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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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原罪是天神右翼的第二部,神譴的後續。

  我扔了三個水晶球。它們當中蘊涵的,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部分。第一顆的回憶是童年,第二顆是少年,第三顆則是成年。楊路找回來的那一顆,就藏著少年時期最重要的兩年的回憶,以及剛成為大天使長時遇到的事。那時,我依然是少年的模樣,等我完全成長,又是在好久以後的事,而我已經將它們拋棄。
  
  然後我放棄自己的天使身份,跑到人界去廝混,二十年的生活,改名叫黎彬。僅僅二十年,就被他們發現。結果楊路那條混龍給弄死再還魂,之後的事不用再說。我在天界逛了一圈,回去問楊路,為什麼黎彬的記憶會帶到過去,那明明是回憶。
  楊路說:“你的智商如同傳說中那樣,與你的力量是成反比的,這段時空是無限循環的。”
  我茫然。我還愛因斯坦呢。
  我說:“可我在過去看到了路西法後來的樣子。”
  楊路說:“因為那時候我不想等了,把所有記憶一下裝回來,肯定會有錯亂的時候。”
  然後我又問:“你在人界給我告白,跟真的似的。”
  楊路咬牙切齒說:“我懶得和你多說。誰叫你跟我家剛果長一張臉?我已經兩年沒有看到他了!”
  我說:“你弄清楚,是剛果像我不是我像他。那也是路西法叫他變的。”
  楊路冷笑:“路西法殿下叫他變的?呵,你別什麼事都想得太樂觀了。路西法殿下說過,總有一天會砍下你的頭顱,挂在羅德歐加的城門上。”
  我愣了愣,點頭。
  是的,路西法將我打敗的時候說過,這一次不過是比武,下一次,他要殺了我。
  他早已恨我入骨。
  楊路說:“天界最近如何呢?我們都非常期待下次決鬥哦。啊,對了,魔界的第八獄已經快修好了。我們隨時歡迎米迦勒殿下的光臨。”
  
  我沒有說話。他是故意這麼說的。我早已立下誓言一輩子不會去魔界,這一點誰都知道。
  至於當初,我發了瘋似的乞求神,不過是沖動。一時沖動。
  
  楊路變回黑龍,飛回魔界,眼珠血紅,翼如靈脂,真和當初被車撞時像到家。
  
  然後我穿過雲層,一層層往上飛。天界沒有魔界進步大,可不代表停滯不前。有很多新建築,還是維持當年的哥特式風。希瑪城中央放了一個巨大的銀雕,是斷斧的形狀,意為反對戰爭。
  每次我看到那根斷斧,總會覺得無比諷刺。當年天界在三界裏群魔亂舞張牙舞爪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一個人跳出來吼反對戰爭?
  這還不算諷刺,最諷刺的就是天界人的性格。幾千年前只要是個生物提到天界,都會說天使們OPEN得很,沒什麼不接受的。可是現在呢,在耶和華的帶領下,竟然一個比一個保守,一個比一個內斂,一個比一個含蓄,一個比一個羞澀。
  為什麼?
  比OPEN,誰敢跟魔族比?魔族現在縱橫三界,其潑辣作風沒個天使和人類敢比。女天使跟女惡魔比都是飛機場,男天使跟男惡魔比都是幹巴菜,這是外貌。內在別說了,古板已成定勢,拿什麼跟人家比?既然這條路走不了,天使就開始裝純潔裝神聖,裝與世無爭。
  
  況且,魔族的尚武情節嚴重得就像梅丹佐的非處情節,魔族每年每季都有固定的競技大賽,隨便一個小女孩都可以當免費開鎖王──一拳打上去,鋼門必壞掉。
  天使們以前一直都愛炫耀自己力量大,現在則不然,都說魔法最重要。為什麼?比蠻力,誰能鬥過魔族?魔族其實血統非常不正宗,因為種族太多。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汲取兩個種族的優點,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強得讓人不敢相信那是生物。
  
  再說外貌,天使也占不上便宜了。路西法帶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墮落,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天界有地位的。天使的相貌和法力成正比,那些流落過去的,外貌多少會變些,但怎麼都比低等天使好看。
  而且,相信天界大部分人都聽過魔界小王子的名字。除去他那已經完美到讓人不作比較的老爸,他堪稱魔界第一美少年。
  他叫瑪門,是夜之魔女莉莉絲與魔王路西法的兒子。
  前幾次光暗之戰瑪門都替他老爸爭光爭到暴,因為他殺死天使的數量是最多的。聽傳言說來,瑪門是個標准心理變態。他貪財好色暴力情節嚴重,尤其在最後一點上,簡直執著到了人神公憤的境界。他在戰場前鋒挑釁過我不下十次,就因為米迦勒是天界軍團的指揮官,號稱是最強的戰士。
  可是我沒去迎戰。因為我害怕看到他的臉。
  聽說……瑪門長得很像那個人。
  而那個人的名字,我連提都不想提。
  
  魔界的進步速度令人詫異,而天界關著門暗示自己永遠最強。
  神族現在就是沒落的貴族,除了一個自己題上“高貴”二字的牌匾,什麼都不剩。最悲哀的是,沒幾個天使知道這一點。他們仍像以前那樣,崇尚權利與地位,依附它,與它共存,有錢人的孩子或是高官子總以自己的老爸老媽而感到驕傲,向人炫耀,與人攀比,時時刻刻提點別人,我是貴族,我有錢……不不,我爸媽有錢。
  因此,天界的低等天使沒有人權,完全沒有。
  貴族可以找任何借口殺掉平民,理由都非常荒謬。例如他們在百米外看到耶穌或是我的雕像,沒有立即飛奔過去,以虔誠的心去祭拜。
  離開天界的天使越來越多,而成為墮天使的一點也不多。
  那是因為魔王曾說過:當你需要耶和華的時候,他在哪裏?一樣的道理,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可沒空理你這個微不足道的廢物。
  慢慢的天使們開始明白,墮入魔界,其實還不如在天界狗腿一點依附一個貴族。就連我去魔界混,恐怕充其量都只能當個搬運工。因為魔界只承認個人能力,地位權勢背景,都是狗X。
  是否有能力,天使們自己最清楚不過。


原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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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中,六七天的變化是最小的。除了多了幾個無意義的雕像,天使的數量明顯減少,幾乎沒有改變。聖浮裏亞依然是光芒萬丈,刺得人睜不開眼。
  穿過羅馬柱,水晶簾,越過無邊無垠的廣場,我回到光耀殿。四翼天使向我敬禮,我微笑回以他們。這裏沒有留下一個以前的天使,他們都隨著上一任大天使長走了。
  進入空曠的大堂,轉入寢宮。腳步聲陣陣鬱律,如同風中的回歌,漸行漸遠。
  鏡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自成人之後,我變了很多。千百年過去,我竟還未習慣。其實這樣的自己早已見過。七千余年前,在風鏡中看到的。發是朱紅辰砂,順著完全長定型的骨骼流下,落在腰下,額前戴著一圈閃耀的銀鏈,鏈上挂著寶石,殷紅如同一滴血粒。我動了動翅膀,鏡中的大天使的六翼緩緩展開,光芒四射。我微笑,鏡子裏的人也在微笑,五官是完美的,卻少了些東西。
  其實我的相貌並沒有改變。
  
  我理了理衣服,慢慢飛到雲霧中,摸索著無邊的床,躺下。然後我看到挂在牆上的,密密麻麻的素描畫。每一張畫中,少年都在熟睡,可每一張畫的都不一樣。頭發是短的,卷的,它們沒有安靜的時候,永遠微微翹起,就像倔強的幼童。
  每一張畫都用框架細心地裱裝過,卻依然有些泛黃。無論如何精心地珍藏,都阻止不了他們老去,就像已逝的歲月,和快要淡忘的回憶。它們在老去。
  就像我和他,都在老去。
  魔界的底層,天界的頂層。
  他在那一頭,我在這一頭,天地的兩極。
  雖說如此,每次看到這些畫的時候,我都會非常心安。
  看到這些畫,我總會想,小屁頭的手那麼小,那麼嫩,能握得住一支筆嗎?他拿筆的時候,手會不會弄得很髒?畫完以後,他會不會去洗手?如果沒洗,他和我睡在一起,還用那麼髒的手抱住我……嗯,那會很惡心的。我要早知道,一定會打他一頓。
  還有,他畫畫的時候,我要是打呼嚕了,他會不會笑我?
  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勾畫的?
  他會不會像我一樣,只是看著對方,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微笑……
  盡管我能拿出來回味的只有那短短幾個月的記憶,可是那些過往,在希瑪的花園小區,七天的門前,光輝書塔的每一個角落,還有這裏。感情經過沈澱,埋葬在這些地方,盡管看不見,卻能時時刻刻感受到。
  是的,記得他離開後沒多久,我就瘋了似的沖到魔界外,卻被梅丹佐帶走。梅丹佐的理由和所有人都一樣,我自己也這麼想的。
  米迦勒,你……有什麼資格再去見他?就算見了他又能怎樣?背叛神,然後死去?
  是啊,我沒資格再去見他。
  然後是沒日沒夜的思念,想著他受傷的樣子,想他最後看我的眼神,漸漸的,會覺得窒息。
  再後來,我開始恨。恨任何人,我的父親,梅丹佐,神,耶穌,還有我自己。
  再後來的後來,我聽說他和莉莉絲結婚了。
  這個消息我開始並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接著,我親自拿到路西法和莉莉絲簽名的邀請函,他們邀請的不是我,可我立刻就沖到魔界,被魔界城門外的黑魔法刺得幾乎碎骨,還在不斷往裏面沖,傻子似的,瘋子似的。
  萊姆城的焰火,萬魔殿的光芒,在魔界上空交錯。
  沒有人注意到有人在這裏。
  所有魔族都在祝福本世紀最般配的新郎和新娘。
  命中注定的伴侶,魔王,魔界之花。
  午夜過去,我靠在外面,身體已經被擊得無法行動。腦中只有他們兩個赤裸擁抱,他將所有愛戀注入她身體的模樣。可我還傻兮兮地告訴自己,那是假的。路西法喜歡的人是我,他只喜歡我……無論我如何背叛他,他都會喜歡我。
  在這種自欺欺人的安慰中,又麻木地過了一段時間。
  瑪門出世的消息讓我徹底瘋了。
  我幾乎沒有花一秒鍾去思考,給路西法下戰書,說要和他一決勝負,誰輸了誰死。
  路西法欣然接受。
  
