪門輕輕推他一下,那孩子抱得比泰山還穩固。
  瑪門個倒黴蛋,怎麼就惹上了這個難纏的小鬼呢?
  “我知道我的出生不好,工作不好,曆史還很不幹淨……但是我已經打算忘記它們,能不能不要那麼……介意?”
  “我沒有介意!”瑪門特別激動,一下甩掉貝利爾的手。
  “我還是殘疾,還會變成那麼嚇人的模樣。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什麼樣的。”
  貝利爾平淡在嘴裏。瑪門痛在心裏寫在臉上。
  “別亂想!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從來就沒有介意過。我只是……”
  到這,瑪門說不下去,只看著貝利爾。
  貝利爾伸手,輕輕捧住瑪門的臉。“我以前當公關的時候,從來不肯賣身。這樣的愉悅,我不想拿給別人當樂子耍。”
  貝利爾順著他的臉龐摸下去,拉了拉半開的衣領。
  “但是,哥,我想給你。”
  貝利爾個死小孩,他要哪天性向正常了我反而會覺得不正常,正常男人的弱點都給他踩中,怎麼就這麼像他那個風騷的魔王老爸呢?
  他完全無視那個女人的存在,雙手環繞過瑪門的背,伸入衣間,在裏面摩挲,身體完全貼在瑪門身上,細細淺淺地喘息。
  瑪門把他摟住,沒過多久,就又飛速把他推開。
  “要做找別人去,我沒空。”
  “好,我會找別人的。”貝利爾仰頭,眼睛眯成細長的縫,“可是,你先嘗嘗味道,不行嗎?”
  瑪門用手背貼住臉,別過頭。
  貝利爾又黏過去,在他身上蹭。“哥,你真的不想……進來看看?”
  瑪門大概是想教訓人,但一回頭,和貝利爾一對視,失控了。
  垂頭吻了他。
  
  女人氣跑了。貝利爾被扣押下來。
  已經沒時間回貝利爾的家,兩人直接留在阿滋雷爾殿。像在趕投胎。
  漫漫長廊,重重殿柱。盡頭處是瑪門的寢宮。
  侍女們還在卸窗簾,黑色床紗就已蓋落。兩道身影纏繞在一起,衣服一件件從黑紗中拋出。
  大門鎖上。門房極厚,像牢房。
  桌上一個細頸瓶。瓶中一朵黑玫瑰。
  瑪門熄了蠟燭,玫瑰的淚珠在夜中閃亮。
  吻如急風暴雨,一次次在貝利爾唇上落下。
  黑暗中,床褥在軟軟的翻動。唇與肌膚交接,發出濕濡的聲音,不過多時,便有貝利爾氣若遊絲的哼聲。
  人影在紗簾後若隱若現。瑪門的耳朵尖尖,兩條長腿黑影被他抬起來。
  瑪門的腰往前一挺,身下少年秀美的側臉仰起。
  貝利爾的聲音被截斷,身體徒然一僵,手指勾住被褥,骨節幾乎拉扯變形。
  他在瑪門的推入中慢慢軟化,但這樣的平和很快結束。
  瑪門俯身,像要將他摧毀一般,瘋狂搖晃。
  細長的五指黑影從被褥上掙脫,慌亂地推瑪門的腰。
  “哥,哥……不要這樣,好難受……”
  “你喜歡誰?”
  貝利爾倔強地一言不發,一手推著瑪門,一手按住胸口,微張著唇。
  因為過度壓抑,每撞一次,就會有沈重的喘息聲。
  瑪門把他壓在身下抽動,逼問。“說,你喜歡誰?”
  “喜歡……喜歡哥。”
  在漆黑中,都能看到他淚珠子大顆大顆滾落。
  瑪門抓住他的手,按在頭兩側,背弓著,在黑暗中凝視他。“喜不喜歡這樣?”
  貝利爾抽泣著應聲。
  “那把腿再張開一點。”
  雙腿的黑影顫抖著打開,張到最開。
  從來不知道瑪門有霸道的潛質。
  貝利爾剛想擦眼淚,就被瑪門抱起來,摟在懷中搖晃。舌尖輕輕一卷,淚水被舔去,瑪門抬頭,額前的留海微微一顫,輕觸鼻梁。又一個吻。
  貝利爾摟著瑪門的脖子。
  瑪門勾著貝利爾的腰背。
  兩人曲線撩人,身影重疊,肌膚重疊,完全融合。
  只有黑影。
  劇烈晃動的身影,牽扯著黑紗搖晃。
  床頭的黑玫瑰在搖晃中再不安分,不甘寂寞地落下數片花瓣。
  貝利爾的頭發一次次上揚。原本蹬在床頭的雙腿猛然收住,纏住瑪門,將他緊緊裹住。
  盡管兩人已至最親密的狀態,卻依然不夠。貝利爾嗚咽著,用力往下坐。
  “救……救我,哥……救我……”
  不安在暗湧,驚濤駭浪沖擊而來,一波接一波,不斷攀向巔峰。
  床頭櫃狠狠一震,細頸花瓶翻倒在桌,骨碌滾下地,摔得粉碎。如同靈魂已破碎,出殼。
  
  心跳與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
  兩個人的身體同時往後仰,顫栗著,撼動著,就像有電流擊過全身。
  貝利爾的前端痙攣數下。液體濺到瑪門腹部。
  
  玫瑰瓣與瓶碎片混雜,落了滿地。
  
  瑪門往後倒下,貝利爾隨即撲倒在他身上。
  兩人的四肢依然重疊在一起。一只手抬起來,晃了晃。瑪門說:“起來,你這樣壓著我,我拔不出來。”
  貝利爾哼哼兩聲,沒反應了。
  “喂,你不會准備一個晚上都這麼著吧?”
  還是哼哼。
  “懶小豬,連動都不願動一下。”瑪門硬撐著已經搞過N次的身體,抱著貝利爾坐起來。貝利爾倒在他的胸前,蹭了幾下,滑下去。
  瑪門把他按倒在床上,固定住他的腰,輕輕拔出來。
  “哎呀,流出來了。”瑪門忙從地上扯衣服來擦,“小豬,你給我起來,擦幹淨再睡。髒死了!”
  貝利爾把他手裏衣服一抓,扔出去,撲通一下,把瑪門壓倒在床上。啾啾親了幾口,哼哼兩聲,再次陷入無聲狀態。瑪門的手垂死在空中掙紮片刻,終於宣告投降,摟貝利爾入懷,拿被子把兩人裹好,抱著縮成一團,入睡。
  
  我能說什麼好呢?
  貝利爾不知道,瑪門,你是知道的。
  
  瑪門,你搞的人,是你的……
  ……弟弟………………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兩個原本沒可能做愛的人幹了那檔事。
  先醒的人是貝利爾。他眼皮抖了數次,還是維持閉合狀態。
  光芒只能半穿透黑紗帳,唯有一縷細光從縫隙中徹底擠入,照在懶小孩的臉上。
  貝利爾倏然睜開眼,暗紅的瞳孔閃過一絲水光。慢慢移動雙手,又發現它們緊緊貼在一個赤裸的胸口,雙臂被一人的臂彎裹著,無法活動。
  而抬頭,是瑪門。
  往被窩裏看看,一坨黑。再稍微一抽腿,貝利爾成了石頭。
  貝利爾呆鳥一只,睜大眼看著瑪門的臉。
  瑪門臉上一朵驚豔的紅玫瑰,襯著這樣旖旎的環境,絕對是極品色情視覺享受。
  很久,不合格的兄長才遲遲醒來。
  “小豬。”瑪門閉上眼,輕輕前移頸項,早安吻送上,“醒了為什麼不叫我?”
  貝利爾連眼睛都沒閉,依然呆著,看著他。
  瑪門笑笑,松開手。“後悔?”
  貝利爾搖搖頭。
  “緊張?”
  貝利爾還是搖頭。“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很奇怪。”
  “怎麼了?”
  “我……”貝利爾相當不自在,“我總是會想起昨晚的事。”
  瑪門愣了愣,在貝利爾的臉上重重親了一下。“以後我再不會亂來。我發誓。”
  貝利爾又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一直會回想過程。”
  這孩子說話開始走婉約路線。瑪門半天才弄明白,忽然壞笑一下:“哦,不要太在意,會想這樣的事很平常。”
  笑成這樣,還堂而皇之地說平常。
  “以前每次做愛,我都會想越快結束越好。”
  瑪門的笑容已經快變成了淫褻。“小~~豬~~~”
  “啊?”
  “‘我有!我有很好的性生活!’這話是誰說的來著?我一下給忘了。”
  貝利爾的臉上色彩斑斕。
  被窩動了動。“有沒有人摸過你這裏?”
  貝利爾輕輕抽氣,搖頭。
  “這裏?”
  脹紅了臉,搖頭。
  “這裏呢?”
  貝利爾已經開始輕哼。
  “那,這樣呢?”被褥微微晃動。
  貝利爾憋了半晌,撲去摟住瑪門的脖子。“不,不要停。”
  瑪門忍不住笑,幹脆兩只手都藏在被子裏擺動。貝利爾不由自主往他身上靠,聲音細細:“哥……”
  哎喲我的媽,這一聲叫得我骨子都酥了。
  酥的人顯然不止是我。
  瑪門開始吻他的頸項。
  貝利爾把瑪門的頭抱緊在胸口,貼著他肌膚的嘴便開始亂舔亂咬。貝利爾神情飄忽,隔著被窩都可以看得出他把腿搭上瑪門的腰。
  “哥……哥……”
  “我在。”
  竟聽不懂那柔軟話語和誘人姿勢下的意思。瑪門何時變得如此純真?
  “哥……”貝利爾輕輕蹭他。
  “嗯?”
  純真得有點假了。
  “哥……想要。”
  “想要什麼?”
  “想要哥。”
  “哥在呢。”恍然瞥見瑪門嘴角一抹淡笑。
  “哥!”貝利爾惱了。
  “怎麼了?”瑪門眨眨眼,手上仍不停止。
  貝利爾粗喘著氣,不知是惱的還是憋的。“我說我想要你,你說呢?”
  “我知道,然後呢?”
  “我說我想要你,這是我的意思,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我在這。”
  “是,我說我想要,然後,你准備怎麼回答我?”
  “我回答你了啊,我在這。”
  繞來繞去繞來繞去,貝利爾終於給他逼急了,大聲吼道:“哥!!”然後聲音一下放很小:“我……我想做。”
  原本以為折磨已到極限,瑪門居然停下動作,還補充一句:“怎麼做?”
  貝利爾貼過去,瞳中水霧淼茫。
  “像昨天那樣。”
  “昨天我做了什麼我記得,你做什麼,我不記得了。”
  “怎麼會不記得,我們……說了很多話。”
  “咦?有嗎?你說了什麼?”
  瑪門真是越來越壞,越來越不像樣。
  “哥……”貝利爾翻身把瑪門壓在枕頭上,身子軟軟趴下,貼在他身上。
  “你說了什麼?”瑪門絲毫不為所動。
  貝利爾一手微微拉扯瑪門耳垂上的耳釘,一邊垂頭,嘴唇輕點著瑪門的唇。
  “我說,我喜歡你。”
  瑪門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尖牙。扶著貝利爾的腰,對准了硬起的位置,讓他坐下。
  貝利爾驚道:“不,我沒試過……嗚……”兩條腿連帶著單翼微微顫抖。
  幾片黑羽落下。
  “小豬,做愛你都要懶,那我真要打屁股了。”瑪門滿足地仰起下巴,輕聲說,“怎麼舒服怎麼動。”
  
  如果我有一個鼻子,那我現在在流鼻血。如果我流鼻血,那鼻血一定經過時間的洗練,沖成紅果樹大瀑布。
  
  之後幾日,他們說有多饑渴就有多饑渴。瑪門開始尚能控制得住,但貝利爾實在不得了,只要一有空,那句軟綿綿的“哥”就上場。
  誰能受得了這種誘惑?
  我發現瑪門有個惡癖,就是每次做愛前,都要故意不滿足貝利爾,折磨那自控力差到不行的小孩。就連高潮的時候都要逼他給自己告白,真是變態到極點。貝利爾根本是個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只要有愛做,就什麼都順從著瑪門。
  這兩人墮落得要命,雖與我無關。但有時我真忍不住特滄桑地感慨一句,年輕~~~真好。
  瑪門和貝利爾,只要有人找,他們一定是在床上。
  俗話說,福過禍生。
  禍事就是在床上聽到的。瑪門當時剛好把貝利爾翻在床上,臀瓣分開,把煙杆插進貝利爾身體。
  煙杆進進出出,煙嘴上的凸起磨得貝利爾連連哆嗦,抓緊被褥。
  關鍵詞是“報紙”。
  瑪門的臉唰拉一下白了。
  貝利爾沒聽到,慢慢撐起小腰肢,睡眼惺忪。
  瑪門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門,貝利爾再一次不解,只慢悠悠披著外套跟出去。
  
  沒錯,就是報紙。報紙亂疊在一處,密密麻麻一片,猩紅刺眼。
  “千年來最強六星巫師不為人知的過去!”
  “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最後一位竟是公關出身?!”
  “貝利爾賣肉曆史大暴光!”
  ……
  如此醒目的大字,怎能被無視?
  瑪門隨便翻了翻報紙,就把它們揉成一團,欲扔入壁爐。
  但貝利爾只手攔住。
  “給我看。”
  “都是無聊的消息,你回去睡。”
  “給我,知道是寫的我。”

 瑪門握緊報紙,撥下貝利爾的手。“不要看了,看了心情不好。這些事我會想辦法幫你處理。”
  “我不要你處理,我要看!”
  瑪門拗不過他,遞了他。
  貝利爾拿起來,竟一字一字細讀。盡管沒有表情,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瑪門幾次想要把報紙搶回來,都給他奪過去。
  他把整篇報道都讀了個遍。
  瑪門想說點什麼。
  貝利爾握緊報紙,臉色駭然,渾身不斷發抖,身上披的衣服幾乎都要抖落。他吞了一口唾沫,接著翻下一張報紙,繼續一字一字細讀。
  讀了一段,又倒回去再讀。
  分明腦中空白,無法思考。
  瑪門搶過報紙,毫不猶豫扔到火爐中。
  報紙在跳躍,貝利爾的照片在火星中翻卷,燃燒。
  
  桌上一只煙灰缸,黑寡婦為模型的蓋,細足緊緊扣在缸壁上,像被抓破的心髒。
  貝利爾頭重腳輕,手撐上桌面。那只黑蜘蛛不停搖晃,黑眼漆亮,似乎隨時都會活過來,爬下來。
  瑪門抱住他。
  他卻推開瑪門。
  “我沒事。”貝利爾神情痛苦至極,卻一個勁搖手,“一會就好了。”
  瑪門態度強硬,把他摟入懷中。
  “在我面前沒必要裝。”
  “只有一點不舒服而已,過了就好,我真的真的沒事。”貝利爾臉色發白,還拼命強笑,看得人心肝亂顫,“我真的沒事。”
  瑪門勾下頭,指尖扣住他的後頸,極其纏綿地吻他。
  貝利爾小心翼翼地張口,回應瑪門。
  送報紙的小惡魔小聲說:“瑪門殿下,陛下叫我來通知您去見他……嗯,帶上他,他……”他用手指指貝利爾,相當尷尬地尋不到稱呼。
  瑪門揮揮手,繼續投入地接吻。
  小惡魔退下很久,他們才停止。
  瑪門戀戀不舍離開他的唇,又來回在他嘴角,鼻尖,眼角,額頭上親吻。“掉淚也沒有關系,哥不會笑你。哥會一直陪著你。”
  瑪門男人的時候特男人,聲音還頗具磁性,我要是個女人我聽了都得哭。
  貝利爾硬要憋,笑也笑不出來,所以表情很別扭。
  瑪門心疼寫在臉上,摟著貝利爾說:“貝利爾,人的一生不可能毫無汙點。類似的事很多人都遇到過,但沒人比你父親做得好。你將來會比他有成就,一定會更成熟。”
  貝利爾表情停滯。
  瑪門自覺漏口。
  “我爸說要找我們,去看看吧。”
  “我父親是誰?”
  “這個改天再說,先去找我爸。”
  “我父親是誰?”
  躲了雷公,遭了霹靂,再也逃不脫。
  侍女替貝利爾穿衣服,貝利爾搶過來,自己穿。
  
  “米迦勒。”
  瑪門堅決而利落。
  貝利爾剛披上衣服,動作停止。“米迦勒?”
  “是,米迦勒。”
  “種族?”
  “神族。”
  “神族有幾個米迦勒?”
  “我知道的米迦勒只有一個,就是你父親。”
  貝利爾繼續扣衣服,顯然再理不清思路,胡亂套了褲子,說話也變得混沌不清:“天界的副君,大天使長,得到一大串頭銜最後卻變成叛徒的米迦勒?”
  “他不是那樣的人。”瑪門急道,“他是最完美的天使。”
  “你要我相信,我父親是個神族,還是神族中的神族?”貝利爾情緒越來越激動,“我最討厭神族。”
  “不要多說了,現在去見我爸。”
  “那我母親呢?”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知道米迦勒是我父親?”
  衣服穿好,瑪門沒回答他,帶著他去卡德殿。
  一路走著,貝利爾也一直沈默。
  兩人都心事重重。
  
  終於在卡德殿門口,貝利爾忽然道:“你……你是陛下和誰的兒子?”
  再沒時間回話,瑪門快步走進去。
  貝利爾越來越著急,跟著他跑,連連追問。
  直到進了路西法的公務室。
  
  路西法翹著腿,坐在椅子上。見他們來了,朝門口的侍衛揮揮手。
  他們將門關上,留瑪門和貝利爾在裏面。
  路西法站起來,繞到堆積如山的文書前,開門見山:
  “你們不可以再發生性關系。”
  瑪門先是微愕後是沈默。貝利爾先是驚愕後是難堪。
  “為什麼?”問這話的自然不會是瑪門。
  路西法從桌上抽出一張報紙,抖了抖。“貝利爾,你知道這上面說了什麼嗎?我希望你能進入皇家軍團,成為戰爭主力。如果你幹得好,沙利葉的撒旦之位就是你的。”
  “這與他有什麼關系?”
  “因為你們都是我兒子。”
  
  瑪門反應不大,但神色恍惚。
  這句話帶給貝利爾的震撼力有多大,自然不必多說。
  半晌,他才斷然道:“騙人。”
  “貝利爾,神族和魔族的混血是很難存活的,活下來便一定不能用魔法,那樣會破壞混合血液的平衡。情緒和血液有了波動,如果不控制好,身體就會開始腐壞,壽命縮短。”
  路西法的語氣平淡,我從未覺得他如此殘酷。
  “這麼說,貝利爾的身體,不是因為忠誠之血?”
  “不是。現在有很多骷髏兵都是墮天使的後代。”
  “為什麼……”貝利爾想問什麼,已經很明顯。
  “貝利爾,我很抱歉,但是從來不曾後悔。你是我扔的。”
  貝利爾已成了木雕泥塑。
  瑪門驚道:“爸,你……扔了他?”
  路西法還是一臉淡然。“米迦勒原本不會死,是為保護他。”
  瑪門怔忪。
  “瑪門,我要告訴你的就只有這些,你出去,我有事要和他談。”
  
  瑪門情緒也不穩定,很容易就被打發走。
  
  房間極大,只剩下兩個人。
  貝利爾和路西法中間仿佛隔了幾千米遠。

  “這麼說,是我害死了他?”貝利爾輕聲道。
  “是你害死了他。”
  路西法,你這個小賤人,竟遷怒於孩子!殺了你!
  “所以,你是我的父親,而你不要我?”
  “是。”
  
  “音樂盒。”
  路西法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音樂盒,是你放在我身上的吧。”
  路西法沒說話。
  “那首曲子我從小一直聽到大。”貝利爾小聲說,“盡管沒有親人肯要我,但那首曲子一直都在鼓勵我,讓我知道,我也曾被家人愛過。”
  路西法側過頭,依然沈默。
  “我一直夢到過自己的父親,和您的樣子相差很多。您是魔王,那麼高高在上,怎可能是父親?”他笑笑,“但是,就算是陛下,也無權管我和哥的事。法典是您頒布的,上面明確寫了五十歲以上的魔族可以自由戀愛,不論身份地位。”
  貝利爾有夠放肆。
  路西法大概這一輩子都沒被人家這麼頂撞過。還好他有夠老,臉皮夠厚,竟也保持冷靜。
  “我不會管你們的事。你們可以自由戀愛,只要你不怕社會輿論,不怕瑪門心裏有別人。”
  “他只喜歡我。”
  “如果他不是特別愛盯著你的臉看,那他確實只喜歡你。”
  貝利爾猛然抬頭。“什麼意思?”
  “你長得像誰,有人說過麼。”
  貝利爾臉色鐵青,啞了。
  “瑪門在外面怎麼廝混我從來不管,他傷了多少女人的心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因為是你,貝利爾,我才提醒。”路西法頓了頓,“他還是少年時就一直愛慕米迦勒。”
  “你想讓我相信,哥會愛上自己的父親?”
  “你連他愛上你都相信,為什麼不相信他愛上他父親?”
  “不可能。”
  “我只說這麼多,信不信是你的事。”
  記得曾聽人說過,瑪門可以輕易地吸引一個女子甚至男子,他有這樣的能力,也有這樣的魅力。他可以隨隨便便與別人調情,和別人談速食戀愛。他是大眾的寵兒,能輕易得到全世界的愛。
  但有一個人,他不敢接近。
  那個人在他心中早已站成了一片天。就連簡單觸碰,都會覺得是對神聖的褻瀆。
  所以,不論經曆多少個年歲,瑪門都只敢遠遠地看著他。
  
  那個人……是米迦勒?
  
  貝利爾那一瞬間的表情,真可用世界坍塌來形容。他抱住自己的頭,連連往後退:“我們不是兄弟!他喜歡我……他喜歡我!”
  路西法長歎一口氣。
  貝利爾脹紅了臉,忍了很久,卻還是沒忍住失聲痛哭。
  他跑出卡德殿。
  
  路西法坐在重重疊疊的文書後,麻木不堪。
  
  不知為什麼,這樣的情景……竟會覺得似曾相識。
  覺得很難受,卻不只是為了貝利爾。
  
  瑪門正靠在巨柱上,不安地抽煙。
  貝利爾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淚水已擦幹。
  瑪門忙站直身子。“我爸說了什麼?”
  貝利爾搖搖頭。
  “你哭了?”
  貝利爾猛地抱住瑪門,緊到渾身發顫。“你早就知道我們有血緣關系,對不對?”
  瑪門遲疑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瑪門沈默。
  貝利爾抬頭,勾住瑪門的脖子,哽咽道:“哥……我愛你。”
  瑪門還是沈默。
  貝利爾狠狠吻了瑪門一下。“我不在意別人怎麼說的,我們以後還是天天在一起,好嗎?”
  他搖搖瑪門的手臂。
  “哥,你為什麼不說話?”
  
  “哥……你說話,好不好?”
  
  “哥,不要不理我。”
  
  “哥,哥……你開口說說話,好不好……”
  
  世界在那一刻變作了回廊。空蕩蕩的,似乎瑪門早已不在,只剩下貝利爾一個人哭泣的聲音。
  
  從小就受人嘲笑。
  自卑,卻總是喜歡偽裝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明知道自己渺小,卻總是告訴自己,自己是無所不能的。
  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付出總得不到回報。
  一次一次放下自尊,乞討來的,卻不是愛情。
  他很溫柔,卻不肯將心給你。
  假裝自己過得很開心,只是不想他自責,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因為不討喜,所以總是做一些過分的事,只是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但因此,更加惹人討厭,實在幼稚又任性。
  那樣的話說不出口。
  很孤單,非常的孤單。
  
  一直一個人走,總算在深暗的洞穴中找到一絲光亮。
  那一絲光亮,卻不曾屬於自己。
  到頭來,他很平淡地告訴你,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貝利爾的經曆,真的好像在哪兒看過呢。
  
  殿內一片漆黑,外面是通徹天地的光,迎面照入大殿,像是絕地的希望。
  而回廊空曠。
  貝利爾蜷縮地蹲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努力抱著自己的身軀,就像怕被人看到。就像希望自己趕快消失。
  那支翼,黑黑的,缺了一半,一點也不好看。它無助貼在他的身上,向他哭訴。就像在問他:
  為什麼我是多余的?
  貝利爾已哭不出聲,雙目無神地看著遠方。
  繁華的羅德歐加,高貴的潘地曼尼南,他一直向往的地方。
  
  路西法靠在椅子上,看去很疲憊。
  我在桌面上寫下一行字:“陛下,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兒子?”
  “我很累。”一句話把我打發。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明明是愛米迦勒的,為什麼卻不愛你跟他的兒子?”
  路西法不回答。
  
  路西法,演戲演去了大部分天界史,還如此逼真,騙過了所有神族,所有魔族,這世界上再沒人能比得過你。
  天界,魔界。
  神族,魔族。
  如此恢弘的兩界,竟只是一個棋盤。光暗分明的生命,竟只是小小兩盒棋子。
  路西法,你和耶和華兩人,下棋下得還開心否?
  曾經無數次覺得,耶和華比路西法像魔王,因為他殘忍。
  耶和華像魔王。
  這世界上,卻真沒人能比路西法更適合當魔王。
  聖戰沒有打完,耶和華卻早已輸了。
  路西法只是和耶和華在玩一個小小的遊戲而已,就玩出這麼多條性命,這麼多次浩劫。
  其實世界都輸了。贏家只有路西法。
  
  貝利爾消失了。留下一張小紙片,放在瑪門的床頭:
  
  哥,我從來都是一個人。我早已習慣。
  只有想起你的時候,才覺得寂寞。
  越是想你,就越覺得寂寞。
  但是,不要覺得內疚,是我幼稚。我會學著長大。
  
  路西法一夜沒睡,淩晨時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長發絲絲縷縷,垂落在地上,襯著漂亮的臉。
  我用可以操縱世界的力量,將他房裏的被褥移來,蓋在他身上。
  
  路西法,我現在看著你。
  即便是現在,我仍覺得,你愛著我。


 大千世界翻覆顛倒,時間空間交織錯亂。因承載不住過多的東西而沈睡,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天界的黃金時代。
  
  父親說,帝都極少下雨,是因為神的眷顧。我們住的耶路撒冷,像一顆女人的心,縝密敏感,催則淚下。
  耶路撒冷的氣候倒像紅海。水晶般的宮殿,在蒙蒙松松煙雨酥雲中,也變得糊裏糊塗。
  雨既然下大,客人也回不去。本來個好好的家,變成了避難所。
  
  地面擦得晶亮,上面有一個小孩的影子。小孩頭上的紅毛稀亮,眼睛像藍玻璃珠。幾綹軟趴趴落在額頭上,我往上一吹氣,它軟軟地飛起來,又服服帖帖落下。我惱了,伸出兩只掌,往地上狠狠一拍,白嫩的肉球手打得地面啪啪響。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我回頭,警戒地看著他們。
  
  這是個飯廳,空中數座白羽燈盞,浮動時兩翼輕晃,照得人眼發疼。
  一只桌,數張椅。珍饈玉盤,美味香飄。周圍坐的都是高檔天使,不少敗類。
  離我最近的金發少年名叫亞莫,性格溫柔,笑容可掬,除此之外沒什麼特色。有次聽爸媽說,他和加百列關系微妙,他智天使的位置都是靠加百列提上去的。
  
  亞莫左邊的一對紅發男女是拉斐爾和提娜絲,他們感情很好,就像姐妹。拉斐爾長得很漂亮,可惜據說血統不純,在天界難以容身。
  拉斐爾對面的少年是個討厭的家夥,眉目飛揚,氣焰囂張。他可是在火之天使雷諾的家裏,居然還翹著二郎腿無禮。我剛爬兩步,雙腿被他拉住,拖回去。兩只小掌在地上趴的一排,隨即拖了一條長印,他笑得特別邪惡。
  
  本少爺大度,不多計較。我繼續爬行,他又一次發作。爸媽感情太好,坐在牆角卿卿我我,我在這裏給人欺負,無人答理。
  又一次被拖回去,那討厭的家夥說話了:“拉斐爾,小米迦勒真好玩,你也來玩玩。”
  拉斐爾哪像他這樣幼稚,笑著擺擺手。
  
  他的名字叫梅丹佐,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總不敢惹他,任他囂張跋扈。
  提娜絲身後,坐了個黑袍天使,他手裏拿個花冠,笑得跟小甜甜似的:“爬了。”這人叫尚達奉,最大的特色就是說話精簡。能理解他的一般都是語言天才。
  不過這一句我聽得懂,他是指我會爬了。
  
  梅丹佐終於放棄折騰我,我爬到落地窗旁,看著外面的天氣,在玻璃上蓋了兩個小霧掌,拍了幾下。
  好,成功吸引別人的注意,我眉一橫,嘴一撇,指著外面,天上,嘰裏哇啦。
  啊,奶嘴掉了,撿起來,叼住,再拍拍外面。
  
  “哦,小米迦勒,不喜歡下雨呢。”亞莫一副自以為慈祥的模樣。
  我是要去見路西法殿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這一回聰明點了,知道先把奶嘴拿下來再亂叫。
  “可憐的小米迦勒,真的很不喜歡下雨呢。”
  “哇哇哇哇哇!”煩,你不要和我講話,換人!
  “亞莫,不用理他。”老媽擦水晶球,老爸擦劍,默契非同常人。老媽前一刻溫柔如水,後一刻轉頭,皺著眉,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死小孩,你要真想去光耀殿,就給我把沙利葉殿下的信吐出來。”
  竟敢威脅我。瞧我橫眉冷目血盆大口:“哇哇哇哇!啊啊啊哇哇啊啊啊!”
  “嘿喲,你個死小孩,竟敢跟老娘吵架?”老娘開始撒潑,挽起袖子朝我走來。
  
  老爸一見將有血光之災,立刻扔下劍攔住老媽,轉頭特無奈地對我說:“兒子啊,我都說了多少次。你是男人,她還是你媽,叫你讓著她一點,你怎麼就不聽呢?”
  “哇啊哇!哇啊啊!哼!”我用屁股挪行到窗邊,繼續思念我的路西法殿下。
  
  幾個小時後,停雨。
  方日落,天邊一片血潑似的紅。
  所有天使正圍在一起玩神魔棋,我正在惆悵,就看到森林裏漸漸有了天使。
  雨停了,大風仍在號怒。
  天使們的翅膀因經不住風刮,都停止飛行,在林間步行,翅膀巨大,將身體包住,羽片在碧茸茸的叢林中亂顫。
  大部分都是能天使。
  我啊,最瞧不起的,就是能天使。翅膀又難看,性格又壞,還出賣天界。哼哼。
  不過,不論能天使等級再低,似乎翅膀都很大啊。
  話說回來,天界有這麼一條定律:女人抱怨胸部小,男人抱怨翅膀小。
  我伸手捏捏自己的翅膀,因為手太短,伸了半天才抓到,羽毛簡直就是小雞的毛,軟得不行,還飛咧。我看啊,要放大鏡才看得到。
  再捏捏。
  唉,太小了。
  
  風停了。
  草地是多彩的,幾片冰藍葉片兒給露珠壓得搖搖欲墜。天使們終於可以飛翔,一路往天上,或是耶路撒冷城中飛去。
  越過密密叢叢的樹頂,可以看到城內尖尖的塔頂,塔後少女紅暈般的浮雲。
  客人們開始收拾著離開,拉斐爾一邊替梅丹佐穿上披肩,一邊和他聊天。“再過一段時間就有豎琴比賽,你有准備參加嗎?”
  “既然你要參加,我就不來打擊你了。”胡扯,拉斐爾的豎琴出了名的厲害,梅丹佐又開始瞎撐面子。
  拉斐爾微笑:“但你一定要去。”
  “去,當然去。”梅丹佐將右肩的披風挂好,忽然抬頭,“伊甸園那邊怎麼樣?”
  “最近來了幾個新的看守天使,不注意保護環境,弄得河邊很髒。我專門叫人在那裏豎了牌子提醒他們,現在稍微好些了。”
  “那生命之樹呢?”
  “我每天都有親自看別人修枝啊,越長越好呢。”
  “還好你是叫別人修,不是親自抄刀,不然樹上染了米拉蟲,那就慘啦。”
  “不會的,我身上的魔族血統已經很淡了。”拉斐爾笑得勉強。
  “嗨嗨,別在意,我開玩笑的。你呢,好好努力,總有一天能去聖浮裏亞的。”
  我特別想打梅丹佐。他講的笑話連我這個嬰兒級別的天使都笑不出來,為什麼還要拿去冷場?
  “我記得我們曾經說過,聖浮裏亞是‘不夜城’。”
  “那是過去我們沒到過那裏,瞎猜的。實際那裏繁華神聖,是所有神族向往的地方。”
  “嗯。沒錯。”
  “這段時間魔族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暫時不會攻上來的。我會抽空來伊甸園看你。”
  “還和伊萬傑琳一起嗎?”
  “她硬要跟來,我也沒有辦法。”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拒絕她。”
  “唉,女人是很麻煩的。拒絕她以後,麻煩更大。反正我們可以留她在一旁,自己聊自己的。”
  拉斐爾看他一眼,眼睛特別亮。自己搭上披風,出門。
  
  十來天過後,我在父母的期待下,終於發出了人生中第一個音。他們曾經為了我先喊爸還是先喊媽爭得你死我活,但,皆輸。因為,那一個音是:Lu。

 天界除去創世日,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節日、宴會,但路西法殿下會參加的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個:耶路撒冷的化妝舞會,幾個大天使的生日,豎琴比賽,伊甸贊美節,真理日,朝聖日……
  其他的不確定,但只要任選以上其一,一定可以看到他。
  不過,這些個節日也只有伊甸贊美日在人員上是無限制的,像豎琴比賽,就只允許六萬神族到場。
  天界三億天使,只有六萬能享受天籟之音。
  於是以我媽的話來說,大概意思就是每逢佳節,苞苴竿牘,稍關打節,銅臭熏天,是個天使都會忙得不亦樂乎。
  
  好容易等到四月七日,春暖花開。令人神往的豎琴比賽,也隨之到來。
  爸媽原本准備把我扔家裏,自己去聽曲子,但老爸被我在手上狠狠抓了幾道爪印,終於屈服在我的淫威下。
  有路西法殿下的地方,怎麼可以沒有我?
  