  然後我們在魔界外見面,他帶著大量的魔界軍團,還有美麗的妻子莉莉絲。阿撒茲勒和薩麥爾站在莉莉絲身邊,護花使者當得不亦樂乎。
  看見以魔王身份出現在我面前的路西法,我驚訝得許久沒有說話。
  頭發黑了,翅膀黑了,眼睛黑了,與表演《神譴》時顏色一樣。
  可滄淵是,和那時又徹底不一樣。
  他站在黑色荊棘中對我微笑,高貴依然,優雅依然,卻令人感到冰寒。
  
  想要打敗他,然後強制把他帶走,結果是什麼……我壓根沒想過。戰果不用說,我輸得很慘,根本不講技巧和動作,只知道揮劍亂刺。幾回合下來,就被他擊倒在地,被魔劍滄淵指住咽喉。
  我叫他殺了我,他搖頭。他說這一次只是比武,下一次,他會在戰場上取我性命。
  魔族們總算出了一口氣,薩麥爾和莉莉絲一直在不斷說著什麼,眼神很輕蔑。而莉莉絲一直微笑著,甚至不看我一眼。
  他劍花一挽,動作十分帥氣。然後他擁著莉莉絲離開,留我一個人坐在那裏。
  他們臨走前,我又一次聽到了瑪門的名字。
  我失控地沖起來,提劍去刺他,而被他回擊在地。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真正離開。
  
  那一天過後,我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塗,還吐了好幾次。我拼命告訴自己那不是他,那是魔王,不是他……不斷喝酒,嘔吐……連續很多天,行屍走肉一般。
  忘了是怎麼弄的,反正不是在喝醉的時候,我和梅丹佐發生了很多次關系,他心甘情願讓我上。我當時真是窩囊廢一個,上了就跑。
  我和他對決輸掉的事傳遍了天魔兩界。神下了禁令,不允許我再接近魔界半步。
  我原本篤定自己不會再去,可是沒多久就又犯病了。一次又一次求神讓我見他,一次又一次強調,我真的想見他。
  直到我看到梅丹佐痛苦的樣子。
  開始梅丹佐不說,我沒多想。可猶菲勒告訴我,他有了我的孩子。
  我曾記得那個人曾告訴我,熾天使如果想用非振翅的方法生孩子,稍微一點心情不好就會讓他生不如死,稍微受到一點小傷,哪怕是刮傷,都會生不如死。在看到梅丹佐的樣子時,我終於相信。
  那個人現在過得很幸福,我也不能輸給他。
  我想我也應該有一個家了。想了一個通宵,我告訴自己,那些都只是過去。
  我告訴梅丹佐我會對他好,然後我將最寶貴的記憶拋棄。
  
  曾經不滿過,曾經抱怨過,曾經傷心過,曾經癲狂過……而那些都只是曾經。現在真不這麼想了。
  現在的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有太多的事情我們不需要去面對,最好不過靜靜回味。
  偶爾看著那些畫,走過我們走過的地方,告訴自己,我們以前幸福,很幸福。
  
  前幾年的春天,我曾路過魔界的邊緣,曼珠沙華沒有哪一年開得那麼濃烈,那麼妖豔。曾聽說曼珠沙華花葉同根生,卻永不相見。我當時就在想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即便不能見面, 可它們只要知道彼此緊緊牽絆過,存在過,就夠了。
  它們確實真真實實地存在過。
  就像我與他,曾經擁抱過,曾經深愛過。


原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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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天界的至高處,聖浮裏亞的至高處,看著朝聖的路上被風化的石像,它們千年來駐立在此,被雕刻成時光。一個少年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來,短衫短褲,紅色長發用細繩系上,松松的垂胸前。除了沒有那個人的沈穩,還有墮落前的金發,動作和神態,幾乎都是九分相似。
  我的寶貝兒子,哈尼雅。
  哈尼雅手中攥著一本黑色的書,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台階,奔進光耀殿。我轉身,輕靠在窗欄前,微笑著等他到來。
  很快就看到高挑卻清瘦的六翼天使進來。他哈尼雅走到我的面前,親吻我的臉頰,笑盈盈地喊道:“父親。”我點點頭:“今天上學了?”哈尼雅說:“嗯。還有人送我東西,您要不要看一看?”我說:“不要隨便接別人的禮物。”哈尼雅說:“我聽說那是魔界的東西,很好奇,就收了。”
  我愣住。哈尼雅把那本黑色書放在我的手裏:“他告訴我,這個可以召喚魔族人簽訂契約。但又據說黑色的召喚書很不穩定,可能招到普通的骷髏兵,也可能招到大惡魔……所以拿給您看看。”他笑了笑,“因為您是最強的戰士,所以交給您。”
  這個我知道。我記得當初與他去魔界時的一點一滴,以及他給我介紹魔界商品時迷人的眼神。那段時間他總是暗示我一些令我手足無措的事,間接告訴我他已經對我動心。當時我總為一點小事心煩意亂,還覺得是天大的災難。真的很美好。
  我接過召喚書,輕輕撫摸著書皮,也笑了:“嗯。大惡魔確實不大好對付。”
  何止是不大好對付。簡直就是天使的噩夢。整個天界除了我,沒有大天使一個力量能超過大惡魔。如果一個天使被兩個大惡魔圍住,即便他是熾天使也會被幹掉。他們完全不會魔法,但是力量和速度精純得驚人,基本鐮刀一勾,一條小命就沒了。所幸數量並不多,不然天界早給滅掉。最出名的三個莫過於地獄七君裏的亞巴頓,莫斯提馬,以及小王子瑪門。
  純種大惡魔的模樣基本是天使最害怕的,紅眼獠牙尖耳彎角,他們喜歡殺天使的癖好已經到了變態的程度。前幾次戰爭打前鋒的主力基本是大惡魔、羊魔人牛頭人,邪惡法師和墮天使就在後面一個勁兒地下詛咒施黑魔法,神族遇到這種軍團真的是倒黴到家。
  而路西法說,這只是熱身運動。真正的戰爭還沒開始。
  
  哈尼雅說:“父親,我們就要開學了,陪我去耶路撒冷買書好不好?”
  我點點頭,帶他出去。
  哈尼雅在路上一直給我說他很想去魔界玩玩,那種表情估計和我當初一樣。
  我一直很喜歡他的眼睛。
  湛藍色,就像希瑪的天空,就像從以前的家中看到的天空。
  哈尼雅小時候跟路西法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也就是標准的紅發小屁頭。長大後漸漸變了。他很愛笑,絕對不是路西法那種高貴俯視人的淡笑,而是平易近人的,真正天使的笑。他笑起來眼睛總會彎彎的,常常看不到瞳孔,天真得讓作父親的想永遠守著他。
  哈尼雅很容易感動,隨時處在羅曼蒂克的情境中,這一點倒蠻像個小女孩。
  記得他剛滿一千歲,就得到了一個動聽的稱號,神之美。我並不吃驚。哈尼雅是美麗的,他吸取了路西法的良善,感性,愛戀的神性,他很完美,毫無疑問。
  這一切梅丹佐都知道,我也清楚他知道。只是彼此都不說。
  
  耶路撒冷正是晚上,呈蜘蛛網型的城市中央,站著我的雕像。與路西法優雅隨意的動作不同,戰爭天使米迦勒的姿勢是莊嚴肅穆的。雕像穿著戰士短靴,右手劍,左手秤,聖劍火焰出鞘,數千斤的重量在他手中如鴻毛一縷。
  哈尼雅每次經過這裏都會贊歎一番,這次依然不例外。他拖著我跑到我的雕像下,看著右下方大理石碑上寫的字:
  米迦勒。
  光之君主,神之王子。
  天國副君,正義慈悲的大天使長。上帝身邊的首席戰士,天使軍團的最高指揮官,英雄雷諾•亞特拉之子。米迦勒出生時天狼星燃起火焰,標志火之天使的誕生。曾率領天使軍團,與暗之支配者伯列的暗之軍團決戰,一夜之間殲滅進犯耶路撒冷的十五萬亞述大軍,阻止亞伯拉罕將獨子獻祭、在焚燒的荊棘中召喚摩西率領希伯來人出埃及、捕拿囚禁千年古龍撒旦。在最後審判時數算人的靈魂的天使,引導死人走向彼岸,並審判人死後的命運。
  米迦勒是絕對正義的化身,最強的戰士,有著凡人沒有的勇氣,無可比擬的威力,還擁有完美的容貌,其威能與魔王路西法並駕齊驅。


原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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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尼雅感慨道:“父親,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您。您為天界做過了太多的事,您是我們的救世主。”
  我呆了呆,恍然發現這些年來發生過這麼多事。期間,耶穌降臨人世,出生在猶太伯利恒,三十後在加利利和猶太各地傳教,後為猶太教當權者所嫉恨,被門徒之一加略人猶大出賣,以“謀叛羅馬”罪送交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釘死於十字架上。
  耶穌死後又返回天界,仍舊盡心盡職歌頌神。人界的很多地方為了悼念他,把他的生日十二月二十五日,作為最大的慶典。基督教也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之一。
  想了想又覺得特別搞笑,自己曾經在人間待過二十年,怎的現在說話就分外生疏了?
  
  我摸了摸哈尼雅的頭,這孩子已經快和我一樣高了。
  我們一起進入書店,書店的老板一見我,自是受寵若驚:“米迦勒殿下!哦我的上帝我的主,您怎麼會來這裏?”我笑笑:“帶我兒子來挑書,你不用管我。”於是他沒再下來熱情匍匐,卻一雙眼盯著我不放。
  我想起了第一次與卡洛來到這裏時的情景。當時我和他真是給人無視的主兒,偷偷看書都會被趕出來;當時沈迷在路西法奇妙蠱惑的文字裏無法自拔,而如今路西法的書全撤了不說,還禁止再發行;當時書店還在熱賣《帝都色魔的罪惡》,而現放在最外頭面,是早已恢複大天使身份的烏列寫的《七原罪》,及拉斐爾寫的《七德行》。
  