  豎琴比賽在祭靈大殿舉行。老爸傷痕累累地抱著我來到第二天。
  祭靈大殿在禁閉之地的對面,中間隔的草坪少也有千裏。所以站在其中一個建築前,是看不到另一個的。第二天霧大,空氣潮濕,適合折騰犯人。站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坪上往西方看,幾根巨柱環繞,一座鏤空的殿堂被霧罩著,渺渺茫茫。
  一路飛過去,周圍是不同階層的天使,但仍是以四翼六翼為主。偶爾有一兩個雙翼的,也都是跟在多翼天使身後,飛得極不自在,唯唯諾諾。
  我雖翅小,但少說也有四個,況且我還小,以後前途無量。
  忽然有了十足的成就感,昂頭挺胸,紅毛甩得滿天飛。
  
  祭靈大殿構造奇特,呈八邊形,全由大理石砌成,就像一個積木的空架子。底部凹陷,層層階梯圍成了個金字塔狀,玉白色,就像美人重疊的手。
  在這裏,表演和祭祀都很適合。
  表演者在下方,觀眾在上方,錯落著,坐在大殿的骨架上。
  豎琴表演和伊甸贊美節的座位是最講究平等的。一個在空架殿上,一個在樹上,誰先到誰坐哪,從不分三六九等。
  我們到得很早,爸媽想找地方坐下。我欺軟怕硬,開始亂抓老爸,硬要他留位置給路西法殿下。
  “米迦勒,給我安靜點!路西斐爾殿下肯定跟自己朋友來,留位他也不會坐!”老媽對我怒吼,轉而對老爸說話,柔情似水,“老公,你來找位置坐。”
  周圍的人都在看我,知道這小屁孩想賴著副君。
  我好沒面子,想哭又沒有理由,只好掙紮著跳下。老爸沒抱穩,我落在地上,摔了個屁股開花。
  好,有理由了。當下在地上抽搐,做著各種各樣常人無法做到的翻滾,嚎啕大哭。
  
  流動的人群漸漸停下,眾目睽睽,我成了焦點。
  既然如此,越發賣力。丹田集氣,蓄力爆發,卻聽見人群中傳來清冷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我立刻愣了。
  但,我是個聰明的孩子,反應迅速,積聚起來的力量一鼓作氣,化作狂風暴雨,淚灑大殿。
  果然如我所料。沒隔多久,人群讓開一條道,副君殿下來了。
  他身後一如既往跟著幾個討厭的跟屁蟲,我一下就沒哭的力氣,只哆哆嗦嗦爬過去抓路西法的腿。
  路西法蹲下來,我心跳失速。
  他剛想摸我的頭,卻在看到我可愛臉龐的瞬間,站起來。
  “雷諾,愛麗絲,把你們兒子帶走。”
  老爸老媽忙應聲,想要抱我。
  
  路西法偏心。我特別委屈,死活不理他們,硬撲著翅膀,纏上路西法的腿,就像壁虎。
  “路,路路,路路,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啊啊路路路……”
  眼淚又開始亂飆,不過似乎沒用。老媽拽著我的腿,想把我拖走。我又拽著路西法的腿,死活不讓她拖。
  “米迦勒,你不要再鬧了,跟我回去!”
  “路路,路路路路,嗚嗚嗚嗚嗚嗚……”鼻涕眼淚全部蹭在路西法的褲子上。
  
  人們看戲看得開心,路西法面子終於挂不住。
  他把我抱起來,有些不悅:“那你們找個地方坐吧,他跟著我。”
  
  爸媽憂心忡忡地走了,一步三回頭。
  我變得特別乖巧,骨碌一下縮進路西法的懷中,在他身上上蹭下蹭。
  “哇,這小孩哭起來還真賣力,汗都震出來了。”薩麥爾看我就像看怪物。
  “跟沒見過小孩似的,去。”阿撒茲勒翻個白眼就走。
  “咦咦咦,殿下,他眼睛好大,超可愛的。我想抱抱他,好不好?”沙利葉睜大金瞳,在路西法身邊躥來躥去。
  我猛地轉頭背對他,看都不看他一眼,死貼上路西法,還哼了一聲。
  “好,今天把他看住,放遠一點。”
  他竟不要我。
  沒這麼便宜的事!
  我又開始扯著嗓門哭。
  路西法還沒把我送出去,就擺擺手:“罷了。一會再說。”
  我立刻不哭了,摟緊他的脖子。
  “哇,這小孩居然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真聰明啊。”
  “別的小孩在他這麼大的時候都會飛了。大驚小怪。”阿撒茲勒潑人冷水的技術世界一流。
  “唉,還真沒見過這麼不懂事的小孩。”桑楊沙在後面感慨。
  “不會啊,小孩都這樣的。”沙利葉是個大好人。
  “殿下,他好喜歡你的。”拉哈伯抬起一張美豔的臉,滿眼崇拜愛慕。
  “哪裏可愛了,我看挺討厭。”桑楊沙堅持己見。
  
  我再無法忍受。
  唰!唰!兩爪子,桑楊沙被我破相。他巨怒:“你不要以為你爸是雷諾就了不起,真討厭。”
  我回瞪他。
  我爸就雷諾,你拿我怎樣?
  阿撒茲勒長歎一聲。
  路西法默默不語,找了地方坐下。
  
  路西法無論做什麼,姿勢都很漂亮。
  我玩他金色的發梢,咬他的鎖骨,兩只小手把他的臉捧住,卻被他撥下來。
  豎琴比賽我根本沒看,一個晚上陶醉在路西法的美貌中。
  長大以後,我一定要娶他當老婆。
  但是,他似乎不喜歡我。而且是,非常不喜歡。

 有女人來搭訕他,是個座天使,白色的六翼,相當漂亮。她在他身邊坐下,裙子開叉都快到了腰。露出一條腿,伸得很長,還故意拉拉絲襪。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我下意識討厭她。
  路西法態度溫和,高貴脫俗。一晚上都很君子,沒有像別的男人那樣見了漂亮女人就動手動腳。
  “啊,好可愛的小弟弟。”女天使尖叫著,雀躍著,“可愛得想要摟在懷裏疼愛。”
  她似乎弄錯了對象。
  我拉長了臉,面無表情地看她。
  她摸摸我的臉,微笑。果然如老爸所說,天使女人的笑,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抵擋不了的。
  我可是男人。
  濃妝豔抹的女人其實是很美的。
  她順利從路西法懷中將我抱過去,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卻不是體香。
  我樂意讓她摸,只是眼睛一直不離身旁的大天使長。
  
  薩麥爾和路西法小聲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殿下,今晚在哪過夜?”
  “耶路撒冷。”
  “她?”薩麥爾用下巴指指抱我的女天使。
  “嗯。”
  女天使淡紫色的指甲尖尖,幾乎掐入我的皮膚。隔著衣物,我都感受得到,她在顫抖。
  她連說話都顫抖了。
  “小弟弟,你真的好可愛,我好喜歡你。”
  路西法回過頭,詢問她:“今天晚上有空嗎?”
  多麼多余的問題。她不正是為他而來?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給足女人面子,是紳士該做的事”?
  女天使點頭都在顫抖。
  “耶路撒冷城門前,好吧?”
  “好,好。”女天使一時沈吟,又說,“殿下,我的名字是……”
  “那不重要。”路西法微笑,“開心就好。”
  女天使的耳根紅了。
  連我都覺得窘迫。
  
  路西法看看沙利葉,朝我抬抬下巴。沙利葉忙應聲,把我接過去。
  我抬頭時順便看了拉哈伯一眼。
  她亦塗著指甲油,不過是深紅色。但她的手勢不像那名女天使那般優雅。她十指握得很緊,指尖陷入皮膚。她還是智天使,她分明更顯成熟。
  阿撒茲勒曾說,女人的一個魅力衡量點,首先是腰,其次才是胸。
  拉哈伯的腰比她細,胸比她大。
  跟拉哈伯一比,她就是一個小女孩。
  雖說,天界之花是加百列,實際拉哈伯不比加百列差。但她藏在路西法身邊,不拋頭露面,甚至有人以為她是男人。
  而路西法吻了那個女天使。
  只輕輕碰了一下,她已紅霞滿頰,不知身在何處。
  “晚上見。”
  她還在發癡,她的眼睛在冒桃心。我對她的愛全部轉為厭惡。伸爪,想要抓破她的臉。沙利葉忙擋住我的手,但沒有徹底遏止,她的下巴上很快出現一道紅印。
  路西法是我的未來老婆,誰搶殺誰!
  她驚慌失措地捂臉,萬分委屈。沙利葉忙道歉,她在路西法開口前就忙道:“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我不同情她,誰叫路西法要吻她?
  她被路西法打發走了,我又從沙利葉身上跳下來,抱緊路西法。
  氣氛分外怪異,沙利葉個老好人岔開話題:“嬰兒的手抓人總是極大力,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吧。”
  “路路,路路。”我一個勁拍路西法的臉。
  路西法把我推開:“要不讓沙利葉抱,要不你就回你爸媽那去。”我正想哭,他又說:“你再哭我也不會管你。只會給你父母添麻煩罷了。”
  我老老實實讓沙利葉抱到晚上。
  
  比賽結束,拉斐爾帶著他的隊伍常勝,路西法告訴他,他已有機會到聖殿去為神表演。拉斐爾謝過路西法,立刻跑去和梅丹佐講話。老遠就看到梅丹佐和一個女人坐一塊,姿態甚是親昵。拉斐爾沒攀談上幾句,就被他們敷衍走了。
  晚上,老爸老媽帶著我,陪著路西法一起往回飛。
  
  純碧的夜空,浮現出一輪明月。
  路西法擁有天界最美的翼,獨一無二的聖光。
  他和他的下屬停在耶路撒冷的門前。那個天使女孩正站在曲水蘭船旁,恬靜羞怯地笑。
  雨滴篷聲,浪搖花影。路西法的面容沈靜,猶如空穀白蓮。
  星綴著,就像眼淚掉落在空疏的海砂上。
  天使群飛向森林,女天使跟在路西法身後,眼神憧憬。
  
  路西法的別院離我家不遠。他和那個女天使停在路燈下,安排屬下先睡去。爸抱著我飛回去,我從他肩後看到女天使靠入路西法懷中,拉扯他的衣領。路西法摟著她,輕輕撫慰她的背。
  回家,洗漱完畢,我掀開窗簾,偷偷露出一只眼,往外瞥。
  別院四周無人。春蟲低語,燈燼垂紅。
  紅索吊著秋千晃悠,樹葉遮去大半秋千下的景色。
  隱隱看到路西法坐在秋千上,女天使又坐在他身上,兩人面對著面,姿勢很奇怪。她的裙擺已快蓋不盡大腿根部,兩條腿白白嫩嫩,分得很開,蹬著秋千搖晃。
  衣輕如水,羽翼飛揚。
  她在他身上蛇一般扭動,纏著他,膩著他,仿佛再也離不開他。
  路西法輕輕吻了她的翼,手伸入她的衣服,輕輕捏著,揉著。
  她仰頭,張大嘴,用力往他身上坐,臉紅得像火燒雲。路西法半閉著眼,腰腹也在微晃。但似乎很冷靜,不像她那麼瘋狂。
  平時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殿下,和別人這麼親近。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我竟感到害怕。
  
  次日,沙利葉和加百列也坐在那個秋千上。他們比較正常。加百列不會扭,沙利葉也沒有晃。我爬下樓,爬到沙利葉面前,跳到加百列身上。
  加百列摸摸我的頭:“米迦勒真得很漂亮,長大一定是個帥小夥兒。”
  突然變這麼溫柔,有貓膩。
  “他這麼黏路西法殿下,不知以後會不會效忠殿下呢。”
  加百列看也不看他。
  “只希望等米迦勒長大以後路西法殿下還在天界。”
  沙利葉苦笑:“你說話永遠都這麼直接。”
  “路西法殿下和神的矛盾已不是一天兩天,再這樣下去,他在天界想維持地位,怕是很困難。沙利葉,你明知希望渺茫,還堅持信仰,未必能成大事。”
  “但,不堅持信仰必定一事無成。”
  “你……”
  沙利葉眨眨眼。“你是怕鬧出什麼事,我會離開?”
  “我對賴皮沒興趣。”
  “我也舍不得離開你的。”沙利葉微微歪著頭,眼睛彎成兩條月亮,特別天真,“加百列姐姐,其實魔鬼不像所畫的可怕,困難不像想象的艱難。勇敢一些,好吧?”
  加百列沒有表情,只是我的胳膊被她捏得很痛。
  我不爽了,想起前夜的事,看著她圓圓的胸部,二話不說,直接捏上去。
  啪!
  我差點被她打飛。但,我不哭,我堅持不懈,掀她的裙子。
  內褲還沒看到,我就被沙利葉提著腋下抱住。加百列情急,原形畢露,印堂發黑:“米迦勒,這麼小就變成這樣,你以後怎麼得了!這是誰教你的?!”
  我指著路西法的別院:“路,路路!”
  他們對看一眼。
  我趴到沙利葉身上,叉開腿,學那個女人和路西法的姿勢,坐在他身上,搖來搖去:“啊啊啊啊……路路……啊啊啊啊……”
  他們臉色唰的就變了,由白變紅,由紅變青,調色盤似的。
  原來男女有別。看樣子,那個女人真的很喜歡路西法啊。竟讓他伸手進去摸她胸部,還用裙子下面的神秘地帶坐在他噓噓的地方。
  咦?我很好奇,路西法殿下是站著噓噓嗎?
  不對,路西法殿下會噓噓嗎?

  再一次見到路西法的時候,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不過對高等神族來說,也就是一小會兒。
  從我會說話開始,我就一直要求要見他,但他們總說,路西斐爾殿下很忙,沒時間和小孩玩。爸媽把我管得特別緊,只要有路西法出現的場合,就一定不會帶我去。
  開始很憋屈。時間長了,也就淡忘些。
  我已經在上學前班,學校在希瑪。家校相隔太遠,爸媽狠心地把唯一的兒子送去住校。我在學校裏表現特好,除了偶爾打打人頂老師的嘴遲到曠課考零分,似乎也沒有什麼缺陷。
  哦,如果要說不會飛是缺陷,那再算一個。
  
  我們班的模範生有很多,都是貴族家的小孩。有幾個小孩小小年紀遺傳到優良基因,天生的六翼,被神召到聖殿端聖水撒花什麼的,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跑到班裏來炫耀。我特看不慣他們,經常趁老師不注意,對他們進行淩辱。
  風和日麗的清晨,老師帶我們到傳說中的副君教堂祈禱。同學們都飛著過去,就我跑著去。
  這個點兒人都還沒起,房牌下都是緊鎖的門。
  通往第七天的階梯亮了。
  希瑪街道一片雪白,白玫瑰刺繞枝,疏密有致地開在路旁。
  我跑一段就擦擦汗,看著城另一頭的教堂頂,休息一會,繼續跑。
  實在辛苦,忍不住蹲下來,大口喘氣,然後幹脆坐下。
  空氣涼絲絲的,地映著小天使的影子。
  再一會,突然一道黑影將我覆蓋。
  “為什麼不飛?”
  我嚇得驚叫起來,往前面爬了幾步,才回頭看人。
  “路西法,殿,殿下。”我拍拍胸脯,“我不會飛。”
  路西法蹲下來:“天使怎麼可以不會飛?”
  他蹲著似乎都比我高。我突然強烈自卑。
  “我不想!”
  “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路西法拉開我的手,微笑道,“只要是神的兒女,無論他在哪裏出生,哪裏成長,都有與生俱來的本能,那就是舞動雙翅,向天飛翔。”
  他的笑容像白玫瑰花。
  我聽得神往。
  “你有四支漂亮的翅膀,飛起來一定很好看。來,翅膀張開。”
  我有些不適,只微微展了一些。
  路西法手指滑到我的腋下,撓我的癢癢。我咯咯一笑,翅膀也跟著拉開。他將我抱起,飛到空中,突然放下。
  我驚叫著,四肢收縮,看著自己朝地面直直墜落。
  但是,沒有墜地聲,疼痛感。
  
  我慢慢睜開眼,發現地面與我隔了很長一段距離,我正在白色建築的上空。
  我可以看到完整的路西法教堂。
  翅膀竟下意識扇動,因速度過快而感到酸痛。
  我竟在空中!翔。
  我張開雙手,准備與天空來個大大的擁抱,卻因舞動不穩落下。
  路西法飛來將我接住。“不要太急,你現在只會飛直線,要學會轉彎,側身,翻身,還要一段時間。”
  路西法飛行像天鵝,我像蜜蜂。
  我有些尷尬:“謝謝殿下。”
  其實聽我同學說,他們從來沒有學過飛,都是硬羽長出一部分就會飛了。所以我是異類。而這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的,自己學了那麼多年都沒學會,他一扔就完事。
  路西法帶我飛到教堂,幾乎是瞬間的事。他有所有天使神往的美麗翅膀,有所有真正天使的心。
  
  在教堂門口,他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竟已不認得我。我的昵稱都是他起的。
  “米迦勒,殿下可以叫我伊撒爾。”
  路西法的驚訝只是剎那。“伊撒爾……居然長這麼大了。”
  “我一直很想見殿下,可是殿下不讓。”我頓了頓,“我很崇拜你的,讓我進光耀殿可以嗎?”
  路西法猶豫。“你進去做什麼?”
  “我只是想見殿下而已。”
  “隨你。”路西法的態度冷下來,連招呼都沒打就走掉。
  “路西法殿下!”我在他身後大喊,他停下來。“殿下,你結婚了嗎?”
  “沒有。”
  “孩子多大了?”
  “……”
  我猛地一拍腦,興奮得熱了臉:“殿下,其實我不是崇拜你,是想追求你!你還在單身,是嗎?”
  路西法顯然被我震住,錯愕地回頭看著我。
  我臉發燙,還笑得特燦爛:“我要娶你當老婆!”
  “米迦勒……你還在讀學前班。”
  “學前班也無所謂啊,我們班好多人都談戀愛了。我比他們成熟,想結婚有什麼不對?”
  路西法撲哧一笑,朝聖浮裏亞飛去。
  “殿下!你答應當我老婆的啊!”我在下面高呼。
  
  路西法一定以為我是搞著玩的。實際我不是。但我還沒開始行動,就傳來了個噩耗──光暗四戰開打。
  原本天界領先魔界太多,根本不足為懼。但這一回,似乎還混著別的因素。
  
  那一日,雨下得特別大,連理想之都希瑪都變成灰色。
  耶路撒冷的人群亂撞,都紛紛趕回家。
  雨水顛沛流離,沖成一條條小河,劃在石街上,就像女人哭花的臉。
  家中的鑰匙丟了,我在雨中淋成個落湯雞,還被別人撞倒數次。
  城市的喧囂被雨聲覆蓋,腳下仿佛踩著萬重蒼穹。戰火在下面燒成了天,被六層天重重壓住。
  千萬神族軍隊從天而降,踏往天界之門。
  翅膀因沾了雨水,再飛不起來,我拼了命往城門外跑,途中又連撞許多人,摔得傷痕累累。
  
  軍隊在門口駐留。路西法一身軍裝,因施展了魔法而一塵不染,無比帥氣。他回頭調整軍隊,鼓舞士氣。
  我沖到他身後,大聲喊他的名字。
  他恍然回頭,俯視著我。
  “殿下,我爸爸去哪了?媽呢?”我哭喪著,聲音沙啞,“他們去參戰了?他們會不會受傷?我,我怎麼辦?”
  路西法微蹙著眉,想擺脫我。我抓住他的褲腿:“我回不了家,求你告訴我,他們去哪了?”
  路西法輕歎一聲,拉著我的手,走到草坪旁:“你在這裏挖一個泥坑,臉盆大小。等坑被雨水填滿,你爸爸媽媽就會回來。”
  “可是泥坑不會被……”
  “米迦勒。”路西法將我打斷,“你信我不信?”
  我強忍著淚,用力點頭。
  “那就在這裏挖。你父母去殺壞蛋了,一定會回來。要等著他們,知道麼。”路西法摸摸我的頭,微笑,“記住,不要告訴別人我和你說過話。”
  
  …………
  
  忽然驚醒,金光直直刺目。
  我似乎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路西法叫我相信他,我照做。我完完全全相信他。
  事實上,那一夜過後,我的養父母都死在了戰場上。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雨已停了。我還守著那個愚蠢的幹坑。我瘋狂奔向戰場,天界之門處,橫屍遍野。
  雷諾,我的父親,站在人群之中,手握著劍,劍撐著地,早已停止呼吸。
  
  過往的記憶,終在夢醒之時化作泡影。
  此時此刻,放眼望去,是空蕩蕩的大殿,拔地而起的巨柱。
  綺麗的七天,聖潔的神族,它們已沈寂了多少年?
  百余年過去,我終於找到自己所坐的地方。
  原動天。
  帝都聖浮裏亞。
  乾坤之頂,世界之極。
  聖殿。禦座。

  那一場戰爭過後,天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除了我父母,很多天界的名人都死了,亞莫,提娜絲,還有梅丹佐的女友,伊萬傑琳。原本天使可以在伊甸園的生命之樹上步入輪回,獲得新生,但,有人砍了生命之樹。
  之後,拉斐爾得到神的寵愛,提為熾天使,獲得“神將治愈”及“光輝使者”的稱號,同時屬於智天使、主天使、能天使三位階,並列入大天使,由大天使長路西斐爾直屬管轄。
  也是經過那一場戰爭,天界內部分裂開始加劇。眼明的人都看出路西法和神不合,基本武技強的天使都跟了路西法,魔法強的人仍死守陣地。
  那時,我被拉斐爾加了封印,隱藏了火之天使的能力,於是一夜長大,卻變成了普通天使的模樣。
  棕色的發,棕色的眼,平平無奇的兩支白翅膀。
  分明有過去的記憶,卻不敢說出來。因為拉斐爾說,這是令我保命的唯一方法。
  我以伊撒爾的名字在第一天到第三天內徘徊,認識了能天使卡洛,跟他混了一段時間,他問我要不要當能天使,我毫不猶豫答應。
  我生下來就是主天使,突然變成雙翼,自然心理不平衡。
  當了能天使一段時間,才知道當它的本質。
  能天使處於子的階級,但很多聖靈階級的天使直接略過能天使這一階,一口氣跳到主天使。
  當了能天使,想要再往上晉升,基本是天方夜譚。
  難怪卡洛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實是拖我下水。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經常在魔界邊緣出現,翅膀漸灰。但我不曾與魔族交媾,顏色沒的能天使那麼深,被同伴嘲笑不三不四,因此更加尷尬。
  
  與魔族接觸頻繁,了解他們的習性,知道他們並不像神族間傳言那樣不齒,相反卻率真得可愛。
  而能天使卻一二再再而三地利用它們。
  於是,在憤能們大鬧聖殿的時候,我跳出來當了叛徒,被梅丹佐破格提拔成力天使。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路西法在聖殿前鼓勵我的模樣。
  從小到大積蓄的愛戀再難控制。
  
  我開始追求路西法,到處打工賺錢,買紅玫瑰花,送到光耀殿。
  但是階層太低,路西法根本不見我面,令人在門口接下花,便再無音訓。
  這一招不管用,我開始寫情書,找了高手來琢磨探討,每一封都是撕碎了幾十封甚至幾百封換的。一封接一封送去,卻仍無答案。
  現在想想,別說看,他可能摸都沒摸,就叫人拿去扔了。
  最後,我實在忍耐不住,在希瑪人最多的廣場上點蠟燭,拼成“我愛你”的字樣。
  這個廣場地勢特殊,站在撒拉弗宮殿任何位置都能看得到。
  我不知道路西法是否看到,反正那一次我差點給拉貴爾拖去關禁閉。
  
  後來我認識一個高人,經過指點,我才恍然大悟。
  他說,路西法是男人,他只還只睡女人。性取向如此正常的男性,怎可能接受一個男孩的追求?想要吸引他,你務必用女人的方法。
  我問他,女追男?那如果我成了,我們相處模式豈不是我女他男?
  他說,他願意插你都算給你面子了,你還挑三揀四?
  死鴨子嘴硬,說自己是爺們兒,死活不肯屈尊於人下,但到底還是用了女人的方法追他。
  成效……不提也罷。
  
  那時我還年幼,對父母的犧牲,完全就歸咎於戰爭上,未想別的。現在總算明白,他們弄死這麼多人,無非是為了隱瞞一個秘密。微不足道。
  
  有人走入聖殿。
  成熟不少的臉,憂傷的眉宇。距離我這麼近,而非我滿世界漫無目的地晃蕩。
  我的兒子。
  “您叫我來有什麼事?”
  我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又說:“什麼驚喜?”
  他沒在和我說話?
  “喚醒什麼人?跟著你念?”
  “‘禦座上的神,您想蘇醒麼?’──奇怪,您是神,為何還要這麼說?”
  我忙說:“想。我想!”
  “這,怎麼會有其他人說話。他說,他想……”哈尼雅瞪大眼,“這個聲音……”
  
  轉瞬間,仿佛與世界融為一體的自己消失。
  我站立在哈尼雅面前,倏然間,成為個體,成為自我。
  
  “不,不可能的。”哈尼雅慢慢搖頭,雙手捂住臉,“父……父親……”
  我動動四肢,翅膀,手還是自己的手。我站在地面上。
  哈尼雅使勁揉眼睛,揉得雙眼發紅,還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
  “怎麼可能,你複活了……我……我……”
  “不是複活。我根本沒死。”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他的臉頰,“這一百多年發生的事我都知道。”
  他一下撲到我懷裏,大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父親,對不起!”
  “你也是被人騙了,沒事沒事。”我緊緊抱住他,“好好好,不哭不哭,委屈了委屈了,唉,兒子委屈了……”
  小孩真難哄。
  哈尼雅在我懷裏躲著哭,我頓時意識到什麼,回頭看著禦座。
  上面空空如也。
  
  “你在找我麼,孩子。”神的聲音溫柔而慈祥,回響在整個大殿。
  “啊,是。”
  “第一顆水晶球我已歸還於你。還需要我解釋麼。”
  突然渾身都感到疼痛。我聲音壓得很低:“我一直在禦座上麼。以您的形式存在?”
  “是。像我現在說的話,就只有你和我能聽見。神的三位一體,是指你,我,耶穌,都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以虛無的存在去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控制天界的所有,及魔界人界的部分。”
  “那另兩人呢?”
  “可以回到肉身上。”
  “但我一直只有意識,沒有過去的記憶。”
  “那是我加的限制。”
  “我不知道您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他輕輕笑了兩聲。“當造物主也是會倦怠的,趁大家都以為你死的時候,讓你來頂替我一段時間罷了。”
  “是您喚醒我的?”
  “不。你只是遇到了喚醒個體意識的事,所以醒了。”
  “可是,現在的副君已是哈尼雅。”
  哈尼雅停止哭泣,抬頭看著我。
  “那只是稱號。”
  “為什麼我一直看不到您?”
  “孩子,離開禦座,你成為神,並不代表我不是神。你我那時是同一個人,如何能看得到?”
  所以,我現在知道,他不僅是父神,還是父親?
  
  “來,孩子,我有東西要給你。”
  一團銀光自空中緩緩降落。明亮得似乎汲取了天地間的光輝。
  然後,一把銀鋒劍旋轉著,落在我手中。
  “這是路西斐爾以前用的劍,聖靈之劍,輝耀。現在給你了。”
  握緊劍柄,輕輕揮動一下,心情一時複雜得難以言喻。不知神為什麼要做這樣令人難堪的事。
  讓我用路西法的劍。

 這時的天界已是晚上,盡管在不夜城沒有黑暗。神說次日喚我去聖殿,宣布我蘇醒的消息。
  我再搬回光耀殿,與哈尼雅住在一起。所有看到我的天使,都會驚得瞠目結舌,落荒而逃。
  以為見到鬼了麼,笑話。
  
  和哈尼雅聊了很久,他說的事,基本我都知道。然後,各自回去睡覺。
  站在光耀殿的巨窗旁,我又一次看向下空的銀河,管不住思緒暗湧,又一次想起過去。
  
  雖然成了力天使,但能見路西法的場合依然很少。所有神族都會到場的節日,一是創世日,一是伊甸贊美節。創世日是一世紀一次,基本無視,贊美節人山人海,估計我還沒看到他的影兒就已被翅膀的波濤三振出局。神聖的階級都可以參加朝聖日、真理日等,在這些場合,我只能看到他的側影,背影,或聽到他說話──不過,都是在幾百米以外。
  
  那一年穰穰滿家,伊甸園的果子也長得圓溜溜光亮亮。贊美節時,人一如既往的多。熾天使們將摘取智慧果給新生天使吃,很多父母都帶著孩子去。
  生命之樹是伊甸園最大的樹,被砍後,天使們就坐得特別擁擠。一個個像熟透的果子,吊坐在樹梢,不時有人晃悠著腿和翅膀。
  陽光在蒼蒼樹頂流連忘返,露出慵倦的微笑。
  巨樹泛滿光,白銀枝葉泛亮,就像桃源外飄飛的大雪,迷幻的夢。
  
  天使們喜歡享受生活,歌頌贊美喂果子都是次要。說是贊美節,其實就是大型聚會。
  伊甸園,也可以說是癡男怨女的發源地。
  我在主天使裏認識了幾個朋友,隨便坐在枝頭聊天。沒過幾分鍾,他們已經勾搭上幾個。我原本也准備去把美眉,但一晃眼,看到了樹下年輕的父母們,孩子們。
  想起了爸媽,心情鬱結,無從發泄,找人要了果子啃。
  一個哥們兒說起父親的奮鬥史,大家跟著一起崇拜。我不以為然,因為沒人能跟我父親比。
  聊一聊的,視線不由自主被一人的翼吸引。
  枝葉蓬蓬勃勃展開,落紅零垂。
  三對柔軟美麗的聖光翼,在銀樹紅果間舞動。
  戴著白手套銀手鏈的手撥開枝椏,秋日枝下,探出一張美婉的面容。
  
  呼吸瞬間被抽空,周圍的喧囂,風聲,都化作烏有。
  路西法在我們前下方的枝上坐下,帶著一名女性智天使。她的臉頰瘦,尖下巴上還長了一顆顏色淡卻明顯的棕痣。
  周圍的人顯然發現他們的到來。但,除了畢恭畢敬的打招呼,就只敢偶爾投以好奇的目光。
  “愛爾麥蒂有主了?”某友開始悲慟抱頭。
  “她是跟路西法殿下?失戀了失戀了,徹底失戀了!”另一友人亦幹嚎。
  愛爾麥蒂,智惠及真理的女天使,神直接創造的天使之一,大地的守護女,具有讓大地豐收的一切美德。
  女天使大部分都擁有美麗的容貌和頭發,跟在路西法身邊的,更是極品。愛爾麥蒂的頭發及膝,取了少許,在頭頂歪綰一個髻,剩余部分大半落在樹梢外,隨風飄蕩。她的發色不同與普通天使,黑帶墨綠,所以看去特別打眼。
  愛爾麥蒂舉止收斂,就連坐下也是並著腿,歪歪倒在一邊,十足的淑女風範。
  明明都具智天使的位格,但加百列……
  
  所有人說話都不大聲,他們更甚,延續了高等神族的優雅高貴。
  我竟渴望他們能粗俗點,無禮點,目中無人點。大聲地,將耳語當笑話當炫耀說出來。但,他們聊了許久,我一個字都沒聽到。
  只是,她常常笑,笑不露齒,指彎彎捂在唇上。
  他一笑,我就會覺得心跳加速。
  只是他的笑永遠不會對向我。
  路西法待任何人都是一張臉,即便他們今夜會在床上糾纏,相互傾訴欲望,他依然會保持距離。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這樣的兩個聖潔的天使,晚上也會是那樣的關系麼?
  
  沒過多久,他又照例把她打發走。他身邊空下人。
  這樣的機會百年不遇。
  金秋的太陽並不炎熱,手心卻在冒汗。
  我剛想下去和他說話,他忽然展翅。太突然。突然得我立刻收回翅膀,坐回原處。
  這一錯過,不知又要過上多少年。我後悔得想殺了自己。
  哪知他只是動動翅膀,沒有離開。
  
  我再不猶豫,俯身喚道:“路西法殿下。”
  路西法回頭,抬眼看我。瞳孔碧藍。
  “什麼事?”他竟笑了。
  我因心跳過快而無法說話,支支吾吾半晌。他頗有耐心,微笑著等待。
  周圍已有人在看我們。我努力將身體往下靠,盡量把聲音放小:“我有事想問殿下。”
  路西法看看四周,往旁邊挪了一些,拍拍空處。
  我本來就很不自在,這會兒給人看得更不自在,連翅膀都不敢展開,直接跳在他身邊,坐下。結果非常失敗的,衣角掀成奇異的形狀。我連忙拉扯,動作又快又慢,矛盾至極。
  “是這樣……”聲音很小,小到自己都快聽不到。
  我又後悔。我其實是想問他,為什麼當年要騙我。但拉斐爾說不可以告訴別人,否則我會死得很慘。
  沒了接下去的話題。
  “不好意思,再說一遍好麼。”路西法眨眨眼,將耳湊近。
  他突然縮短距離,離我這麼近。我的血液倒流。
  “殿下……知道雷諾是怎麼死的嗎?”
  真是糟糕到家,還是沒封住口。
  “他為阻止戰爭,是個英雄。”路西法答得無比順溜,又看我一眼,“為什麼突然想問這種問題?……我們在哪見過麼?”
  “在帝都,殿下。我是替魔族說話的那個能天使。”
  “嗯,我有印象。告訴我你的名字。”
  “伊撒爾。”
  “伊撒爾麼。”
  “是,伊撒爾,太陽的光輝。”
  路西法的笑容很快淡去。“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有什麼問題不要問對你好些。”
  “有,有。”他不凶,但是很可怕。我回答得特別弱勢,“可是,我相信殿下。殿下當時叫我等我父親,我也等了。雖然他沒有回來,雖然雨永遠填不滿泥坑。現在我依然相信。”
  “有事你可以來光耀殿找我。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這樣簡單地結束。
  那一個贊美日,我又見過他一次。不過是在晚上,當黑暗中只剩樹與天中的星光,他與愛爾麥蒂在樹下見面,然後一起離開。

 之後的日子,我就真纏上了路西法,隔三差五地在撒拉弗宮殿群周圍轉。只是年紀越大,做事反倒越畏首畏尾。見了路西法,別說追求,連一句稍微過火的調情話都不敢說。問一些很無聊的問題,問完了,回去自我鄙視許久。
  戀愛中的人總是很有勇氣,但同時又很脆弱。
  什麼事都可以為他做,但他隨便一句話都可以把自己傷很久。
  有一種人,他會對你笑,但他很冷漠。例如路西法。
  他對我比對任何人都要冷漠,因為他連笑容都不願意施舍。
  
  “想管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管住他的胃。”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句話是加百列的口頭禪。她是出名的老處女,但她做得一手好菜。她的緋聞男友沙利葉幾乎每天去她家蹭飯。
  我相信她的話。一個漂亮的姑娘,和一個平凡卻會做飯的姑娘,我肯定喜歡後者。
  所以,我開始學做飯。
  由於認識的姑娘不多,只有找幾個哥們來研究。他們還都以為我看上哪個美女,一個勁誇我好男人……當然這是我自己的幻想。實際他們都說那個女人很可憐。
  朋友們都會做飯,教得還算細致。而且我自認自己天賦驚為天人。
  但沒料到,下廚的過程是艱辛而慘烈的。
  第一次做:廚房就是事故現場,我差點英勇就義。
  第二次做:“伊撒爾,你做的什麼啊?”
  “蛋呀。”
  “你佐料加得比蛋還多,不會好吃的啊。”
  “我沒加佐料呀。”
  “那團黑的是什麼?”
  “你少來,那明明是黃色的。”
  “……你的意思,那是蛋?”
  “是啊。你來嘗……人呢?”
  第三次,顏色對了,味道奇異到世界一流。手指纏了N圈繃帶。
  第四次,能分辨得出是什麼,臉上炸了個泡。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經過學做飯一事,我人生中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智力,別人第一次肯定我的智力。
  “伊撒爾,我相信傳言不是假的。”好友堅定地拍我肩。
  
  我很急近功利,對做菜沒興趣,只為討好路西法,所以拿出超人精神,惡補一道菜。
  冰鳥肉是魔界的特產,奇異果是天界最美味的水果。它們合著做出一種菜,有個動聽的名兒,叫奇異雪鳳湯。如果廚師水平夠,湯絕對是又美味又補身子。
  這道湯我研究了三個多月。成本奇高,打工奇多,每日一鍋,效果可想而知。
  終於連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湯迷倒,我花了一整晚的時間來准備正式版。一個大男人,穿著圍裙,切菜,做湯,用勺子搗鍋時,想著心上人喝湯時的表情,還露出惡心的微笑……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幸運的是,湯做得非常成功。
  不幸的是,倒湯時,手被燙了。又一圈繃帶,就像年輪。
  
  次日,我帶著十足的自信和湯,還有白色的年輪,到光耀殿門口等待路西法。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從聖殿回來,離奇的,竟喚我進殿裏坐。
  
  “殿下今天心情似乎不錯?”
  “嗯。”
  “遇到好事?”
  “沒。”路西法隨便翻看幾本疊在沙發上的書,心不在焉,“我是想告訴你……”
  “我有給……”
  “嗯?”
  “請殿下先說。”
  “以後,你不要再來了。”
  真是幹脆利落。
  “哦。殿下,我有給你做湯,要不要嘗嘗?”
  “湯?”
  我點頭。因為魔法太爛,不會保溫,只得用厚厚的布裹著陶瓷壺,拿出來的時候分外寒磣。
  不過,裏面是我的精華,他得統統給我吞下去。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拿碗,他已說:“不必了,謝謝。”
  “我的手藝不差的。”
  “我不想喝。”
  我辛苦准備了幾個月,他一句“我不想喝”把我打發。
  我不能發火,要有耐性。
  “這樣啊,你不喜歡喝湯?還是說不喜歡奇異雪鳳湯?”我笑笑,手指發抖地收東西。但動作奇慢──或許,還有余地。
  路西法靠著沙發,淡淡地說:“我只是不想喝而已。你以後不要來了。”
  這話說絕了。
  “你是不想喝湯,還是不想理我這個人?”其實事後想來也挺傻,人家態度很明顯,我還問這麼直接。
  路西法不說話。
  “你要不說話,就是還想喝。”我固執地取消收回動作,盛了湯,放在他面前。
  因為固執,所以手伸得很直。
  因為沒有吃早餐,所以湯的味道格外香。
  “我說了,我不喝。”路西法露出極不耐煩的神情,一掌打翻了碗。
  滾熱的湯灑在我手上,膝上,我條件反射驚叫,跳起來,拼命拍打衣裳。
  路西法飛速抬頭。
  湯灑在地上。冰鳥肉、奇異果、菜花、青瓜片……幾乎是一片一片加進去,一片一片攪勻,耐著急躁的臭性格准備的。
  這一道湯,做了上百碗,三個月。
  我想,我該忍。做什麼事都要有耐心。他不知道我很辛苦,他不知道我喜歡他。
  但忍不住。
  “反正是給你做的,你不喝,它就是廢物。”
  我用纏滿繃帶的手捧起陶瓷壺,高高舉過頭頂,砸下。陶瓷碎片摔得滿地。