  拉斐爾的書先發行,七德行主要指的是謙卑,溫純,善施,貞潔,適度,熱心,慷概,指的人是禦座前的七大天使,梅丹佐是慷慨,加百列那個老處女是貞潔,烏列是適度,拉斐爾他自己是溫純,我是熱心。
  這本書在天界尤其是高級天使裏非常暢銷,隨後烏列來勁了,就把原罪給搬上來,地獄七君也就是七個撒旦被他批駁得不像樣。七原罪分別是:路西法的驕傲,瑪門的貪婪,別西蔔的暴食,亞巴頓的憤怒,阿撒茲勒的欲望,利未安森的嫉妒,巴力毗珥的怠惰。
  天界的人總說魔界的東西不好,可這書一出,比拉斐爾那本暢銷數百倍。於是自尊心強的路西法就被人說成驕傲的路西法。他曾為天界做過的事,曾在天界當數千伯度的副君的事,全都給人忘得一幹二淨。個別人還會亂傳小道消息將他醜化,說他墮入魔界後有多麼多麼醜陋,多麼多麼不堪入目。甚至還有曆史特別不好的人說他本來就是很醜的,只是傳言將他美化。八卦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實際上,墮落後的天使確實有很多都變樣了,但路西法沒有。他非但維持了大天使長時的美貌,甚至比以前更加誘惑人。我見過,我知道。所以當時的他更加令我瘋狂。
  我往包裏摸了幾塊金幣,有些茫然。金幣的正面,永恒的光輝下,聖光六翼被換成了聖劍和銀秤。
  這時哈尼雅過來,抱著風魔法書和三界史。他在神法讀書。其實我勸過他去七天,他不聽,還非得學不適合他的風魔法。我沒多堅持,因為我知道夢比什麼都重要。就像路西法想要尋找他的正義,我想要帶領所有天使前往理想鄉。結果是,路西法實現了,而我沒有。
  
  和梅丹佐在一起之前,我們曾聊到這個話題。我說天界這樣下去不好,我們應該做點什麼。梅丹佐笑笑說,小米迦勒,是你適應環境,而非環境適應你。我說,如果每個人都這麼想,那環境永遠不可能改變。梅丹佐說,改變了不一定好,維持現狀其實很不錯。
  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路西法。雖然有爭論,雖然看似溫柔包容人的路西法也是個固執的家夥,可我們之間總有著驚人的默契。
  梅丹佐則不同,我和他永遠吵不起來,討論的話題最後總是以他的退讓結束。他是個標准的天使,懂得珍惜自己的地位,懂得把握現在擁有的。他和路西法是相反的人,他把我當個小姑娘照顧,無論我有多強。他一直在縱容我,喜歡支配我的心情。而身為支配者,無論何時何地,都不願意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真正的弱點。
  
  哈尼雅說要和我一起去找梅丹佐,為了區別我和他,他叫梅丹佐天父。我隨他一路往上飛去,他一邊給我講著些他最近學到聽到的東西。
  他說:“魔界的主城克裏亞在第三獄第二環,聽說那裏盛產金礦和黑珍珠,我在天界都很少看到黑珍珠,真想去那裏看看呢。啊,我怎麼給父親說這些事,父親一定知道得比我清楚……”我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的,那些是最近發生的事嗎?”哈尼雅興奮地說:“原來父親也有不知道的事!我這個學期提名學魔語,被好多人說閑話,我真不懂他們怎麼想的。不懂接收別人的優點,怎麼進步?”我說:“他們說你,你是怎樣做的?”哈尼雅說:“我就說的這些啦。”我笑:“乖兒子。”哈尼雅說:“父親,等我學好了魔語來教你好不好?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魔界玩。”
  我恍然點點頭。
  哈尼雅說的那些東西,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盡管我沒去過魔界,這麼多年沒有看到他。可是魔界的動向與發展,我時時刻刻都在關注。魔界人認天使冒充的魔族就是通過他們的語言,而我如果冒充魔族,絕對沒有任何人發現。
  
  在路過希瑪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座冠以路西法姓名的教堂。記得耶穌曾在那裏做過禱告,我曾在那裏與路西法邂逅。還記得他當初對我說的話。我還記得教堂裏滿滿坐著天使,每一個都穿著聖袍,虔誠地聽著禱告。路西法和我在教堂裏說話,就像兩個做壞事的小孩。他坐在窗欞透下的陽光裏微笑,冰藍瞳孔被襯得十分漂亮。
  路西法墮落後千年,我曾去過那裏。龐大的規模,寂靜的大堂,幹涸的泉水,走廊上斑駁陸離的光。聖靈不死鳥的身上結滿了厚厚的灰塵,空空如也的座位,當年神聖莊重的地方,早已在悠長的年歲中被荒廢。唯獨教堂門口那兩只雄鷹雕像,仍展開雙翅,時刻等待著飛翔。
  
  路西法的離開帶給天界難以磨滅的創傷,魔界在他的統治下如日中天。
  看到魔界那麼繁榮,我在有些嫉妒之余,會非常欣慰。
  
  路西法,你是一個偉大的君王。

原罪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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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想起了阿撒茲勒。諸神的黃昏後,他被其它大天使埋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深坑中,又在最後的審判日被投到火湖裏去。他在烈火中焚燒,於煉獄中重生,其過程痛苦程度,不亞於路西法。在這之前,他擁有“神之強者”的稱號,曾是一名光輝的熾天使,曾是看守天使的指揮者。而他心甘情願為路西法放棄了這些耀眼的光圈,墮入魔界。阿撒茲勒是絕對的忠誠,同時他的忠誠也得到了完美的回報,他現在是路西法的左右手,地獄七君之一,比在天界中的地位要高上很多,也得到了君主完全的信任。
  我想,在路西法叛變以後,要是當初阿撒茲勒沒有來責備我,我可能就真的犯了大錯。當時路西法在天界北境起義,我居然還傻兮兮地跟著去。阿撒茲勒說了一句話讓我如夢初醒:開始路西法殿下要叛變,可能會影響到你性命的時候,你和他分手,現在知道他放棄了就跟過來。
  是,路西法就算叛變成功又能怎樣?
  殺了無數天使,最後逼得神出手將他殺死?
  那一晚與路西法在北境的纏綿,恐怕是我人生中最刻骨銘心也是最痛的一次。
  
  在神族眼裏,米迦勒是天界的英雄。在魔族眼裏,米迦勒是耶和華的走狗。魔族有多恨我,我是很清楚的。如果我就這麼赤裸裸的前往魔界,肯定會被人分屍。
  
  進入聖浮裏亞,我和哈尼雅破天荒步行而去。他抱著《三界史》,回頭對我莞爾一笑:“父親,我聽說三界史原來指的是精靈界,天界,魔界,後來精靈被天界魔界分割,才換成現在的人界。可惜我沒有小時的記憶,不然真想看看人界是怎麼發展的呢。書上說,他們因偷吃禁果而有了智慧,因發揮智慧而創造了文明,因濫用了智慧而受到詛咒。沃土長上荊棘,綠色原野成為荒漠,晴朗的天空變得烏煙瘴氣,清澈的河流穢物漂流。耶穌殿下也說,人界進展速度不亞於魔界,可他們最有可能失掉生生不息的權利,他將出於塵土而複歸於塵土。”
  我知道哈尼雅的意思。我搖搖頭:“那不是我們關心的事。很多人並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他們生活在紅海,而我們生活在天堂。”哈尼雅說:“嗯,我最喜歡的就是天界史,天界史裏,我又最喜歡黃金時代。可惜……我是出生在黃金時代末期。”
  
  天界的曆史從黃金時代起,又飛速經曆了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黑鐵時代,到現在的灰暗時代。無數人都知道,天界在走下坡路,而我們只慰藉自己。哈尼雅未曾見過天界最繁榮時的模樣,可他比任何一顆寶石都要耀眼。
  
  我說:“那個時候天使有很多,你一來到七天,可以看到滿天華麗的黃金馬車,漂亮的天馬獨角獸隊伍。而且當時有很多戰天使都沒墮落,創世日時,他們都喜歡在黑暗的空中放魔法球,再用武器將它激爆,你就可以看到到處都是一條一條落下的光帶,非常奇妙。”
  哈尼雅對天界的過去一直很神往,他滿目期待地說:“那一定很漂亮……如果我看到就好了。”我笑:“會有那一天的。兒子,好好學習,天界的未來靠你們年輕人,父親老了。”
  哈尼雅堅定地說:“不!父親是天界最美麗的天使,誰也不能比!”
  我忍不住笑出聲:“比我美的天使多了,只是你沒看到。”
  哈尼雅說:“您是說以前的路西斐爾殿下嗎?”
  路西斐爾……這名字真是又熟悉又陌生。斐爾,這是神賜的稱號,任何名字有這個後綴的人都此為榮,而路西法不然,他喜歡用自己取的名字。路西法墮落以後,所有的史冊都把他的以前的名字換作路西斐爾,以示路西斐爾“曾經”忠誠過。於是新生的天使都稱呼他為路西斐爾。
  所以,辨認一個天使的年齡,可以用他如何稱呼前任大天使長來確認。
  嘴角的笑容在漸漸褪去。我說:“是的,他的光輝任何人都不能比。他是曆史上唯一擁有聖光六翼的天使,唯一擁有神六分之五力量的天使……唯一敢與神抗衡的天使。”
  哈尼雅說:“我在書上看過他的畫像,是很漂亮,可我覺得他沒有您好看。”
  我捏了捏他的臉:“他的真人要好看得多。小混球,不要主觀臆斷。”
  哈尼雅說:“父親才是主觀臆斷呢,您以前肯定很崇拜他!”
  我有些怔忪。
  這孩子很溫順,但是固執得像個小坦克。有時說的話讓人哭笑不得。我點點頭,毫不拘謹:“崇拜……是很崇拜,沒錯。”
  崇拜,又何止是崇拜呢。那個時候,他完完全全就是我的天下。
  哈尼雅得意地笑:“真想見見父親崇拜的人,可惜沒機會了。”
  
  我只笑了笑,和他一起進入梅丹佐的住宅。
  高大的鋼欄,裏面暗紅疊金的建築,寬而方的正廳後,又一座尖尖的塔頂伸出來。草坪修得整齊,一眼望去是綠油油的一片,天上還飛了許多白鴿。這樣的情趣在聖浮裏亞相當少見。
  裏面正廳大門打開,一位力天使恭敬地行禮,一名六翼天使走出來。
  遠遠看到那一頭玫瑰色的及肩發,還有抱在手中的書。拉斐爾頭上披著薄紗,垂目走過來。
  有人替我開門,我走進去,與他相視而笑。
  拉斐爾抬頭的一瞬,眼神有些驚慌:“米迦勒殿下……回來了?”