  再沒心思觀察路西法的反應,只是覺得面子掃地,一秒鍾也待不下去。於是頭也不回地跑掉。
  出去以後才發現起,我真帶種,居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在聖殿門口,剛好又看到拉斐爾和梅丹佐出來。拉斐爾急急跟在後面,似乎在極力解釋什麼,梅丹佐完全不甩他帳,直接朝家的方向飛去。
  當時只覺得人人都時運不濟,覺得自己衰。現在回想一下,才發現那根本就是連鎖反應。
  路西法心情好,竟是因為拉斐爾的不濟。
  
  從第一到第六,每一重天都有大面積的天界領土,以及零散的城市,和當重天最繁華的主城。而原動天則不同,它已完全開發,只由聖浮裏亞組成。所以,聖浮裏亞也是天界裏最大的都城。
  盡管如此,在路上行走的天使卻是最少的。除了購物街不允許車行,對其他地方來說,高等神族們只會一趟馬車殺到目的地,辦完事便離開。
  所以,以神聖奢華聞名的帝都,實際很寂寥。
  在路上走,十裏之內撞不到個人,華美到無懈可擊的樓房被一座座拋在身後。
  住在這裏的人,似乎都不會享受生活。
  天界最大、耗費最多的亞威生廣場竟空無一人。
  我坐在廣場邊緣的長椅上,蜷縮著身子,閉著眼。
  根本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摔碎那碗湯時,似乎有什麼東西也在碎裂。然後,失去了目標。
  萬物能量來源的帝都,向來明亮。連合住眼皮都會感到光芒刺目。
  但,手指冰涼,希望在慢慢化作灰燼。
  來不及歎氣,光芒便被擋去。
  有人來了。但我連睜眼都感到費力,只依然靜靜閉著眼,頭倚在扶手上。
  那人輕輕撫摸我的頭發,臉頰。
  驚訝是一回事,但不想被人打擾。於是幹脆做出未被打擾的模樣。
  那人把我的衣角輕輕理好。然後,一雙溫軟的唇貼上我的額頭,維持了片刻才離開。他輕聲歎氣,又摸摸我的頭。最後,我聽到翅膀振動的聲音,便恢複寧靜。
  只是,我再無法平靜。歎聲雖不大,但就算只是呼吸,我也能認出路西法。
  
  隔了幾天,我和朋友一起玩遊戲,是天界最流行的一種占蔔。用神聖蒼烏羽來測算人生,愛情,事業,友誼等等。
  我算了自己的家庭,一點都不准。羽毛指上代表生,羽毛指下代表死。大小代表年齡。藍色代表父親,紅色代表母親,銀色代表兒子,粉色代表女兒。
  我測算的時候,紅色最大,藍色比紅色小一點,銀色是超級小,統統指著上空。
  這個占蔔很快就被我忘記。
  倒是那個額心上的吻,讓我希冀心動很久。我一直認為,必定是由於某種原因,路西法才會對我的冷漠,不得不拒絕我。只要我夠努力,他一定會告訴我原因,我們總能克服。
  一切都好辦,只要他愛我。
  於是,我非但沒有退縮,反倒比以前更加勇敢。
  但,再一次去光耀殿,我撞上了一幕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愛爾麥蒂光耀殿中跑出,臉頰發紅,衣冠不整,雙手捂著胸部,呼吸困難。她根本沒看到我走過去,迎面撞上我,結果摔在地上。
  “對,對不起。神有事找我,我得先走了。”一向閑雅端莊的她,竟開始向個力天使道歉。
  我連忙扶她。
  從我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豐潤的乳房上印著密密麻麻的紅櫻。
  腦中嗡然亂響。
  她又用手臂蓋住將紗衣頂得凸起的腫脹乳首,匆忙跑了。
  
  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我若無其事去求見路西法。
  路西法放我進去。
  他坐在寢宮的水池旁,只穿了一件單衣,面容卻因失了寶物的點綴顯得更加耀眼。雖衣著隨意,但他的神情從容得不帶一絲情欲。
  
  “有什麼事。”
  “沒,我只是想向殿下請教一下入學的事。殿下覺得我能讀哪個學校?”早就准備好的話題,直接撿出來說便是。
  “七天。你的性格並不適合學習魔法。”
  “怎麼入學?”
  “我想這種問題,你沒必要問我。”
  “哦。那我找別人。”
  “嗯。”
  沒了語言。他端起池旁的牛奶喝一口,又放回去。周圍的天使雕像一般站著,他又沒多大動靜,整個殿堂就像靈堂。
  他的頸處有紅痕,不過是指甲劃的,一道一道,微微溢血,分外觸目驚心。
  也只有通過這個,才看得出他剛才做了什麼事。
  一股怒氣憋在胸中,說話開始不經大腦。
  “殿下喜歡愛爾麥蒂?”
  “喜歡。”
  “愛嗎?”
  “不愛。”
  “那做愛是為了什麼?”
  “你沒有資格質問我。”
  我越來越放肆,提高嗓音道:“起碼我覺得,彼此相愛才可以做愛!”
  路西法冷笑:“那是你們小孩子的想法。再說,愛爾麥蒂喜歡我很久,她哭著求我抱她,我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你的意思是,人家投懷送抱,你就照單全收?”
  路西法站起來,眯著眼說:“伊撒爾,你最好看清自己在和誰說話。”
  “那我呢?”我越說越激憤,“我從小就一直喜歡你,為什麼你還要那樣對我?”
  路西法驚詫。“什麼?”
  “你明明聽到了。”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路西法轉身就走。

  ***

  我以為“國際”五一勞動節,即便不放假,我們學校也會意思意思少兩節課。結果,美麗的五一在整一天的小組企業分析報告中度過。- -警告,禁止在會客室裏提“五一”與“勞動節”等字眼,否則,人提殺人,佛提殺佛。

  周圍的天使目光都是死的,我想我不必介意。我一咬牙,拉開自己的衣帶,讓它垂落。
  衣物軟軟地落在地上,聲音很輕。
  路西法似有感應地回頭。
  他驚詫地睜大眼。
  我下意識想要蓋住身體,又強忍住。
  一時間羞到無地自容。
  我閉上眼,沖到他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
  他的衣裳冰涼,隔著溫熱的皮膚。
  路西法身體一僵,匆忙把臉別回去,叱道:“你做什麼?把衣服穿好!”
  “我也可以主動。”我用盡全力把頭埋在他的背心,厚著臉皮把不該說的全說了,“殿下,我喜歡你……就一次好嗎?”
  路西法沒有回話。
  我將手伸入他的褲子,指尖顫抖。
  他抓住我的手。我用力掙脫,想去挑逗他的下面,誰知手上一握,才知道根本不需要我做前戲。
  路西法把我的手甩掉,想離開。
  我沖到他面前,抬頭直視他。
  “就一次,一次就好。”
  “不。”表情和台詞與下半身反應完全相反,路西法絕對是鼻祖。
  我什麼都沒聽到。上前兩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吹氣。
  “如果你不喜歡我,就把我推開。”
  真的是什麼都豁出去了。他要是再拒絕我,我的臉丟光,挂失都沒用。
  我躡手躡腳地解開他的衣領,在他鎖骨上親吻。然後沿上,吻他的頸項。即便是輕微的觸碰,也會將人焚燒。
  最後,看著他的嘴唇,卻不敢動了。
  是過度緊張吧。
  呼吸,深呼吸。再呼吸,也沒用。
  因為與他對視,從未如此近的距離。
  眼神便再收不回,世界坍塌,靈魂淪陷。他的眼睛就像玻璃珠子般漂亮,卻比玻璃還陰涼。
  強烈的自卑感幾乎將我整個人淹沒。
  開始害怕,開始膽怯,開始退卻。
  路西法看著我,無絲毫動作,非常矛盾的,又是驚訝,又是失神。
  他不看我的身體,只凝視我的眼睛。
  我想,他是在給我機會。讓我自己找台階下,早早離開這裏。
  我真的是癡瘋,居然在他面前,把衣服……脫光了。
  手腳顫栗。開始不安地縮回手。
  四肢還有那個男人才長的地方像多余的,放哪都不適合。
  “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似乎不知該說什麼。
  我妄圖褻瀆神靈。
  逃跑的前一刻,熱吻與擁抱前後降臨,我猝不及防。身體被箍在他的懷中,貼著他的衣服。我們之間僅隔著衣服。
  頭被路西法捧著,他的吻激烈到我跟不上節奏。
  我甚至連高興都來不及。
  很遲鈍很呆滯,從頭到尾都占不了主導權,甚至不知道怎麼回應,只知道自己的心隔著一層血肉,一件衣服,瘋狂地撞著他的胸口。
  第一次承受無法承受的激情,竟是心儀之人給予的。感到不可思議。
  宮殿很大。
  奇妙的是,我們之間竟只有那麼一點兒距離。
  想盡快得到他。
  最後一層的紗,自然也想挑了開。
  可是,在我還沒有動作的時候,他就已經把我推開。
  吻停了,心髒的狂跳仍在繼續。我按著胸口,呼吸困難。
  “連接吻都沒有感覺,更別說上床。”他擦擦嘴,隨隨便便就丟出這一句話。
  心跳在激蕩的過程中,猛然停止。
  真是一盆冷水沖頭澆到了腳。
  他在騙人,他明明這麼激動。
  我仍想強詞奪理,但他把我堵了。“我很抱歉。完全沒有感覺,找別人吧。”
  一時委屈得不得了。這種感覺,比被他直接拒絕還難受。難受歸難受,該說的還是要說。
  “我不想找別人,我只想和喜歡的人做這樣的事。”
  路西法的臉色很不好看,可以說是蒼白。
  很想用手臂擋住全身,或蹲下,或抓著衣服穿好,逃跑。
  可腳有千斤重。
  路西法很久才說話。“你還小,不懂什麼是愛情。”
  “我沒說這是愛情。我只是想和你做愛,想和你在一起,想用付出自己的一切讓你幸福……”
  “別說了。”他將我打斷,非常不耐煩,“我不想聽。”
  防線一道道被打碎,我想我快要堅持不住。
  “伊撒爾,我從來都不喜歡你,你比誰都清楚。”他頓了頓,話說得特別絕,“為什麼要纏一個討厭你的人?知道不可能還要來問,你看看自己的樣子。”
  “如果不是你,我做不到這一步。”倔強地,毫無意義地掙紮。我提起一口氣,用濃濃的鼻音說:“我做了這麼多,你卻連碰我都不肯。”
  路西法緊皺著眉。
  “殿下,我喜歡你。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忍著。拼命忍。生怕一個不小心,眼淚就會晃出來。
  空氣凝固了一般。
  路西法輕輕抿唇,別過頭去。
  “路西法,我喜歡你。從小就一直喜歡。”
  我往前走一步,捧住他的頭,吻他。
  他僵了半晌。
  忽然,他抓住我的手腕。
  “滾出去。”
  我被他重重一推,摔在地上。
  周圍的人都看著我們。
  我雙手發抖,拾起衣服,披上,悄悄地,快速地跑出門去。
  因為喜歡,所以去爭取。但是人家把我踢出來,關門落閂。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又找不到任何人泄憤。想哭得不得了,又不想承認自己被傷害,所以,一直拼命忍著。
  那時一直想著,我對他這麼好,為什麼他卻要這樣對我?
  我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他不喜歡我?
  我一直覺得自己付出得已經夠多。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再多給一點。
  年少的愛情總是這樣,一味的付出,傷害自己,去博人歡心。
  但路西法什麼都不願給我。他早已司空見慣,我再難受他也無動於衷。
  固執得要命,明明得不到的心,卻硬想去感動它。不自量力。
  即便不能讓他愛上自己,起碼,要令他記住我的名字,記住我的樣子,怎樣都好,起碼要記住。
  
  我關上窗口,隔著玻璃看帝都的勝景,輕笑。
  年少的時候總以為,努力爭取,什麼都可以得到。所以從不自控,不斷帶給對方困擾。每一次付出時,都會想,或許我做得還不夠,或許我再努力一點點,他就會喜歡我一點。殊不知,已努力得夠多。太多了。別人早已煩了,膩了,厭倦了。
  在後來無數個夜晚,漸漸懂得一些道理。你可以喜歡他,但不能要求他給予同樣的回報,正如你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你。
  並不是你投入多少,就能收回多少的。
  丟掉的東西,已經太多。感情,自我,甚至尊嚴。想保護好自己,盡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
  受傷受到無力負荷,懂得自愛之時,是在慢慢長大。
  但也累了。
  路西法,我想,我們都無力挽回。

 戰爭的消息快到令人不知所措。神還沒有機會公布我蘇醒的事,整個天界便再一次陷入恐慌中。
  這一回打到天界的魔軍比上次又多了四五倍不止,副將是誰不再重要,主將的名字已經令人咋舌:瑪門,貝利爾。
  神臨時下了指令叫我不要去朝會,我在殿內坐裏不安一個早上,聽到的消息竟是哈尼雅、然德基爾、梅丹佐、加百列上了前線。
  哈尼雅。
  神竟然讓哈尼雅在沒有他的幫助下上前線。
  我匆忙趕到聖殿,連原因都來不及詢問,就請求他讓我上陣。他批准。
  我帶上一個天使團,倉皇飛往天界之門。
  
  黑壓壓的人頭幾乎將第一重天覆滿,天界之門作為分界線,將魔族和神族隔離開。這時底下一片安靜,雙方陷入對峙狀態。
  人群中隱隱傳來嗚咽聲,像是被撕咬的小獸,分外懸心。
  第一眼便看到瑪門。
  瑪門身上染滿血。
  他面前站著一個人,大鐮押著他的頸項。
  魔族的後方,一個被人包圍著的骷髏巫師漠然站立,手中握著詭秘的撒旦之魂。
  神族,魔族,都在蠢蠢欲動。
  “瑪門──你給我放開他!”有人在人群中扯著嗓門大吼,“你今天要把他傷了,我保證──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斷────”
  一時間,我竟未分辨出那人的聲音。
  瑪門舔舔手指上的鮮血,再舔舔染上血的尖牙。
  “哎呀,殿下,何必這麼著急,我這不是等你們給答案嘛?”
  我這才發現,瑪門要挾的人……是哈尼雅。
  哈尼雅渾身顫抖,抖得太過劇烈。背部流下的鮮血塗滿白袍。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尼雅的六翼……
  已被斬去。
  還有,他的眼睛,為什麼是紅紅的一片?
  瑪門。
  是……瑪門做的?
  哈尼雅的眼睛……瞎了?
  加百列負傷。然德基爾攙著她。
  底下的人撕心裂肺地吼著,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
  我這才分辨出,那是梅丹佐。
  
  “我再說一次,把希瑪讓給我們,我就放了他。”瑪門用鐮刀尖擦過哈尼雅的頸項,勾出一道血痕,露出一臉燦爛笑容。
  我抽出一把劍,朝下擲去。
  劍鋒擦破空氣雲朵,鏗然撞上毀滅之鐮。刀柄一歪,瑪門整個人被帶後退一步。
  
  千萬人不約而同抬頭。
  人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高舉輝耀劍,飛速劃向下方,帶領身後的天使團整齊飛落。
  隊伍如同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
  
  我停落在瑪門面前,攤開手:“把人交出來。”
  瑪門錯愕地看著我,身形晃了一晃。
  “瑪門,把人交出來!”
  瑪門的手略微松了一下,很快又握緊:“你是什麼人?”
  我握住他的鐮刀柄,狠狠往旁邊一推。瑪門早已不穩,給我一推,踉蹌一下。我用劍鋒指住瑪門,抓住哈尼雅的肩,往懷裏一帶,轉身就推給梅丹佐。
  “你說我是什麼人?”
  瑪門嘴唇抿成一條縫,看我許久:“你為什麼要裝成他……”
  “瑪門!哈尼雅是你弟弟!”我無法遏制怒氣,大吼,“你竟然做得出這種事!!”
  瑪門漸漸睜大眼。
  “是……你……?”
  我高高揚手,想摑他一耳光。
  但是,動作停在半空,沒下去。
  戰場上,一片死寂。
  瑪門毫無畏懼,往前走了一步。
  他是路西法帶大的。站在父親的位置,我沒資格打他。
  穿過重重人群,我看到貝利爾的白骨孤立著,一直一直面無表情。
  瑪門抓住我的肩。他已和我一樣高,甚至,還要高一點。默默看著他和貝利爾這麼多年,這一下看他們長大,突然覺得特別難過。
  我和路西法竟已有了三個孩子。
  我和他……怎麼可以有孩子?
  
  瑪門忽然抱住我,重重吻上來。
  我被撞得牙齒生疼,後跌一步。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松開我,鼻尖和眼都變得通紅:
  “我想你,我想你。”他在我唇上快速淺啄,“米迦勒,我想你。”
  他小的時候吻我,還要仰頭,甚至踮腳。現在已不用。
  遠處披著黑鬥篷的骷髏小巫師微低一下頭,看著手中的法杖。片刻,默默轉身。
  他在濃濃的硝煙中,漸行漸遠。
  
  “夠……夠了。”我推開瑪門,和他保持很長的距離,“回去告訴路西法,他會為這場戰爭、為哈尼雅付出代價。”
  瑪門大驚。
  我轉身。立刻對上梅丹佐驚異的目光。
  “哈尼雅殺了沙利葉!”瑪門激動得大聲說,“他殺了近七萬人!我只是斬了他的翼,拿了他的眼,就算我們的錯?我爸等你等瘋了,你只丟下這樣一句話?!”
  加百列揚頭,緊緊閉上雙眼。
  我沒有回頭。
  “挑起戰爭的一方是你們。”
  “但挑起戰爭的原因是你!”
  “路西法為自己的野心、為挑撥神族內訌編出的理由,請別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來說。”我深吸一口氣,面對著千千萬萬的神族軍團,咬緊牙關道,“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他踏入天界領土一步!”
  魔族軍隊開始不滿,議論紛紛,不少人想擠入天界之門。
  我拔劍,轉身,用力一揮。
  光輝從劍鋒沖出,順著雲朵劈向他們。
  幾十個靠近的魔族仰面跌倒,慘叫聲震破天空。
  
  我用劍指著他們──
  “誰再靠近我殺了誰!”
  第一天廣袤無邊,我的聲音亦向四方回蕩。
  瑪門站在原地沒有動。魔族軍團卻都開始退到他身後。貝利爾依然站得極高,杖腿立在腳下。
  瑪門蹙眉。良久。
  “你不跟我們走?”
  “要麼離開,要麼就打敗我們,自己選。”
  
  我靜靜看著他們離開。
  瑪門最後一個離開。回頭時,嘴唇幾乎要咬得溢出血來。
  
  哈尼雅身上臉上早已血肉模糊,兩頰一邊一道血痕,就像紅色的淚。他靠在梅丹佐懷裏,瑟瑟發抖,顫聲問:“天父……是父親來了嗎?”
  “是,是,他回來了。”梅丹佐輕輕拍著他的背,聲音盡帶哭腔,“哈尼雅,你父親回來了。”
  “梅丹佐,你知道得太晚了,哈尼雅可是昨天就知道了。是吧,兒子?”
  哈尼雅輕輕點頭,聲音很虛弱:“但是……你還沒有回家。”
  “回去,就回。我們現在就回家。”想要抱他,怕碰了他的傷口,只能握緊他的手。


 從不知道自己的蘇醒竟有這麼大威力。自我在戰場上出現,弛聲走譽,沸沸揚揚,整個天界的氣氛由寧靜爆破,名噪一時。
  戰後,拉斐爾替哈尼雅親自治療,聖殿進行一次議會。
  對著鏡子,在耳上方的發間戴好議會專用的羽翎,大大小小的裝飾項鏈往身上一套,似乎一百余年真只是睡了一覺。
  瑪門竟強要希瑪。以現在的戰況,就算拿了希瑪,也守不住。我敢篤定那絕對不是路西法的主義。瑪門大概是真的恨透了哈尼雅。這孩子成年了,卻依然任性,有點像他爸。
  又想起我和梅丹佐甚至還沒有時間說話,便直奔聖殿。
  聖光環繞著禦座,一路踏過金色地毯。披風因快速的步伐揚起,神聖的光芒灑在面上,額上。
  數名小天使在空中灑著鮮紅,淡粉的花瓣。聖殿內煙雲繚繞,萬物迷離徜仿。
  在眾天使眼光注視下,我走到隊伍前方。
  天使是聖潔、安詳與平和的象征。耶穌閉目坐在禦座左側。
  右側空。我依然看不到神。
  “孩子們,米迦勒回來了。”神用他一貫的口吻說話。
  天使們的翅膀一張一合,升入空中,柔韌地舞動。
  “聖哉!”
  “聖哉!”
  “聖哉!”
  呼聲一重接一重,整齊的回聲幾乎震透殿頂,朗朗不絕。
  
  神一向吝於言語。耶穌緩緩睜開眼:“米迦勒,回到你原本的位置,代替天界出征,你願意麼?”
  “願意。”
  “那麼,從今往後,你要站穩,用真理作帶,束起你的腰,穿上正義作甲,以和平的福音作准備走路的鞋,穿在腳上。”
  耶穌話音剛落,烏列從七大天使的位置站出來:
  “主,你竟讓魔王的戀人、撒旦的父親來保衛天界的安全?未免太可笑!”
  沒人敢用如此放肆的口吻和耶穌說話,除了他。
  但此話一出,無數天使憋著的一口氣都化作低語。然德基爾一向沈得住氣,看著我微笑。
  梅丹佐挑挑眉:“若說過去的事也要算進來,那路西法還曾經是路西斐爾呢。”
  烏列會出來說我已猜到,但梅丹佐的發言出乎我的意料。
  
  “難道說現在哪位撒旦是我曾經振翅出生的?”
  “米迦勒殿下早已與天界脫節,難怪不知道這個消息。”然德基爾笑,“貝利爾,您和魔王陛下生的小兒子,已經順利當上了大巫師,頂替了沙利葉的位置,如今已被傳為魔界最強的破壞神。”
  於是有人說既然脫節就不該領導天界、貝利爾是魔王強奸米迦勒的產物雲雲。
  “那與我有什麼關系?我連貝利爾的面都沒見過。”我大聲說,“沒有別的比天界更重要!”
  “你少……”
  “好了。”耶穌打斷,“米迦勒,既然你想重新領導天界的軍團,就要令大家跟從你。”
  我愣住。
  滿殿熾天使金翼的光芒。
  不相信自己,如何使別人信服?
  我慢慢走到台階上,提起一口氣,昂首挺胸,站得筆直。
  “願意隨我一同出征魔界的神族們,請往前站一步!”
  
  那一剎那,幾乎我耗盡一生的力氣。
  連空氣都靜止。
  梅丹佐上前來,對我笑笑。然後猶菲勒、尚達奉也跟著上來。
  有人悄然四顧,有人躍躍欲試,有人不屑一顧,有人冷眼旁觀……再有幾個人上來,就再無人前進。
  我想我做的沒錯。
  面對戰爭,面對國土,面對信仰,愛情微不足道。但面對神族,我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
  真正的野心家其實只有那麼幾個。
  “大家知不知道,戰爭的目的是什麼?”我問。
  依然寂靜無聲。
  “是停止戰爭。必須是,也只能是這個。”我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看見不同的神情,“我們與魔族的戰爭,不僅僅是為了父神與主,也不僅僅是為了天界的長存,神族的名譽。不知道各位有沒有靜下心來問過自己一些問題?如果有一日你們將離世,前一日,你們將會最想見誰?”
  “如果寫遺書,你會留給誰?”
  “如果你們變成了靈魂,與現世隔絕,你將會一直看著誰?一直保護著誰?”
  “當你失去了意識,還念念不忘的人,會是誰?”
  我一字一句說著,天使們幾乎是屏聲靜氣。
  “那個人,很可能下一刻就會死在聖戰中。我們天天提心吊膽,卻無能為力,是因為什麼?”
  “正義是不熄滅的聖火,命運將由我們自己掌握!不是魔族,不是撒旦!”
  “為天界,為神,為了最愛的人,為了我們的家鄉,我們的榮耀,我們必須戰爭!”我抽出輝耀劍,高高舉過頭頂,指著輝煌的殿頂,大聲說,“願意與我一起前進勇敢的神族們──請往前站一步!!”
  烏列冷笑。
  有人在用力鼓掌。
  加百列嘴角微微勾著,走上來:“殿下,不要讓我懷疑自己的目光。”
  我對她點頭。
  接下來,接二連三的人跟著上來。
  烏列的臉開始變色。他身後跟著的一名天使,剛想往前走,就被他攔住,狠狠地瞪回去。結果這一動作過後,他另幾名下屬竟直直從他腦袋頂上飛過去,落在我面前。
  
  “小米迦勒,你完了。”梅丹佐小聲說,“烏列現在不是烏列,是烏黑。”
  “你就在這種場合都要冷場一次,真受不了。”加百列不屑地瞥他一眼,回頭對我笑笑,“倒是米迦勒,想當年你還是個吃奶嘴的娃娃,現在竟這麼帥氣。可惜只喜歡男人。”
  “我喜歡女人。”我把她從頭看到腳,“不過不喜歡處女。”
  加百列重重在我手上捏了一把,我差點慘叫。
  “呼呼,說實在的,剛才我那吼得撕心裂肺的,如果要沒人上來,我可以不用混聖殿了。”
  “魔鬼不像所畫的可怕,困難不像想象的艱難。”加百列笑。
  聽人說,喜歡一個人,總會下意識模仿他。到最後,表情、動作,甚至說話語氣,都會漸漸相像。
  我忽然回頭看她。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溫柔,微微歪著頭,眼睛彎起來,特別天真。
  
  這時來了個不速之客。
  然德基爾在我面前停下:“我一直把你當不懂事的小孩看,看來是我錯。”
  加百列看他一眼,特別不友好。
  “再晚熟,我年紀也擺這了。雖然沒有這兩位老。”我左捅捅梅丹佐右捅捅加百列。
  梅丹佐明顯不愛別人提自己年紀,臉上挂根青筋笑:“小米迦勒一直這樣,喜歡用年輕貌美的本錢引誘別人跟從他。”
  我面無表情。“那也是本錢。”
  “只是,帶兵打魔界,你真的做得到麼?”
  “當然!”我拍胸脯保證。
  
  確實沒有哪一刻,能做到現在的堅持。
  以前的搖擺不定,是因為路西法在心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如今他還在那裏。
  只是,少了對他的偏袒,我的天平就完全倒在天界。
  我想對於他,即便是欺騙,背叛,玩弄,謊言。一切的一切,我想,我都可以試著原諒。
  我唯獨不能原諒的是,他心裏有別人。甚至,不曾愛過。

 議會一結束,我和梅丹佐回到他家。一路上他都沒怎麼說話,我以為他心情悶著,結果剛一到他家門口,他就唰的把我抱起來,直往房裏飛。
  我掙紮兩下,沒掙脫,人已進門。再掙一下,跳下去,我推他一把:“不要鬧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梅丹佐雙手搭上我的肩:“你終於想通了,還是我好。”
  我推開他,大馬金刀往沙發上一坐,用指尖點點對面的沙發。但一抬頭,碰巧瞅著了站在廊頭的拉斐爾。
  梅丹佐坐下來,倒沒看到他。
  我已等不及。飛速起身,飛速繞過幾根柱,一手抓掉亮晶晶的珠簾,停在拉斐爾面前。
  拉斐爾淡淡地看著我。
  我一腳踹上他的腿。
  拉斐爾身子一軟,往下倒去。
  身後的梅丹佐沒了動靜。好,連主子都不管,我就盡情折磨他。我把他踢翻在地,狂踩。
  拉斐爾想往旁邊躲,哪能有我快。
  這幾下對拉斐爾來說似乎沒什麼,踩了幾下我也就沒了氣。
  自從有了完整的記憶,我對他再恨不起來。踩他幾下,大抵是為再塑雄風。
  我踩爽了,轉身便走。
  拉斐爾幽幽的聲音傳來:“米迦勒,我說過,我一直很羨慕你。”
  “自己管不好心上人別怪在我身上。”
  “不是因為這個。”拉斐爾輕輕哼了一聲,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輕視,“你無論面對什麼事,似乎都可以做到不在意。而我就不可以。”
  我停住腳步。梅丹佐居然閑到收拾桌面。
  “你應該已經知道你和路西法的關系。光是這一點,就已經令人難以接受。更何況,你還和他有兩個孩子。若換作是我,大概早就崩潰。如果你現在對他還有感情,那我真的會徹徹底底佩服你。”
  拉斐爾輕描淡寫,字字刺中我要害。
  我不在意?
  只要我一閑著,就一定會想,這樣的醜聞,有多少人知道了?別人會怎麼看我們?貝利爾,哈尼雅,瑪門他們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我不是不在意。
  而是,想都不敢想。
  “拉斐爾,你不要試圖讓我砍了你。”
  拉斐爾的腳步聲靠近,在我身邊停下。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佩服你。”他理理衣角,淺淺一笑,往門外走去。路過梅丹佐的時候,還不忘對他笑笑:“一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走錯了,全盤皆輸。梅丹佐,你的愛人沒有死,其實我也很開心。”
  拉斐爾離宅。
  我和梅丹佐面面相覷。
  半晌,才決定要去看哈尼雅。
  
  哈尼雅坐在梅丹佐的臥室,窗邊,渾身上下,乃至眼睛,都被白色繃帶裹住。失去了翅膀還好,只是不能去帝都的某些地方。而且等他傷好以後,翅膀可以再修複。
  但,失去了眼睛,就只剩黑暗。
  光芒灑入窗欞,染得窗簾半橙半紅。窗外金色的天堂,他看不到。
  人一旦失去視力,聽力就會分外敏銳。
  我們還在樓梯上,哈尼雅就輕輕問:“天父嗎?”
  “你就想著天父嗎?”我假怒,他亦看不到。
  “啊。”哈尼雅立刻站起來,“父親,你回來了。”
  我忙跑過去,把他按回坐位,在他身旁坐下。
  “你身上還有傷,別亂動。眼睛還疼嗎?”
  哈尼雅抬頭,繃帶上有斑駁的血跡。他搖搖頭。“只有一點,沒有關系。”
  指尖緩緩擦過他的眉毛,想試圖撫平他的痛苦,卻越發覺得無力。
  看著哈尼雅長大。他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
  而那雙眼睛,不在了。
  鼻尖酸澀到疼痛。所幸他看不到我。“兒子,我很快就替你打敗魔軍,把瑪門拎到你面前讓你打。”
  “不,不。”哈尼雅慌亂地搖搖頭,卻音觸動神經按著太陽穴,“不要再打下去。瑪門沒有錯,我殺了七萬人。”
  “兒子最重要。”
  連梅丹佐都看不過去,在後面不耐煩地嚷嚷:“小米迦勒,你怎麼一回來就做讓人不爽的事?”
  “我做什麼了我?”
  “哈尼雅就是給你慣壞的,你還想怎麼害他?”
  “不知道誰在他受傷的時候哭得跟個野獸似的。”我把哈尼雅的腦袋靠自己肩上,特別禽犢。
  “我什麼時候哭了?”
  “你敢說你沒哭。”
  “好好好,我服了。你開始不是說要和我商量事麼。”
  “哦,那是備戰的事。一會下來和你說,你先下去。”
  “好好好,我走我走。”
  主人被趕下樓。
  又如何形容得出此時的感覺。愧疚二字早已不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難過的人何止是哈尼雅。但也正如拉斐爾所說,我怎麼去面對貝利爾和瑪門。
  哈尼雅握緊我的手,手指冰涼。
  “覺得冷?我去把窗子關了。”
  我正欲起身,被他拉下。“別。我只是覺得開心。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他摟緊我的腰,小聲說,“對不起。”
  我摸摸他的頭發:“我不是說不在意了嗎?再道歉就是撒嬌。”
  他嘴角輕輕揚起,並沒有說話。
  “唉,以為兒子長大嘍,沒想到還是個小孩。”
  “父親,現在我想通了。”
  “嗯?”
  “你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我永遠支持你的選擇。”
  我啞然。
  “路西法陛下很英俊,很高雅,是個強大的王者。在我眼裏,也就只有他配得上你。”他微笑著,“去找他複合不好麼?”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
  “怎麼會?”盡管如此,哈尼雅的喜悅還是容易察覺。
  何苦勉強自己說這樣的話。傻孩子。
  “因為他不喜歡我。”
  哈尼雅匪夷所思:“他不喜歡你,你就不喜歡他?”
  “騙你的。”我笑笑,“因為他是魔王。”
  哈尼雅不說話。果然成熟不少。若換在以前,他一定會天真地問“他是魔王就不喜歡他?這又有什麼關系?”
  “可是,他那麼喜歡你,你狠得下心與他對抗嗎?”
  我看了他許久,竟一時分不清是非。我死去以後,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如果沒有那顆水晶球,沒有聽到他與那個人的對話,或許又是另一番光景。
  發動戰爭的是魔界,不是天界,主動權並不在我們手上。我的屍體不見了,他該知道我蘇醒。而他沒有停止戰爭。
  這時,我又該怎麼做?
  問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去告訴他,我在意他超過任何人?拋棄所有的責任,墮入魔界,幫助他鏟平天界,委曲求全換來他的喜愛?
  拖拖拉拉的,多難看。
  在戰勝他前,談什麼都沒有資格。
  我拍拍哈尼雅的肩:“我的事,我知道該怎麼做。倒是你,勸勸你天父,讓他留意一下最值得他關心的人。”
  
  與梅丹佐的過往,實際也很清晰。第一次與他見面是在聖殿前,第二次是在紅燈區。那時他比現在輕浮很多,還是略顯飛揚跋扈,不懂將就人。
  當時會勾搭上梅丹佐的理由還真令人無奈──我自認為,路西法不喜歡小孩。


 找過梅丹佐,被他嘲笑過後,我又去過數次紅燈區,對我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絕對是身經百戰。在幾個性愛PARTY上遇到梅丹佐,都是掉頭就走。
  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來和說話,告訴我年紀這麼小就到處搞不好,以後會對性麻痹。當然他的語氣比較冷。當時我的目的是取悅路西法,自己享不享受無所謂。
  再後來,梅丹佐被我的瘋狂舉動搞無語,問我原因。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他莫名其妙開始要求我和他當固定性伴侶,他技術這麼好,我當然選他。
  我常常問他怎麼在床上討好人,弄得他一頭霧水。
  某一夜,他問我是不是喜歡路西法。我坦白從寬。他和我發脾氣。我說我的事不要他管,又和他斷了聯系。
  於是我又開始混紅燈區。不少人說我是尤物,做什麼都帶股騷勁兒。我想那段時間過得真是醉生夢死,死也死在性欲中,不騷才有鬼。
  但總有不喜歡我的人。我要拒絕誰,一般會得到一個比較難聽的外號:大松貨。
  其實我常常想,要不是年輕,搞不好我還真會成個大松貨。
  
  我終於知道,一個正常男人是可以改造成超級零號的。至少那時,我幾乎忘了上女人是什麼滋味。
  這些我都是不在意的。路西法重視性愛,只要我成個極品床上伴侶,就不信他不碰我。
  我當然會成功。
  