原罪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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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界一年,天上一日。我消失二十天,其實在天界不算很久,不知道他怎麼會這種反應。我笑:“被人給弄回來了。不知道神有沒有生氣。”拉斐爾說:“沒有,神不會生氣。”我說:“你來梅丹佐這玩呢?”拉斐爾說:“不,我們只是商量關於訪問魔界的事。”
  我說:“前段時間不是派出加百列當使者了麼,沒用?”
  拉斐爾搖搖頭:“魔族待加百列很不錯,但是很快就趕她回來了。”
  我說:“加百列不可能失禮。”
  她這人的性格我太了解了,愣她平時再怎麼強悍,一到關鍵時刻都會統統收斂。尤其是訪問魔界這種大事,更不可能。
  拉斐爾說:“或許是他們根本不歡迎任何使者,魔族大部分人比較好戰。”
  我想了想說:“好吧,我再進去和梅丹佐商量商量。”
  剛邁出兩步,拉斐爾就喊道:“殿下請等等。”
  我回頭看著他。
  拉斐爾看看門前的天使,又看看我:“殿下,嗯……”他頓了頓,又說:“這段時間去了人界?”我說:“嗯,人類的生活節奏很快。二十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拉斐爾說:“那,人界好玩麼?”
  有點奇怪。拉斐爾對人界的了解應該不比我少,而且他對這方面的問題從來都是喜歡自己去探索,怎麼突然想到問這種問題?
  我說:“有時間再給你說吧,我先回去找梅丹佐。”拉斐爾又跟上來一步,但又飛快轉身走掉。
  每個人都怪怪的。
  
  剛進入梅丹佐的房間,就發現他裸著上半身伏在床上,半蓋著被子。他沒回頭,語氣有些不耐煩:“都說叫你走了,你到底想怎樣?”我說:“那行,我改天再來看你。”
  梅丹佐猛地回頭,愣了愣,連衣服都沒披就直接沖下來,跑過來抱住我。我說:“你又在趕拉斐爾了……”話還沒說完,他嘴巴就塞過來,我忙推開他:“慢著,我有事要問你,唔……小孩在的!”我把他的手從我褲帶上扯下來,回頭看看哈尼雅,那小混蛋正笑得一臉淫蕩:“父親和天父的關系就是好。”
  梅丹佐緊抱住我:“下次再和你吵架,我就變成包子。”
  我有些茫然:“我們……吵架了?”
  梅丹佐也愣了:“你不記得了?”
  我說:“為什麼吵?”
  梅丹佐輕歎一聲,摸摸我的頭:“記不住最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想想也該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沒再追問。
  
  “聽說加百列被魔界趕出來了。”我把他的被子往旁邊堆了堆,坐在上面,“原因呢。”梅丹佐把衣服披上,開始招呼人替我弄東西吃,又跑回來坐我旁邊,蜘蛛網似的黏我身上:“不知道。魔族性格都很怪異,加百列自己都不清楚。”我點點頭:“實在不行,我去。”梅丹佐說:“這種事交給別人辦就好。”我說:“不相信我?”梅丹佐看了我許久,沒說話。
  我把他推在床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認為這種事還有可能麼。”
  梅丹佐挑挑眉:“我無所謂,你自己看著辦。”
  我把手指插入他的短發,捧住他的頭吻了一下,回頭看看哈尼雅。哈尼雅那傻小子還在那裏翻他的書,看了我一時也沒反應過來。我對著門揚揚下巴。哈尼雅哦了一聲,出去。
  我和他互相脫對方的衣服。我說:“你不問問我去了哪裏?”梅丹佐說:“我知道。你在人界交了很多女朋友,還被女人給踢了。”我笑:“你覺得我很沒用是不是?我知道你很有用。”梅丹佐也笑了:“那是,你該很崇拜我。”我說:“是,我很崇拜你。為了表示我對你的崇拜,我決定今天讓你在下面。”梅丹佐嗯了一聲立刻嚎叫起來:“小米迦勒!不學好,學別人騙人!”
  
  晚上我忽略梅丹佐的強制,硬奔回了光耀殿。這麼久了,我還是不習慣住在別的地方。哈尼雅在梅丹佐那裏睡覺,估計和他天父又會在背後偷偷說我的不是。
  伏在同一個窗角,同一個位置,看著眼下的同一片銀河,我忽然失了睡意。那片銀河的下面是紅海,紅海下面有一片天地,天地的最深處,就是他住的地方。想想其實我們隔得並不遠。很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應該很幸福吧。
  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記挂我。
  金光下的長發垂落,像極了封藏已久的珍珠紅,有些刺眼。
  面對古老卻華麗的城牆,上面依稀刻著千年來的滄桑。
  為誰枯萎,為誰憔悴。
  千年的回憶,千年的風霜。
  
  身後的天使端了一杯牛奶給我,我接過一點點喝下去。
  甜膩的東西我一直不喜歡,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改變過。可是我堅持天天喝這玩意。
  總覺得模仿他多一點,就會離他近一些。
  這樣的生活很好,我沒想過改變。盡管身體在戰場中受了不少傷,可心比那一年還要堅強。我撐著頭,看著下面碎沙般的銀河,禁不住微笑。
  經曆過難堪的事,經曆過最痛苦的階段,我總算走出來了。
  我現在能笑著祝福他,祝他幸福快樂。就像我這樣。
  
  在大廳裏轉了兩圈,忽然看到哈尼雅送我的那本召喚書。我走過去,拾起來,輕輕撫摸它的封面。現在魔界肯定和當初不一樣了。
  打開那本書,我看到扉頁寫的一行字:念出咒文,召喚未知的魔物。
  我笑了笑,這玩意挺有意思的。我按著上面的咒文念道:“地獄深處燃燒不息的妖火啊,以黑暗之名,呼喚你們前來!”
  沒反應。
  哎,哈尼雅這小家夥給人騙了。
  剛有這種感慨,一團濃黑的霧氣就從裏面冒出來。
  我怔了怔,下意識放下書本,去牆邊取下聖劍。
  黑霧越來越濃,接著有暗紫色的火焰沖出,將書焚燒。
  我握緊聖劍火焰,眼望紫焰退去,魔物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
  
  還沒完全看清,就聽見那魔物在不耐煩地說話,聲音很脆很嫩,尾音拖得長長的:“我不是說了我在忙麼,出去,出去!”
  這……他會說話,似乎是個高級魔物,或許還是魔族。
  
  最後一縷黑霧在他的腳下消失。我驚了。
  
  一個小孩正背對著我半坐在空中,緊身黑衣,V型領口,上面還系了幾根帶子,小黑短褲下是一雙黑皮靴,一只腳搭另一只腳上,皮靴上鑲著龍鱗。小孩手上戴了一串大銀鐲子,背上背了兩只迷你型骨翼,耳朵尖尖的,一只耳朵上空空如也,另一只戴了七只銀耳環。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有三件:一,他懷中抱了一個大鐮刀,起碼有他的三倍那麼大。二,他腦袋上裹了一張白浴巾,好像是剛洗完澡出來。三,是他手中拿的東西。一手握著長長的黑色雕花煙杆,另一手拿著一顆拳頭大的黑珍珠,而他盯著那顆黑珍珠的眼神就像大灰狼見了小白兔。
  他抽一口煙,吐出幾個圈,蹬蹬蓮藕小腿兒,把鐮刀扛在另一個肩膀上。
  忽然,他頭上的浴巾掉下來,雞窩頭瞬間暴露。
  他猛地回頭看著我,眼睛是火紅色。他嘴巴慢慢張大,露出尖銳的小獠牙。

原罪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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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如果再認不出來眼前的是個什麼生物,我絕對不正常。
  大惡魔……這是個大惡魔。
  雖然他個頭很小,雖然他長得真的很漂亮,可是他確實是個大惡魔。
  以前對魔族研究不深的時候,一直以為小惡魔長大就是大惡魔,實際不然。大惡魔和小惡魔是不同的種族。小惡魔頭有角,屁股上有心型頭的尾巴,而且使用的武器是鋼叉,力量不強,只會用低級詛咒魔法。大惡魔不會魔法,但是強到變態。
  我將火焰放在身側,握得更緊了。
  惡魔小孩揮舞著手中的珍珠,憤怒道:“天使……?熾天使?!”他把珍珠裝入懷中,從肩上取下鐮刀,用刀尖指著我,陰森森地笑:“居然會有天使跑到羅德歐加,想我生吃還是煮著吃?”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惡魔小孩狂笑:“你裝什麼大頭蒜啊?你看看你在什麼地方,敢來這裏,就要做好……做好……”他看看自己周圍的環境,白生生的臉變得更白了:“不,這是哪裏!”
  我說:“你最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惡魔小孩抓了抓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提著鐮刀就飛過來,!當一揮,鐮刀直朝我劈來。一個丁點兒大的小孩,提著一把兩三米的大鐮刀,那畫面真是說不出的抽象,簡直就是鐮刀甩他而不是他甩鐮刀。我提劍一擋,他立刻往後跌了一段,鐮刀摔掉,在地上發出劇烈的撞擊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說:“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這麼沒家教?說砍就砍的?”惡魔小孩看著自己的小手,驚愕道:“不,天,這怎麼可能……我怎麼變小了?”
  我走過去,用劍指著他:“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惡魔小孩抬頭看著我,臉圓圓的,眼睛比臉還圓,眼角卻微微挑起。顴骨上有血紅色的玫瑰刺青,妖豔得令人寒戰。一雙眼睛占了整個臉的很大面積,瞳孔還特別大,怎麼看……都有點像一個人……
  惡魔小孩皺著眉頭,一副凶殘的模樣:“我警告你別這樣和我說話!你把我弄到什麼地方了?我告訴你,我可是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媽……媽?”
  我完全給他搞糊塗。
  他眨眨眼,再眨眨眼,頭發亂亂的,看去分外滑稽:“媽?”
  我確定了。這孩子神經不正常。
  我蹲下身看著他,面無表情。
  他在我臉上摸了一把,笑笑:“喲,變漂亮了嘛,最近老爸每天滋潤你幾次了?”
  我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首先,這孩子把我認成他媽。其次,這孩子和他媽說話沒大沒小。再來,有人聽過一個孩子對老媽說“老爸滋潤你”這種話的麼。
  這小孩實在……讓人想打。他比當年的小屁頭還要討厭。
  我一手捉住他的兩只手腕,緊緊捏住,他痛得叫出聲來。再松開手的時候,他手上就多了紅色的光圈,像手銬一樣把他綁住。他臉又唰的白了:“你究竟是什麼人?!我在哪裏?”
  我說:“你在光耀殿。”
  惡魔小孩又眨眨眼,露出兩顆小獠牙:“光耀殿?嘿,你別跟我說是聖浮裏亞那個啊。”我說:“沒錯。”惡魔小孩打了個哆嗦:“哦喲我好怕怕喲,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叫米迦勒呀。”我說:“你叫什麼名字?”惡魔小孩惡狠狠地說:“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再告訴我,我在哪裏,最後我才會考慮要不要回答你的話!”
  我說:“我叫米迦勒,你在光耀殿。你不回答我的話,我可以在這裏把你殺掉。”
  惡魔小孩動了動被綁住的手,翅膀抖了抖,最後抖在半空僵硬。
  他看著我的翅膀,再看看我手上的聖劍,徹底僵硬:“你……是米迦勒?”
  我點頭。
  他說:“你想殺我?我告訴你,你要殺了我,整個魔界的人都不會放過你!”
  我說:“我沒興趣殺你。我兒子給我買了一本召喚書,我沒事召喚著玩,就把你給召喚來了。”他說:“召喚書?召喚書能把我召出來的可能性是千萬分之一,你騙誰呢!”
  我說:“事實就是,我把你召喚出來了。你要不願意也沒問題,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我們之間的契約就取消──這可是魔界定下的規矩,你別那樣看著我。”
  他慢慢站起來:“你先把我放了。”
  我想都沒想就把他的手上的封印魔法解開。
  他奔過去,抓住鐮刀,飛速震動翅膀沖到半空,朝我舞來。
  我一時猝不及防,躲得太晚,手臂被刮中,血立刻沖出皮膚。我一劍擊飛他的鐮刀,又一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他被我打飛出去,趴在地上立刻開始嗚咽:“你打我,你打我~~我爸媽都不打我~~~”
  大殿內的天使一下圍過來。我擺擺手,蹙眉走過去,他又撲過去提著鐮刀朝我揮來。
  這一次有了防備,我一腳踢開他的鐮刀,踩到他背上。他回頭,紅眼顯得更紅了:“無恥的米迦勒!我早就想殺你了!你有本事等我恢複了真身再與我比!”
  身後的天使都憤怒,我依然擺手。
  這孩子……和哈尼雅真是兩個極端。
  