  創世日的聖浮裏亞,難得天黑。晚宴上,我又找到了機會接近他。
  那一夜我刻意打扮過,用紅燈區同志們說的話,就是:特別騷。
  路西法站在窗邊,眼睛毫無目的地瞟向別處。
  神坐得極高,銀發垂了滿地。
  或許是因為平凡人看多了搞多了,那時看路西法,真是非凡的驚豔。只要走在他周圍,會覺得空氣都是香的。
  我端著一杯酒,走到路西法身邊,輕倚在窗欄上。不浪費一分一秒,目光鎖定在他臉上。
  路西法看我一眼,視線便沒再離開。
  我心中滿意,開門見山:“殿下,我有經驗了。”
  路西法微微一愣。“什麼?”
  “我已經有性經驗了。”我直直看著他,揚起我引以為傲的下頜骨。
  路西法轉過身,無回豁。
  紅酒在杯壁上灑了朵小花。
  “那恭喜了。”
  “謝謝殿下,我會再接再厲。”
  杯壁上的小花越來越多,路西法站在窗旁,心神恍惚。
  “殿下沒有試過在下的體位,應該感受與我不同。”
  “你在下?”
  “嗯,我遇到的人都比我經驗豐富,所以我在下。”
  “都?”
  “啊,是啊。大家都是無聊玩玩的。殿下不也有很多女伴嘛?”
  “是。但她們從不糾纏我。”
  有些尷尬。我笑:“我並不是見誰就糾纏誰的。我只糾纏過殿下。”
  路西法又默。
  “我不知道做愛時女人的感受是否與我相同,但想必就算輕松,也不會輕松到哪去。據說殿下對女人很溫柔,這樣很好。”
  “我朋友說和男人做,只要主動方處理得好,被動方就不會難受。”
  “這樣啊。那是我運氣不大好。”想了想又補充,“其實還是蠻不錯的,蠻好。”
  “如果難受,就不要再去了。”
  “不行,一定要去的。”
  “濫交不好。”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我會固定。”
  “固定也不行。”
  “殿下,我這是為了你。”我笑,“現在火候還不夠。等我把技術練好了,會重新來找你。”
  酒杯在他手中嘩啦碎掉,酒水染上白手套。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已將碎片扔出窗外。
  我愣了愣,把自己的酒杯遞給他。“我沒喝過。”
  路西法手一揮,酒帶杯子扔出窗。一條殷紅的拋物線,酒杯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按道理說,他在泄憤。但他的表情實在不像憤怒,很平淡。
  多麼詭異。我甚至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屬正常。
  “這樣的事不允許在發生。”
  “為什麼?”
  “得罪我是否明智,你最清楚。”
  他竟開始無理取鬧。
  我心情極差,隨口說:“我哪知道你會不開心聊這種事,真保守。以後不告訴你就是。”
  “我再說一次,不允許。”
  “我有需求,我不想憋死。再說,你可以拒絕我,但沒資格管我的事。”說到這裏,我忽然一笑,輕輕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還是說,殿下現在就想品嘗果實了?”
  路西法身子一顫,把我推開。
  我聳聳肩,繼續倚靠在窗上,軟得像灘泥。
  做多了,果然身體受不住。也正因為經驗豐富,滿腦子都是風月情事。
  浮生若夢。一旦夜,人都罪惡美麗起來。
  路西法在我面前還穿著衣服,只有雪白的頸項露在外面。我幾乎已可以透過他層層華衣,窺見他細致的肌膚,五瓣桃花般的乳首,還有下面的……
  這下完蛋,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晃晃腦袋。
  路西法往至高處瞥一眼,忽然手臂一伸,摟住我的腰。
  原已絕望,任何希望都是撿來的便宜。
  我又驚又喜又怕。
  他的手按住我的臀,貼在他的身上,又往上提了些,緊緊地壓住。
  水晶燈層層疊疊,輝煌地映照著他的面頰,如顫動的流蘇,撩撥著脆弱的神經。
  “今天晚上,我想開拓你的道路。”臉頰被捧起,他的下半身緩慢地抽動,“你會邀請我麼?”
  路西法竟做出這種事,還用這個腔調說話。
  原以為自己已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沒想到還是特沒志氣地熱了臉。
  一定不能輸。
  我抬頭,靠近,幾乎要貼上他的唇。“會。希望殿下溫柔些。”
  “何止是溫柔?”路西法眼神媚得酥骨,“我會停下,停在最盡頭,最深處。但你告訴我,那裏擠不擠?”
  他怎麼,好意思,問出,這種問題?
  我的臉燒得越來越厲害。“那看走的人……”
  說不下去。比直接上床還難堪。
  路西法在我唇上吹了一口氣,更加用力按住我的臀。“你覺得呢?”
  “嗯。”
  “嗯?”
  “嗯。”
  “怎麼,害羞了?”
  “嗯。”
  罷了,鍛煉這麼久有用麼。根本還是菜鳥一只。

 

 我跟他回光耀殿,卻沒有進他的寢宮。路西法叫人熄滅了所有的燈盞,秉退所有人。
  黑暗中,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相當漂亮的鼻梁和下巴。
  他把我壓在沙發上,困我於雙臂之中,仿佛四周都是荊棘。我動也不敢動。
  兩個人之間隔著衣服。身體明顯有了反應,在布料下蠢蠢欲動。
  我們會做那樣的事嗎?
  甚至想都不敢想。只有心跳震得耳膜發痛。
  “想用什麼姿勢?”
  路西法的聲音極輕。因為黑暗,似乎空間特別小,而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的聲音。
  “你定吧。”
  “你喜歡插得深一點,還是速度快一點?”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路西法的破習慣。但那時只覺得他很可愛。
  “……”
  “又害羞了?”
  “深一點吧。”
  “那好,我抱著你,可以吧?”
  “嗯。”
  他把我的衣褲一層一層往下剝,分食一般的殘酷、悸動。我幾乎已快被自己的心跳逼瘋,四肢因緊張無力瑟縮。
  到後來,只剩一條底褲。
  我已緊張得失去神智,時時都有抓了衣服穿上的沖動。心底隱隱發現跟別人練的床技都算泡了湯,面對路西法,永遠都會手足無措。
  路西法忽然停頓許久。又飛速解開褲子。硬起的部位立刻碰上我的下半身,隔著一層濕透的底褲。
  一只手指插入內褲與皮膚間,將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往下勾。緩緩地。
  暴露在外面的部位越來越多,他就要觸摸到我的私處。我再控制不住,猛地抓住他的手。但,也只是一瞬,立刻又放開。
  這是我們的初夜,不可大意失荊州。
  
  路西法像是忽然清醒。
  “不想繼續,以後就不要再和別人做這種事。”
  “為什麼?”
  “答應我。”
  我搖搖頭,握緊雙拳,喉嚨幹澀。
  “我不。”
  路西法不言。不知為什麼,忽然收斂了很多。
  我憑著自己的怪力,一把撕碎內褲。
  兩個人最隱秘的部位碰在一起,我的耳根瞬間發燒。
  但,這樣還不夠。
  倘或他拒絕……那真的再沒臉見他。
  孤注一擲了。
  “我不答應。”我翻身坐在他身上,雙腿纏上他的腰,用入口抵上他。他抬頭看著我,竟有些排斥。
  我才不要他後悔。稍微動動腰部。
  雖然不明顯,但路西法在輕輕吸氣。
  嘴唇湊到他耳邊,聲音拖得極長極懶:“再重複一次……我不答應。”
  路西法握住自己的雄性部位,摩擦片刻,強力而緩慢地進入。
  
  我配合他坐下,快感一點一點積聚,擴散至全身。
  黑夜中,仿佛有妖豔的花朵開放。
  酒在體內化作水。
  窗外,空中。一輛輛馬車,一盞盞金燈,沖散漫天銀河,氤氳籠罩。
  他並未立即行動,只是進入很深,然後停留,靜止。
  他的部分溫暖且堅硬,最後一層紗在結合中融化。
  即便如此,喘息依然無法停止。
  偌大的殿堂,只有我和他。
  沒有人說話,我們在黑暗中相望。
  
  想問,路西法,我現在算得到你了嗎?
  想說,就算得不到,我也會等的。無論多久,多長。
  想說,路西法,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願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你。你會覺得有一點感動嗎?
  多麼難以啟齒。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覆住我的唇。
  熾烈的吻,熾熱的律動。突如其來。
  他半睜著眼,緊鎖著眉,快節奏地往上頂。
  疼痛分外鮮明,極樂分外鮮明。每一次插入都會讓人難以自制,讓人想嗚咽出聲,只是嘴唇被堵住,聲音剛一出來,就會淹沒在他的口中。
  再多的羞恥都拋開。我纏住他,用盡全力包容他,摟緊他,恨不得將他吃下肚。
  
  稍微疲憊了,他便會放慢動作,抽絲一般親吻我,細致地舔遍我的唇,耳垂,鎖骨,以及下面的無數片疆域。
  短暫的纏綿後,又是瘋狂。
  心貼著心,失速地跳動。
  撼動令人幾乎哭泣。
  月下看見他的眼,我驚慌地蓋住它們。隨著動作起伏,他的睫毛在我手心扇動。
  火焰在體內燃燒,深而重的撞擊。無法思考,連借助口呼吸都覺得窒息。
  在自己斷斷續續的呻吟中,我聽到路西法輕哼出聲。禁不住偷笑,原來他也有如此忘情的時候。
  我和他竟然在做這樣的事,覺得神似夢境。
  一次次深入,一次次交織,重疊的身軀,溺死的快感。
  每一天都覺得對他的喜歡到這樣已令人驚異,無法想像竟有這麼瘋狂的一日。
  越是幸福,就越感到害怕。害怕抓不住他,自己卻已陷入深淵。
  最後幾次快速深插,動作異常到位,他將臉埋入我的懷中。
  他迸射前的動作最令人著迷。
  而那一刻,我認為自己一定承載不下,再按捺不住,激烈沙啞地叫出聲。
  
  事後,我仍坐在他身上,連抽身的力氣都沒有。路西法那一刻的神情十分複雜,但絕不是開心。
  地上的衣物重重疊疊,分不清彼此。
  久久。
  
  一如摔碎了銀瓶,殿門前稀稀疏疏流瀉滿光。
  在這樣的夜,最細微的動作,反倒最是震動。
  一道秀美的人影落在光上,長發如冪,水煙千頃。而門口並未站任何人。
  那個影子,已占了足夠分量。
  
  路西法並不吃驚,只是眼神複雜。
  “路西斐爾,你做事果然不留任何余地。”熟悉的聲音傳遍光耀殿,卻不複以往的莊重威嚴,“但希望你不要忘記,他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緊縮。路西法隨著這個動作,又硬起來。
  他似沒有聽到那個人說話,又開始慢慢刺激我的身體。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拉斐爾的事……但現在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雖然那個讓人變純情的眼珠給了別人,但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路西法嘴角微揚,“我們來打個賭。以後,我們一定會對立。我一定會得到大量追隨者。你一定會因為失去我而瘋狂。正義終將歸屬於我。最後,我一定會贏。沒有人會否認,世界終將是我的。”
  門口處,一片寂靜。
  唯風吹過,地上的影子發絲飛揚,美得像盛季的柳絲。
  路西法在他面前裸露,絲毫不覺羞恥,兩手抓著我的雙腿,狠狠拉開,進入,就像在擺弄玩具。
  那時的自己多麼懦弱。到這種程度,竟都不敢反抗。
  “還有,你不是很高貴麼。看看他,”他捏著我的下巴,笑得頗輕蔑,“無論我怎麼對他,怎麼不把他當回事,他都不會介意的。他就算死,都要我上他。這就是你的兒子。”
  真的相當刺耳。
  我一直自我安慰──說不定他喜歡我,只為某種原因,不能和我在一起,才故意拒絕我。
  但是我終於知道,他看我的眼神,真的不是錯覺。
  他覺得我惡心。
  我轉過頭,不想再讓任何光芒照在臉上,想徹底沒入黑夜。路西法卻強捏著我的臉,對著門口那個空影。
  連哭泣都找不到理由。
  許久。
  我聽到門口的人說:
  “路西斐爾,你希望我痛苦。”
  “當然。”
  “在這以後,你會回來麼?”
  “我永遠不會往後看。”
  “你會的。”
  “那我們打賭。”
  “你現在已經不可能贏我了。”
  “不會贏?”他捧著我的臉,笑若罌粟,“米迦勒,我說得對麼。就算當我的玩具,你也會心甘情願的,是吧。”
  他時時刻刻都在注視那個人的表情。
  而月光下,美麗的影子只是靜靜地轉過身,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站住!”路西法冷冷喚道,“我要原因。”
  “我不懂你說了什麼。”
  “不要裝腔作勢!從他出世,你就變成這樣。”他摟緊我的腰,泄憤一般,“我要原因。”
  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
  
  後面的事我記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當時的自己狼狽到不行。路西法一邊說話,還一邊緩緩抽動,身體和心理的感受截然相反。
  
  我晃晃腦袋,努力將那些事從腦中甩去。
  都是過去的事,無論再後悔再懊惱,都已無法改變。
  
  梅丹佐的房裏有很多舊書。我找到一本最老版本的《天界史》。熟練地翻到104頁,就像當年那樣。
  路西法早期的照片就像磨損過的油畫。氣質淡雅高貴,一如他身後落了滿地的花瓣。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著。
  金色的瞳孔分外醒目,美麗。

————新版聖跡————

  第84章


 風吹濃霧,黑沙滿天。
  戰爭的前夕,連空氣都變得腥穢。
  一只禿鷲在空中盤旋,俯瞰黃道十二宮、懲罰天使團、複仇天使團。
  天使們細小如螻蟻,兵器指天,密密麻麻如同鋼針。我自高空飛落,下方的景色漸漸清晰。
  越來越密,越來越近。
  我停在魔界邊緣。
  魔界之門前,黑玫瑰的碎屑落在地上。妖異的黑霧盤繞,就像惡魔女人的發,絮亂絲繁。
  幾名魔族少年坐在半空,眼影紫黑,前眼角泛銀。
  豔麗的面容,倉皇的表情。
  他們很快逃開。
  
  我在隊伍前站定,大聲說:
  “相信在此的每個天使都知道,魔界至今仍有奴隸交易,還有一個中等位階的魔族專門操縱低等魔族,叫做‘奴役者’。這說明了什麼?魔族們看似自由和平,實際一直被禁錮著,控制著。路西法一直叫囂著要平等,實際還不廢除這樣的制度,又說明了什麼?惡魔的戰爭,不是為了捍衛他們的家園,是因為他們的君主叫他們這麼做!這樣的軍隊,很快就會潰不成軍!”
  戰士們一一挺直了腰板。
  “可是,我們不是奴隸!我們是自由的神族!”
  天使們集體舞動翅膀,吼聲震天。
  “當那些邪惡的種族問你為什麼會如此勇敢,你將大聲告訴他們,我們是為了天界的自由與榮耀而戰!主與我們同在!神與我們同在!!”
  更大的呼聲整齊響應。兵器碰撞的聲音殷天動地。
  
  “然德基爾,你走左邊!梅丹佐,右邊!加百列,你和拉斐爾駐守後方!我們沖破他們的主渠道!”
  
  突襲,只算以牙還牙。
  沖破最大的入口,飛過岩漿。紅光照亮白翼,灼熱的空氣使人窒息。
  
  道路截斷,遼闊的平原赫然出現在眼前。
  第一獄早已接到神族突襲的消息,地平線的那一邊,一排雨幕般的黑影。
  
  用盡全身的力,舉劍,高呼──
  萬馬千軍如同脫弦的箭,一觸即發,浩瀚無邊。
  遠遠的,便聽到獸類嘶吼,叱吒喑嗚。
  天使們飛至高空,前方的魔族隊伍也一波接一波升起。
  萬物以電火行空之速倒退,地殼幾乎在前進中龜裂。
  
  隊伍後方,一支法杖指向天空。
  隨即,無數把弓箭舉起,整齊得就像一個人在做這個動作。
  法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
  頃刻間,箭離弦,黑如雨,紛紛朝我們襲來。
  眼見箭雨將落入軍隊,一道純白之網鋪天蓋地展開。
  冰之精靈編織出水晶之牆。
  洪水如飛龍猛獸,吞沒了棋布星羅的黑箭。
  
  “幹得好,加百列!”梅丹佐回頭大聲說。
  
  魔族軍團已在眼前。
  天使們往前沖,一波接一波,即將靠近對方隊伍時,魔族們將朝上的武器放下,正對敵人。
  但,已來不及停止。天使們的頭顱與胸腔,一個個被捅穿了,串上,再被扔在地上。
  沖刺一結束,有了轉圜的余地,便是扭成一團的廝殺。黑白夾著猩紅白霧,旋轉著,翻倒,沖撞。
  
  分明知道自己必須集中精神,卻控制不住想別的事。
  想起那一個月色極美的夜晚。那個夜晚,站在光耀殿門口的影子。
  那時震驚得不知如何反應,只是身體與他黏在一塊,心怎麼也拉扯不掉。
  不敢回答。連呼吸都不敢。
  心中有一種想法,就像暴竄出的火花,無法操控,恣意蔓延,脈搏一般突突跳著。
  我徒然從路西法身上逃開,裝載不下的液體噗噗流下,滴在月白光滑的地面,蓋住自己羞恥的面容。
  路西法的面容模糊極了,一如被淚水淹沒。
  月色千樓滿。
  他與那個影子對望。
  
  隊伍後方的獅鷲獸展翼,掠過天使,直接飛到對面,首頸將惡魔沖起,拋入他們入空中。他們落在天使們高舉的兵器尖上,生生被刺穿,血賤四方。
  黑色的馬匹被砍去鐵蹄,人仰馬翻。火焰怒張,從天而降,馬兒在雄火爆裂聲中噅噅哀號。
  煙霧在戰場上空漂浮,蒙蔽了血液與肉醬。
  硝煙模糊了視線,頭顱竟像瓜果,一個個被敲碎,腦漿迸裂。
  煙霧腥浪,風風雨雨。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我抓住路西法的肩,逼問他,一直逼問。
  但他只是看我一眼,極輕蔑。
  我衣冠不整,沖入雨中,竟比那個愛爾麥蒂還要狼狽。
  離了繁盛的帝都,回到希瑪。
  在路上遇到梅丹佐。他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叫他不要理我,他逼問,我跑回家,鎖在房裏,聽他在外面焦急地喊我的名字,門板被拍得砰砰響。
  湖面漣漪星星點點,天地白茫茫。
  我聽到了什麼樣的消息?
  愛麗絲不是我的親生母親,雷諾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我是神的兒子。
  神與我最愛的人,生的兒子。
  
  法師一旦被包圍,便被匕首刺穿了胸,帶出滴血的光。一個個像驚弓之鳥,墜落在地上。
  切斷的手足、箭光,滿天飛揚。
  紛雜的戰士在眼前亂躥,滿臉血花。
  
  那天晚上,我亦滿臉血花。
  我站在二樓的窗前,抽劍。
  劍光雨光雷光,閃爍在天地間。
  地面上有四翼天使的影子。天使高高舉劍,劈落了自己的羽翼。
  經脈斷裂,黏濕的血液從脈搏裏迸出,灑入我的眼睛。
  翅膀落地時,有重重的聲響。
  慘叫聲幾乎將頭殼震碎。
  
  黑暗之神自虛無中走來。亡者的力量,靈魂的意志,在黑色大地上徘徊,在血色天空中遊蕩。
  撒旦的力量眾所周知。
  這一個大魔法若成功,那接下來的鬥爭會極其艱難。
  戰士們殺紅了眼,無人留意周圍的改變。
  天地萬物在顛簸,我舉劍,沖破人群,直攻敵方的主將。
  呼吸太劇烈,頭腦一陣陣昏沈,感到窒息與暈眩。
  我孤注一擲,將輝耀劍從手中拋出。
  
  那一夜,因為無法忍受的痛苦,我昏昏沈沈,意識模糊。
  有人在跟我說話。
  “孩子,我不希望你受傷害。這樣的事,還是忘了它。今天過後,我會將你的力量封印,記憶放在水晶球中,你回到第一天,重新開始生命。”
  “我……不甘心,告訴我所有的事……再這麼做。”我已痛到虛脫,聲音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就算是在那樣時刻,想的依然是他。他和神生了我,他不愛我。
  他不愛我。
  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不止是因為他和我的關系。
  我只想知道對他們來說,我算什麼?
  附屬品,亦或是被遺棄的東西?
  每每路西法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時,是否一直從我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實際那樣迷人的視線早已越過我,飛向了天地之極,飛向他從來不敢敞開心懷去愛的造物主?
  神是孤單。
  路西法卻是寂寞。
  其實他比我痛苦的。
  
  聖靈之劍周圍環繞著銀光,傾盡了我渾身的力量。
  阿撒茲勒在閃躲,但來不及。
  輝耀劍刺破他的腹部。
  他錯愕地睜大眼,握緊劍柄,重重倒入茫茫人海。
  
  神說,我的原罪是愛上路西法,一而再,再而三。
  可是他卻不曾告訴我,我本身就是原罪。
  自從我出生,原本是單獨的神分裂成了三部分。
  一個父神,兩個神之子。
  耶和華,掌控整個宇宙最大的力量,無私地深愛著世人,創造萬物的上帝。
  耶穌,神榮耀所發的光輝,眾生信奉的救世主,天堂的使者,為救贖而生。
  米迦勒,罪孽之子,承載神不應擁有的所有感情。神的原罪。

  第85章

  那年,拉斐爾還只是個能天使。沒有實力,沒有天賦,更是魔界領主傑利與一個女性能天使的兒子。他原本在魔界可以有所作為,但是,他迷上了伊甸園。
  伊萬傑琳在戰爭中死去。他為如此簡單的理由砍去生命之樹。
  梅丹佐從此與他翻臉,但神卻因此格外寵愛他,給他純天使的身軀,答應把所有天使洗腦。
  拉斐爾成了創世天使,但丟掉的永遠找不回來。
  拉斐爾長居聖殿,梅丹佐的小小風流變成了見人即上。
  神說:“米迦勒,信仰就像螢火蟲,為了發光而需要黑暗。盡管路西斐爾天性嬌縱倔強,占有欲強,但是,我不希望他成為黑暗。”
  
  戰場徒然寂靜。
  我在懸停在空中,大力呼吸,只有翅膀舞動。
  總是告訴自己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靠自己的力量戰勝困難。可是到現在,我能做什麼?
  除了戰鬥,還能挽回什麼?
  
  魔族失去了主將,紛紛撤退。
  荒蕪的平原,屍骸遍野,被肢解的部分散落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天上地下,都被灌滿了血。
  千年朝夕似飄篷。
  人生由絢爛變為平淡,再由平淡趨於更加平淡,漫漫長路,一個人走過,無非是為了解它有多麼短暫。
  
  敵方人數由幾千個變為幾百個,由幾百個變成幾十個,再由幾十個變成幾個,最後只留一人站在無邊大平原上。
  一身黑鬥篷,孑然獨立。
  他隔我有幾十米遠,我卻能一眼認出是誰。
  我朝前面飛去,努力縮短我們的距離。但到最後,看清他的臉,竟無法再繼續。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時會很像原子。相隔太遠會互相吸引,相隔太近便會竭力排斥。
  我看著他長大,他未見過我。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平靜,絮絮叨叨,或是安靜地激怒別人。最甚者,他憤怒。我卻未見過他仇恨。
  貝利爾看著我,是在仇視。
  我想,天下沒有一個父母能容忍兒子用這樣的眼光看自己。
  但我可以。
  因為我負他。
  我努力使自己看去平和,看去溫柔。
  “貝利爾,如果你在魔界不快樂,跟我回天界。”我微笑著,“我沒有養過你,但當你還是嬰孩的時候,就一直……”
  “為什麼你還活著?”
  我無法不驚訝。
  “你讓我的身上流著最卑劣種族的血液,你讓我長了最醜陋的翅膀。”他眼眶發紅,咬牙切齒,“我只要想著自己有一半神族血統,就覺得想死。我的父親和哥哥拋棄我,都是因為你。”
  比這個過分的話我聽得多了,從來都是一笑而過。
  可是,貝利爾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再笑不出來。
  我能接受任何人對我說這樣的話。但貝利爾不行。
  貝利爾下意識看我一眼,呆楞住。
  “我不知道路西法怎麼想,但我了解瑪門,他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他很愛你。”
  貝利爾原本緩和一些,又開始惱怒:“我不要你了解他!”
  “對不起。”我別過頭,擦擦眼睛,血代眼淚抹了滿臉,“對不起,貝利爾。”
  虧我還想給他留下好印象。
  渾身是血液肉渣,連睫毛上都是垂落的血滴,如何令他歡喜?
  
  記得很久以前,曾經想過一個問題。如果路西法有一日問我,你最喜歡哪個兒子。我一定會答,貝利爾。自以為是的魔王陛下,一定會猜我喜歡他,是因為他吃過的苦頭最多,我欠他最多。
  我打算否認,然後告訴他,我喜歡貝利爾,是因為你。
  那個時候,想著想著,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貝利爾在我身體裏時,我或痛苦,或快樂,總是想著路西法的。
  
  路西法,我喜歡貝利爾,是因為那一段過去。他在我的身體中的歲月,我時刻都能感受到,你在我的生命裏。
  
  這一戰,天界勝利了。
  為防敵軍攻回失地,我們駐守在依布海村,順帶治療傷員。
  我在受傷的神族中徘徊。
  周圍盡是垂死的嗚咽聲,呻吟聲。
  梅丹佐已換好新衣,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別看了,你體力耗損不少,回去休息休息。”
  我看著幾名天使抬著擔架,把一個被砍成兩斷的天使抬出去。“勇敢將戰勝恐懼,戰勝死亡。是這樣吧。”
  處處血腥味。
  梅丹佐歎了一聲,在我手裏放了個東西。
  “它可以顯現出你最希望發生的事。認定一條路,走下去,理想也不遠了。”
  原來是火鏡。
  我點點頭,握緊鏡子。他離開。
  
  一個天使躺在血泊中,一條腿及半肩已被削斷,心髒露在外面,突突跳著。他握緊手中的長槍,伸長了脖子,竭盡自己所能,去呼吸。
  他看著我,眼中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淚。
  “米迦勒殿下。”他痙攣地,努力地抬頭,叫住我,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頓了頓,在他面前蹲下。“告訴我你的名字。”
  “比……瑟斯。”
  “比瑟斯,你住在哪?”
  “耶路撒冷。”他的眼淚沖淡了血液,劃出一道小路。頸間的傷口猙獰地裂開,血汩汩流下。
  “耶路撒冷,那也是我的家鄉。”我將他抱起,靠在我的身上。
  “說說你的理想。”
  他泣不成聲。“成為最勇敢的戰爭天使……為天界爭得榮耀。”
  “比瑟斯,你是最勇敢的戰爭天使。”我拍拍他的肩,另一只手從腰間抽出短劍,“想想你的理想,想你已經回到了家鄉……想想你父母的臉,還有你成長的地方。”
  “殿……殿下……”
  他用力閉緊雙眼,輕輕咳嗽,哭得渾身哆嗦。
  我一咬牙,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的眼慢慢閉上,頭仰在我的懷中。
  
  這一夜下起大雨,就像我斬翅那一夜。雨連連綿綿,沖去了所有的殘骸,血肉。
  我連換衣服的精力都沒有,直接站在平原上,任大雨沖去身上的血汙。
  人人都為天界興旺、至愛之人而戰。
  擎天柱的頂端在依布海村的正中央。它的根紮在羅德歐加。
  目的不同,信仰不同,終究要形同陌路。
  
  我拿出火鏡。
  紅蛇纏繞著鏡框,在雨夜中突兀而刺目。
  鏡中所顯示之處,是耶路撒冷城中心的廣場。街上來來往往的,有各個階級的天使,各個種類的魔族。
  大雕像下,哈尼雅,貝利爾,瑪門坐在一起聊天。旁邊還有一個背對著我的黑發男子。
  最醒目的人,正在前面慢慢走著。
  鏡頭飛速前移。
  他忽然回過頭,溫柔地看著我。
  太過熟悉的眼神,在剎那間幾乎令我停止呼吸。手一抖,鏡子差點落在地上。
  梅丹佐到底在想什麼?拿這種東西給我。
  不過,真的太久沒有見面了。現在看看也是好的,以免再次見到他時會出什麼差錯。
  他離我很近,眼睛漆黑帶著深紅,明亮得可以看見自己影子。
  他眼中的我在笑,眼角彎著,清澈而明亮。
  鏡中,耶路撒冷的繁華喧囂已被遺忘。我看著火鏡,凝視著他,想要擦去鏡上的雨水。但雨下得太大,密密集集地打在鏡面上。水珠順著他的面頰落下,就像他在笑著流淚。
  我不再擦拭,只是小心而輕柔地撫摸著鏡面。就像穿過了這塊薄薄的玻璃,撫摸著他的臉頰。就像終於越過千萬光年的距離,觸摸到了遙不可及的戀人。

  在第一獄駐留一夜過後,掀開帳篷的簾,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到處都是天使,天上也零零散散地飛著一些。甚至還有的天使已經墮落到不計形象,互相靠在一起按摩酸痛的翅膀。金藍白三色的羽毛滿天飛,嚴重環境汙染。
  我們原本計劃只攻下第一獄就回去,但這一次戰爭比想象的容易,或許還有余地。
  但下面的人來報說,許多士兵盡管疲憊,卻因為不適應地勢而早起,一個個精神萎靡,恐怕沒可能再打仗。
  魔界的氣候簡直就像瞎眼吃雜碎,一獄一個樣。尤其是第二獄,冷得像地窖,普通天使都算了,這些個在第六天第七天待多了的天使要真的從那裏穿過去,估計都可以直接拖到雪月森林開冰雕展覽了。
  仗是不能打的,但不能說打過就算完事。
  我命人煮了黑咖啡,和梅丹佐、拉斐爾、加百列還有然德基爾圍在主帳篷裏商量對策。
  “不打?怎麼不打?最起碼第二獄是能拿下的吧?拿了第二獄,魔界超過五分之一的領土都是我們的,你看看民心會不會動搖。”然德基爾因為適應不了草原氣候,鬱悶地擠了一臉的過敏痘,現在看那臉,就像丟到針筒裏插過。
  加百列一掌拍去他揉臉的手:“急什麼?你先聽米迦勒殿下說。”
  “不,你們有主意的都說說。”後面還想說一句“其實我沒主意”,但這話要真說了,估計會打擊他們的信心。
  領導的話麼,就是要壓軸才有分量。之前想不出辦法,那叫高深莫測,之後總結一下大家的結論,那叫超群出眾。
  “你不會是想不出來吧?”然德基爾一眼就把我看穿。
  承認是丟臉,否認是撒謊。幹脆忽悠過去:
  “我們現在雖然離羅德歐加還遠,但你別忘了,魔界與天界不同,管理系統是網狀的。隨便做什麼都要慎重。所以我們能想多少就想多少,不可以急。”
  “但是解除魔界的軍事威脅是必要的,這次進軍一定要積極。目標針對強大的軍隊比較好。”拉斐爾拿出魔界的書型地圖,“不如擬定鉗形突擊方案,把現有軍隊一分為二,從守誓河展開,”他雙手指著守誓河兩端,往中間劃去,“同時向中心推進,”在幻影城上點了點,“在這裏再集中兵力,攻下主城。”
  加百列抱著胳膊:“拉斐爾殿下,‘幻影’城。”
  “哦。”
  拉斐爾反應過來了。幻影城分兩部分。雖然水中的世界和外面就像複制的兩分,但畢竟是兩塊地方。非魔族想要穿過冥河,很難。
  “梅丹佐,你怎麼想?”我看向一直靠椅子上只笑不說話的梅丹佐。
  “我?”梅丹佐挑挑眉毛,“我覺得不打最好。”
  “我也這麼想。”
  “你為什麼這麼想?”
  “士氣不足。”
  “我想的是,簽合約。”
  “合約?”我幾乎拍案而起,“好主意!我竟沒想到!”
  “問題是,如何簽?”
  我沈默片刻。“拉斐爾,你有沒有帶近些年魔界發展統計資料?”
  “嗯。”拉斐爾拿出厚厚一堆圖紙,“這一疊分別是過去十年魔界軍事,政治,技術,文化,財源,教育,建設,農業,探礦,醫學,工業,交通,生產的投資數據。這一疊是天界的。”
  我隨便打開一張,展開看了看,頭疼,密密麻麻的數字。
  “我來吧。”
  梅丹佐站起來,指尖朝那一疊紙點了點。那一堆紙立刻燃燒起來,變成紅色的點點星光。星光繞著他,上下浮動。拉斐爾又拿了一張網格紙,在他面前展開,他指指網格紙,星點簌簌紛飛,沖入網格間,僅數秒,紅色的豎條就像蓋樓一樣疊起來。
  一張完成後,他把圖紙給我,繼續弄下一張。
  十張表看完,幾乎找不出什麼缺漏。近些年,魔界發幾乎每一年的各項發展都很穩定地增長。尤其是軍事,政治和礦業,已經超出了正常範圍。
  “限制他們的軍隊或是分礦?”然德基爾說。
  “可以考慮。但再看看。”我晃晃腦袋,找來天界的資料對比,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直接懷疑是梅丹佐的魔法出了問題,怎麼覺得魔界的軍事比天界強出了兩三倍?
  然後把所有的資料疊在一塊看。
  忽然心中一動。
  “財源。”我回頭,“魔界的銀庫一直處於極缺狀態。他們完全是靠這個發展軍事。”
  “魔界的貨幣流通量一直大得驚人,前段時間你親愛的烏列還提議學習這個方案呢。但天界是天界,魔界是魔界,路西法是針對魔界立的方案,我們總不能照搬。”加百列頓了頓,“不過,倒真沒有人刻意留意過虧空這樣的問題。”
  “殿下,你的意思是,要賠款?”然德基爾說。
  “對。”
  “你認為路西法會答應麼?”
  “他不答應,就拿第一獄魔族的性命要挾他。”
  “小米迦勒,你越來越卑鄙了。”梅丹佐無限痛惜。
  “你知道得晚了。”
  加百列說:“但路西法對自己的子民似乎一直都挺冷血。”
  “對人民來說,一個暴君不如一個廢物。這樣關鍵的時刻,他要不收買人心,就等著被推翻。我不信他有這麼大的自信。”
  拉斐爾笑笑:“你別忘了路西法最擅長的就是自信。”
  “迫不得已,只有殺。路西法殺過的天使絕對不止這個數。”
  “小米迦勒,你越來越殘忍了。”
  “你還是知道得晚了。”我看看魔界的地圖,用魔法把第一獄染成金色,“不管怎麼說,我們第一次攻占魔界,這裏已經是我們的領土了!”

  其實站在潘地曼尼南外面的時候,不是不害怕的。只是,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自己,不要表現出來。
  天界軍團正在第一獄拿著人質,我帶著三分之一的軍團守在潘地曼尼南前。
  而將要面對的人,是無法談信任與依靠的。
  可是,手指冰涼,身上不由自主地發抖。
  以前一直耳鬢廝磨的人,突然變成了要對付的人。
  第一次發現與路西法為敵,是一件如何可怕的事。
  如果是普通人或許會好些。但是,是路西法。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除了神,誰敢略帶一絲輕視的口吻?很多人提到他,甚至會發抖。
  就像此時的我。
  以前也曾與他為敵。但當時心裏多少清楚他對我的感情,於是仗勢恣意妄為。我從沒想過在他完全冷靜無情的情況下與他對立,會是怎樣一個狀況。
  越思考越害怕,越思考,就越想退縮。
  我深呼吸數次,四處觀望,拼命轉移注意力。
  剛到的時候,差點認不出這裏。變化實在太大了。敢情路西法是想把它修築成萬年博覽館。
  大門正對極遠處,越過噴泉和黑玫瑰花地,正殿的門打開了。
  一個墮天使擦過大道兩旁的墮天使和大惡魔的守衛,朝我們飛來。
  從這裏依稀可以看到正殿裏密密麻麻的人影。雖說軍隊只帶了三分之一,但從正殿裏往這裏看,隊伍也該沒有盡頭。這裏萬白從中一點紅,一定好不耀眼。
  下意識挺了胸膛,直了背脊,握緊腰間的輝耀劍。
  一直看向盡頭的正殿,卻未留意有人靠近:
  “米迦勒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一回過神,發現眼前的墮天使竟是桑楊沙,他居然還沒死。多麼渴望抽他幾個嘴巴。
  “好。請帶路,謝謝。”我微笑著,剛往前走一步,身後便傳來天使團整齊抖翼的聲音。
  桑楊沙狗腿地笑道:“您的軍隊,可能要留在外面。”
  我背對他們,舉起手臂向身旁伸出,手肘彎曲,向外側伸直。
  天使團往後飛一段。
  我手指緊閉,掌心朝下移至腰間,再橫向一劃。
  天使團落地,收翼。
  我左手抱住右手手肘,右手手掌與眉,然後握成拳。
  都是天界的標准軍用手勢。
  天使團並腿,立正,統一的腳步聲震得道旁樹木亂晃。戰士們右手持武器,將武器尖捅在腳旁,整齊劃一發出金屬聲響。
  頓時場景安靜得詭異。
  幾片葉子落在地上。
  桑楊沙一時怔忪,直到我邁前一步,他才忙往旁站了一步:“殿下請。”
  
  我和他一起飛到正殿門口,他又讓我先進。
  一看到正廳,我就知道這裏又擴充過。裏面的目光齊刷刷朝我投來,再一次詭異地安靜。
  我往裏面走去,除了腰間劍柄與金屬綬帶的碰撞聲,便只剩自己的呼吸聲。
  所有撒旦,原罪的惡魔,領主,貴族和高官都在場。任何人都是面無表情。
  其實淡漠比仇恨更冰冷。
  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高處的魔王。
  有一種被震懾的感覺。
  腳步間有那麼一絲不穩,但很快調節好。
  終於在中間停下。但我很反感這樣的排場。仿佛我是一個死刑犯,要受眾人的審視,而非戰勝者。
  既然他待我無禮,我也無需謙遜。
  我只點點頭,象征性地微笑:“見到陛下實在我的榮幸。只是,怎麼不見我的座位?”
  路西法竟也和旁人一樣面無表情,黑手套朝我身後的人指了指,又指指我。不久就有人替我弄了椅子坐下。
  這就是傳說中最具禮儀風範的魔族宮廷。
  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時不知如何啟齒。
  貝利爾即便在撒旦中間,也戴著幾乎將面容遮全的披風帽。帽沿下的臉分外蒼白,死寂一般的冷酷。
  瑪門站在路西法身後,表情和路西法如出一轍,但他至少在看著我。
  路西法的目光根本已經越過我的頭頂,非常失禮地看著外面。
  “歡迎米迦勒殿下。”
  路西法淡淡地說出這句話,帶領大家機械地鼓掌。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我不曾想過,和路西法的會面竟是這樣。
  “既然米迦勒殿下已經來了,就請開門見山地說吧。合約要求是什麼?”路西法撐著下巴,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賠款五百億安拉。”
  話一出口,場面總算有點變化。所有人都開始議論,或者嘲笑。
  貝利爾在帽沿下的嘴角也揚起來,但眼神冰冷得讓人心寒。
  路西法也跟著笑了,不過不是看著我。
  只要一看他笑,就會有無法呼吸的感覺。一時心跳瘋狂加速,竟忘了開口說話。
  “你想要五百萬我還考慮給你。”路西法微笑著看向我,“五百億?米迦勒殿下,您剛睡醒,精神還沒調養好吧?”
  人群從哼笑變成爆笑。
  路西法剛一與我對視,笑容便慢慢褪去。
  我忍了很久,才沒有做出太大反應,繼續跟他挂著禮儀的面皮子:“今早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第一獄的牛頭人和羊魔人的身高普遍都比天使高出一個頭。如果陛下願意,我可以命我的下屬們在一夜間消除這個差距。”
  魔族們不笑了,都紛紛看向路西法。
  “我不介意你這麼做的。”路西法微微笑著,尖尖的下顎分外妖媚。
  我徹底語塞。
  他竟真的這麼回答。
  魔族們也無不驚訝。
  一時手足無措,心裏一團亂麻。我吃了大虧。以前和他相處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要去了解他的處事方式……不,不是沒有嘗試過。是從來不能明白。
  “是麼。”被逼急到極點,就禁不住慢慢僵冷,聲音連降了幾個調:“看來陛下篤定我不敢動手殺人。那沒什麼好談的,等著驗收結果吧。”
  我站起來,轉身,剛走兩步,就被兩個守衛擋住。
  我冷哼一聲,背對著他說:“想現在殺人滅口?魔王陛下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沖動沒大腦了。”
  “沖動沒大腦的人是閣下。答案都還沒給出就急著走,賠款不想要了?”
  我驚愕地回頭。
  “這點小錢對魔界來說不算什麼。”路西法擊掌,“來人,這就搬五百億安拉給米迦勒殿下,讓他拿回去孝敬他的萬能造物主。”


  走進天界之門,是另一個世界。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我們歸來。
  天使們灑著花瓣,白色的絲綢滿天飛舞。無數雙在空中揮動的手,無數雙凝視著我們的眼睛。
  我們的隊伍與他們擦肩而過,巨大的翼白金交錯,覆蓋了大片雲層。
  天使團們抱著大量的金屬箱,裏面裝滿了已經驗證過的魔界貨幣。
  道路仿佛無窮無盡,一直通往輝煌的理想之都。
  
  其實真的不明白路西法是怎麼想的。五百億對銀庫虧空的魔界來說,絕對是一個極具沖擊性的數字,他竟然毫無還價直接送上來。
  但無論事態如何發展,戰爭無法停止了。
  魔界就像一個風情萬種的情婦,易請難譴。既然開了一個端,之後必定要無止盡地探索下去,否則,她尖尖的紅指甲,很可能就變成虎豹的利牙。
  
  我站在希瑪中央的鍾樓上。
  停駐在道路兩旁的,是喜慶中的神族子民。擠滿道路的,是千軍萬馬天使軍團。
  我敲響巨鍾。
  人群!操踴躍,無止盡地狂歡,高聲呼叫著:
  “米迦勒!米迦勒!米迦勒!……”
  心胸似乎被什麼裝得滿滿的,血液在一波波上湧。
  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回頭。是然德基爾。他對我神秘地笑笑,小聲說:“我們給你准備了一份大禮喲。”
  我毫不客氣,伸出手。
  他在我手上拍了一下,拉著我飛出鍾樓。“都說了是大禮。”
  
  希瑪城中偏西的地方,有一個白色圓殿。這一回參戰的熾天使都站在門前,一看到我就開始鼓掌。
  殿中心有四個柱子支撐,頂空,漏下光芒,正對著一個圓型的小池。池旁圍著支地的長燭座,點滿紅蠟燭。池中漂著白蠟燭。
  這是一個中型的圓型表演場,池周圍,及階梯上坐滿了人。
  女人。
  各式各樣的神族女人,舞著雪白扇子的,穿折疊裙的,卷發如波的,辮子上鑲滿珠寶的,額上圍了一圈金幣的,腦後別著顫動孔雀羽的……一見了我,各式各樣的反應。些許裝作不屑一顧,些許暗送秋波,些許在鼓點與豎琴中扭動著柳腰,曖昧柔情,時時挑逗著人的神經。
  竟又是這種把戲。我用手捂住額頭,長歎一聲。
  像在市場裏挑大白菜。
  然德基爾拍拍我的肩,小聲說:“有一件事,是比勝利更快活的,就是──”他隨手攔住一個手臂上套了銀圈的女人,狠狠親了一口:“品嘗新女人。”
  加百列沖進來,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難道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品嘗女人?”
  “誰叫打仗的女人這麼少?”然德基爾放開身邊的女人,朝她走了兩步,解開衣扣,微笑道,“這樣吧,勉為其難,我拿給你品。”
  “你別過來,過來我抽你。”
  “有什麼關系?我都以身相許了。來嘛~~”然德基爾舌頭在嘴邊舔了一圈,朝她張開雙臂。
  加百列給他一個驚天動地的耳光。
  然德基爾平靜了。
  其他熾天使,包括梅丹佐在內,都沖進去挑白菜。拉斐爾站在門前,對我笑笑,轉身走掉。
  不少女天使“不小心”地與我擦肩而過,我有些神不主體。
  一個女子搖著羽絨雪扇,在我面前停下來,長長的指甲順著我的胸往上點:“我聽人說,經常上戰場的男人臂力很好,體力也很好。”
  我微笑,沒有說話。
  她幫我理理領口,從我肩上拿下一根紅發,在唇邊吹過。
  深藍色的眼影,深藍色的眼。
  她搖著扇子,婀娜地走了。走路時,挺胸翹臀,腿抬得很高,踩地時很穩。就像在向人炫耀著她銀紅色的細長鞋跟。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來。
  “你叫什麼名字?”
  “猜。”
  “我猜,你現在穿著白色內衣。”
  “錯。”
  “嗯,藍色?”
  “錯。”
  “粉色?”
  “你總是錯,我不給你機會了。”她媚笑,眼角的金粉閃著奇異的光,“快道歉,不然我連話也不跟你說。”
  “嗯,是我不對。不過,你得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才是。”
  她湊近,在我眼下輕輕拉了拉低胸衣。
  但速度太快,我沒看到。
  她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手指滑過我的臉龐,捏了捏我的下巴。“我母親說,漂亮的男人沒有安全感。”
  “那是你母親只看過沒有安全感的漂亮男人。”
  她又輕輕一笑,手停在我的紐扣上。“殿下如何?”
  “你想知道麼。”
  “你怎麼讓我知道?”
  我將她橫抱起來,她驚呼一聲,臉唰地紅透。
  整個殿堂的人都開始低呼。
  我抱著她飛到圓殿的中空部位,找個地方坐下,讓她坐我腿上。她的臉已紅到脖子根,拼命搖著扇子解熱。
  但沒有用。她只會越來越熱。
  下面的人很自覺不往上看。
  很久沒與女人親熱。這一回竟發現女人和男人區別還是很大的。男人被進入時似乎比女人要主動些,不會有那種一上他就有折斷他的錯覺。女人喜歡胸肌,男人喜歡臀部。
  最重要的是,男人沒有在我身上亂抓的不良習慣。
  我找了幾個女人,似乎都有抓人的毛病。身上又痛又癢的感覺比給人砍了一刀還難受。
  這女人誇我數次。
  我就不記得路西法什麼時候對我說過,寶貝,你的胸和手臂很性感。
  那是自然,我有的他都有。
  他就知道說,你的腿很漂亮,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分開它。
路西法那叫殘忍的溫柔。帶進光耀殿的女人一定會享受空虛的性愛,但完事後,一定會被趕走。我可不像他。所以,醉死夢生的一個晚上過去,我懷中還躺了個女人。
 次日清晨,我得知一個消息,就徹底後悔自己的放縱,魔族不僅奪回了失地,還帶兵殺到耶路撒冷。
 一得知主將的名字,我所有的力氣都給收了個空--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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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著想著,又想起了離開魔界時的情景。清點驗證過鈔票准備離開,送行的人竟是薩麥爾。他告訴我阿撒滋勒還在重傷,怨念深重。
  和路西法只有在大殿內見面,之後連他的頭發絲都沒有看到一根。
  越是如此,越發感到難過。
  我一直都抱有希望。一直在心中偷偷認為,和他見面以後,他會抱著我解釋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他已經愛上我,他會讓我再給他機會重新開始。
  可是,沒有。
  他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沒有感情。
  太可怕。一個噩夢,做一做的,居然成了現實。
  路西法竟那樣對我。
  悲傷得再無法承受,只有發泄在情欲上。
  醉生夢死的一個晚上過去,過程都不記得了。留下的只有一身的疲憊,一身的抓傷,還有懷中微微皺眉的女人。
  過了一些時日,我得知一個消息,就徹底後悔自己的單純:魔界政府發瘋一般地發行貨幣,安拉貶值,通貨膨脹,第一日十點五安拉換一金幣,第二日兩百多,第三日……到最後階段,七點八億安拉換一金幣。中等收入水平的徹底破產,充軍人數大漲。
  聽說現在只要是個人去了魔界,都可以在鈔票的波濤中遨遊。


  “米迦勒殿下,上上戰場帶帶兵就好了,玩什麼政治。”這是然德基爾第五百次在我耳邊叨念這句極其羞辱人的話。
  我咬牙切齒地握住拳,恨不得把他砍成兩段扔去喂獅鷲獸。
  對於說這句話的人,我要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刻一個“怨”字。
  魔界鈔票泛濫成災後的一個月,我收到了一封來自魔界的信函。當時我正在光耀殿和眾天使商量對付魔界的政策,烏列那個敗類竟然還不知悔改地說要學魔界印鈔票,我剛說了他兩句,竟就下意識把信拆開。
  這基本上是這個世紀我做過最後悔的事。
  上面赫然出現了美麗熟悉的字體,以及一句話。
  那一句話,就是然德基爾用來羞辱了我五百次的話。
  當時原本大家都聽我的話,卻在看到路西法那個腦子被腐掉才寫的信後,毫不忌諱地失禮地對我投以懷疑的目光。
  現在在天界,這句話說有多出名就有多出名。當著我的面不說,背著也該重複無數次。
  
  “沒人會信你的。”我不在意地說。
  “這話可是你以前的戀人說的。他比誰都了解你。”
  “了解我什麼了?我在他面前基本不提正事。”
  “小米迦勒,別怪我打擊你。”梅丹佐忍不住道,“雖然你政治也不差,但也要看比的對象啊。”
  然德基爾搖搖頭:“哎,你別安慰他了。”
  我一掌推掉他的頭,走到梅丹佐面前:“我哪有跟路西法比了?合約是你提出來的!”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
  “當時你出那個主意把我們幾個都騙了,我們還當真是遇到什麼錦囊妙計,結果一天就被人家破了。”
  “路西法那是叫暴政。”
  “人家的軍事實力也在暴增。”
  “暴政還有理了?”
  “起碼他能對付敵人。給你機會讓你暴政你怕都搞不定。”
  “我才不會做這種壓榨子民的事。”
  “你說吧,都是當過副君的人,怎麼就差這麼多?”
  我終於忍無可忍:“差什麼了?政治誰強誰弱還有待考究,但比戰鬥力,路西法有什麼能耐?”
  “我看是政治誰強誰弱已經很明顯了,戰鬥力有待考究。”
  “路西法就知道躲在後面玩小動作!”
  “唉,小米迦勒,形象,形象。”
  “瞧你那張嫉妒的嘴臉。”
  我這輩子抽劍從來沒有抽得如此果決過。然德基爾嘶的抽一口氣,躲到梅丹佐後面。
  “行了行了!”在一旁統計魔界軍隊的加百列也受不住,站起來,“殿下,其實簽合約的方法也想得很不錯,只是沒料到路西法會做不計後果的事。不過,平時你都挺有副君樣的,怎麼一提到路西法就跟個小孩似的?”
  “還有什麼原因?喜歡唄。”
  我一劍捅過去,然德基爾嘩地飛起來。
  “現在我就去在他身上戳幾個洞!”
  我正欲飛出去,給梅丹佐抓住:“你在哪兒戳洞?啊哈。”
  我怔了怔,把劍插回鞘:“不做無意義的事了。”
  不管路西法怎麼弄,起碼第一獄還是我們的。
  而且,雖然路西法用了這麼變態的方法彌補金錢損失和充軍,但緊接著的市場崩潰還有物價慘跌,都導致了生產大量減縮,以及魔界子民的大規模失業。軍事問題解決了,財政方面卻紊亂之極,信用貸款機制癱瘓。
  我看看圖紙,抬頭看向他們:
  “天界前三重天已經收到魔界的影響,連帕諾的市場都非常蕭條。現在一定要把守好第一天的關稅。魔界的銀行業已經混亂臨近崩潰,我們只要嚴守一段時間,他們會堅持不住的。”
  “問題是路西法會這麼做,肯定就有攻打我們的准備。”
  “天界哪有這麼容易被攻陷?”
  “如果是路西法親自上陣,就有這麼容易。”
  我沈默。對於路西法的實力,我根本是完全不清楚。我只看過他施展的初級魔法跟別人的究級大魔法一樣強悍,他施展的大魔法……沒看過。
  突然想起了神附身哈尼雅的宏偉場面。
  我擦擦額頭,繼續說:“那現在我們要做的,一是守住第一獄,二是繼續進攻。因為兵力限制,我們只有將之分為三部分,前衛兩萬三千人,由梅丹佐指揮,然德基爾和拉斐爾擋住魔軍。主力一萬八千人,由我指揮,從北面向幻影城進攻。側衛九千人,由加百列指揮,從東面向幻影城進攻。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先瓦解幻影城護衛隊和第二獄主力,再來對付從下攻上的大量魔族援軍。”
  加百列說:“可是這樣會導致人手不足的。”
  “只要調動兵力迅速,可以彌補這個缺陷。魔法方面,只要選擇適當的陣地,完全可以事半功倍。”
  然德基爾輕籲一口氣:“只要路西法一出來,什麼都成了事倍功半。”
  “亂說。”我拍拍他的背,“你把路西法想得太萬能了。你相信我,他的作戰應變能力絕對連瑪門都比不上。如果路西法打仗贏了,那一定是他一個人用了大魔法消滅全局,而不是他帶的軍隊消滅敵人。”
  “是如何消滅的重要麼。重點是誰贏誰輸。”
  “嗯,路西法的魔法這個問題不能逃避。總有一天會對上的。不過,魔界還有個大缺陷──他們的實力並不平均。天界如果少了一個大天使,影響絕對不會有少掉一個撒旦大。如果說他們少了路西法,那等於徹底完蛋。”我沈默良久,忽然抬頭看著他們,“有沒有可能……直接抓到路西法?”
  他們面面相覷,最後整齊地看著我,面無表情。
  “殿下,你太累,該睡一會了。”
  “靠近都沒可能。他的初級魔法都能炸死幾百米以外的人。”
  “就算靠近了,你別忘記,路西法的劍術當初堪稱天界之首。”
  “如果是你靠近,還有可能和他奮力一搏。但是……小米迦勒,雖然不想打擊你,但以我對路西法的認識,在戰場上,他對任何人都不會手軟的。”
  “米迦勒殿下的話,說不定了。路西法很喜歡他啊。”
  “不可能。”我擺擺手,“不過是一個設想,說說罷了。這個太不現實了,我們想想別的辦法。”
  這時,一個座天使走進來,向我遞出一個包裹:“米迦勒殿下,這是魔界信使送來的東西。”
  我接過包裹,乒乓球般大小。應該不是信。
  看看身旁的人,我再沒有隨便打開它的勇氣,問:“這是誰寄來的?”
  “不知道。”
  “是私人物件?”
  “是。”
  我點點頭,捏了捏包裹,似乎是金屬物品。向他們打了招呼,走出殿外,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打開了它。
  骷髏戒指。萬萬沒料想到會是這個東西。
  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瑪門送來的。
  而剛一拿到手,它就開始閃光。反複檢查數次,確認那是真貨,才按住骷髏的下顎。
  頓時發現這個戒指的效果還不是一般的好。連那一頭的呼吸聲都清晰明顯。
  深呼吸數次,思考著該如何開口,骷髏口中卻傳來了清冷低沈的男性嗓音:
  “米迦勒,是你麼?”
  剎那間無法思考。拿著戒指的手失去了知覺。
  “你聽到我的聲音了,為什麼不說話?”
  我張開口,遲遲不知該如何回答,只盯著閃爍的屏幕發呆。
  “你在害怕?”
  “沒有。”我回答時認真到了極點,“陛下找我有什麼事?”

第90章

 那一頭的環境很安靜。我看看時間,下午四點。按道理說,路西法這時候是很忙的。而他極端的敬業精神又從不讓他在執政時期有半點閑暇。
  “你在哪裏?”他問。
  “陛下找我有什麼事?”
  “你在哪裏?”
  “陛下,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
  這般堅持。他沈默一陣,道:“我有一點私事想要跟你說。所以,告訴我你在哪裏。”
  頭腦開始混亂,連說話都有些無章法:“羅德,不,聖浮裏亞。”
  “你身邊沒有別人?”
  他竟未嘲笑我。有些吃驚。
  “沒有。”
  “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見你一面。”
  心髒已經跳到自己都能強烈感受到。不知道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冷靜下來。該如何回答?
  “有空,當然有空。你在哪裏?我馬上來找你。”
  “我有事,但我可以先推掉事情來見你。”
  “我現在有點忙,但一會就有時間了。你有事嗎?”
  “我在和大天使長們開會,暫時忙。”
  無數種設想都淘汰掉了,想了很久,才平和地回上一句:
  “現在很忙。”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這段時間白天都很忙,只有晚上有空。”
  路西法輕輕笑了一聲。“我這裏已經是晚上,聖浮裏亞也沒有晚上。”
  他並不知道,我最近常常住在希瑪。不過這樣的事不用多說。
  讓他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平添難堪。
  “九點以後,我都定成是晚上。”
  “那九點我在幻影城的主碼頭等你,記得喬裝一下。”
  “陛下,就算我一個人去,起碼都要飛四五個小時。如果說帶隊,不是戰爭因素,根本不可能直飛下來。您打算一直等到明天中午或者下午麼?”
  “我只想見你。”
  令人難耐的對話。路西法篤定他能消磨我的理智,我偏不服輸。在這樣的時候找我,一定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好。
  “讓我一個人去魔界,你認為可能麼。”
  “你會來的,到時候見。”他聲音放得很輕,似在故意誘惑人一般,“寶貝,我很想你。”
  到此處,骷髏的下顎又合上。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事後回到光耀殿,和大天使們的議會也是心不在焉,所幸沒有人發現。回希瑪的時候才下午六點,其實這時去魔界找他都會遲到了。但他會知道我是提前出發的。
  希瑪的天空很明亮,相比起聖浮裏亞,像是蒙上淡淡的紗。
  
  九點。我整裝准備出發,忽然那支骷髏又亮了起來。
  “出發了嗎?”
  那邊有水聲,看樣子他真是去了幻影城。
  “嗯。就來。”
  “我等你。”
  
  我又坐了十分鍾。天界的變化很小,幾百年幾千年都還是一個樣。天還是亮的,白玫瑰沖洗過一般的純淨。
  床上有一個小小的枕頭,數千年都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擺在角落。
  我看了它很久,終於決定不去理睬,從窗口飛出,用魔法敲響了希瑪城召喚天使的鍾。
  
  四個小時以後,我按住骷髏的下巴。
  沒一會,那邊傳來路西法的聲音:
  “怎麼了?”
  “我在路上了。”
  “沒有關系,我不會走的。”
  “我知道你一向都靜得下來。但坐在那裏,不會無聊麼?”
  “我在等你,不會無聊。”
  這時,我聽到那邊傳來了抖翅膀的聲音。摩擦的聲音並不尖銳,不是骨翼。無論是在魔界還是天界,幾乎都只有孩子玩耍時才會時常抖翅膀。就連瑪門在成年後都很少這樣,更別說是注重儀態的魔王陛下。而且,翅膀的聲音很單薄,絕對不會是六翼。
  在這個時間點,第二獄幾乎不會出現墮天使,更不要說是孩童時期的墮天使。
  我知道有一個孩子從小到大都有抖翼的習慣。因為他從小就住在冷熱不定的甲板上,連睡覺的時候,都會無法控制地抖動翅膀。
  現在幻影城是很冷的。
  “路西法。”
  “嗯?”
  “我們第一次接吻,是在什麼地方?”
  沒有回答。
  我右手握拳,橫向伸出手臂,成千上萬的軍隊沖入幻影城。
  天使飛舞很安靜。我在一片無聲的雪白羽翼中,對著骷髏問道:
  “誰跟貝利爾在一起?阿撒茲勒還是薩麥爾?”
  
  事實上他們倆都在。
  直到看到聖浮裏亞的光芒,他們才肯接受被神族捉住的事實。貝利爾從進入天界以後就開始精神不振,靠近希瑪以後,眼睛就是半閉著。
  阿撒茲勒和薩麥爾到底是曾經在這裏住過的,除了感到些許不適便無大礙。但貝利爾剛給人架著步入聖浮裏亞,已經完全無法睜眼。所幸他不是大惡魔,不然估計得跟瑪門一樣變成小不點。
  
  “我不問你們的目的。”安排他們坐下,牢實綁住,我站在他們面前,“這件事是路西法叫你們做的?”
  薩麥爾直接瞪我。
  阿撒茲勒上次被我刺傷似乎離痊愈還早,呼吸都有些困難,看我時卻固執地選擇了輕視。
  貝利爾看我一眼,漠然地看向別處。
  這時留在撒拉弗宮殿的大天使只有我和梅丹佐,四周的天使也跟雕像一般立著不動。我踱步片刻,道:
  “你們不願說也可以,我直接去問他。”
  “不行!”薩麥爾抬頭,“不能問。陛下不知道。”
  “我可以不說你們冒充他來騙我的事,但是我抓你們來不是為了玩家家酒。”
  “開始我們還把米迦勒殿下想得太單純了些,以為只要有我們陛下您就容易滿足。”阿撒茲勒冷笑,“看來沒這麼簡單呢。殿下還想要什麼?”
  “這個我自己會和路西法談,不用你們知道。現在我要放你們一個人回去,你們說放誰好?”
  “貝利爾殿下。”阿撒茲勒和薩麥爾同時回答。
  “阿撒茲勒。他的病還沒有好。”貝利爾不緊不慢地說,字字平淡,卻字字斥責著我。
  
  梅丹佐在我耳邊說:“就放貝利爾吧。你用他作籌碼,路西法也不會相信你能動手。”
  “派人看好他們,明天再說。”我再不看他們,抓住梅丹佐的手,壓低聲音說,“今天留下來,我有點累了。”然後摟住他的腰,朝座天使們使了個眼色。
  貝利爾反應並不大,倒是阿撒茲勒和薩麥爾有些回不過神。
  他們剛一出去,我就放開梅丹佐,飛速走到書桌前,抽出羽毛筆,蘸了墨水開始寫信。
  “寫給路西法的。”我邊寫邊說,“找他要尤拉部落。”
  “小米迦勒,這個和第一獄的暫時殖民不同,你找他赤裸裸地割地,他答應的幾率幾乎為零啊。”
  “不是幾乎,就是為零。”
  “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們得賭一賭。如果等路西法打上來,拿什麼人威脅他都沒有用了。”
  
  次日,我收到了路西法的回信,信的內容比我想象中的簡單:
  米迦勒殿下:
  不。
  謝謝。
  路西法

 我帶著貝利爾走到第一天的天界之門,放開他。他果然立刻就想用大魔法秒殺我,但這裏除了戰鬥時刻,都是魔法禁區。他只有憤懣地看著我。我抓住他的衣領,看了他很久。
  原本想說:“你可以怪我,但一定要愛惜自己。”
  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揚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右臉上。
  用了十成的力,他立刻給我打摔在地上。
  他捂著臉,站起來,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但臉很快就腫了。
  我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所以知道他有多疼。
  但這樣不夠。我又一耳光打在他的左臉上,他一個踉蹌,但穩住。這一回他擦都沒有擦臉。
  “告訴你父親,拿尤拉部落換薩麥爾和阿撒茲勒,十天以後沒有答案,我就會把薩麥爾的頭顱給他送過去。二十天後沒答案,接著送阿撒茲勒的。”
  貝利爾嘴角有些浸血。
  我看向遠處:“現在你可以走了。”
  “米迦勒殿下,我曾聽過一件有意思的事。”貝利爾擦擦嘴角,笑道,“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某次墮天日,瑪門曾經挑戰過你。當時似乎他只受了一點小傷,你幾乎賠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他。”
  “那又如何?”
  貝利爾笑容很僵硬:“只是覺得有意思罷了。我走了。”
  
  我一直坐在天界之門前,目送貝利爾的背影離去。直到完全看不見他之後幾個小時,都不想挪動身體。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起,生命的路程就變成了一種折磨。走一步,身後的道路就消失一步。沒有退路。有的時候,分明知道再這樣下去會更加痛苦,還是得告訴自己,走下去。
  
  一個驕傲的民族一旦被擊敗,必定極盡能力重整軍備,東山再起。路西法制造的經濟危機果真是為了戰爭。沒過幾天我接到消息,說路西法成功將魔族對經濟崩潰的怨氣轉到天界,子民們都蠢蠢欲動。很多魔族的個人長處,都被大規模集中,發展培養屠殺能力。
  五日後,我收到了路西法的信函。他果然妥協,約我在天界之門外面見面,帶上阿撒茲勒和薩麥爾。
  路西法做出這麼多的讓步,應該不會有這麼簡單。
  臨行前,阿撒茲勒說:“米迦勒,我勸你最好放棄和陛下鬥下去。否則以後你會後悔的。”
  “投降了我才會後悔。”
  “陛下這麼急著要打仗是有理由的,以後你知道了以後,哭都來不及。”
  “哦?什麼理由,這麼震撼。”
  薩麥爾說:“你能拿到尤拉部落的可能性是零。與其花二十天等待,不如直接殺了我們送過去,還可以節約時間。陛下時間寶貴,不像你。”
  無意義的對白。路西法會不會答應,我自然知道。
  
  第一天廣漠的雲霧中,似有塔樓和教堂,模糊得如同甜蜜的時光。稀疏的小店搖晃著淒愴的小燈,如同燃燒的冰川,萬籟俱寂。
  突然回想起路西法站在羅德歐加城門前的模樣。他身後是幾乎吞沒街道的皇家軍團,五彩幻滅的旗幟淩空飄揚。魔界的帝都如同它的黑夜,夜幕逐漸沈醉,它的繁華亦在徐徐升溫。
  路西法站在最前端,神情淡靜,一如蒼茫的往事。
  直到他墮天,我才發現再無人比他更適合黑夜。他只在暗夜中淡淡一笑,連魔界最妖嬈的蔓珠沙華都會因此褪盡豔麗芬芳。
  而與他耳鬢廝磨的日子,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
  
  冷風吹著頭發,我抬頭向遠眺望。
  天界之門面前站的人不多,但已足以組成一個小型軍隊。路西法同樣站在最前方。
  我站在門內,他站在門外,只隔著一道門。一道劃分界限的巨門。
  “米迦勒殿下。”他笑著,點點頭。
  我同樣朝他點頭,卻無法笑出來。“您現在考慮清楚了麼。”
  “如果沒有,我就不會來見你。”他向我身後看看,“讓我和他們倆說說話,可以麼。”
  “當然。”我讓開一步,叫人押著阿撒茲勒和薩麥爾過去。
  
  他們走到他的面前,都微微低了頭。確實如此,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君主見面,任什麼話,都難以啟齒。
  “貝利爾並不算大錯。一是他年紀小,二是他對所有事都一無所知。但你們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
  那兩人的頭埋得更低了些。
  “拿下米迦勒對神來說,根本不算威脅。殺了他,天界固然有損失,但更容易激起眾怒。神族們欠缺的,獨獨就是這一股沖勁。”路西法一字一句說著,旁若無人。
  “對不起。”薩麥爾小聲說。
  阿撒茲勒卻看著地面,不說話。
  “不用道歉。今年我要完成什麼事你們都知道。所以,魔界的土地不能動一分一毫。”他看著他們,目光淡然,“你們懂我的意思麼。”
  薩麥爾猛然抬頭,吃驚片刻,很快了然。
  阿撒茲勒卻仍毫無反應。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往前邁了一步:“路西法,你──”
  路西法看我一眼,繼續轉過頭,拍拍他們的肩:“保重。”
  “陛下。”薩麥爾眼眶紅了一圈,“讓他們好好照顧我女兒。還有,不要讓老婆吃苦了。”
  “我沒什麼牽挂的,就希望你能順利完成大業。”阿撒茲勒終於抬頭,看著路西法笑笑。
  我真沒料到是這樣的發展。
  “路西法,你是認定我不會動手?”我問。原本這一句已是多余,我該做我預先想好的事。但真的太過好奇。
  “沒有你動手的機會了。”阿撒茲勒掙脫開身後的天使,手中一團光飛速凝聚。
  他們當然不會我動手的機會。由我處死,和他們以身殉國,哪一個更加具有沖擊力?我同樣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抽劍,倏然刺向阿撒茲勒的手臂。
  血立刻沖破肉體,濺落在雲層中。阿撒茲勒悶哼一聲,凝聚的魔法被打斷,捂手後退一步。
  雙方人群開始混亂。雖說逃跑也沒用,但薩麥爾趁機沖到天界之門外。
  我劍鋒一轉,指向路西法的頸項。
  任他再是精明,也料不到我會來這一手。
  我順勢勒住他的脖子,攬過來,更加嚴實地把他封住,一步步後退。最後,把阿撒茲勒和薩麥爾都踢出了天界之門。
  “立刻從這裏消失!不然我立刻切下他的腦袋!”劍鋒更加壓緊路西法的咽喉,魔族們都開始不知所措。
  退幾步仍是魔法禁區,路西法力氣不及我,根本不能拿我怎麼樣。
  只是他的笑聲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笑什麼?”
  “原來繞這麼大個圈,你的目標是這個。”路西法微微側過頭,我卻依然只能看到他的鼻尖,“米迦勒,你變聰明了。”
  “不費點心思,怎麼抓你?”
  “不過,還是這麼笨。就不怕養虎為患麼──我在天界,更容易達到目的。”
  “既然抓到你,就一定有把你關住的方法。”我卡住他的喉嚨,用劍指向外面的魔族,“叫他們走!現在!”
  路西法揮揮手:“如果我死了,讓瑪門繼位。”
  我越來越不懂路西法腦子裏裝了什麼東西。無論對什麼事,反應都越來越平淡,越來越不像個人。是個人都該知道,情緒完全不外露的人有多麼可怕。

第92章

  魔界的人走了。我令人通知大天使們,自己押著路西法在禁區不動。
  “你要真是聰明人,就該現在把我殺了。魔界少了我,就像天界同時少了禦座上的三個人。”
  我沈默片刻:“不能這麼草率。”
  路西法居然輕笑出聲:“你的理由一向都挺多的。”
  “隨你怎麼說。”
  其實在這樣的關頭,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開始計劃要直接抓路西法的時候,給自己的獲勝比率是百分之十,都嫌高了。但沒料到就這樣得手。重點是,抓到他以後呢?路西法臨危不亂,甚至說是完全沒有擔憂,讓我倒有些不知所措。
  這下該怎麼辦?交他給神?
  萬一神心情大好,把他召回身邊,他要放下驕傲,和神和好了……不不,我在想什麼呢。
  “路西法。”因為心情實在太亂,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我已經抓到你了。”
  “嗯。然後呢?”
  “你永遠都別想回去。你是我的了。”這句話毫無防備地沖出口,後悔了不到一秒,就開始興奮起來。
  我看看面前的魔王,他細長美麗的眼睛,淡色的唇,長而秀美的黑發,還有線條完美的身軀,原本高高在上,曾經離我很遠很遠的一切……不管以後如何,起碼這一刻,都是我的。
  剎那間被欲望沖昏了頭,攔腰將他抱住,瘋狂地吻他。
  他沒有合嘴,我很輕易地卷住他的舌。
  但他完全沒有回應。
  漸漸的,無味,放棄。
  他淺淺地笑了:“你不是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麼。”
  頓時驚醒。我搖搖頭,不上不下,十分尷尬。
  “你知道我是你的什麼人。”
  雖說是早已確定的事實,但未從他口中承認,似乎還是不肯相信。
  “我不知道。”
  “你就算裝作不知,事實還是事實。”
  
  無論現在多麼風光,過去仍舊無法磨滅。
  那一個夜晚的事,噩夢一般,縈縈環繞。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做出這麼多無法挽回的事?”牙關不受控制地發抖。我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發音都覺得困難,“孩子……三個孩子。”
  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
  太難堪。
  發生過性關系,有了孩子,糾纏這麼多年……還不夠。
  到最後,是我一廂情願。
  他在我的面前,這一刻幾乎是任我處置。但我仍然什麼都得不到。強奸他,虐待他,甚至殺了他,我仍什麼都得不到。
  
  “幹杯!”
  “幹杯!”
  “幹杯!為慶祝抓到路西法而幹杯!!”
  興奮的吼聲一直回蕩在希瑪。
  人海之上,世界寬廣。
  我舉起金杯,站在高台上大聲呼喚:
  “戰士們,自從魔界興起,天界一直無法給你們平和的生活,但戰爭仍未結束。而現在,我們捉住了魔界的君王,撒旦的首領!”熱氣湧上面孔,我不由自主提高嗓音,“一旦我們獲得勝利,富饒的魔界領土,妖豔的魔族少女,都隨你們處置。面對這樣美好的未來,你們能不憧憬嗎?”
  群眾整齊吼著回應,熱血沸騰。
  然德基爾靠近一些,小聲說:
  “呃,當著路西法的面說這些,會不會不大好?要事刺激他過頭了,恐怕……”
  路西法坐在二樓的魔法封印室,長發垂落在半空。
  撒旦,是魔鬼、地獄、邪惡、原罪、死亡的象征。
  撒旦主宰著黑暗的世界。
  而這位最有名的撒旦,卻有一張美豔至極的臉。
  他坐在那裏,看著下面的歡呼與慶祝,冷漠得令人心寒。
  
  女人自然是隨著戰爭的勝利而來。源源不斷。這一晚我格外興奮,興奮得簡直不像我自己。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表現失常。即便隔了很多年,加百列都會冷冷地對我說,你捉住路西法那一晚,氣質和形象全都不要了,像個瘋子。
  我總是會回她一笑,不多作回答。
  在路西法面前,不要說表現失常。沒有瘋狂,已經說明我情商夠高了。
  那個時候,路西法不在我身邊。
  而我早已習慣。
  時間過得太匆促,匆促到回憶消失,也再挽留不住。
  我真的在用心去記住他,非常非常努力。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關於他的,甚至連幸福的滋味也都忘卻。我能記住的,只有這種拼命想要記起他的感覺。
  喜歡幻想的小女孩子總是會對我說,米迦勒殿下,那叫思念哦。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在想他。
  但他不知道。
  他永遠不會知道。
  