  我說:“你說出這種話好不好意思?”
  他被我重重踩著,依然咬牙死不服輸:“誰能跟你比卑鄙!你要是不卑鄙,有什麼能力當上大天使長?當耶和華的走狗,陷害別人,諂媚這個諂媚那個,你要不做這些事,你算個鳥屎!”
  有些惱火,我拼命按捺住怒氣說:“你父母是誰?”
  他說:“我才不靠我父母!你以為魔族都像天界一樣廢物?天天把爸爸媽媽挂嘴邊,一群沒斷奶的廢物!”
  我狠狠踩他的背:“我只問你,你、父、母、是、誰。”
  他痛得齜牙咧嘴,還倔強說:“你當我是白癡?讓你拿我去威脅我父母?沒用的神族!”
  當初有憤能,現在就有憤魔。我一字一句道:“最好不要試圖激怒我,不然我讓你死在這裏。”
  他惱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契約,你簽還是不簽?不簽的話,現在就給我把你的雙翼雙手雙腳砍了,滾回魔界去。”
  他說:“好,你提條件。”
  我說:“帶我去魔界,不讓任何人發現。”

原罪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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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魔小孩說:“狗賊就是狗賊……嗚……”我使力踢他一腳:“說話給我注意點!”他笑得特輕蔑:“行,你放開我。”我說:“你如果再動手,我會殺了你。”
  他點點頭。我松開腳。
  他站起來,拾起鐮刀煙杆和浴巾,把浴巾搭腦袋上,果然沒有再動手。雪白的浴巾中露出一張同樣雪白的臉,小惡魔的皮膚好得可以擰出水來,玫瑰恰巧又是凝結似的血紅,一紅一白對比起來,視覺沖擊那叫大。及肩的卷卷亂亂,長短不一,烏黑潤澤,如不是兩條英氣的眉,我一定會把他認成小女孩。他看看周圍的天使,把鐮刀往空中一放,手心閃過一團黑紫霧,鐮刀就漸漸為之包圍,漂浮在半空。他撲撲翅膀飛上去坐著,鐮刀上下搖擺,整個小身子也跟著擺。他用食指壓住煙杆,將它放在後三根手指上,以大麼指穩住。煙杆沒有煙頭,細細長長,比他的半條手臂還長。他伸出另一手的食指,紫焰在指尖燃起,將煙點著,動作相當熟練。他吸一口煙,鼻中噴出白霧,將他的小腦袋包圍。一個小孩抽煙,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他說:“想去魔界可以,你先讓我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我說:“你的條件呢。”他說:“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跟你說。”我說:“不行,必須是我能接受的。”他說:“條件就是,你跟我一起參加羅德歐加化妝舞會,告訴別人你是女的。”我說:“你認為這個條件合理麼。”
  他笑了笑:“怎麼不可以?你完全可以戴上面具,告訴別人你是化妝為天使的。”
  我說:“加百列是女人,找她更合適。”
  他抖抖煙杆,煙灰揚花一般落在冰晶地面上:“加百列和你,誰的地位高?誰長得更標致?”
  我說:“我看不出來,你有同性戀傾向。”
  他說:“同性戀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頓時啞然。看來我和梅丹佐的事傳得挺廣。我想想,點頭:“好吧。”
  他飛起來,臉上的玫瑰嬌豔精致:“參加一次化妝舞會,就可以得到魔界的情報,很占便宜吧?”我說“這與你無關。”他笑笑,玫瑰花瓣格外逼真,就像隨時都會散發出誘人芬芳:“天界現在很垃圾,垃圾即便你拿了魔界的所有情報,也不可能領先。所以,我們,根本,不怕。”
  我微微皺眉。這孩子說話……真的太刺耳。
  不過他是個孩子,不必介懷。
  我叫人找了一件雪白的大鬥篷,穿好,戴上帽子,把他抱起來。他大驚:“做什麼?放開!”我說:“你如果不想出去被分屍,就不要露出頭。至於你的鐮刀,我拿著。”
  他又一副鄙夷相:“天使能將我分屍?米迦勒殿下,您真幽默。”
  我提起他的鐮刀,掂掇一下,挺沈。這小孩力氣蠻恐怖的。他倒先吃驚了:“你能提得動我的鐮刀?”我板著臉說:“米迦勒的稱號你應該知道。”
  他扁扁嘴沒說話,我把他的頭按進鬥篷,拍拍翅膀飛出去:“你會變小,應該是因為進入天界,出去就會好。到第六天後,我們從荒原地帶走,知道麼。”
  他在鬥篷裏搖搖頭,小小的骨翼蜷縮成一團,冰涼冰涼:“行,那麻煩你快點,我沒時間。”
  這小孩真的很沒禮貌,我飛出去的時候還這麼想。
  飛出第七重天,惡魔小孩在我懷裏揚起頭,一雙大眼睛左掃右掃,最後停在我的翅膀上:“你飛行技術蠻好的。”我說:“神的兒女都擅長飛行。”他說:“我知道天使都挺能飛,但我沒見過像你飛得這麼平穩的。我曾經踩在一個天使的肩膀上讓他飛,他幾乎把我搖下去。”我說:“你做什麼踩人家肩膀上?”他狡黠地笑笑:“為了讓我的鐮刀能從頭頂刺穿到他的雙腿間啊。”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就有把他扔下去的沖動。但是一看到他那兩顆尖尖的獠牙,又有些不忍。反複看了他幾眼,還是覺得眼熟。難道在我眼裏,小孩都是一個樣的?見誰都覺得像路西法。
  
  路過路西法教堂,蠻荒地帶天使牢獄,梅丹佐的別院,向日葵田園,禁閉之地,無邊無際的雲海,離開了天界。在紅海的某個角落停下,我將他放在地上,回顧四周:“魔界的入口在哪裏?”
  身後有人拍我的肩:“副君殿下,把鐮刀給我。”
  我怔了怔,回頭把鐮刀放在他手上,但只是不經意的一瞥,我就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幾乎跟我一樣高。
  他變大了沒錯。不止變了一點。
  他又坐在了鐮刀上點煙:“休息一會,累死了。”我面無表情:“真是辛苦你了。”
  他還露出很大度的微笑。他兩條的腿交疊在一起,粉嫩的小胳膊小腿變成得勁瘦修長。他抬起眉目看著我,圓圓的臉變成瓜子型,連眼睛也變得細長。額前卷發襯著紅玫瑰,顯得格外豔麗。
  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
  這孩子,長得真的……太妖了。
  待他完全抬頭,我徹底怔住。
  他抖抖煙杆,揚起玉錐似的下巴,瞳孔在迷霧中呈現酒紅色,如同夏日盛開的錦葵:“怎麼這麼看人?”
  我朝他走了兩步:“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猛地勾住我的腰,把我攬過去,朝我臉上吐了一口煙:“愛上我了?”
  我被嗆得幹咳起來,推開他,揉揉發燙的眼睛:“你很失禮知道麼。”
  “我只對女士小姐有禮,男人我不管的。”他眯起狹長的眼睛,唇瓣殷紅,“不過,對我一見鍾情的女人確實不少,男人你是第一個。”
  
  他的性格無疑是變態的,如同傳說中那樣。正因為他的性格氣質所致,不經意看去不會發現……我這才看到他煙杆上的圖紋,除了纏在上面的薔薇,還有一個特殊的標志:一個圓圈,裏面裝了十字,但十字大於圓圈。以占星學的角度來說,○是精神力量,代表崇高道德,接近上帝。+是物質力量,代表肉體欲望,接近惡魔。這個符號是+穿過○,象征什麼,不言而喻。
  這個圖紋在魔界很出名,不亞於象征撒旦的六芒星及倒挂五芒星,它是撒旦之子的符號。
  
  我輕聲喚道:“瑪門。”
  他愣了愣,狐疑地說:“你……怎麼知道?”但很快微笑,“哦,我都忘了,你和我爸是故人。”
  我說:“你母親是夜之魔女,莉莉絲。她和我有同樣的臉。”
  瑪門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我媽是魔界之花,你跟她比,害不害臊?”