  我左擁右抱。簇擁著我的,盡是天界最美麗的女人。天界不及魔界開放,但對戰士們的報酬是絕對少不得的。
   “米迦勒殿下,我們來玩猜謎的遊戲好不好?”依偎在我胸前的女天使嬌滴滴地說著,一邊輕輕在我身上蹭。
  我挑挑她的下巴,笑道:
  “怎麼玩?”
  “我問,你答,答不出來就要罰酒。答出來了我喝。”
  “好,這是你說的,喝醉別找我。”
  “殿下,我也要玩。”
  “我也要,我也要!”
  這會兒,連幾個跟著梅丹佐混的女天使都跑來,把我團團圍住。
  酒色財氣,男人的四大難關。我舉起酒杯,在她們面前晃了晃:
  “好好,一個個來。”
  “我提出來的遊戲,我先來!”女天使靠過來,撐著下巴想了想,“嗯,問天界的問題,殿下一定知道。那,殿下告訴我們,所羅河的結冰期是多久?”
  “上遊兩個月,下遊一個月,中遊無結冰期。”
  “真的假的?你沒唬我吧?”
  “你不信去問梅丹佐。”見她撅著嘴巴,我把酒杯放到她面前,“看你也不怎麼能喝,喝一小口就可以。”
  這女天使也比較厲害,一口就幹了。
  “我來我來──殿下,用別人的翅膀擦靴子而收到神罰的天使是哪一個?用翅膀擦靴子的那個天使是哪一級的?”
  “桑楊沙。力天使。”
  “哇,這麼久的事殿下都記得?我還是才看的書呢。”
  這一個喝了酒以後還老不舒服,按著脖子扭了扭。
  “尤拉部落的創始種族是什麼?”
  “妖精。”
  ……
  …………
  “耶路撒冷城門前有幾根柱子?”
  “耶路撒冷門前有柱子麼?”
  “不管,回答。”
  “沒有柱子吧。”
  “哎呀,討厭,這個都輸掉,人家要喝醉了!”
  我按住她的酒杯:“喝不了就不要喝了,沒有關系的。”
  “我才不!”她一口灌下去,臉紅通通的,“我一定要問一個男人最不擅長的問題:殿下,有沒有女人跟你做愛的時候,假裝高潮?”
  “有是有,很少呢。”
  “騙人,你怎麼看得出來?”
  “通常女人高潮的時候,臉會很紅,臀部都會出汗。”我想了想,“也有可能例外。”
  女天使粉拳一揮,輕輕捶在我的腿上:“殿下開始找女人明明是最近的事,居然連這個都知道,還要我們怎麼活!”
  回頭,剛好看到梅丹佐沖我豎了個大麼指。
  我沖他倒了個大麼指。
  “我就不信我考不倒他!”另一位喝高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倒酒,“殿下,告訴我們,你的初夜跟什麼人?”
  “很多人都知道的。”我忍不住笑,指了指梅丹佐,“當然是這位殿下了。”
  女天使們開始起哄。我沖梅丹佐敬禮,梅丹佐也頗是得意。
  “好,殿下,我才不像她這麼色情。問個純情的:你的初吻給了什麼人?”
  我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肯定也是梅丹佐殿下了,他們到現在關系都這麼好。”
  “初吻不等於初夜啦。殿下,快點回答哦!”
  二樓的路西法依然維持原來的姿勢坐著。他看著我,眼神也依然冷漠。
  我接過酒杯,老實地喝下去。
  “哈,殿下不是把初吻都給忘了吧?我也問一個:你第一次主動追求的人是誰?”
  又一杯,毫不猶豫地灌下肚。
  “好,現在要問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妹妹,去換個大杯子來。”女天使拿起酒壺,接過那大如缸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估計這酒喝下去,差不多命也沒了。她用了兩只手,才抬起那大杯子:
  “殿下最愛的人是誰?”
  滿殿的燈盞明明晃晃,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路西法轉過頭,已經不再看我。
  曾經在伊羅斯盛宴上,可以毫不猶豫說出的答案,竟再也沒有辦法說出來。
  我笑了笑,只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天神右翼 聖跡 第93章

    我想我有些醉了。那些姑娘開始被我灌得太厲害,估計后來都把火氣押我身上,一杯比一杯多,一杯比一杯快。

    還好我這人酒品不會太差,一般喝醉了以后比較安靜,做過最過火的事,基本就是抱住人的脖子,然后對著對方吹一口氣,痴痴傻笑說:“聞到沒有?”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反應都是一樣的——捂住鼻子,逃之夭夭。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這次我喝醉以后格外反常,沒做什么丟人的事,話卻很多,多到不像我了。

    有的沒的,只要是發生在生活中的事,我都會嘮叨個遍。

    姑娘們大概很少見我這么多話,都紛紛圍著我。

    “前段時間有几個聰明的年輕天使去第六天荒野捉獅鷲獸,他們在兩個懸崖間吊了長長的鋼索,鋼索中間吊了個巨大的圓籠子,上面挖個洞,然后他們把年幼的獅鷲獸趕出巢,再用魔法把它們逼到籠子里,快速蓋上蓋,小獅鷲獸就通通掉進去了。籠子做得比較粗糙,空隙比較大,獅鷲獸們都比較小不能飛,好几條短腿從里面伸出來,好玩得不得了。”

    我話剛說完,女天使們就開始抱怨了:

    “殿下,這哪里是好玩?明明是殘忍……他們怎么忍心這樣對待那么可憐的小動物?”

    “是啊,它們的媽媽找不到他們,會哭的。”

    “嘿,這你們就不懂了。馴養的獅鷲獸比野生的要強上好多倍呢。”我笑笑,“越小開始馴養長大越強。我小的時候曾經想過當馴獸師,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戰士。”

    “成為戰士不好么?殿下現在是所有天使里最偉大的!”

    “就是啊,馴獸師聽上去好柔弱哦,這種事要交給女孩子做才好嘛。”

    梅丹佐端著酒杯,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對我們舉杯:

    “嘿,小女孩們,連獅鷲獸估計都沒騎過,怎么當馴獸師。”

    “梅丹佐殿下,你不可以輕視女性的!”

    拉斐爾笑:“梅丹佐殿下說的沒錯,要訓練出一頭適合上戰場的獅鷲獸是沒那么容易的,所有馴獸師都是經過專業培訓最少三十年才能真正出師。我有親眼看過馴獸第一階段——在它們學會飛行之前,要先綁住它們的翅膀,送它們在几百米高空上的吊繩上走,吊繩的弧度開始是平的,后來慢慢增加幅度,到最后繩索會完全垂直。小獸們必須從上沖到下而毫發無傷。這樣,長大以后在戰場中即便失去了翅膀,它們也可以保護自己和主人的性命。”

    “它們不會飛,如果掉下來怎么辦?”

    “即便年紀小,它們的身體也比較強壯,不會摔死的。或許會重傷。”

    “好殘忍!”几個女天使異口同聲說。

    梅丹佐繼續添油加醋:“這不算什么的,小丫頭們,等它們長大一點后,還要在荊棘地里快速爬行——本來沒有這個訓練的,但該死的魔界荊棘永遠那么多。然后在倒吊著擺動刀劍的小房里練習飛行,不斷加快速度,那個場面才叫鮮血四濺啊。”

    我如愿以償地聽到年輕女士們的尖叫。

    我擺擺手:“好了好了,你怎么總是喜歡嚇女孩子呢?”

    “不是梅丹佐殿下嚇她們,這都是事實。”一個少年出來,神采奕奕地說,“如果不經過這樣的磨練與拼搏,它們如何能變得強大?獅鷲獸就是神之一族的象征,他們身上都流著最神聖最勇敢的血液!”

    說完,他有些不確認地看我一眼。我對他露出微笑。

    他年紀尚輕,稍有些羞澀,但鼓足勇氣,提高了音量:“只有真正的勇士,才配當神的子女!”

    “說得好!”有人開始鼓掌,“我們都是神的子女,永遠不會畏懼黑暗,永遠代表著光明!”

    原本沉浸在歌舞升平中的宴會瞬間沸騰,所有人站起身,舉杯高呼:

    “為我們至高的父神干杯!”

    “為我們偉大的米迦勒殿下干杯!”

    “為天界永恆的神聖與繁榮干杯!”

    “干杯!”

    “干杯!!”

    群情激昂。而坐在高處的路西法,依然是一臉漠然,絲毫不受影響。

    雖說我一直和大家說笑,雖然我努力控制不去看他,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不再看我。不論我看他多少次,他總是透過二樓的窗台,看著外面,像是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天神右翼 聖跡 第94章

    宴會結束后,人群漸漸散去。

    夜深了。

    希瑪的天是灰蒙蒙的,希望之都陷入沉睡了。而雪白的街道旁站立著一排排路燈,在淡淡的薄霧中暈開一團團光亮,如同閃耀的星宿,跳躍的精靈。

    我一個人走回大廳。

    大廳剛被打掃干淨,所有喜氣和歡慶似乎都在剎那被帶走了,滿廳只剩下空蕩蕩的微光。

    大廳中央有一個圓池,從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下一層天閃爍的星點,流轉的銀河,像是月下海面的波光。

    路西法的面容在那些光芒的襯映下,顯得毫無血色。

    我看了他許久,才鼓足勇氣上去。

    我站在魔法封閉室的門口,與他之間僅僅隔著一層薄薄魔法光。

    他總算回頭看著我。

    他的瞳孔特別明亮,卻顯得有些疲憊。

    開始喝了很多酒,腦子里熱熱的,曾經考慮問他一些問題,這一刻想起來,只覺得無比荒唐。所以站在這里,只是看著他,稍微握了握拳,盡量做到不卑不亢:

    “如果你考慮投降,我們都可以把傷亡減低到最小。”

    或許是因為習慣順從于他,這樣說出口,心中竟然有几分害怕。

    路西法看著我,輕笑了一下,又看向別處。

    我頓了頓,說:“或許你覺得我這種做法有些卑鄙,但我是我,天界是天界。”

    “不卑鄙的。”路西法嘴角挂著淡淡的笑意,“米迦勒,以你的實力來看,無論怎么做都不卑鄙。”

    我無法不感到驚訝。

    從我認識他到現在,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貶我。我忍了許久才說:

    “我為神而戰,不是和你單挑。你況且,若真的那么強,現在也不會坐在這里了。”

    “為神而戰?”路西法突然笑出聲來。

    “這有什么好笑的?”

    “不過我也能理解你。你現在在不尷不尬的處境中,也只有這么說了。”

    一整顆心都懸起來了。我盡量讓自己不在乎一些:

    “我只是來勸降,沒興趣和你說別的事。你等著魔界被天界攻破吧。”

    “我相信你懂了。”路西法輕聲說,“對于過去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打斷他:“我沒興趣聽。”

    “怎么沒興趣聽呢?”路西法翹著腿,雙手交叉在胸前,全然不似被關押的人質,反倒比在魔界還優雅閑適,“你來這里,不就是想來問我這些事么。”

    “我說了,我沒興趣聽。”

    我正欲轉身離開,忽然聽見他用天語在我背后說了一句話。

    路西法自從變成魔王以后就再也沒有說過天語,即便他能理解,也要用魔界的語言回答。如果他使用天語,那絕對是想表達十分的尊敬。

    然而,他說的是:

    “對不起。”的0e

    “……你沒有做出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不管天界魔界怎樣,我需要為我們之間的事、為我所作的一切道歉。”路西法說得很誠懇,“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不要說了。”我立刻打斷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原諒你。不要再說了。”

    雖然早已確定了這個事實。但是真的由他親口說出來,我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路西法在對我說,他不曾考慮我的感受,他利用我。

    我從出生就依戀的大天使長,少年時期就愛慕的天國副君,到成年后一直深愛的魔王陛下……對我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因為他不愛我。

    因為他透過我,愛著別人。

    他現在要我接受這樣的事。

    “既然你能懂,那自然最好。米迦勒,你應該說是我最親的人,除去政事,我可以給你任何補償。”

    “不用了。”我深呼一口氣,“你沒有欠我什么,這種事沒有責任可言。況且,已經過了這么久。”

    我要的,他給不起。

    我想要改變的,大概這一輩子也改不掉了,又何必再勉強自己,平添痛苦。

    所以無論他說什么,他做什么,我都依然和以前一樣。

    他說我是他最親的人,是指我們的父子關系吧。上屬也好,朋友也好,戀人也好,父親也好,我可以接受以一切方式愛著他。

    只是,不要讓他知道就好。

    還有……不能再給他添加負擔了。

    我轉身,看著他:“人并不是一定要追求那種新鮮卻短暫的東西。平淡卻長久的親情,其實最重要。我有自己的家庭,我沒有忘記。”

    路西法愣了愣:“你說什么?”

    我對路西法笑笑:“已經過了這么久,我也想過了,有的人一直在等我,我只是沒有看到而已。”

    路西法立刻直了背脊,身體僵硬。

    隔了很久,他才說:

    “那很好……我替你感到高興。”

 

天神右翼 聖跡 第95章

    接下來几天,魔界的狀況都糟糕到了極點。路西法之前實行的貨幣政策原本是冒險,現在已經確定一敗涂地。神族們都知道,這是一個乘勝追擊的好時刻。大天使們天天往聖殿跑,忙得不可開交,個個神采飛揚滿懷信心。

    倒是神,發言的次數越來越少。有的時候,他和路西法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

    几日后的早上,朝聖結束后,我和梅丹佐,加百列,然德基爾還有几個大天使一起商量著去第四重天喝下午茶。

    耶路撒冷城外有不少飛行的天使,來來往往,降落到城門口,都會換成步行。前段時間加百列請人負責設計神族工作者的新服裝,這會兒也通通“上市”了。眼見城門口侍衛一身白色的衣裳,加百列頗是驕傲地說:“這才是真正的神族,神族就應該是雪白的。以前的米色太普通。”

    梅丹佐看看那些侍衛,眼睛瞇成一條縫:“怎么都這么有同性戀的味道?”

    加百列看一眼梅丹佐,眉毛挑起:“好看的都是同性戀,這是你想說的么。”

    “是呀,不過我又不是同性戀,問心無愧。”

    然德基爾拍拍梅丹佐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你長這樣,也不能是同性戀。”

    “小米迦勒長得可像同性戀。”

    加百列上下打量我一番,捏捏我的胳膊:“他成年后就越發有男人味了,雖然臉蛋還是沒話說。但看這胳膊,怎么會像同性戀?”

    然德基爾接話:“是啊,殿下這身材當同性戀可惜了,嘖嘖。”

    “你們對同性戀有偏見,同性戀才是真正有男人味的,啊哈。”

    這時候,一個跟我有過露水姻緣的女天使走過來,細細的手指纏上我的手臂:“殿下一點也不像同性戀,我知道。”

    梅丹佐開始不懂裝懂:“為什么呀?”

    “因為我知道。”

    “喲,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因為我就是知道。”女孩子害羞了,更加靠近了我一些,胸脯貼著我的胳膊——我知道她很瘦,但胸,保守點,有個D。她是少有的脫了比半露半掩還有看頭的型。

    她仰頭望著我,顯得格外玲瓏。我看看她年輕的臉,嬌小的的翅膀,以及略有些害怕卻充滿激情的目光,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誘拐小女孩的色情大叔。

    梅丹佐說過一句話:既然是強大的男人,他們的身上,總是有致命的誘惑。

    我知道,對于這個年齡的女孩,我和他們這一幫人都很有吸引力。我想,那是因為她們只看得到我們榮耀的一面,卻并不知道我們的過去。

    情場高手,必然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戀;成功人士,必然經過一次又一次的難堪。

    就像加百列可以夸我帥,夸我強,夸我越發成熟與有魅力了。但我可以輕易吸引一百個年輕漂亮的女天使,卻永遠吸引不了她。

    因為她知道我過去被人欺負來欺負去欺負了几百次,還被路西法這個東西拋棄來拋棄去拋棄了几百次——這樣的男人,還有什么魅力可言?

    城內車水馬龍,滿眼韶華。街道相當擁擠,但大部分的天使依然堅持步行。我們很少不帶人直接飛下來休息,第四天又是階級最雜的一層,從普通天使到主天使數量都很多,智天使很少見,座天使稀有,熾天使一年看得到一兩個,大天使更是百年難得一遇。所以,我們的回頭率不是一般高。不時的,還有人前來向我們問好。

    身邊的女天使一直抱著我的胳膊,我覺得她的回頭率比我的還高。

    梅丹佐捋捋額前的頭發,懶懶地說:“很久沒有來第四天了,再不走走,我們的腿到最后肯定會退化成手的。”

    剛說完這一句,不光是加百列臉色難看,連一直黏著我的女天使都露出了害怕的目光。

    梅丹佐嚇唬女人的本事不是一般好。隔了很久,加百列才慢慢說:

    “梅丹佐殿下,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有時候特別惡心?”

    “真的嗎?我不知道,謝謝。”

    “不客氣。”的7a

    城中心是我的雕像。這個廣場永遠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也是唯一一塊可以自由飛行的區域。很多天使都圍繞著雕像飛,無論是空中還是地上都擠滿了人。

    加百列仰頭看看雕像,嘆息道:“為什么雕像永遠比人好看得多呢。”

    身邊的女天使看我一眼,搖搖頭:“雕像才沒有火紅的頭發和碧藍的眼睛,怎么會比本人好看。”

    梅丹佐點頭:“那是自然。像帕諾市中心才豎立起來的加百列雕像,那胸就比本人大好多。”

    加百列冷笑:“那是你的城,卻有我的雕像,你心理不平衡,我理解。”

    “他們都說那個雕像不是水之天使,而是砍價女妖。因為你在帕諾砍價太多次,那些店主對你都有怨念了,于是專門豎立雕像來驅魔。”

    “對于別人的嫉妒,我從來都當作另一種方式的欣賞。該話題結束。”

    然德基爾說:“對了,帕諾是很久以前路西斐爾給梅丹佐殿下的禮物吧?”

    “路西法……?”女天使只這么一接話,就一直走神,沒后文了。

    梅丹佐看看我,只是點頭。

    加百列說:“天界歷史上,也就只有路西斐爾殿下把城當生日禮物送出去,之后再沒有誰有這樣大的權力了。”

    女天使問:“為什么?”

    “那時候的天界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的。現在米迦勒殿下算是神族中地位最高的,但就算是對一個城實行新計划,都需要和所有大天使商討,再經過熾天使投票決議的。但當時路西斐爾真的是橫行天界,對大天使烏列斷翼降級這樣重的刑,他根本不需要對神匯報直接執行;五大天使團里最強大的三個他都可以隨便指示;黃道十二宮几乎就是他的私人軍團——要不是米迦勒殿下和巴那內是戰友,大概巴那內會把整個黃道十二宮都拽到魔界去……反正,當時他的狀況,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的嗎?那他一定很厲害。”

    “他要不厲害,現在怎么可以當得上魔界君主。”

    女天使看看我,欲言又止。

    “哈哈,米迦勒殿下不會在意的。他和路西法關系好得很。”加百列瞅我一眼,咂咂嘴,“說真的,如果路西法副君再多當几年,可能希瑪已經變成米迦勒殿下的生日禮物了。”

    “聽上去實在好厲害……原來米迦勒殿下和路西法沒有仇,還是好朋友。”女天使顯然學過歷史,但對事實了解為零。她顯然也沒聽過這么神奇的事,兩眼都在泛光:“我就說,除了神以外,最厲害的兩個人,怎么可以是敵人?那米迦勒殿下現在一定很難過,因為立場不同,就要和好朋友針鋒相對。”

    我笑笑:“時間太久,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然德基爾,你看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前方圍了很多士兵,還有人大聲喧嘩。

    然德基爾黃金六翼一張開,果然是拉風得不得了,別人不看熱鬧都看他。他飛過去又飛回來:

    “魔界有人發國難財,在第一重天進行非法交易。”

    我走過去,前面的士兵看到我,都紛紛讓出一條道:“米迦勒殿下。”

    被群眾包圍的是几個小惡魔,還有一個一看就知道是混血的人物。只是這個人越看越眼熟,后來總算反應過來,那是貝利爾奴隸船上的好友,穆林。

    穆林受了傷,想來應該是和士兵們搏斗留下的。但他是里面最鎮定的一個。

    我向旁邊的士兵交代了一聲,他們就把穆林放出來了。然后我又跟同行的大天使們打了招呼,將穆林帶到城外的無人小樹林中。

    他看我的眼神畏懼又充滿敵視,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你最近還有和貝利爾聯系么?”

    “這是我的事。”

    果然是貝利爾的朋友,說話都一個調調。

    “你放心,我沒指望從你身上問出什么來。只是他練過自蝕領域,我擔心他身體。”我看看他胸前的傷,伸手施展聖靈之光,替他治療,“你先回去——”

    “嗚——”他悶哼一聲,很激烈地后退一步。

    我愣了愣,這才想起光系的恢復魔法對魔族是起反效果的,立刻拿出一些金幣給他:“抱歉,我失手了。你收好這些錢,趕快回魔界——如果可以,陪陪貝利爾。”

    “為什么?”的43

    “你問他吧。如果他愿意,自然會告訴你。”

    穆林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治療魔法的問題。神族和魔族雖然都會魔法,但是都有彼此的缺點。神族魔法能力很強,但光系只有大魔法,在戰場上不使用,魔族對非光以外的魔法抵抗能力都比較強,所以整體效果是,神族能源十足但是效果不好;而在魔族那一邊是相反的,他們的巫師魔法很多都是暗系的,殺傷力很強,但因為魔族天生法力的缺憾,不能一直使用魔法,往往他們剛一用魔法,天使這一邊大面積灑聖水祈禱,聖光籠罩几秒大家又精神抖擻了。

    各有利弊,魔法往往沒有肉搏來得那么刺激。

    但我沒有明白,我在魔界曾給瑪門治療,他完全沒有問題。難道是地域性的問題?

    如果在天界的地盤,向魔族使用祈禱魔法呢?

    回去以后,和几位大天使討論過這個話題,大家都說值得一試。于是第二天朝會,我向大家提出了這個想法。几乎所有人都贊同,唯獨烏列那一幫反對,說這樣太冒險,不是我們的作風,除非先做了實驗。

    然后,我又回了希瑪的魔法封閉室找路西法。

    “今天我遇到了貝利爾的朋友穆林。”

    “嗯。”路西法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寫一封信,把他調到王宮去工作,讓他多陪陪貝利爾。”

    “為什么?”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穆林幫過貝利爾不少。”

    “我是問你為什么叫我做這件事。”

    “因為貝利爾是我們的兒子——”我答得理所當然,又笑笑,“雖然你不認他。”

 

天神右翼 聖跡 第96章

    此時,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喲,好令人感動的對白。”

    我回頭一看,站那里的烏列一只翡翠眼眨了几下,滿面堆笑:“路西法,當初你肯定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

    路西法沒說話。

    “你來這里做什么?”我問。

    “沒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米迦勒殿下所謂的治愈法有沒有效。”

    烏列退到魔法封閉室外。

    我大驚,連忙站起來,擋在路西法面前。但是來不及,烏列是很厲害的法師,念了一句咒文,一揚手,一個銀光十字架就在路西法頭上展開。然后聖光灑落籠罩了他,他立刻開始咳嗽。

    我沖過去,抓住烏列的手:“你住手!”

    “為什么要我住手?”

    “他是魔王,是很重要的人質。”

    “對了,你都知道這是魔王,魔王哪有這么容易死的?我想父神不會介意我向他灑點水的。”說完,他灑出聖水,又施展了更高一級的治愈魔法,“背叛神的下場,就是連基本的祝福都會變成詛咒,真可悲啊。”

    路西法捂住嘴,努力壓抑住痛苦。

    我沖過去,一拳打在烏列的腰上。

    烏列終于疼到連念咒的力氣都沒有,后退兩步靠在門上:“路西法只是一個驕傲過頭而且沒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盡管如此,他還算得上光明正大。而你呢,米迦勒?利用過了路西法,就開始利用梅丹佐,現在連然德基爾你也拉攏得好好的。我是頭一次知道,當大天使長,不需要實力,只需要諂媚就可以了。”

    “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米迦勒,你理由這么多,但真正護著他的原因是什么呢?覺得愧對于他,還是舍不得?”

    “我不管你怎么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請出去。”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沒有害怕。”

    “那你為什么不敢回答?”

    “我沒有不敢回答,而是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你是神的右手,和魔王有一腿,會沒有意義?”

    我已經確定烏列是在跟我挑釁。戰爭年代,人都活得無聊。我深呼吸,努力心平氣和地回答:

    “我覺得沒必要跟你多說,但有几點我必須強調:首先,我和他現在什么關系都沒有,這一點你可以問他,相信如果他還希望魔界勝利,就不會替我隱瞞什么。其次,我從小就一直在向他求愛的事,全世界人都知道,要說現在不喜歡,有人會信么?我覺得你會問出這個問題,就明顯是個白痴。再次,你對我私人感情關心過多,不知有什么目的?再來,你再動他一下,我保証還你十倍。最后,請容許我請你滾出去。”

    終于烏列說不下話,氣得轉身就走。

    我立刻回到路西法身邊,俯下身拍拍他的肩:“傷著了么?”

    路西法依然捂著嘴,搖搖頭。

    等了一會,拉他的手,不動;我又加重力道終于拉開,他手心都是血。

    “怎么會這樣?……你等等,我去給你找藥。”

    “不必了。”路西法輕輕搖頭,“傷得不重。”

    才想起這是魔法封閉室,他不能使用魔法恢復。但是又不可能放他出去,只好說:“要不,我去叫人給你搬個床來,躺著應該會舒服很多。”

    路西法擦擦嘴角,忍不住笑了:“不了,謝謝。”

    “好吧,那我先出去,我晚上再過來,想想要什么,到時候再跟我說。”

    說完轉身離去,路西法卻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有些愕然地回頭。

    “我有點事想問你。”

    “怎么了?”我蹲下來,抬頭看著他。

    路西法放下手,難得回望我。多少有些緊張,但依然堅持不挪開視線。他似乎忘記松開手,只低聲說:

    “剛才,你說的那些……”

    “哦,那個。”我輕松地笑笑,“反正無論我怎么解釋,他都不會搭理,我只好那么回答了,你不用太計較。”

    “那你現在解釋沒人信,應該很不好過吧。”

    “確實沒必要解釋。”我繼續輕松笑,准備下一句就說“你不必相信”,但是笑到一半,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不出來了。

    原來我也不是那么高尚的,一下失控,原本死也不肯說的話脫口而出:

    “雖然我說的也算真話。”

    我明顯感受到路西法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時間卻像是靜止了。

    他一直凝望著我,是再熟悉不過的眼神,此時卻完全陌生:

    “為什么要說出來?”

    “我愛你,你知道。我不過說說,并不想聽你的回……”

    他已將我打斷:

    “對不起。”

    又是同樣的答案。一瞬間竟不知道如何表達,只是感到好奇——我現在連單戀的資格都沒有了么?

    “我知道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低沉嘶啞。而周身木然,無法行動。

    路西法將我的頭發挽于耳后。“我不值得你這么做……試試跟別人在一起吧。”

    “這是我的事。”我撥開他的手,站起來,“我從來沒說要勉強你跟我在一起,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路西法站起來:

    “米迦勒,我只是……”

    “我不知道我做錯什么了。我什么要求都沒有,我不過是在你面前說一說喜歡你,這樣的小事你都無法容忍么?”

    他個子很高,小的時候是經常仰視他的。這時,我已與他平視,與他的距離,卻仿佛從來沒有拉近過。

    几乎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知道,再是失控,都不可以掉眼淚。

    路西法轉過頭,閉上眼睛:

    “夠了。”

    “路西法,打從出生起,我只要一想到你,就基本沒有快樂過。你帶給我的所有記憶都只會讓我痛苦。”

    路西法緊緊皺著眉,依然不看我:“夠了。”

    “如果可以,我一定選擇完全不認識你,我會選擇那些喜歡我的人,我甚至愿意選擇單身一輩子,對誰都沒感情——都比現在這個狀況好他媽太多了!”

    路西法終于回過頭,抓住我的肩:“是我的錯。”

    “是吧,你也發現了,跟我在一起是你的錯。”

    路西法看著我,忽然把我抱住,吻了上來。

    他摟我摟得很緊,緊到骨頭都開始發疼。

    我几乎無法呼吸。

    就像我們當初初次一起去魔界,在龍洞中,黑暗里的吻。他有他的方式,讓我永遠無法忘懷。

    松開我,倒是他眼眶紅了一圈:

    “米迦勒,你聽好,我不愛你,我永遠都不想再和你在一起。所以,請你珍惜那些喜歡你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運氣特不好,一回到希瑪城大街上,外面在下大雨。

    雪白的玫瑰花瓣順著雨水,流離失所地飄游在路面。

    但是,我說不哭就不哭,即便是在大雨中,我都堅持沒掉眼淚。只是淚水像化作了鹽水,一直往心頭上的傷口上淌,疼得千瘡百孔。

    雨太大,飛不動,只好在街上行走。

    這是一個銀色的希望之都。當初路西法還是大天使長的時候,就曾在同樣的城市,同樣的雨中擁抱著我,几乎哭泣著說他愛我,再也不想跟我分開。想想那時的自己,絕對不會想到有今天。

    那個場面非常清晰,我還記得那是第一次看他渾身濕透的狼狽樣,還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還記得几乎落滿整個世界的白玫瑰花瓣。

    只是,他溫柔的笑眼,再記不清了。

 

天神右翼 聖跡 第97章

    半個月后的某一日,前三重天都陷入慌亂中。

    因為一大早就傳來消息說,貝利爾帶兵入侵天界,還使用了自蝕領域。

    我趕到第一重天的時候,魔界的軍隊早已潰不成軍。軍隊最前方,一個單翼黑袍巫師跪在地面,捂著胸口。而兩三個座天使在他的上空原地舞翼,長發在空中飄揚,均灑著聖水,作祈禱姿勢。

    霧氣繚繞的第一天光芒四射,無形的十字架在空中展開。

    我立刻飛過去,揮劍擊落他們手中的聖杯。

    “殿下,你在做什么!”一個座天使驚惶地看著我,“這家伙是大巫師啊,如果不殺了他,我們都保不了命!”

    我徑直走到那個巫師面前,捏住他的后腦勺,把他的臉掰起來,是一具骷髏。

    如果是貝利爾,在施展自蝕領域的時候翅膀也會變成骨頭。而且他一直學習的是純黑暗系魔法,如果真是他,在這里恐怕性命難保。不過我相信,貝利爾不會被區區兩三個座天使搞定。

    “這只是一個對魔法抵抗力特別強的骷髏兵。這么大的軍隊,難道就沒有一個主帥?”

    “可是,他是貝利爾啊……”那個帶頭的座天使依然不甘心地說。

    “我知道你希望他是貝利爾。”身后,然德基爾的聲音響起,“但是貝利爾如果這么好被你們征服,那我們也就不會吃這么多苦了。”

    “你怎么來了?”我問。

    “我們一聽說貝利爾又化身骷髏都給嚇著了,其他的大天使也在路上。不過這也太虛驚了些。”

    “慢著……”我看看四周橫尸遍野的戰場,又回頭看向然德基爾,“為什么他們要派這個軍隊來虛張聲勢?”

    “不知道。大概還在做垂死掙扎。”然德基爾先是滿臉嘲意,但很快長大了嘴,“殿下,你的背后……”

    “什么?”

    我甚至還沒有時間回頭,腰部就受到了重擊。

    身體立即前傾,几乎從空中落下。所幸傷得不深,我再回頭,看到站在身后的大惡魔。

    那是穿著骷髏兵盔甲的瑪門。

    他舞動著骨翼,高高舉起毀滅之鐮,朝我划來。我立刻抽出聖靈之劍,擋住那可以稱作龐然大物的武器。紅色的火焰順著輝耀往上飛竄,一次次與鐮刀的刀鋒擦出刺眼的火光。

    瑪門微微皺著眉,額頭上很快冒出汗珠。已經几百年沒見他如此嚴肅地上戰場了。

    我把另一只手也壓在劍柄上,几乎可以聽到自己骨節磨擦的聲音。

    兩人對峙許久,一聲刺耳的聲響,他的力量瞬間崩潰,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后退了十多米。

    這時,烏列的倒映出現在輝耀的劍身上。

    “在虛無飄渺中享樂的天使們,請回到紛擾污穢的塵世之中,因為不潔的空氣,需要用你們的力量來澄清……”烏列高升吟誦咒文。

    眼前的瑪門剛想穩住身體,我就急速飛過去,又一劍擊在他的鐮刀上。他再支撐不住,直摔到天界之門外沿的階梯上。

    “——淨化吧!”

    不出一秒鐘,巨大的十字架和透明的翅膀在瑪門頭頂展開。

    瑪門已在天界之門外,魔法起不了攻擊作用。但因為他是大惡魔,純光系治愈對他也失效。

    “米迦勒,你好樣的,還想救他。”烏列咬牙切齒,舉杖,繼續吟誦,“昊天之鹿,浮動之獅,聽我之命令,暴落!——天雷!”

    頓時,電閃雷鳴,紫色的光劈向瑪門。

    我連忙用劍去擋,但還是無可避免讓魔法從劍鋒擦過,直擊瑪門。

    對付小魔法,瑪門輕松閃開了。下一刻,他用鐮刀柄攔住我的胸口,把我從后拖到天界之門外。

    又一次與他的對峙中,我隱隱覺得事情不對。

    如果他們是為了偷襲第一天,又怎么會鬧得人盡皆知?如果是為了開戰或是救路西法,怎么只帶這么點人?

    背脊一涼——路西法。

    “快,快回希瑪!”

    但是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已經帶兵趕下來的梅丹佐加百列等大天使。

    “梅丹佐,你們快回去!”頓時情急,我大聲喊道,“他們是來救路西法的——快回希瑪!瑪門這里我來對付!”

    仿佛是為了堵我的嘴,瑪門的攻擊更加強力了。

    其他軍隊當下往回趕。

    “瑪門,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走他么?”我有些氣憤,下手特別重,把瑪門連擊退几步,“不要浪費時間了,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和我們作戰——”

    這話說出來立刻就作廢了。

    瑪門身后高大的魔王,正在朝我露出微笑:

    “米迦勒,真的可以困住我么?”

    說完,手朝我們一指。

    一道黑火從地面冒出來,倏然擋在我和瑪門之間。然后他又指了我一下,一條黑焰從黑火牆壁中分裂出一條,纏住我的雙臂。

    印象里路西法施展魔法的次數根本沒几次,更是頭一次和他對上。對黑魔法有一點了解,他第一個使用的魔法是暗黑炎壁,第二個是黑暗束縛,但是毫無緩沖和吟咒時間,也沒有自蝕領域……

    毫無勝算。

    “爸,把他抓回去。”瑪門擦擦嘴角的鮮血,惡狠狠地看著我,“居然下這么重的手,真是沒人性。”身后,貝利爾、薩麥爾、阿撒茲勒等人早已在等候。

    路西法沒有回答他,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就走。

    后來其他天使趕到時,路西法還沒走遠。但是他和其他魔族飛得不緊不慢,仿佛只是在散心。但是所有神族都留在原地沒有動。

    誰都知道,路西法一旦跨出天界之門,我們就不用再追了。

當天晚上,我連光耀殿都懶得回去,直接在耶路撒冷梅丹佐的別院住下,後悔到徹夜難眠。我站在窗前發呆了大概四五個小時,一向不多安慰人的梅丹佐也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輕聲說:

“小米迦勒,這真不是你的錯,不要再想了。”

“我不管是誰的錯——路西法回去以後,肯定會想出辦法對付神族的祈禱魔法,以後我們難道又要處於劣勢……?”

梅丹佐從身後環住我的腰,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耳垂。

從這透過重重樹林,可以看到耶路撒冷彷彿建立在月下的尖樓房。

我閉上眼,回頭回吻他。

房內的燭火點點跳躍,人影晃蕩。

梅丹佐將我推到窗上,將手探入我的褲子,指尖磨擦撥弄著我漸漸燃燒的慾望。

“等一下……這窗子,外面人會看到……”

我正欲伸手拉窗簾,他卻勾著嘴角,重重把我壓在十字窗上:“這外面都是樹林,而且都兩點了,沒人會看的。”

“你啊,就是有被參觀癖。”

“你啊,就是急得像只頑皮的小白兔。”

我對他的解釋感到惡心,二話不說開始刮他的衣服:“你完了,今天我上你。”

“誰上誰還不知道!”梅丹佐動作比我還快,拉開我的衣領,笑笑說,“小米迦勒的胸肌總是讓人垂涎三尺……”

我看著他,只曖昧地笑。

他抬頭時,眼中已經寫滿濃濃的情慾。靠過來,吸吮著我的唇瓣。

我剛抱住他的腰,就聽到一聲驚天巨響。

身後的十字窗在剎那間碎裂。

一個人抓住我的手臂。我都沒來得及照顧梅丹佐,人就已經被拽入空中。

剛一回頭看到路西法的臉,四周黑霧忽起,離開了天界。

第98章

等四周濃霧消散,站住了腳時,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未知的房間。左側有一張床,右側有一個寫字台,然後有很高的窗,從這裡往窗外看,只能看見一座巨劍一般的擎天柱刺向高空。夜空的極高極遠處,銀河流散,舞動著翅膀的奴隸船緩緩行駛著。

而再轉身,卻發現自己被隔離在​​了這個房間裡。

這是一座牢房,雖然沒有欄桿,但路西法加在眼前的魔法已經將我阻塞在裡面。

他站在魔法壁外側,說話是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地下室:

“這個魔法不會傷害你,不過你也沒辦法出去。而且一旦觸摸,你就會犯​​困。所以還是離它遠一些的好。”

“你這樣太過分了。”我偏不信邪,沖過去,果然被彈回來,而且覺得相當疲憊,“放我回去,你不能莫明其妙把我關在這裡。”

路西法淡淡掃了一眼四周,又在牢房頂部和底部,還有三面牆壁上也加上了魔法,然後轉身走掉。

“路西法,你回來!”

但是他像沒有聽見一樣。

“路西法!”我搖搖頭,強忍住睡意,“我真的很好奇你白天為什麼不動手,非要到我和梅丹佐準備親熱才動手?”

路西法半側過臉,甚至沒有看我:“那是因為白天和你動手損失比較大。”

“撒謊!”我朝他離開的方向走去,大聲說,“你原本只是想看看天界情況,但是回來卻看到我和梅丹佐——你嫉妒了!”

路西法背對著我,許久都沒有動靜。

“你口口聲聲叫我去珍惜喜歡我的人,但當我真的開始接受他們的時候,你又受不了。你實在太矛盾了,魔王陛下。”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好受一些,那我也不介意。”

“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你活得實在太可悲了。”

“……我從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完這句話,他往外面走。

“就算佔領了天界,滅掉了神族,你又能幸福滿足到哪裡去?”

他再不停留。

“你叫我珍惜身邊的人,但你自己呢!”

“路西法!你回來!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

“路西法——路西法!!”

他離開後許久,我疲倦地坐在床上。半晌,忽然靈光一動,抬頭看向那個窗子。

路西法這個低智商,把頂上的魔法層弄這麼高,也忘記了這還有個窗。看我飛起來,打碎窗子逃出去。

於是掄著拳頭轉了幾圈,一拳打向窗。整個人被強大的力量重重推動,飛彈,後背撞上對面的魔法層,又被彈回來。來回彈了幾個回合,我終於悠悠飄下,落在床上睡著了。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梅丹佐微笑著對我說:“小米迦勒,難道窗子不是牆的一部分麼?啊哈。”

等我醒來,通過窗外的景象,我大概判斷出自己在潘地曼尼南的牢房。這裡從來都只關押重量級犯人或人質,所以除了守衛,裡面空空如也。路西法居然把我關在這種地方,在這麼小的屋子什麼也不能做,有人來送餐,送了就走。極度無聊的時候,只有撞一撞魔法層直接睡過去。過幾天大概連送飯的人也替我覺得無聊了,於是問我需要什麼,我說要幾份報紙。

他替我拿來了,羅德歐加報的頭條新聞果然又是跟天界有關的——“女性座天使挑戰魔王,為救米迦勒?”

看到最後的名字,我足足愣了幾秒。粗粗掃了一下大概內容,原來這事就是當天早上發生的。照片上的是相當眼熟的面孔。想了許久才記起,她就是在前段時間還一直黏著我的大波波橡皮糖。再一看名字,沒錯,是叫貝蒂。她揮著劍,金發在照片上看去竟比加百列的還閃亮,只是打扮性感,不大有要與人鬥爭的架式。而據報道,她自稱是我的情人。

這事實在太荒謬了。我摀著頭,都不忍心看下去。

但是我不知道,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事更荒謬:

“貝蒂死守魔界之門,路西法對此不作回應!”

“貝蒂發密函於魔王,兩人在首都會談!”

“談話是假談情是真?路西法和貝蒂關系曖昧!”

“宣戰魔王轟動兩界,貝蒂目的何在?”

在看最後一則新聞的時候,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真的是羅德歐加報麼?怎麼這麼八卦?

但是當我看到下面的八卦報紙時才知道,原來羅德歐加報報道得算很客觀了。八卦報直接說了,貝蒂以前是我的情人,但是這回她來魔界宣戰路西法是因為早對路西法有意,然後兩人順利勾搭成功,神族魔族間的戰爭很快會變成了三角戀的戰場。這會兒她在天界已經非常出名,而且遭到不少人唾棄,但為愛不顧一切的貝蒂早已做好了墮天的準備,等路西法迎娶進門。

而這個時候,瑪門剛好進入牢房。

他站在門口,雙手隨意地插在兜里,朝我輕鬆地笑笑:“這幾天還住得習慣麼?”

我放下已經快被我捏碎的報紙,抬頭看著他:“你認為呢。”

瑪門瞥了一眼報紙,抿抿唇,還是一臉帶笑:“你看到那個消息了?”

“嗯。”

“沒有辦法,那個自稱是你情人的女人似乎是沖著我爸來的。現在這事鬧得蠻大,很多女人都恨死她了,說她不要臉貪得無厭什麼的。不過我也不知道我爸為什麼要搭理她——她胸部是很大沒錯啦。”

我戲謔地看他一眼:“如果她要和你上床,你願不願意?”

“願意。”瑪門回答的速度叫一個快,隨後又覺得不對,揉揉一頭黑亮的捲發,“可是我爸不一樣呀,他可是魔界之王。”

性感的女人為拯救自己的情人前來挑戰,最後卻屈服在自己男性的魅力下,是哪個男人都受不了的溫柔陷阱吧。而且,她所謂的情人還是我。路西法這回的想法其實很好猜。他大概早就料到貝蒂是為了引起他注意才來找他的,讓她墮落,挫天界的銳氣,又傷我的自尊,還搞定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倒是不虧。

貝蒂果然還是太年輕,喜歡出風頭的愛好和許多小姑娘一樣,總會讓年長的人嘆氣。實際她的心思,別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在能力足夠的情況下,換作加百列,她大概會直接提著法杖水淹羅德歐加,拽著我就飛回聖浮裡亞。不過我敢打賭,她這會兒肯定在跟一幫人商量著怎麼滅掉貝蒂,然後梅丹佐肯定會幫著貝蒂說話,例如“純淨的女孩總是會做一些傻事”。加百列一定會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死男人喜歡純淨,她們才認為傻也是一種優勢。”梅丹佐的回答一定是:“老男人麼,都喜歡年輕的身體和新鮮的性愛,實際真談起認真廝守,還是喜歡老女人啊”。加百列的回答又一定是:“你說誰是老女人了?!”

這時,瑪門忽然說:“你笑什麼呢?”

“沒事,一點無聊的事。”我站起來,正對著他,“既然你都會願意,那就要體諒你父親。”

“可是,如果我的心上人說過喜歡我,我絕對不會跟別的女人再亂來了。”瑪門從剛才的表現就有些拘束,這時看去更加不自然了,“我幹嘛和你說這麼多!”

我笑:“孩子,都是自己人,放輕松。”

“我沒有不輕松!”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靜下心聊天了,確實會有些不習慣。”

“或許是吧,我都快記不住你長什麼樣子了。”瑪門微微低下頭,半晌,才又抬頭,笑著露出兩顆小尖牙,“不過今天來,我是有事想要跟你說的。”

“嗯。”

“我從小時候看過很多關於你的書,周圍的人包括我一直佩服的老爸也一直念你的名字,大家都說你是能和老爸並駕齊驅的強者,率領天界走向光明的神之王子,所以我一直覺得只要打敗了強大的米迦勒,那我就會變得更強。但我現在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呢?”

“我承認你的身份。”

“……雖然我不想打擊你,但是我的身份不需要別人承認,也一樣存在的。”

“別誤解,我是說……你和我的關系。”

我呆了片刻,忽然笑了:“那叫我一下。”

“米迦勒。”

“這和以前有什麼區別?”

“我之所以這麼說,不是說我想有兩個老爸,而是我想告訴你……之前我做的很多給你帶來困擾的事,你都可以忘記了。”

我笑:“我不記得你有做過什麼讓我困擾的事。”

“哦,沒有麼。原來沒有困擾。”瑪門凝視了我許久,一雙深紅色的眸中閃了點水光,然後他飛速看向別處,“唉,潔妮說得對啊,我這人就是個沒心的,喜歡誰的時間都只有這麼幾天,也不知道哪天能遇到一個讓我喜歡得久一點的。”

“臭小子,這都可以拿出來炫耀一下。”

“人家喜歡我,有什麼辦法。還有事,我先走了。”瑪門臨行前,又上下掃了掃我的牢房,“嘖嘖,這裡真寒酸,換個地吧。”

第99章

幾日以後,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魔界在第一獄進行軍事演習的消息。當時有些琢磨不透路西法的意思,通常會這麼大張旗鼓地進行演習,多半都是為了威脅對方,並且奪回一些權力,不會真正開打。

接下來,來見我的人居然是貝利爾。

晚上空氣很陰冷,整個牢房陰森森的,他進來的時候一如既往穿了黑色的斗篷,布料摩擦地面簌簌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

月光透過窗櫺照在他漸漸抬起的臉上,他看了我片刻,低聲說:“米迦勒殿下。”

我立刻站起來,拍拍身子,靠過去:“貝利爾,你怎麼來了?你還好嗎?”

他打量著我,從頭到腳,面色蒼白。一片碧白中,他的瞳孔泛著深紅的光澤,甚至比他眼角六顆鑽石還要明亮。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臉上:

“為什麼……你會是生我的人?”

我還在想著如何回答他的話。

“你現在在想如何回答我的話麼?”貝利爾揚起嘴角,“你們都是很虛偽的。”

“這不是虛偽。你是我兒子,我是真心誠意希望你能認我,所以會想辦法找好的措辭來向你解釋。”

“我是你的兒子?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說心裡話說,你覺得我們像麼。你又希望我們像麼?”

“這不是希不希望的問題,你和我長得本來就像。不過我還在上學的時候,上課總是想法子整老師,一點都不用心,還被朋友來整來整去的。你就不一樣了,你魔法比我好,長得比我好看,有那麼優秀的成績,還有不少朋友。以後你一定會比我強很多。”

貝利爾一臉置疑:“你是在說真話麼?”

“是啊。最重要的是,你還當著所有魔族的面拿下了六星巫師這個頭銜,實在帥得不得了。我以前真的不是什麼好學生。其實偷偷告訴你……”我朝他招招手。他猶猶豫豫地靠近一些。

“我在上學的時候,你老爸特別嫉妒我,還到處說我的壞話。後來我變小了,偷偷待在他的身邊,才知道他做過的很多卑劣行徑,令人不齒啊。”

貝利爾更加懷疑了:“你說的我老爸,是什麼人?”

“當然是路西法了。”

“他真的會做那種事?”

“會的。”

“真想不到陛下居然有這樣的癖好。”

“什麼陛下?那是你爸。”

“可是……我和他相處依然好奇怪。”貝利爾皺眉,“我從小沒有跟父親待在一起過,但是總覺得身邊朋友和父親的相處模式,就像我和瓊斯船長那樣。陛下他扔了我以後,對我又很好……我很容易就被感動了,朋友都說我實在很沒骨氣。”

“成大事者神經都有問題,我對你好就可以了。”

“我什麼時候說要認你了?”

“唉,不認怎麼可以。要認的。”

“不認。”

“要認的。”

貝利爾有些氣急:“不認!”

我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要認的。”

最後他直接被我氣到語塞,一錘定音:“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我不知道那個我應該叫父親的人在做什麼。我也不喜歡貝蒂。她簡直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花痴的花痴,你出來把她趕走吧。”

“你爸爸風流,就原諒他一點了。”

“你……你對他沒有感情了?”

“有,但是我們現在沒在一起,他怎麼做是他的事。”

貝利爾沒回話,只舉起撒旦之魂,念了很長的咒文。大概持續了兩分鐘,路西法的魔法居然被他解開:

“現在他正在晚宴上和那個叫貝蒂的女人親親我我,你要不要出去,自己決定。”走了兩步,他又退回來說,“不要嘗試逃出潘地曼尼南,你要出去,他立刻就會發現。”

貝利爾走了很久,我看著空空的牢房發呆。

既然路西法在和那個貝蒂親熱,我去湊什麼熱鬧?逃出去以後,說不定他把我關在更小更變態的牢房裡,還沒有可以讓我睡覺的魔法,我就完蛋了。

半個小時以後,我出現在宴會正廳門口。

我是真的很久沒有參加過魔界的宴會了。看著裡面群魔亂舞,很多男女靠在一起調情,那股魔界特有的情色勁兒還有些不習慣。深紅鑲金的地毯直鋪到大廳盡頭,我立刻就看到了路西法。他身邊圍了好幾個女人,其中,翅膀已經染黑但依然沒有墮天的貝蒂離路西法最近,表情有些僵硬,還明顯被幾個魔族女人排斥。

路西法做人真不夠意思,貝蒂這會兒在兩界都不好混。

瑪門從良了,和一幫大惡魔在那里幹杯。路西法反倒辭去完美丈夫的形象,又一次走上了桃色不歸路。

琢磨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跟他說幾句。

門衛直接呆了,見我進去了很久,才在後面大聲喊道:“米迦勒進去了!!”

路西法徒然抬頭,他身邊的女人都花容失色地躲在他背後。

這場景真是分外惡搞,怎麼看怎麼像悍妻捉姦。我有些尷尬,在幾百雙熾熱目光的注視下,走到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的黑發在夜晚顯得更加柔亮。他很久沒有噴古龍水,也很久沒有穿這種專門吸引異性的華貴衣裳了。這個場景足以驗証了阿撒茲勒的“路西法雄性引力定律”:只要他願意散發一點雄性激素,所有女人會像被磁鐵吸引的圖釘,唰唰飛過來。

他側著頭看我,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

“米迦勒殿下。”

原本想問問他關於戰爭的事,但看看他身側的女人,我氣得腦袋發脹,乾脆直接丟下一句:“等你清醒一點再說吧。”

我剛一轉身,就聽到身後路西法放杯子的聲音。

再下一刻,整個人身子不穩,被他推到長桌上。桌布一滑,把上好的紅酒香檳全部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路西法壓上來,握住我的雙手,一個帶有酒意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唇上。

第100章

或許是宴會的燈光有些晃眼,視野中的所有事物都亦真亦幻,讓人難以回到現實。太久沒有與路西法這樣親吻,因此分外珍惜難得的一刻。

少年時,總是覺得肉體背叛的愛情讓人無法接受,與別人調情的情人罪不可赦,但一切的一切,一旦放到路西法的身上,都變得無足輕重。

輕輕將手抬起,摟住路西法的腰,小心翼翼地摟緊,小心翼翼地回應他,順應他的呼吸。原本只像是一個意外的吻,因為幾個小動作而變得激烈。路西法握緊我雙手的手也開始鬆開,探入發,捧住我的頭,將我緊緊抱住。

四周都變得很安靜,所有人大概都在看著這一幕荒謬而可笑的場景吧。

但也只有這一刻,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萌生:放棄天界吧,你想要的一切都有了。你所要做的事,僅僅是放棄自己的種族,自己的故鄉,你就可以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人,永遠待在魔界。

分明已經過了很久,但又顯得格外短暫。

路西法恢復了理智,我也一樣。

那個我出生成長的地方,那個我為之奮鬥了那麼多年的故土,那個無數信賴我的族人生活的天堂,我竟然因為自己的私慾就打算放棄……幾乎已經肯定要做的事,又一次被自己否決。

路西法按住額頭,沉吟了很久才抬頭,低聲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知道逃沒用,就直接來這裡了。”

很明顯地在路西法臉上發現了窘迫的神情,他卻吩咐阿撒茲勒:“把他帶下去。”

“還帶回原來那個地方麼?”

路西法想了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阿撒茲勒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像是在迎接賓客一樣,朝門口比了比手勢:“米迦勒殿下,請。”

我只有跟著他默默出去。

瑪門靠在門外巨大的羅馬柱上,回頭朝我淡淡笑了笑。然後,我走到哪裡他就看到哪裡,在極度不自在中,我看到了出現在他身後的貝利爾。之後的就再沒看見。

阿撒茲勒把我帶往了相反的方向,最後才留意自己已經停在卡德殿門口。阿撒茲勒給門口的守衛說了一會,又把我帶進去。

於是我留意到了,我們的目的地是路西法的寢室。

黑色的天鵝絨窗簾長長地拖在地上,一個寬大的壁爐像是沒有生命一樣鑲嵌在房內。路西法的床頭櫃上,依然有我以前換洗的衣服,只是太久沒人穿,只剩下了皂類的清香。

我在他的房間一角,靠著書櫃坐下。

凌晨三點路西法才回來,我已經睡著了,之前醒過很多次,每次都是夢到路西法回來,但是睜開眼,又發現四周空空,便再一次陷入睡夢。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在我面前站了有一會兒。

“醒了?”路西法脫掉精工製作的黑色外套,又摘掉頸上的項鍊,扔到一邊,“到床上去睡吧,這裡冷。”

我應聲坐上床:“你呢?”

“我睡別的地方。”

“你和貝蒂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你看到那樣。”

“我不喜歡你們在一起。”

“你不喜歡也沒有用。”路西法回頭,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她替我口交過、乳交過。後面的第一次也給我了。反正基本上我要她做的事,她都會做。”

“她還年輕,你不能這麼對她!”

“我無所謂,反正她是神族。”

“她總有一天會為了你墮落。”我站起來,有些憤怒,“說真的能夠受得了你的誘惑,一直堅持到現在都不墮落,她的表現已經超出我的意料了。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是這麼做……很卑鄙。”

“很卑鄙麼?我又不打算不理睬她。只是她被我嚇著了。”

“你又做了什麼?”

路西法的笑意更加明顯:“我告訴她,我以前天天上你,她呆了呆,立刻就哭了。”

我再忍不住,衝過去抓住他的領口,​​攥著拳頭怒道:“路西法!你——”

路西法看看我的手:“怎麼,又想用暴力解決問題?”

我狠狠推開他,轉身坐回床上。

“說實話,”路西法低下身看我,“你剛才是不是被我弄得頭暈目眩,有點忘我了?”

我低著頭不說話。

路西法撥開我的紅發,挽到背後:“你還在喜歡我吧?”

我還是看著地面,不說話。

“真可憐。”路西法嗤笑一聲,轉身走了。

他還沒走到門口,我就搶先說:“路西法,你不要走。”

他下來,但連身子都沒轉過來。我快步走上去,​​從背後摟住他的腰:“有什麼事,都告訴我不可以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肯定有事瞞著我,告訴我,就多一個人出主意,這樣總比孤軍奮戰的好。”我把臉深深埋入他的發間,“今晚留下來陪我好麼。”

路西法試圖掰開我的手,但力氣沒我大。趁他還沒來得及用魔法之前,我將他摟得更緊了些:“你說得沒錯,我愛你,所以我想和任何人做都和你沒關係。如果你也喜歡我,這輩子我除了你,別人的手都不會再牽一下,就算……就算你和別人發生關係我也不在乎。”

路西法深吸一口氣:

“你知道我們沒法在一起。”

“我不管這麼多。我只想知道……你現在怎麼想?”

路西法不說話。

“我不想逼你,但我真的很想回到你身邊。如果你這樣拒絕我,只是因為我們的地位的話……”接下來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那麼,你說一句話,我立刻墮天和你在一起。”

“米迦勒,我真不知道你這算是年輕的勇氣,還是單純的頭暈。”路西法原本掰著我手背的手,已經變得冰涼,“身為大天使長,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出口的。”

“我不管什麼大天使長!”我難以遏制地提高音量,將他轉過來,“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不要一輩子,我只要一天!不,就今天晚上!如果你敞開胸懷接受我一晚,就算你叫我明天去死,我也不會有一絲猶豫,一秒都不會!”

路西法皺著眉,眼望著我,呼吸聲變得很沉重。

意識到自己情緒太激動,我晃晃腦袋,等平靜了些,才輕聲說:“這天下深愛你的人可以有幾千個,幾萬個。但是,願意為你放棄一切的人,只有米迦勒。……我從出生就一直愛著你。”

幾乎無法完整說出最後一句話,幾乎就要放棄。路西法卻忽然解開自己衣服的領口,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只有今天晚上而已,是麼。”


聖 戰 終 焉
    據說路西法每殺一重天,就是放一個大魔法,轟隆隆一炸,平了。就繼續往上走。耶路撒冷的憤能比較多,憤能的力量絕對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所以耗的時間會長些。但也不會太久,我一邊爬起來穿衣服一邊想,估計我還沒出門,他就會殺到聖浮利亞邊緣。
    不過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我匆匆忙忙帶了黃道十二宮往下沖,但第六第五天都有被入侵的情況,現在還安靜的詭異。
趕到耶路撒冷,才發現神魔二族又在那裏打起來。
原來在這之前,所有大天使都已趕下去迎戰。
天上地下,到處擠滿戰士。
完全沒有章法,耶路撒冷城裏一片狼籍。因為地理位置限制,在地面施展魔法作用不大,所以普通士兵都在肉搏,肉體被撕裂成水醬,紅色液體炸開濺落。
面目猙獰的頭顱像籃球一樣跑在空中。
大惡魔出現的地方,於上空看去,好像一朵怒放的紅牡丹,血肉飛揚。
一條黑龍柔韌地扇動骨翼,翱翔時便展了開,漫漫無邊的直沖,坐在龍背上的黑袍巫師舉起魔杖,雷電亂劈,幽魂亂竄,發出哀怨的哭聲,然後,大面積的天使在痙攣中死亡。
杖頂是一個流轉的骷髏頭,如同他的主人。
耶路撒冷城就像一個小小的木盒子,裏面裝滿碎屑,被人提著亂抖。
副軍雕像站在城中央,於動盪中顛沛流離。
我終是看到了他。
他坐在半空,所停留的地方,黑雲環繞,雷電交加,像惡魔骨翼上的尖爪,出其不意,將天界牢牢控制其下。
狂風呼嘯,寒侵入骨。
風迎面吹向他的面頰,他的頭髮與黑羽亂舞,露出完美的臉頰。
他抱著雙臂,翹著腿,除六翼舞動,指頭都沒動一下。
我在他對面停下,將左手也加在劍柄上,握緊,對著他。
他力氣差我差得多,若我近他身,勢在必得,但我隔他還有一段距離。若我現在沖過去,說不定他為自保就不計後果,隨便一個魔法就可以把我夭折了,可是如果我不過去……
路西法神情清冷,反倒令人懼怕。
我正猶豫,他已伸出手。
黑色的手套,手指細長。略放鬆,輕輕往上一抬。
一雙黑色的手骨伸出,隔我極遠,朝我迎面沖來。
我忙用魔法自保,凝結的炎之分子,隨著劍揮舞的弧度,劃出道完美的紅扇,將我罩住。但護盾剛一展開,就被那雙手應捅破,掐住咽喉。
我未預料到。
戰士們都停止了動作,仰頭看看我們這裏。
路西法勾勾手指,手骨往後猛拉,我整個人被掐著喉嚨拽過去逆風而行,翅膀幾乎被折斷。
他個蠢人,竟讓我近他的身。
我停在他面前,他拽住我的衣領,眯著眼看我:
“米迦勒,你殺了阿撒茲勒。”
“你殺了我的父母。”
“你現在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會和我翻臉?”
雖說是早已確定的事實,單位從他的口中承認,似乎還是不信。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作出那麼多無法挽回的事?”牙關不受控制的發抖,我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發音都覺得困難,“孩子……三個孩子。”
如今,連“我們生了孩子”這樣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與自己的父親,有了三個孩子。
太難堪。
“我今天不是來和你說這個的。”路西法鬆開手,“你跟我去一趟魔界。”
發生過性關係,有了孩子,糾纏這麼多年……還不夠。
到最後,是我一相情願。
誰能忍受?
誰能忍受?
他不曾顧慮的感受,我又何必再對他示弱?
我用劍指著他:“戰爭還沒有結束。”
“若你所指的戰爭結束是拿了我的性命,那很快了。”路西法淡淡地說:“下午四點就是。”
“什麼意思?”
“我本來已經把所有的事處理好,王位繼承人也指定好了,但撒旦必須有七個,阿撒茲勒的位置還得交給別人,我要回去和瑪門交代清楚,現在還剩十個小時,但是我必須提早兩小時到,就只有八個小時,我可以瞬移回去,但你從這裏huile羅德歐加,最少五個小時。那我基本沒時間做別的。”
我完全聽懵了。
“什麼沒時間?什麼什麼沒時間?”
“別多話了,走吧。”
他直接往城門外飛去。
“路西法!”
“路西法!我根本沒弄明白你在說什麼,別走!喂!路西法!”
我匆匆跟出去,他正在城門上空停留,我飛到他身邊,急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從這裏可以看到伊甸園。”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密密層層的樹林後方,是可以看見伊甸園一角,清澈的河流,繁茂的樹。
“你先和我說清楚,你剛才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你記不記得,我們在那裏說過話?”
“你快說啊,急死人了!”
“你知道聖劍魔劍合在一起的力量麼?”
“知道,如果你去使,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隨心所欲消滅任何生物,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會毀滅全世界。”
“但中間要等待的時間是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發生變動的可能性很大。”
“今天下午四點,剛好到一百年。”
“你……你把它放在罪孽之淵,就是在啟動他的力量?”
“嗯。”
“你瘋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說目標是毀滅世界的話,那用這個的成功率就是百分百。”
腦中一片亂鳴,無法思考。
“不過,現在我後悔了,我要去拆劍。”他補充道。
大松一口氣,隨口問:“然後呢?”
“我會死。”他說完這句,朝第三重天飛去。
追上路西法,已是在魔界之門外,我剛沖過去想問個究竟,他又往下飛。
拉鋸戰一直持續到尤拉部落。
路西法走在樹階梯上,看看遠處的鐘樓,“竟然只用了兩個多小時,那我們有多的時間了。”
“路西法,我想你得理智一點,好好跟我說,好吧?”我一路跟著他走下樹,一邊追問,“你是不是發燒燒壞了哪根神經?老師給我說,我不笑你。”
繞著樹幹轉,轉的頭殼發疼。
“還是說,你跟梅丹佐學的,也開始講冷笑話了?”
路西法停在樹根處,抬頭看看我。
“我是說真的。”
“哦,原來四真的,那要不要我給你買好一點的靈柩?再灑上點鮮花?”
“不用,不會留下屍體的。”
“隨著時間加長,那裏的力量會越來越驚人,常人只要接近第九獄就會死,我也只能上去拆一下劍,任何意識體只要遊蕩到那裏,都會被彈出來。”
他在前方走,跨過一條條樹根。
我突然站定腳步。
“騙人,我看到了聖劍和魔劍。”
“那是因為你代替了神的位置,與普通的意識體不同。”
冷汗淋淋流下。
路西法說的,不會是真的。
“你早就知道那個是我?”
“不,是等你屍體莫名消失才知道的。”
越過叢林樹幹,視野開闊,我又看到了嫩綠的草坪,芬芳的曼珠沙華。
路西法在軟軟的草坪中坐下,看著所羅河裏的行船,對岸的濃霧,濃霧中笨重的風車。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拿出一隻骷髏戒指,骷髏的空洞洞的眼正冒著綠光。
他按下骷髏的下巴。
那一邊傳來瑪門的聲音。
“爸,求你了,想想別的辦法,沒了你,魔界也完了!瑪門竟在大哭,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聲。”
“瑪門。”路西法握緊戒指。
那一頭只剩抽泣聲。
“記住,阿撒茲勒的位置要找人頂替,不然會失去平衡。”
“我不想聽這個!”瑪門乾咳出聲,咳得撕心裂肺,“你在哪?我來找你,我去求耶和華,他肯定有辦法的!你想想米迦勒,他要知道你會死,他會怎麼……”
路西法把戒指扔進了所羅河。
霧靄籠罩堤岸,如行雲流水。
風車轉得尤為緩慢。
耳已失聰,眼前的景象都像慢鏡頭,一格一格活動。
路西法垂著頭,睫毛閃動。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輕聲說:“聽著,我去求神,你不要草率做出決定。”
“如果他拆劍,付出的代價不我還慘重。他不可能答應。”路西法頭埋的很低,“而且,我不願向他低頭。不要給我搗亂。知道麼。”
是啊,我連這個都忘了。
他和神是什麼關係,我怎麼可以忘記?
“恩,好。我尊重你的決定。”我在他身邊坐下,竟平靜的連自己都意外,“那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或者說,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
陽光晦暗,孤寂,病態般懶散,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濃霧裏。
風車下的魔王,有一雙極深邃的眼睛。
“我希望你能把我當父親。……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到最後,我發現,我還是想要得到親……”
“爸。”
路西法有些驚愕。
“我記得我也叫瑪門這樣喊我,但他生氣了。後來,他叫出來,也是在諷刺我。但我和他不一樣的。”我頓了頓,笑道,“自從我知道你是我的父親,我真這麼想了。我對你總是崇拜大於愛,或許這樣的崇拜,正是源于一個兒子對父親的依賴。”
我想我能堅持。
因為深愛,所以會盡自己的努力,讓他滿足,讓他開心。
所以,我可以一直微笑。即使笑容低下的自己,已經痛苦到無法垂淚。
路西法僵硬了很久。也笑了。
“嗯。”
鐘樓上的時間指向十點。
“現在還剩六個小時,要不要做點別的事?”我敲敲腦袋,若無其事的說,“嗯,是這樣我記得有人做過調查: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會做什麼。大部分人都說……做愛。當然,這和愛情沒有關係,只是喜歡享受身體的愉悅……”
“伊撒爾。”
“啊?”
“你剛說的,是真的嗎?”
“是,當然是。性並不只是相愛的人才有感覺啊。”
我自私的毛病又犯了。找這麼多藉口,無非就是想得到他。何必如此。
“不,我是說,之前的。”
我愣了愣。
“嗯,是的。我真的拿你當父親看了。”
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沒錯。但他最掛念的人是誰,彼此心知肚明。
這個話題,真的不想再繼續。
他轉過頭,捧住我的臉,直直地望入我的眼。“……真的?”
再也無法忍受。
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的提起?
可是,我已經不像當年那樣衝動。我能把握好自己,我一定可以。
我點點頭,“真的。”
“告訴我實話。”
記得人界有人這麼形容我們:
天使沒有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不知道疼痛。
不知道流血。
不知道受傷是什麼東西。
也不知道愛為何物。
他們站在高處,高傲俯視一切,風景獨好。
事實上,理想的天使確實這樣。我一向不合格。起碼現在,當著我的父親,不可乙太丟人。
我一定能夠堅持。
他希望我成為他的兒子,我就把他當父親。
只要他說了,我就會照做。
所有的自我,尊嚴,驕傲,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麼?
再隔幾小時,他會消失。
再隔幾小時,我就永遠看不到他,聽不到他,觸摸不到他。
但,練接吻都不可以。
因為,他希望我把它當父親看。
所以要儘量讓他開心。即便是勉強,我也要笑出來。
“爸,嗯,這樣叫還真不習慣,不過我是這樣想的。”被咬破,一陣陣腥味刺鼻填喉。
我笑著,笑得比哭還難受,“一回醒來,梅丹佐那傢伙良心發現,對我特別好。我想,我和他可能可以試著重新開始。”
過去的事,我早忘記了。
你沒有錯,從來都沒有錯。在我心裏,你永遠沒有錯的時候。
所以,路西法,請不要自責。
路西法又許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飛速轉過身,指著河的一頭說:“我記得我剛當上大天使長的時候就在書上看過,所羅河孕育了萬萬千千的魔族子民,是魔界的生命之源。現在要離開,還真有點捨不得。”
他的聲音帶了濃濃的鼻音。
他的背影從未如此孤單。
我往後縮了很長一段,才控制住沒去擁抱他。
其實擁抱並沒有什麼的。但我害怕。
怕只要一碰到他,就會失聲痛哭。
分明發呆的時間是最難過的。可是,時間卻過得飛快。
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就飛快了兩個小時。