原罪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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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的臉,與路西法七分相似的臉:“你母親在生你的時候,心情一定很好。”
  瑪門說:“你又知道了。”
  看著那一張略顯稚氣卻俊美十足的臉,我禁不住莞爾:“人家說母親在懷孩子的時候,心情越好,孩子越漂亮。”
  瑪門說:“少拍馬屁,我不吃這套。”
  我說:“我沒必要拍你的馬屁。你父母感情還好吧?”
  瑪門得意地笑:“嘿嘿嘿,我都受不了了。都結婚這麼多年了,我爸媽還天天沒完沒了地做愛,只要一有空,問他倆幹什麼去了,一定是上床……呼,這種樂趣你們天使不會懂的啦。”
  “我知道。”我閉上眼點點頭,“魔族以性愛為驕傲。”
  記得自己曾說過,不想見瑪門。可是如今看到,感覺竟不像自己想的得那麼難過,甚至有些……感動。瑪門這孩子力量強大,愛耍嘴皮子,心腸卻不壞。沒想到最成熟的人,養出來的兒子反而最孩子氣。
  路西法把他保護得很好。
  深呼吸。
  記得剛開始,我還做過很無聊的事。我居然去問他,如果他和莉莉絲在一起,原因會不會是我。
  他當時笑得漂亮極了。他說,那不可能。
  我晃晃腦袋,徑直往前走了兩步。
  過去了,統統都過去了。
  
  莉莉絲和路西法,還有瑪門。一家三口,生活被幸福塞得滿滿的,再容不下任何人,任何雜質。
  瑪門,瑪門。
  光是想著這個名字,就會回想起很多事。很多讓人微笑的事。
  路西法喜歡的名字是哈尼雅,我喜歡的是瑪門。到最後,竟然對調了。
  這至少說明瑪門在出世的時候,路西法還在想著我,不是麼?
  記得那段時間,他常常貼心地替我削水果,我會霸道地把他當小廝使。他偶爾會批評我,都被我的蠻橫給頂撞回去。
  那段時間,我們黏作一團,從不嫌惡心。
  那段時間,我們天天依偎在一起,心跳跟著對方的心跳,呼吸著彼此的呼吸,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仔細溫習。
  現在突然覺得分外滿足。
  路西法……他也曾記挂,也曾思念。
  
  瑪門用中指麼指輕捏住煙杆根,若有所思地說:“看來我爸還沒把我的名字從召喚簿上剔除。”我說:“連你都能召喚過來,確實夠奇怪。”瑪門說:“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的名字都在上面。我提了幾次叫我爸取消,他那爛記性真是……他要再不取消,我就叫人把地獄七君的名字也加進召喚簿。”我說:“你平時跟你爸都這麼說話?”
  他揚頭一笑:“哈,我知道你們這些古板的天使都很注重輩分的。”
  我說:“我也有個兒子,比你小一些。他很乖巧,但是沒你機靈。瑪門,有這樣的家庭,你很幸福。”瑪門說:“我年紀不小了,別仗著自己老點就了不起。”
  我說:“對你父親好一點,知道麼。他很愛你。”
  瑪門說:“這我知道,不用你說。”
  我摸摸他的頭,微笑:“好孩子。”
  他猛地閃開:“怎麼現在態度怎麼這麼好了?怕了我爸?放心吧,他從來都很公正,和你一點也不像。”
  我說:“是。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是最耀眼的。”
  
  瑪門挑眉看看我,從鐮刀上跳下來,抖抖衣服伸伸懶腰,只一只手就能輕而易舉把它舉起,扛在肩上。鐮刀的中間有一個白金骷髏頭,刀尖雪亮,帶著些深紫色的光。
  瑪門說:“行了,我們現在就去魔界,你不想給人發現,就把翅膀收了。我記得你會火魔法的,剛好可以裝成邪惡法師混進去。”
  邪惡法師常常穿著黑袍,擅長火屬性的攻擊魔法,一旦他們進入戰場,凝視他們時,就覺得他的身後只有一片火海。這對我來說不難,只是因為邪惡法師長期鑽研詛咒魔法,經常去一些陰森的地方,臉多半都比較像死人,偏棕色,幹癟瘦削。
  瑪門說:“看我有什麼用?誰叫你長成那樣了?把頭埋低一點就行了。”
  我說:“如果被發現,你就違約了。”
  瑪門不耐煩說:“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媽還羅嗦。走了啊。”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就將手中的煙杆轉了幾圈,塞入衣襟,一把抓住我的手,念了一句咒文。速度快得驚人。下一刻,黑霧將我們包圍,四周的景象開始模糊。
  一瞬間,我覺得有些窒息。
  身體在往下不斷墜落,剛想展開翅膀,就已經重重著地。
  腳心被震得有些發麻,我按住腦袋,定神。剛睜開眼,視線就被黑絲綢擋住。瑪門把披風搭在我的肩上,戴上帽簷。見我在看他,忽然甩手不幹了:“自己來。”
  
  我將披風系好,瑪門在旁邊踱步,忽然說:“其實魔界也不錯,很多女的都不穿衣服哦。”我說:“這個我有所耳聞。”瑪門說:“哦,我忘了,你不喜歡女人。”
  我未加辯解,留心觀察周圍的環境。
  還是晚上,我們在一個森林裏,隱隱傳來蟲鳴蛙叫。月光透過茂密的樹林灑落,遍地斑駁的光點。前方是一條小路,一直往下彎曲蔓延。
  瑪門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陰森森地說:“你別被嚇哭了,這兒有鬼的。”
  我笑著搖搖頭,慢慢走到他身邊。
  瑪門古怪地看我一眼:“天使長走路都是這樣麼。”我說:“怎樣?”
  他將挺胸收腹,背脊筆直,目視前方,往前慢慢邁步,看去倒蠻端莊嫻雅。可一想到他是在學我,就忍不住笑:“你父親走路還是一字步呢,怎麼就想著說我了。”
  瑪門想想說:“你居然連這個也知道。我看他看習慣了不是?”
  我點點頭。路西法走路的姿勢確實漂亮。記得很久以前,光看著他的背影,都會令我心跳加速,難以呼吸。不過……也是很久以前了。
  我和瑪門往前走了一端,他一手扛著鐮刀,一手叉在腰上,歪斜著身子往月色下一站,更顯得身軀單薄。他揚揚下顎,七個耳環閃閃發亮,就像人魚晶瑩的淚珠。
  “看到那條河了嗎?那是冥河,是咱們魔界的象征。”
  我說:“嗯。冥河貫穿了魔界,是魔界的生命之河,總共有四大支流。第一條叫守誓河,第二條叫苦惱河,第三條叫悲歎河,第四條叫火河,又名所羅河。其中所羅河最長最大,上遊在第五獄,在尤拉部落外的海勒懸崖斷開,形成飛鷹瀑布;中遊在第六獄,流經龍怒之穀;下遊在第七獄,環繞而形,成為帝都羅德歐加的護城河……我沒說錯吧?”
  瑪門明顯驚訝:“我聽人家說,天使從來不屑學習任何別族的東西。”我說:“不,我對魔界很感興趣,尤其是曆史。但地理一般,研究得最多的,也就是所羅河。”
  瑪門說:“你喜歡所羅河?”
  我說:“喜歡。”
  路西法以前常常給我提所羅河,因為那裏有大片的曼珠沙華。
  他是個有夢想的人,而他喜愛絕望的花。
  瑪門說:“奇怪了,我爸也喜歡,你為什麼喜歡所羅河?”
  我說:“因為河邊有我喜歡的花。”
  瑪門說:“你居然和我老爸喜歡一樣的東西,我真受不了。不說了不說了,咱們走。”
  我笑了笑,跟著他過去。
  有些竊喜。至少……我們還有相同的愛好。

原罪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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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飄巨巨畫的路西法,貼來給大家分享~~


  皓月千裏。守誓河上橫跨過一座寬闊的石橋,對面是一片黑森森的荊棘。這裏和我上次來時差了很多。我看看瑪門,瑪門依然笑得不大正經。他拉住我的手,飛速往前跑去。
  剛跑到橋梁前時,一個巨大的骷髏頭轟然沖起。
  我往後退一步,忙抽出腰間的聖劍,再抬頭眼前卻空空如也。
  瑪門說:“不愧是米迦勒,還嚇不了你。這不過考驗人用的,你要不怕它,它自然會消失。”我說:“如果害怕呢。”瑪門聳肩:“就被它吃掉嘍。”
  我點點頭,走到橋上。
  
  腳剛一邁上去,眼前的景色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黑色的荊棘疾速縮回原地,露出石路,兩旁盡是萬丈深淵。道路極窄,鬥折蛇行,每隔一段,就會有一個石拱門,數數總共有七個,拱門上雕刻著不同人的像。
  瑪門說:“著名的蠱惑之路,你應該聽過。在這上面走絕對不能回頭或者回答幻聽說的話,不然立刻會被孤魂野鬼推到深淵中去。”
  我點點頭,示意他先走。
  瑪門看了我一眼:“大部分天使來這裏,都是聽到耶和華的聲音,他說要給他們提階位。可你似乎沒那必要。我倒真的很好奇,高高在上的米迦勒殿下,會被什麼誘惑。”
  我說:“那你呢。”
  他說:“我聽到有人說要給我珠寶。”
  我笑:“不愧是‘瑪門’。”
  瑪門說:“你廢話真多,快走。”
  
  我和瑪門走了一段,真的是步步驚心。道路太過崎嶇,而下面的深淵看不到底。瑪門走兩步就說一句不要回頭,我一個勁地說是。路過第一個門的時候,我看到古老的石柱上左側雕著沙利葉的側面,他手中握著短弓。右側是亞巴頓的側像,他手中拿著號角,背後長著六支黑羽翼,一臉怒容。
  瑪門說:“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我說:“沒。”
  瑪門說:“七個石柱上左側刻著七個撒旦,右側刻著象征原罪的七大惡魔。”
  
  然後我們走到第二個門前。左側依然是亞巴頓,與前面不同的是他手裏拿著巨錘。右側是利未安森,龍身魚尾,體大如牛,有劍般的牙,面容陰森。
  瑪門問:“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我說:“沒。”
  瑪門說:“地獄七君是按由七獄的管轄者從上到下排序的,例如第一獄的管轄者是沙利葉,第一個門就是他的雕塑。七大惡魔則是按他們在魔界的地位排序。”
  我說:“裏面有你吧?”
  瑪門居然還很得意:“當然。”
  
  第三個門左側刻著莫斯提馬的像,他手握鐵索,長著四支黑翼,頭發極長,國字臉,下巴上有個小溝,同樣是墮天使。右側雕著人貓蛙三頭一體的鬼王巴力毗珥,三個頭也都是側面,背生骨翼。
  瑪門問:“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我說:“沒。”
  瑪門說:“七個裏你總會遇到一個,小心別回頭。”
  
  第四個門左右側都是別西蔔,他左手抱羊頭,右手拿軟鞭,骨翼牛尾,外貌卻十分威嚴睿智。
  瑪門說:“哎,又開始了。”
  我說:“怎麼了?”
  瑪門說:“‘瑪門,瑪門,偉大的瑪門殿下,我可愛的魔界小王子,我這裏有山那樣大的黑珍珠。’這次把金子換成珍珠了,其他的完全沒變。也換點新套路啊。”
  我笑:“看來他們知道你最近收集黑珍珠,也算厲害的。”
  瑪門說:“他們不知道,他們只是可以喚起你心中最渴望的東西,讓你產生幻覺。”
  
  第五個門左側是薩麥爾,他手中拿著長劍,臉上依舊是蛇紋刺青,但這時他的半張臉布滿蛇鱗,眼睛也變成了蛇瞳。右側是阿撒茲勒,他依然戴著羊角耳環,他沒有太大變化,除了頭上也多了羊角。
  瑪門說:“還沒聲音?”
  我說:“沒。”
  瑪門說:“可能是下一個。”
  
  第六個門左側依然是阿撒茲勒,與前面不同的是,他手裏握著圓月彎刀。右側是瑪門,剛好是他戴著七個耳環的那一面,他手握大鐮,難得正經一次。和前面那幾個惡魔一比,突然看到瑪門,更覺得驚豔。
  瑪門在前面說:“你還沒有聽到聲音?”
  我說:“沒。”
  瑪門說:“或許這個對大天使無效。”
  
  到第七個門前,我兩只眼就離不去門柱了。
  左右側都是同一個人,曾經美麗的光耀辰星,現在的撒旦首領,魔界之王,路西法。
  左右邊的衣服不同,左邊是戰裝,右邊是宴服。左邊的路西法挂著披風,手握權杖,看著遠處。右邊的路西法身著翻領華衣,頭戴細鏈,鏈條長短不一,垂在長發上,格外醒目。他半睜著眼,眼神嫵媚。動作愈發優雅高貴的同時,也愈發隨意慵懶。
  然後我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伊撒爾。”
  整個人都僵住。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個聲音溫軟輕柔,一聲聲擊著人心深處:“伊撒爾,回頭看看,我就在你身後。”
  瑪門說:“還是沒有聲音?”
  我不敢動。我知道那個是假的,是幻象……
  
  “我想你了。我們和好,好不好?”
  