十二點。
大部分模組都去參戰了,但餐館還在。
我和路西法一起回到羅德歐加,古老破舊的靈魂酒吧。
一切又似回到了從前。
“啊啊,啊啊啊,卡凱西,路西法陛下來了!”
“他旁邊站的人是誰?是誰?是誰?”
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起:“他~~老~~婆~~”
“胡扯!”我糾正,“是老……”下面的話再說不下去。
轉頭,偷偷看路西法一眼,結果正對上他的視線。清清喉嚨,找個位置坐下。
心中恨得不得了。
為什麼他要帶我來這裏?徒增痛苦。
上了酒菜,兩個小惡魔飛過來圍觀。
“陛下陛下,您為什麼不用嘴味米迦勒殿下酒?”
“以前都喂的呀,為什麼現在就不喂了?”
路西法動作滯了滯,微微一笑,“因為他現在可以自己喝了。”
兩個小惡魔悻悻飛走。
我把頭埋在碗中,一口口喝下滾燙的湯,舌頭完全麻痹。
想起了很多不該想的事。
路西法這樣對待我的身體,難道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兒子?難道真的只是想要做給神看?
很想問,但是不能,也不敢。
一頓飯,一直沉默,氣氛差到家了。
出來以後,已經一點過。
路西法說,得第八獄坐船了。我點頭。然後兩人又趕到第八獄。
一路上仍然是一句話不說,不是不想說,是想說的太多,恰恰每一句都不能說。
坐船,順流直下。我們抵達第九獄。
空寂的環境,死靜的空氣。黑色的花瓣紛紛揚揚。
我們在河岸邊停下。腳踏上龜裂地面的時候,我忽然沒有來的一陣恐慌。
死亡離我們這麼近。
我們一路往前走,直到停在塔橋與深淵處。這個地方,就是貝利爾險些喪命之處。
對岸的亮光已擴散至半邊天空。
路西法看看懷錶。“還有十五分鐘,你就送我到這吧。回去的路知道嗎?”
銀色的懷錶合上時,觸動心弦的輕響。
是路西法。
會死去的人是路西法。
我忽然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回拽。“我不和你玩了,跟我回去。”
路西法扯開我的手。我再次拽著他走。他又扯開。我是盡全力拽,讓他無法反抗。他自然拉不過我,被拖了一段以後,他惱道:“你打不過我的。”
“那我跟你一起過去。”
“你會死的。”
“死就死。我跟你過去。”
“伊撒爾,別胡鬧。”
“胡鬧?我什麼時候在胡鬧?”我暴跳如雷,“你沒理由地跑去送死,我還要支持你去不成?好吧,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放劍,為什麼又要拆劍?難道就是為了自殺?哈,有意思,這方法夠新奇!”
“你終於知道問原因了,笨孩子。”路西法淺淺一笑,“不過,我不會告訴你。”
“你告不告訴我,我都不會讓你過去。”
“你冷靜一些,我們時間不多。”他一字一句道,“當初我放劍,下的咒語是毀滅全世界。你聽好,如果我去拆劍,死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但如果不拆,死的人還包括你,哈尼雅,瑪門,貝利爾,梅丹佐,加百列……所有所有,都不復存在,你懂不懂?”
“告訴我原因。”
“沒有原因。”
“一直利用你,對不起。”他身後,銀光照耀。他輕輕捋去我的頭髮,“以後一定要找真心愛你的人,有任何目的的,都不要接受。”
我只是看著他。
“不要為我做任何是,不值得。我從來都只把你當成兒子看,要麼就是賭一口氣。不曾愛過。”他的指尖已在發抖,聲音顫慄,“你可以想著我。但是,請以想念父親的方式,知道麼?”
我完全無法思考。
“那,就這樣了。”他拍拍我的肩,“保重。”
他飛速轉身,朝長長的橋樑走去。
“路西法,不要去!”淚水再無法控制,從眼中沖出。我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他,“不,
你不是我父親。”我哭得無法說話,“路西法……我愛你。”
他沒有動。
我把他擰過來。
“讓我過去,我去試試,說不定能行……”再說不下話。
路西法捂著臉,打了幾個哆嗦,就像窒息一般,一個勁吸氣。
“路西法……?”
路西法鬆開手,整個臉都脹得通紅。
我驚得忘了思考。
他抓住我的手腕,突然沒命得吻我,熱淚落了我一臉。
他的哽咽聲從齒縫間傳出。
銀光萬傾,在驚震中擴散,像要吞沒這個世界。
我捧住他的頭,雙手抖得完全失控:
“讓我去試,你在這裏等著。你看好時間,如果我沒有出來,你再去,知道嗎?”
路西法的眼睛完全被淚水模糊,嘴唇乾裂到流血。
“哈尼雅和瑪門已經長大了,貝利爾巴不得不要見到我。天界現在又沒有我也都無所謂,但是,魔界缺了你不行。”我擦擦眼淚,硬擠出笑容,“你不愛我沒關係,但我無法忍受你不幸福。路西法,路路……”
我拍拍他的臉頰,笑著,看著眼前的他模糊了清晰,又模糊。
“我剛出生的時候,似乎就是這麼叫你的,那時你是個花花公子,還一點都不喜歡我……”
“把眼睛閉上。”他打斷我。
“啊?”
他蓋住我的眼睛。
“答應我,在我說可以睜開前,不要睜開。”
“嗯。”
“你發誓。”
“我發誓。”
隔了一會。
“還沒好嗎?”
“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路西法?”
“你在做什麼呢?”
“路西法,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想吻我?不要害羞啦。”
“路西法,路西法?”
實際到一半的時候,就有了預感。只是不敢睜開眼睛。不敢讓自己發現,覆著眼睛的,實際只是一層幻覺魔法。
這樣的事,其實以前發生過。光暗大戰,耶路撒冷的城門前。還是副君的路西法過來告訴我,你在地上挖一個洞,等雨水將洞填滿,你父親就會回來。
其實挖洞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父親是否不會回來了。
一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一是相信他。
儘管他一直在對我撒謊,但我還是選擇相信。
我不知道我在原地站了多久。
罪孽之淵是世界的低端,地獄的最深處。每說一句話,聲音都會很快被黑暗吞沒,淒風卷走。
像是為了確定自己的存在,確定他的存在。不管是否有回音。
片刻過後,一道白光覆滅的整個世界。隔著眼皮,我都能感受到它刺目的光耀。
光芒迅速侵佔,又迅速消失,一切恢復死寂,徹底的黑暗。
眼上依然覆著他手掌的溫度。就像很多年前,帝都的光耀殿,小小的路西菲爾蓋住我的眼睛,覆住全世界的光芒。
世界只剩他。
然後,他輕輕吻了我,變魔法一樣,變成我的戀人。
眼皮在突突的跳動。我握緊雙拳,感受著漸漸消失的溫度,卻只敢一直問。
一直問:
路西法,路西法……
你還在我身邊嗎?
耶和華曆八七三一伯度。一四零七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距離聖戰結束已近一年,這一大戰持續了一百五十年,終於在雙方均突發退出的情況下停止對峙。
最後,魔界和天界分別封鎖閉關,處理戰後問題及內政。
沒有包住火的紙,沒有不漏風的牆。魔界的消息被天界密探弄到手。天界自然不例外。換了魔王這樣的大事,如何又能守得住?自然是彙報給神聽。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神並未下令再攻打魔界,天界的一切又恢復蕭穆。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天界歷史悠久,習慣百年一祭創世日。所以,大家都只是在耶路撒冷外,每單做的別院中聚會。
耶路撒冷確實是我最喜歡的城市。
上面的天空太耀眼,下面的太荒涼。
白晝與夜晚。熱鬧與寧靜。光明與黑暗。黑翼和白翼。它都有。
天國副君的位置是很微妙的。與上面不能太近的同時,也要與下屬保持距離。像這樣的聚會,副君是能免則免。如今,我仍是大天使長與天使軍團指揮官,將副君的位置讓與哈尼雅,已自由不少。
所以,我可以站在城堡的陽臺上,看著耶路撒冷的夜景。
涼風乍吹,城堡內的歡聲笑語皆被拋在腦後。越過茂林修竹,可以看到被移植回伊甸園的生命之樹,濃蔭蔽天,幾經風霜。
院外很遠,隱約露出兩條河交錯,河面閃著纖微的輝芒。
一架小橋橫跨它們,橋邊長滿長梗水草。
應該是基訓河與比遜河。
將身體往前探一些,再往右看,可以看到耶路撒冷,尖尖的城堡,眾星捧月地圍著哈尼雅的雕像。
   哈尼雅懷抱著聖經,輕閉雙眼。年輕的臉沉積了大戰後的空沉。與寥寞。
他的六翼回來了。
他卻永遠只能用黑暗迎接光明。
彎彎的月,在他的頭頂懸掛。
如今,他坐在天界最高的地方,離上帝最近的位置。
四下依舊無聲,仿佛世界暫停。
天上的星星明明暗暗,一如無數雙扇合的眼睛。
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驚訝著回頭。身後的人抹了抹脖子,笑道:“大天使長,您要一直這麼沒防備,很可能會被我捅掉。”
從那次聖殿宣言以後,然德基爾就一直對我特別和善。
但這人善於做戲,適當的走進幾釐米,就算我對他回應的最大限度。
不過,我亦察覺。自從我離了副君的位置,原本追隨我的人更加衷心。不少尖銳的人也開始慢慢接近我。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我仰頭看看星空,萬點寂靜。
要到哪一天,我才能變成像你那樣的人呢?
“今天突然想安靜一下。”
“說笑呢,你哪天都這麼安靜。”
我只笑。
“不過,你倒是我所知道的上位天使裏,自控能力最好的一個,女人很少碰,酒也喝得適量,錢花的也不多不少,就連在戰場上,滅敵也是不多不少……”
那是自然,富貴遣憎貧遭厭。
“少來。我哪里沒有碰女人了?你哪次推用不完的女人給我,我不是照單全收?”
“可是我不推給你,你也不會主動要。”
“我年紀大,沒你們年輕人能幹了,行了吧?非要我說出實話。”
“是麼,你要不行了,她們幹嘛還用如饑似渴的眼神看你?”
“行行,你今天就是想抨擊我。要說不近女色不喝酒不花錢不滅敵,我兒子才是極品。人家是真正的天使,你們這群淫魔就別瞎比了。”
然德基爾臉上果然閃過一絲不悅,隨即笑道:
“真不知道你讓他坐這個位子,居心何在。”
“他是自願的,我又沒逼他。”
“但你知道那危險。”
“小孩第一次飛翔也很危險,難道你就不讓他學飛了?”
“米迦勒殿下,你又變了不少。”
“這是成熟男人的表現,請讚美。”
然德基爾臉上抽了一下。
我笑著伏在雪漆欄杆上:“對了,聽說尚達奉寫了新書。”
然德基爾曖昧一笑:“猜他寫的什麼?”
“你那是什麼表情?莫不成與我有關?”
“那是自然。”
“那算了,我不想知道。”
“真不想?”
“真不想。”
那傢伙能寫什麼?《副君退位的真實》?《大天使長不為人知的過去》?《神之王子的陰暗》?《米迦勒在聖浮裏亞的孽行》?
“好,你不想知道也行,一直悶這裏也不好吧,回大廳湊湊熱鬧。”
我點點頭,隨他進去。
上百座琉璃燈盞輝耀,明光滿廳。
一下由黑暗到光明,寂靜到喧鬧,反倒有些不適應。
這個別院就是聚會專用,已足夠大,卻不夠大。
華冠麗服,金銀玉飾。人來人往,殿頂中央一個鑽石燈座,閃的整個世界都充溢著金光銀芒。
緩慢舞動的翅膀,偶爾飄落的白羽。
隨著樓梯旋轉而下,無數張熟悉的臉龐,笑臉盈盈。
烏列正在和一名女子攀談,我的存在等於空氣。他的存在對我來說也是空氣。
一路路過猶菲勒,卡麥爾,亞納爾,拜丘等人,一一打了招呼。
梅丹佐與拉斐爾站在一起,卻沒有說話。見我下來,梅丹佐抬頭沖我笑笑。我回他一個笑容,就此擦肩而過。
然後,迎面,一個男一個女走過來,動作緩慢,卻讓我足實後退一步。
加百列沖到我面前,板著臉說:
“剛才你消失了?半天看不到個人。”
“沒啊,我一直在陽臺。”
“不管這麼多。”他拉過身旁的尚達奉,笑道,“他有東西要給你看。”
尚達奉拿出一本書,遞給我,“我的書。”
很厚一本書,金色的封皮,銀色的字,簡簡單單寫著書名:聖跡。
我疑惑地看他們一眼,翻開硬殼書皮,雪白的紙張上寫著一行字:
僅將此書,送給我們偉大的米迦勒殿下。以及他的戀人,魔王路西法陛下。——尚達奉
慢慢咬緊牙關,不讓任何人看到。我抬頭,朝他們笑一笑,再翻一頁。這頁躲了一行字: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無論是遠古與未來的交接,真實與夢想的邊緣,歲月電撥的堅壁,時光照亮的容顏。天堂地獄,我終尋得永恆,你與我的聖跡。——路西法
“尚達奉,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讓他拿回去看吧,面的某些人在這裏哭鼻子,那就不好看了。”加百列分外體貼的替我合了書頁,對我笑笑,“這是歷史書,但你和他的事占了不少分量。看完記得告訴我們感想。”
“好,謝謝。我想如果他還在,也會很開心。”
“不謝。”尚達奉義正詞嚴。
十分官方的感謝過後,便離開。然德基爾跟在我旁邊,還有一路打趣道:“她還說你回去哭鼻子,我看你現在就要哭了。”
“胡扯什麼。”我推他一下,“都過了多久的事,還哭?”
“才一年而已。”
“那也很長了。”
“說的也是。當時路西法娶莉莉絲,你的哭聲連我在家都聽得到。現在居然沒多大反應,果然成熟不少啊。”
我笑,回頭,不經意瞥下麵一眼。
一個穿著銀白斗篷的人在人群中慢慢走過,暫無人發現。
加百列個子偏高,那人停在加百列身後,比她高出很多,應該是個男人。
他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
加百列若無其事的回頭,手中的酒杯砰然落地。
我這裏看不到他的眼,只見他將食指放在唇上,也按住她的。但似乎無效。
加百列徒然沖過去,抱住他的頸項。
他的帽檐掉下來。
我自認是看錯了。即便是虛幻的電影,也造不出這樣美好的夢境。
全場寂靜。
金色的捲髮滾滾垂落。加百列埋在他的肩上,緊緊抱著他,緊到全身發抖。
老一輩的天使認出他。新人莫名其妙。隔了很久很久,才有人驚道:
“墮天使竟進了天界!”
“我只是想來看看加百列殿下,沒有別的目的。”他回抱著她,格外溫柔,“她只有這個時候會離開聖浮裏亞。”
沙利葉竟還活著。
這意味著什麼?


我晃晃腦袋,展翅飛下樓臺,停在他們面前。
“啊,米迦勒殿下。”他抬頭看著我,金色的瞳孔閃閃發亮,“真是好久沒有見到殿下。嗯,殿下還是不要去魔界的好,不然阿撒茲勒看到你肯定會發飆的。”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撒茲勒……?”
“咦?你不知道嗎?這樣,你到二樓陽臺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他在加百列的額上吻了一下,想吻她的唇,卻又忍住,與她對望片刻。
她按住眼睛,淚水從指縫中漏出來。
我想我有些自私了。姑且先上去等他。
我回到二樓的陽臺上,沒過多久,沙利葉就出現在陽臺外。
“你怎麼從這裏上來?”
沙利葉直奔主題:“是神救了我們。”
“神?”
“不,確切說,是耶和華。”
“詳細一點。”
“這個也是我們才知道的。神擁有無窮的力量,他可以挽回一切錯失。但那不是耶和華。耶和華和你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神族,充其量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神族。因為他沒有翼,力量也就和墮前的路西法筆下差不多。一旦他變成神,便可以讓全宇宙在彈指間灰飛煙滅。也就是說,你在變成神的期間,其實可以慢慢掌握神的力量,操縱一切。當你恢復意識,你的所在就會由世界每一個角落回到御座,變為米迦勒。”
“所以說,神讓你們復活了?”
“那是有代價的。”
“代價?”
“耶和華變成造物主的時候,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但它可以自由控制成為意識體的時間。神愛世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七天九階,天地萬物,耶和華卻是個個體的存在。當他成為神,他就不能為了自己動用無上的力量。這是他最大的弱點。”
原來,路西法碩過深的籌碼就這個。
“如果他想用造物主的力量去為自己做事,他的代價就是失去‘自我’。”
我愣了愣。“這麼說,現在耶和華已經不存在了?”
“不,他還在,不過他將永遠伴隨著造物主的身份,以意識體形式存在。”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呢。”
“有哪些人復活了?”
“聖戰中死去的所有人。”
“那,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路西法……”
“他沒有。”
“哦。”我喃喃道,“說的也是。”
沙利葉沒說話。
十二點。
一個敲鐘人站在樓臺上,打瞌睡撞著夜鐘。只是一片模糊的聲響。
院中,長腳燈閃爍,燈光下亂夢星星點點。
“你先下去吧。”
“你……不難受?”
“不難受了。”我朝他笑笑,“你們還活著,我已經很開心。至於路西法,那沒有多大關係的。”
樓下的小院中,有兩把秋千,比當年我家那一把大一些。風起,它們在夜色中搖搖晃晃,在彎月下癡心對望。
黯然低頭,才發現水面滿是星光。
倒影中的星星明明暗暗,一如無數雙神情的眼睛。
我對著河裏的星星微笑。
這麼多年,這麼多事。
神族魔族停止戰爭,我周圍的人都過得很幸福。我知道了我們所有的事,我擁有我們在一切的所有記憶。他死了,我活著。我能天天想著他,天天想著。
我知道,我深愛著他。
能保持成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可是,他消失了嗎?我再無法觸摸他。
我無數次詢問。
路西法,你在哪里?
你還在我身邊嗎?
我終於得到了答案。
水中的星星明明暗暗,回望著我。
銀河拉滿一片天,如同綻放的禮花,灑落人間。我對著星星微笑,輕聲說:“據說,天上的星星看上去很密,實際相隔很遠。”
張開手臂,無法擁抱天空。
它們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路西法啊,這個笨蛋,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了?那是不可能的。”我看著水中的倒影在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在模糊,“無論相隔再遠,任何人都無法帶走他。只要我想著他,他就一直活著。”
眼睛睜得太久,終於忍不住眨了一下。
我看著淚珠飛速墜落,尷尬的別過頭去,擦掉它。
沙利葉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殿下,你想不想看看他?”
我恍然回頭:“怎麼看?”
“我可以變啊。”
“嗯,好。”
沙利葉金色的瞳孔彎起來,分外溫柔。
他蓋住我的眼睛,在我耳邊小聲說:“在我說好之前,不可以睜開眼睛,知道麼?”
我用力點頭。
他捂著我的眼,指縫中漏出點點星輝。
魔法的鎖在十二點被打開。
他的手放開。
這世界再不會有更美麗的夢境。
“太……像了。”我雙唇發顫,手指輕輕擦過著他的眉毛,“謝謝你……真的太像了。”
“真這麼像?”聲音變了,語調也變了,他握住我放在他臉上的手,嘴角含笑,“叫我的名字。”
“路……西法。”
   他的臉湊近,微笑著說:“給你親一下。”
   我捧住他的頭,小心翼翼地碰上他的唇。
   他卻忽然將我抱住。
我緊緊回抱著他:“和別人生了我,騙我上床,玩了我幾千年,居然還讓我把他當父親看待……到最後,他在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死了……沙利葉,你能想像我的心情嗎?他真的太過分了。”
“可是他愛你。”
“他愛耶和華。”
“他沒有騙你。”
“他要愛我就不會讓我叫他爸。”
   他沒說話,只一手伸向我的腰帶,輕輕鬆開。褲子松松地落下,他探入我的內褲,握住我的下體,我急忙推開他:“不用,不用這樣。”
“做一次吧,我不會告訴別人。”
   他用這張臉,這雙眼睛對我說話。我全無抵抗力。
“看著你這樣,我很心疼。”他坐上陽臺一側的六角桌,解開自己的褲子,輕輕套弄著早已抬頭的部位:“來。”
   他對我一笑,我就會六神無主。即便知道是假的。
   我像失了心一樣走過去,拽下內褲,一隻腳抽出,準備往下坐。
   他攔住我:“別急,會痛。”然後蘸了自己的液體,指尖輕輕插入我。我雙腿無法站立,他立刻一手抱住我,一手進行潤滑。眉目低垂沉靜,真是太熟悉。
他抽出手以後,在我大腿內側摩擦幾下:“有些緊。”
“一直用前面,後面當然會緊。”
他雙手握住我的腰,慢慢往下放:“放鬆點,放鬆一點……輕輕坐下去,不要太快。”他的聲音溫柔,卻比任何銳器都來的傷人。越想本人,就越讓人難以忘卻。
他進入得極其緩慢,酥麻感由下身飛速擴散至全身。直到完完全全深入,他才鬆開手。
像完成什麼大事一樣,他輕吐一口氣,抬頭認真地看著我:“疼嗎?”
我搖搖頭,嘴唇幾乎要咬出血。
“那稍微動動。”末了又補充一句,“輕一點。”
我慢慢拔出來,又坐下去,感受他侵佔時的存在。全身都被汗打濕,每一次深入,心都像被緊緊握住,一陣陣刺痛。
再抬頭時,剛好對上他的視線。
他凝視著我,輕輕皺著眉。
頭腦一瞬間模糊。憤怒且悲傷。我抓住他的肩,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為什麼要騙我?”
剛做完就反應過來。剛想道歉,他卻突然冒出一句:“因為我愛你。”
我頓時睜大眼。
“我愛你。”他樓住我,加重力道往最深處頂撞,不給我留空間一絲呼吸:“伊撒爾,我愛你。”
“你,你……你究竟是誰?”我搖搖頭,動也不敢動,“沙利葉,你是在安慰我嗎?”
他抬頭,眼睛已經紅了一圈。
珠簾後,沙利葉和加百列正挽著手走過。
空碧無雲,星光萬丈。
寂寞的秋千在默默觀望著對方。
“假的,不可能!”我象瘋了一樣抱住他,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禁錮:“我又在做夢了……我不要醒,路西法,你不准走!不做完不准走!不然我會殺了你!”
“我不走。不會走的。”他按下我的頭,吻一個一個落下,“永遠都不會走了。”
我狠狠在他背上打了幾拳:“每次你都這麼說,每次都騙人!我受夠你這水性揚花的男人!”
他把我抱起來,壓在桌面上,撞翻了一隻花瓶。他再不說話,只一直重重撞擊。
“嗚,不要用這麼卑……卑鄙的手段……路西法。”我抱緊他的背,泣不成聲,“路西法,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不走,一定不走。”
   “你撒謊的!”
“我不會再騙你。”他雙手撐在我的頭兩側,“伊撒爾,我真的愛你。”
他的眼淚落在我的眼中,順著我的眼角滑下。
“我會對你好,我們會幸福。最後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摟住他的脖子,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背:“恩,最後一次。”
寂寞的秋千在晃蕩,滿目的星空在晃蕩。
有人靠近陽臺,卻被沙利葉拉開。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更厚一層珠簾蓋下來,這裏的空間是我們的。
剩餘的衣物被一層層剝去,最後兩人赤裸地纏在一塊。
疼痛伴隨著愉悅,一陣陣填充,一絲絲融化了身體。殘留的淚水隨著晃動。歪歪扭扭蔓延,甩出。于黑夜中閃耀,一如托雷斯的珍珠。
從小一直有這麼一個願望,雖說簡單,卻一直遙遠。
只要我想,就可以隨時與他親吻。
衣帶混了,發絲混了。
他輕輕覆著我的唇,卷著我的舌,一點一點深入。不分彼此的纏綿。
身體的潛能慢慢被開發,路西法越來越用力。閉緊唇的悶哼已不足以發洩,我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路西法稍停了一下,“對不起,我有點忘情。”
我捧著他的臉,半睜著眼:“我喜歡你的忘情。”
路西法猛然吻下來,全無章法地進攻。
桌腳與地面摩擦出吱嘎聲,十分刺耳,也蓋不住我從他嘴中漏出的嗚咽聲,以及身體碰撞的水聲。
終於還是有人誤闖這裏。但他看不到我們。路西法早已用魔法牆將我們罩住。只要這裏不出聲,他們無法發現,但和路西法做愛,不出聲很困難,他只有暫時停下動作,那人還沒離開。路西法已抬起我的臀,慢慢將欲望拔出。我急得幾乎把吃下去,他卻伸了指頭進入我的身體,彎下腰舔弄我的分身。沒舔多久,就整個含入,吞吐。
他幾乎要了我的命。還好那人離開,我也幾近高潮。他卻又停了。
我剛想推他下去自己上,他又一次沖入我的身體。欲望滿盈,到達巔峰,頻率亦到了最快。液體隨著動作源源不斷從交合處流下,混著汗水,弄濕了身體,連帶毛髮也跟著濕透。
“感覺如何?”他喘著粗氣。
“嗯……嗯。”我斷斷續續地說,“可以……可以了……”
震撼持續了一陣,水聲忽然停止。
朦朧中見他仰頭,發梢輕舞,他激射的動作竟將我也帶到巔峰。
星空不再搖晃,秋千靜止在院內。
世界消失了。慢慢的,裝載著他溫柔的目光。
可能是喝了點酒的原因,事後特別疲憊,一直模模糊糊。清理,穿衣,整理,似乎都是他做的。我只知道抓著他的手,不讓他跑掉。
第二天,我起床,臀部由內到外一陣抽痛。再看看床單,慘不忍睹。
好大一個春夢。
但下意識往窗外一望,立即看到滿城黑色建築,以及空中的幾隻飛龍。無數蝙蝠。在一看那無限上延的擎天柱,有些回不過神。
下床,扭著屁股走才能壓制住劇痛。
往另一頭窗子看去,園內的水池中,滿是盛開的黑玫瑰。
我,是在潘地曼尼南,卡德殿。
大院密密麻麻站著牛頭人,瑪門站在軍列前方,拿著煙杆,煙杆上一點紅星。他來來回回湊了幾圈,煙霧跟著四散。貝利爾和穆林並肩站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非常充滿生機的魔界清晨,安靜的只剩黑龍抖翅聲。
但,這些人在這裏做什麼?
有人叩響殿門。還沒經過我允許,幾個侍女就直接進來,七手八腳地替我換衣服。
我一瞅是黑色,皺了眉不肯穿。
下一刻我就呆住。
路西法隨著走進來,一身禮服,似乎與我那件很像。他扯了扯手套,一看我和侍女僵持在這裏。愣了愣。又看看那件禮服,恍然道:
“你們拿錯了。這件是的備用衣,米迦勒殿下的是白色,快去換。”
那些侍女應了一聲,小米碎步跑出去。
“寶貝,睡得好嗎。”
我眨眨眼,看著他。“路西法。”
“恩?”
“路西法。”
“恩,我在。”
“路西法。”
“怎麼了?”
我把他摟過來:“我突然想起來,你又騙我。”
路西法輕笑出聲:“我哪有?”
“你昨天告訴我你沒有復活,還敢賴賬?”
“我本來就沒有復活。我根本沒有死。”
“啊?”
“我去拆劍的時候,耶和華已經動用了神之力,將劍粉碎。但因為我太接近合劍之處,所以昏迷了近一年,最近才醒。”
我忙在他身上毛手毛腳:“真的假的?那現在還有問題沒?”
“有。”他笑笑,“所以你要疼我。”
“嘿嘿,我會好好疼你的。”我眼睛一彎,朝下面看去。
路西法捏捏我的鼻子,還拽著晃了晃。“想哪去了。”
“但是,神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呢。”路西法別過頭,看著遠處,“不管怎麼說,戰爭停止了,但不是永恆的。萬一哪一天又因為某種原因打起來。我們還是會對立。”
“以後的事以後說。”
“留在魔界,再不要走了。”
我回頭,確認他不是開玩笑,“那沒可能,我有自己的生活圈。”
“你想與我為敵?”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開心就好。”
“你啊,就是太倔強。”路西法輕歎一聲,摸摸我的頭,“再隔二十天就是墮天日,有沒有想在這裏過的打算?”
“我們去參加伊羅斯盛宴吧。”
路西法愣住。
“你會願意?”
“我要去獵狩美女。”
“伊撒爾,你……”
“騙你的。有了你,別人都淡然無味。”我輕輕彈了一下他的下面,“昨天晚上……很棒。”
路西法拉住我的手:“別。”
“你沒那麼容易激動吧,冷靜的路西法陛下。”
路西法的手漸漸握緊,把我往他懷裏帶去。深冬的魔界很冷,卡德殿內燃著壁爐,火星點點。我與他靜靜相擁,儘管我知道他已經想再做點別的。
“伊撒爾,”他的手開始往我衣服裏鑽,“我覺的很幸福。”
“我也幸福,讓我們再性福一點吧。”
他太婉轉,讓我直接。我直接扯他穿戴整齊的義務,門外卻傳來一陣抱怨聲。
“米迦勒,你別以為你有老大罩著,我就不敢收拾你!”
“阿撒茲勒,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脾氣了?消氣,消氣……唉,人家剛和好,我們取消了會議。浪費了數天,放棄和家人的團聚。站在這鳥不生蛋的大院內等了一個早上也是應該的。”
“咦?陛下要和殿下開始互相摸摸了?那我們來這裏做什麼?走了走了!”
路西法恍然反應過來,推開我,轉頭看他們一眼。
三劍客集體沉默,垂頭認錯。
路西法對著窗外探了個頭。瑪門接到眼神,對這牛頭人群打個響指,手比劃出一、二、三——
“爸爸——我錯了——”
然後,貝利爾彆彆扭扭地站出來,聲音不大卻相當清晰:“爸爸,我錯了。”
汗……這是哪一出?
我傻愣愣地看著貝利爾。
瑪門再打個響指。
“爸爸——我不會對你無禮……哥哥爸爸都愛我——”牛魔人又開始唱歌。
貝利爾又說:“爸爸,下次我不會對你無禮了。爸爸哥哥都愛我。”
我這才發現,潘德曼尼南外,圍滿了魔界的子民。有翅膀又擠不下的,飛在半空,沒翅膀的,在門口被壓成了個餅子。甚至有人騎著黑色飛馬在空中探望,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唏噓,沒有人動,大家商量好了一般。一對對的眼睛齊刷刷掃來。看著我們。仿佛世界就只剩下眼睛。
在這樣爆笑的情況下,瑪門居然還能一臉嚴肅地走過去:“貝利爾,哥也愛你。”
一道天雷劈落,瑪門燒了個焦。
貝利爾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我也一臉嚴肅地對路西法說:“別逼小孩做這種事啊,長大會心理扭曲的。”
“這是他自己的注意。除了那個哥哥,是瑪門逼他加的,不加就不讓他道歉。”
哦,逼他加了哥哥,自己又跑回去回應一句:哥也愛你。
瑪門絕。
“如果我們的大兒子也在這裏就好了。”我歎一聲,“呼,人要學會滿足。”
“其實他……”
“怎麼?”
路西法想了想:“沒什麼。”
“快說,快說。”
“嗯,其實……”他朝外面打了個手勢。瑪門舉起鐮刀。所有牛頭人捏住脖子,扯著嗓門吼:
“寶貝————我們————結婚吧————”
聲音震天,門外的魔族們一個個瞪圓了眼。
我又如墜雲霧中,再一回頭。路西法正握住我的手,展開五指,放了一個小而精美的盒子。
我驚詫到無以復加,慢慢展開盒蓋,一顆鑽戒赫然出現在裏面。
路西法捏住我的無名指間,將戒指慢慢戴進去。他低著頭,耐心而細緻。
這是我見過他最美的摸樣。
戒指滑到無名指根。他輕吸一口起,抬頭,微微一笑:
“我們結婚吧。”
雖說這是一個很浪漫的時刻,雖說路西法有些緊張,雖說我不該打斷這樣的美好,但,我還是忍不住打斷了。我很認真,很感動地問:
“爸爸,你是要我和你結婚嗎?”
低下的人一定好奇,路西法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但我比他還小氣,喜歡報復人。他逼我叫他老爸,我就叫他個徹底。
他火氣上來了,狠狠用吻封了我的唇
底下的人一定以為,我們這算是成了,歡呼聲沸騰,一波接一波,都傳到了門外,帶動整個魔都。
路西法拉上窗簾,本性畢露:“伊撒爾,我是在求婚。”
“爸,我說錯什麼了?”
他眼中邪光一閃,把我推在床上,重重壓上來:
“那爸從現在開始,就開始好好疼你。”
我翻身,把他反壓下去:“讓我來孝敬爸爸吧。”
“兒子年紀小,爸怎麼捨得讓你吃苦。”他又將我壓下,再不給我機會 。開始唰唰唰扯衣服,做事要吃定我。
我當然不讓他得逞。按住他的手。近身戰鬥,他是玩不過我的。
“不要害怕,米迦勒殿下。”他玩上癮,小肚雞腸的本性越露越沒底,“我看殿下美麗的身軀……”
“先不忙,有事要說。”我打斷他。
他停下來,看著我。
“我答應。”
“恩?”
“結婚。”
路西法的眼神溫柔起來,開始那調皮勁兒一下收了。我剛披上的衣服又脫下來。
一隻來自第三獄的禿鷲盤旋而過。
重重雲層中,綺麗夢幻的船隻緩緩而行,薄翼舞動,一如幻滅了千年的雲煙。
事實上,後來我和路西法沒有參加伊羅斯盛宴,藉口是我們老了,那是小孩玩的地方,讓瑪門和貝利爾他們去就好。儘管如此,我和他一個月未離卡德殿的消息,還是在魔界傳的沸沸揚揚。路西法因此耽擱的公事,後來還要我來替他分擔。那我回天界以後,誰來幫我?
魔界一向很奔放,同性戀結婚還結的煞費苦心。婚禮前兩天的晚上,我試禮服,發現不對勁。根本就是用白色的魔界款式。路西法這個陰人,想騙我“嫁”他。我剛想去找他算賬,卻轉身看到靠在門上的瑪門。
馬門似乎喝了點酒,眼神迷離。尖尖的耳朵很白皙,七顆黑珍珠耳釘因此分外顯眼。
“那件衣服很好看。”他撐著牆站立,卻未發現自己一直在搖搖晃晃,“你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其實,一直都害怕見到他們。貝利爾就罷了,瑪門……唉,瑪門。他未必有貝利爾那樣的智慧,但卻比貝利爾聰明。他的眼神有時很像路西法,洞察秋毫。
只要一遇到他,就會忍不住想,他是否已經知道我和路西法的血緣。
那是我和路西法永遠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更是瑪門和貝利爾的難堪。
這樣的事,一輩子都只能是秘密。
“謝謝。”我只有這麼說。
“不客氣。”他閉著眼,嘴角在笑,“明天我要去史米爾古堡,可能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因為情況緊急,你的婚禮,我可能不能參加,抱歉。”
“貝利爾呢。”
“他不去。他最近成了圈裏的紅人,哪有時間搭理他被拋棄的哥哥。”
如此一來,我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前幾天是穆林的生日。他考試順利過關,成為貝利爾的近侍頭。聽說那一日,他和貝利爾去拜訪過奴隸船的老朋友們。還有像極了海盜的船長鐘斯。然後,貝利爾在羅德歐加給穆林開了一個生日宴會。我在樓上,看到大廳裏的貝利爾被無數英俊帥氣的男子包圍,雖說條件都不及瑪門,但對女人和零號來說,絕對是大誘惑。貝利爾早已擺脫了自卑和內向的困擾,笑得很燦爛。還帶著點與瑪門相處時的嫵媚。我還聽人說,現在只要有人敢笑他的缺陷,他只需要拍拍手就可以把那人搞定。然後,掩住的六顆鑽石閃閃發亮。
做任何事都要依靠自己,這樣的道理他早就明白。但跟瑪門在一起的時候卻沒管住自己。或許是因為深愛,或許是因為血緣的牽絆。
他還是一樣懶,還因此被天界抨擊為懶怠的原罪。不過,貝利爾現在看去很好,一切傷害與痛苦,仿佛未曾存在過。
只是,那個會趴在人懷裏,軟軟黏黏對哥哥撒嬌的小豬不在了。
我想,每一天,他都在成長。
瑪門也長大了。如今他站在我面前,似乎真的已經比我高。雖然還是很瘦,但肩膀寬了很多,五官也變得更加深邃。再不是當年頑皮到讓人想扁的小甘蔗。
他也不會想當年那樣,動不動就對我毛手毛腳。
他的笑容沒有變,卻已大變。
他走的很瀟灑,只留了一句話:
“祝你快樂。”
他的背影消失在燈火盈盈的走廊中。那一瞬,我總有一種錯覺,瑪門不會再回來。
事實既是如此。半月過後,他直接捎信給路西法,說他要久留第四獄,想將那片鬼城一樣的地方改造一下。路西法答應過後,他就真的沒有回來過。
日子依然緩慢而平和地過。
又隔了許多年,我突然想到我們和好那一晚,臉上青禁止蹦躂。路西法說會對我好。對我好?好個屁!我把這話翻給他聽,說看看你的信譽就這麼丁點兒。路西法轉頭對我曖昧一笑。我問他笑個什麼勁,他說:“我以為經過這麼多年,你已經有說改變,沒想到一激動起來,還是個小孩。”
我早就是個成熟男人了,不和這小肚雞腸水性楊花的老男人狐狸小賤人計較,陰笑著說:“某人還因為我幼稚的舉動哭鼻子呢,醜死了。”
魔王陛下淡淡地說:“你還求我不要離開你。”
“你……”我一個枕頭扔到他頭上。
貧賤夫妻百事哀。隔了很多年,路西法也開始不知道溫柔是何物,當年情人的浪漫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個枕頭給我飛回來,然後我們扭打在床上,好難看。
從那以後,我逢人必說:不要結婚啊,結婚是愛情的墳墓,再完美的情人一結婚也變成糟老頭,我和路西法天天打架,哪還講什麼情調。想當年他天天跟我說,我想在上就在上,想在下就在下。我不像他天生是個死玻璃,當然想在上了。但他不守信用,被我上多了,忍無可忍想造反,就把我壓在下麵搞個徹底。
後來又有一日,我問他,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裝那兩把劍。他看我一眼,沒說話。當時三件客也在場,三個人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的頭,面面相覷,整齊搖腦袋。路西法當時剛被我鬧過,狗脾氣犯了,回頭平平淡淡地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會就不會吧,還加個永遠。瞧他那張臉。
耶和華曆八七三一伯度,一四一零零年,一月一日,又一個創世日。我踏入聖殿大門,隨著無數大天使,一起為天界的神聖與未來祈禱。
金光萬馬飛梭在帝都,神聖的鐘聲陣陣迴響。
天神右翼,我的兒子。神之美哈尼雅坐在御座一旁,與耶穌共同輔佐著萬能的造物主。
不小心翻到他寫在紙上的碎語才知道,他也有喜歡的人,並以守護著那個人為畢生夢想。
當時,他正安詳地閉著眼。
瞧,他站起來了,他正雙手疊在胸前,他在完成他的夢。
“你們什麼也不小掛慮,只在一切事上,以懇求和祈禱,懷著感謝之心,向主呈上你們的請求:這樣,主那超乎各種意向的平安,必要在基督耶穌內固守你們的心思念慮,哈裏路亞。”
“哈裏路亞。”
“哈裏路亞。”
“哈裏路亞。”
帝都滿城的金光,那是神的翼。
神鳥錦風的翼,盤繞著聖殿,十字架,以及神之美的鮮花。
腳下是不夜城,聖浮裏亞。他常年繁盛輝煌,它光滑與希望,一如永恆的太陽。
金車,花瓣,水光,飛馬。它們帶過的地方,刻滿了時光的痕跡,歲月的滄桑。
在至明的天堂,至暗的地獄,我們都是滄海一粟,在歷史的浪潮中此落彼漲。
我們是神聖的天使,光明的神族,在遺失千年驕傲之中,尋找著希望。
不會害怕,不會失望。拼命用力地闖,神即是信仰。
不管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內心的自我永遠驕傲昂揚。
撼動著彼此的心,眼望天神的光芒,釋放出震動乾坤的力量。
我們銘記。
最後一句:我們在同一世界,做著同樣的夢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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