  “我們和好,然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只是我們兩個的。”
  
  “伊撒爾,回到我身邊。”
  
  我看著眼前路西法的雕像,心裏清楚明白那是假的。可是,這麼多年,再沒有哪個時刻會比現在幸福。
  看著他的臉,聽著他的聲音……很像在做夢。
  
  瑪門走過最後一道門,轉過頭來看著我,慌道:“不要回頭,不要回答,那是假的!”我點點頭,平和一笑:“我知道。”
  瑪門說:“那你快進來啊。”
  我說:“再等幾分鍾,讓我再聽一會。相信我,我很清醒。我不會回頭,不會回答。”
  
  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我很清醒地知道,只要我一回頭,一回答,一切就會消失。所以,我不會那麼做。即便是假象也好,我聽到了自己最想聽的話。
  是的,我都聽到了。
  和好,行啊。反正我不像你,你這小肚雞腸的老男人。
  我歎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當然想了,怎麼可能不想。每時每刻都在想。你當我是你呢,沒心沒肺的。
  瑪門說:“我的大天使長,你在做什麼?一個人在那裏傻笑。”
  我作了一個“噓”的動作,又很豁達地擺擺手。
  我知道,那是誤會。你和她在一起是因為我,對不對?老婆,我疼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怪你?
  嗯,嗯。我知道。
  
  我看著面前的石柱,微笑著點頭。
  
  路西法,我都聽到了……我也愛你。

原罪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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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蠱惑之路,眼前是一片荊花海。花紫紅色,布滿全枝,連成一片,爛漫如朝霞。瑪門看著我,很久沒說話,一雙眼睛流丹似的明亮。我說:“怎麼。”他詭笑:“你聽到什麼了?”我搖搖頭:“這個不重要,我們先下去吧。”瑪門又看我一眼,用舌尖頂了頂獠牙,轉身走掉。
  
  其實從交通上說,魔界非常不方便。不能隨便飛行,因為隨時都可能會有火焰和熔岩從天而降,亂躥的結果是早日歸西。魔界的道路也比天界複雜,分七獄六十三環,每一獄分別有九環,通常主城都在環中央。魔界的五大城分別是風城依布,火城萊姆,水城幻影,雷城史米爾,黑暗之城即是帝都羅德歐加,散布在七獄中。從第一獄到第七獄都有各自的別稱,以大惡魔的身體部位作名。越在外面的獄層離帝都羅德歐加越遠,與地獄的相似度就越低。
  
  因為魔族的翅膀基本是裝飾作用,翼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故第一獄為魔界之翼。第一獄的主城是風城依布海村,離紅海最近,在守誓河下遊和苦惱河上遊之間,是魔界的漁業基地。最外層是遊牧地區,魔界最好的戰馬便出自此處,那些畜生跑路速度堪比火箭。尤為極品的,速度和靈敏度可以快到天使還未來得及飛,它就先沖過去。
  
  我和瑪門從蠱惑之路下來,直達依布海村中心,這裏已經被改造得完全沒了地獄的陰沈,月光明媚,河流清澄,要不是看到下位魔族三頭的地獄魔犬,漂浮的鬼魂,我絕不會想到這是魔界。
  天界的城中心一般都塑像或石碑,可在這就換成了盤旋的石路。石路往下蜿蜒,看不到盡頭。
  遠處傳來美妙的音樂,像極了吉蔔賽人的笛鼓聲。瑪門站在石路旁,回頭看看城外的草原:“聽到音樂麼。”我點點頭。瑪門說:“你要過去了,就可以性交。”
  我愣了愣:“這種習俗居然還沒丟。”瑪門說:“你當魔界什麼呢,有些東西是改不得的。”他把鐮刀取下來,在空中翻了一圈,繼續往下走。
  
  幾個鬼魂從我身邊飄過去,視線都沒挪過我的臉。我把披風的帽簷壓得低了些:“魔界沒有交通工具麼。”瑪門說:“有。貴族都騎龍,次一級的騎馬,有錢人走法拉隧道,平民走法魯隧道。不過我的龍肯定會咬你,你想騎騎麼?”
  我說:“你的龍是不是剛果和楊路生的?”
  瑪門瞥我一眼:“你連這個都知道,做什麼還要我給你介紹魔界?回去算了。”
  路西法當初放在天界的金蛋……原來是為了這個。他早就說過他想要小孩,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准備得這麼周全,連孩子的坐騎都會考慮到。
  看著瑪門秀麗狂狷的面容,我禁不住想。如果路西法沒有墮落……他或許就是我的孩子。
  
  瑪門說:“你別用那種臉對人,跟我欠你錢似的。我既然和你定了契約就會照辦。你過來。”我走下階梯,廣袤無邊的雪山和冰原填滿我的視線。瑪門無意識地握住我的手腕,用煙杆指著遠處鑲嵌在雪山中的銀灰隧道:“看到條隧道了麼,彎曲得比較厲害,繞得幅度比較大的,那就是法魯隧道,單行一次三歐裏,包日六歐裏,包月二十四歐裏,非常便宜。”
  我說:“歐裏?”瑪門用煙杆敲了敲手心:“你把魔界的地理和曆史學這麼好,居然不知道什麼是歐裏?”我說:“那是貨幣單位麼?我只聽說過安拉。”瑪門說:“我們貨幣可沒你們複雜,就只有歐裏和安拉兩種單位。一百歐裏等於一安拉。安拉與天界金幣的比約等於2.7:1。”
  他從包中掏出一枚厚硬幣、兩枚大小不一的薄硬幣、兩張長方形金屬片。他指著厚硬幣說:“這是三安拉。”我接過來看了看,硬幣是深紫色,正面是亞巴頓的側像,反面是巨錘。瑪門把兩枚薄硬幣放我手中:“大的是五十歐裏,小的是十歐裏。歐裏的反面都是逆十字架。我這沒一歐裏的,一歐裏的最小,正面是地獄犬。”
  五十歐裏正面是奴役者的皮鞭。十歐裏正面是邪惡法師的帽簷。
  
  瑪門把稍小的銀藍色的金屬片放我手裏:“這是五十安拉。”正面是瑪門的側像,反面是撒旦之子的符號。瑪門用杆頭敲敲那金屬片:“這是新貨幣,以前可沒我的。”然後他把最大的銀片放在我手裏:“這是最大的幣值,兩百安拉。”
  正面是路西法的側像,背景是所羅河及宮殿番地曼尼南,反面是六芒星和山羊頭,背景是魔界的皇家炮兵。瑪門說:“這是我老爸的頭像,帥吧。還好兩百安拉不常見,不然女人們個個都得發瘋。”我點點頭,看著手中的錢幣出神。
  瑪門說:“這是用魔界最好的金屬做的,絕對不會壞。不過有人用假幣,一是金屬的質量不好,二是六芒星不會發光,三是所羅河不會流動。”
  我輕輕疊了一下手中的錢,它居然輕易彎曲。但是再一松手,它又彈回來,一點折疊的痕跡都沒有。在月光下將錢舉起來,五芒星發出了深藍色的光。再翻過來看路西法身後的所羅河,竟然真的會動,水還是銀色的。
  天界到現在還在用古老的硬幣。魔界確實很強。
  
  瑪門攥過我手中的錢,財迷兮兮地看著我:“不要打我鈔票的主意。”我笑笑:“知道了,小王子。”瑪門一下把臉湊過來,把我嚇了一跳。他沖我眨眨眼,又拋個媚眼:“米迦勒殿下,好溫柔啊,你真愛上我了?”
  我剛想往後退,他就把手伸到我的衣服裏,往上摸摸摸,還舔了舔尖牙:“要不要和我做?我從來沒和男人做過,試試吧?”
  我搖搖頭,微笑:“不了,謝謝。”然後我朝法魯隧道走了兩步。瑪門一下沖到我面前,我一個不穩和他撞了滿懷。他摟住我的腰,把我擰回去:“你真的是副君?走法魯隧道?那三天之後你或許會到第七獄。”
  魔族的生活習性我還是不能習慣。在他們眼裏做愛跟握手似的簡單,而且第一眼見面就要求別人做愛算是對對方魅力的肯定。在這種時候,你非但不能嫌惡對方,拒絕後還得說謝謝,否則就是很失禮的行為。
  在魔界你要找人做愛比呼吸還簡單,但是你要想固定和一個人做那就難上加難。因為固定就代表要向對方索取感情,彼此都不可以再找別人。能維持這種相處模式的人屈指可數,路西法和莉莉絲算是最長久的一對。所以,他們受人尊重。

原罪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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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拉隧道直通第五獄。隧道外面,瑪門把錢丟進一個黑瓶口,瓶底漏出剩下的錢和小銀球。他又丟了一次,再取一個。他把銀球扔到我手裏,囑咐我一會放到凹陷處。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是第二獄魔界之足,管轄者是亞巴頓,主城是幻影城。幻影城建立在艾肯雪山之下,著名的雪月森林也是在艾肯雪山裏,在那裏甚至可以滑雪橇。這座城一部分是真實,另一部分是該城在苦惱水中的倒影。第二部分由黑魔法制造而出,從外面看建築是相同的,但內容截然不同。
  幻影城的街道很窄,兩旁是河水,盡頭是雪山,蒼穹布滿白霧。幻影城是水城,所以大部分建築都在水中,連商人都是在船上搭個小棚賣東西。每年這裏都會舉行塞舟會,據說很熱鬧。
  
  排隊的過程顯然是痛苦的。我被黑衣擋住,瑪門可沒有。這孩子的女人緣確實不錯,只要是個雌性動物,都會把他看穿一次,再和別人喳喳喳喳幾句,最後跑過來和他打招呼。可瑪門的反應和我想得不大一樣。他會對她們微笑,變成一個十足的光源,引得她們發春直求歡。然後瑪門將手一攤,指向我:“很抱歉小姐,今天我和這位女士有約,改天吧。”
  最後一個女人一走,我就麻木地看著他:“女士我今天也有約了,改天吧。”
  瑪門看了我半晌,居然笑了。非但不譏諷,還很開懷。我正准備誇他兩句,他卻突然冒出一句:“我剛才說的話不是開玩笑,我真想和你做。”
  我說:“你不是討厭我得很麼。”
  他說:“討厭歸討厭,做歸做。你人討厭,可你的身體很漂亮。”
  我繼續麻木:“多謝誇獎。”
  他說:“謝我就答應我。”
  我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不重,但有夠響:“行了,不要說了。”
  周圍的人都驚了。瑪門用獠牙咬住下唇,眯著眼看我一會,哼了一聲,轉身不理我。
  
  排了一會隊,總算輪到瑪門。隧道門口被閃電堵住,旁邊有一個華美的黑玉台,玉桌上伸出一個小金杯,杯呈半圓凹陷狀。瑪門把銀球放在杯中,杯子立刻縮進台下,然後裏面傳來砰的聲音,空杯又浮起來。電光消失,瑪門走進去,回頭繼續翻我白眼。
  我照做,也跟著進去。剛進去,瑪門拉了一下隧道頂垂下的藤條,我們這一塊立刻開始往前挪動。我往下看看,除了黑霧什麼也沒有。
  我看看前面那一塊的人:“瑪門,怎麼我們這一塊就只有我們兩個?好像人還沒滿。”瑪門抖抖煙杆,不理我。我說:“生氣了?”瑪門揚起漂亮的小下巴,還是不理我。我說:“下次我不打你,別鬧了。”瑪門吸一口煙,弄得到處都是霧,仍舊不理我。我無奈,轉過頭去看著外面的景色。
  瑪門又哼了一聲,用煙杆戳戳那藤條:“貴族專用,我不想太擠了。”
  我說:“你還說你不像天界的孩子,自己不一樣仗勢欺人。”
  瑪門說:“喂,我的地位是我自己爭取來的,和別人沒有關系,你別瞎扯。”
  我說:“就算靠你自己也不能這麼做。”
  瑪門擺擺夾住煙杆的手,嘁了一聲:“天使都一個德性,懶得和你說。”
  
  接下來我們路過莫斯提馬管轄的第三獄,魔界之手。第三獄主城是克裏亞城,建立在禿山腳下。克裏亞的標志是城中心的惡魔塑像,他彎曲著身體,展開兩只骨翼,手捧一顆巨大的紅寶石。與黑塑像一比,寶石顯得格外耀眼誘人,瑪門看著它,眼睛都快成了寶石。
  克裏亞城是礦石交易基地,盛產金礦和黑珍珠。城外風沙很大,處處盤桓著禿鷲。在第三環的基地裏有一個深淵,深淵分很多層,處處都是滾燙的熔岩。低級魔族都在裏面鍛造金屬,每年生產大量兵器,總產量比其他六獄加起來還要多。這些都是魔界的財源。
  
  第四獄別名魔界之牙,由鬼王別西蔔管轄,主城是雷城史米爾城。這裏常年烏雲密布,雷電交加,是墮天使的群居處,所以建築都維持著天界的哥特式風格,甚至還有沒落的教堂。魔界最大的曆史博物館建立在此。
  墮天使本身就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他們既瞧不起魔族,又抱怨神族,而他們無法改變現實,故性格大部分很陰沈。受到他們的影響,史米爾是所有城裏最灰暗的城,城中處處烏鴉橫飛,長滿黑色荊棘。據說史米爾的附近還有一個鬼城,與蠱惑之路、龍怒之穀合稱為魔界三險地。
  路過史米爾的時候,隧道裏都變得漆黑,閃電一條一條劈下,照上瑪門黑白分明的發與面。瑪門湊過來,壞笑道:“哪天來這裏看看?”我說:“可以。”瑪門說:“你別被嚇哭了,純潔的大天使。”我撥了撥帽簷,直視他:“你看可能麼。”他用煙杆戳戳我的紅發,在上面打了幾個圈兒,挽起來,又滑下去,目光若有若無地往我臉上瞟。
  沒法否認,魔族生得好看的人都有一種從骨子裏發出的風情,更何況是以魅力出名的瑪門。給他這麼瞅著,定力稍差的人已經把他撲倒了。可是對我沒太大效果。
  玩了一會,他再看我一眼,又嘁了一聲,揚頭冷笑:“你果然像傳說中那樣,古板得要命。”
  我說:“不隨意接受別人的邀請,就叫古板了?”
  瑪門說:“我有說要邀請你麼。”
  我說:“有沒有你自己最清楚。”
  瑪門有些發窘,哼了一聲,回頭看著隧道外的景色。電光銀白,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極美的側影。他額前的卷發微微碎亂,絲絲分明,那是罌粟花妖豔的美麗。
  不知道路西法現在是否也變成這樣,美是美,卻致命。


原罪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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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獄由薩麥爾管轄,別稱是魔界之臉,處於所羅河上遊。第五獄得到主城是樹中城尤拉部落,這裏所有的建築都在樹上修築,樹根埋入幽靜的所羅河水中。據說是路西法去妖精領域尋來的靈感,整個城市的風格都是它們所偏好的,所以這裏有很多妖精居住。
  
  隧道的終點在尤拉部落的古樹上,我和瑪門從裏面走出來,眼前頓時一亮。
  滿目的參天古樹,藤條纏繞著枝椏,碧瑩瑩的葉片大小不一,因終年霧氣繚繞而沾滿瓊珠。站在樹上往下看,所羅河在腳下靜靜流淌,放眼一片晶亮澄澈。
  叢林間有黑蝶回舞,落下一顆顆飛濺的霰珠。
  幻境森林中,河上架著數座精致的小橋,從這一個樹根橫跨到另一個樹根。不少魔族撐著翹角船,朝龍怒之穀緩緩而行。路過橋下時,會抬頭看看橋上的人,相視一笑,即便是陌生的,也有說不出的默契。
  竹制的樓梯環繞樹幹而下,邊緣鑲嵌著未知小顆粒,銀礫閃亮,因此整個尤拉部落看去都閃爍著白銀的光芒。
  我們順著樓梯走下。瑪門拉拉我的手,指著城中心的樹說:“這棵樹別名是魔界之眼,是我定的。”我回頭看著那棵最大最茂盛的樹,樹洞大得像個地鐵站,上面挂著雪白透亮的枝條。
  我說:“好名字,小王子真厲害。”
  瑪門特別扭地看我一眼:“叫什麼小王子啊,瑪門就瑪門了。”
  我靜下來仔細傾聽,又說:“瑪門,我好像聽到水聲了。”
  瑪門又把我擰向另一邊,用煙杆指著遠處:“你耳朵也太不好使了,水聲是那邊傳來的。那是飛鷹瀑布,你知道的。”
  我說:“原來那就是飛鷹瀑布,久聞了。”
  瑪門說:“今天有舞會,再晚點就來不及了,改天再帶你去,走啦。”語畢抓住我的手就往下面跑,撞翻好幾個魔族,弄得我一個勁道歉,最後一掌拍掉瑪門的手:“慢慢走!”
  瑪門回頭特沒趣地看我一眼:“啊,我真受不了你,你能不能活得有激情一些?”
  
  我剛想辯駁,就有個小惡魔半飛半跑地沖過來說:“瑪門殿下,剛才接到通知,羅德歐加的舞會取消,換到萊姆城了。”瑪門說:“換到萊姆城哪裏?”小惡魔說:“舊址。”瑪門說:“萬魔殿?我爸在想什麼啊,那兒都快爛掉了。你回去給他說,我想在潘地曼尼南過。”小惡魔說:“潘地曼尼南的士兵都被路西法陛下調走,所以無法更換……”瑪門說:“調走?為什麼?”小惡魔說:“因為莉莉絲陛下不見了。”
  瑪門一愣,歎道:“‘又’不見了?我媽怎麼‘又’不見了!算了算了,我就去萬魔殿,你讓我爸慢慢找去吧。”
  小惡魔點點頭,逃命似的跑了。
  
  瑪門回頭看我一眼,無奈地聳肩:“本來想讓你看看潘地曼尼南的,改天吧。”他拖著我往下面走,無視後面被我們堵了許久開始抱怨的人。
  繞了樹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們走到了樹根。從樹洞穿到河岸邊,聞到一股明顯的青草潮濕味。瑪門在河岸邊舉了舉鐮刀,一艘翹頭船慢慢駛來。船夫是個小惡魔,劃船的時候骨翼一抖一抖的,還特有規律。瑪門飛到船上,回頭。一支翅膀展開,一支收起。水面的波光下,翅膀上的角就像蝙蝠的爪子,分外尖銳。
  他沖我不懷好意地笑笑,挑釁地看著我。
  我用劍頂住地面,輕輕躍上船,黑披風在空中翻舞,帶出一縷紅發。除此之外,無一絲動靜。
  瑪門先是很無趣地瞥我一眼,坐在船頭,回頭看別處。很快又轉過頭,露出兩顆尖尖的白牙:“你身手還湊合。”
  我在他身邊坐下,小聲說:“你太小瞧天界最強的戰士了。”
  瑪門微噘起嘴,斜眼看我:“我就小瞧你,拿我怎麼著?”
  我在他臉上拍了一下:“我就會打你,臭小子。”
  瑪門抓住我的手,臉慢慢靠過來。這麼近,我只能看到他翹翹的眼角,大大的眼,似鑲嵌的紅水晶。他眨眨眼,無比天真地說:“那你來聞聞我臭不臭,好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朝我鼻下吐了一口濃煙。
  我忙往後退,捂著嘴狂咳幾聲。煙不是不會抽,可這孩子抽的根本不是煙,是阿芙蓉膏~~~
  瑪門撐著下巴看我,淩亂的卷發散發出黑晶的光。他用煙杆在手中敲了敲,依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再在我面前賣老,我也會折騰你。”
  船夫說:“瑪門殿下,您是想去沙貝鎮嗎?”
  瑪門恍然說:“啊,不是。我去萊姆城。”
  我說:“沙貝城?以前都沒聽過呢。”瑪門說:“你當然沒聽過,沙貝鎮是第八獄的主城,才修的。”我說:“嗯,我聽過魔界在開發第八獄,有空帶我去看看呢。”瑪門倚在大鐮上,夾著煙杆說:“原來第八獄是金戈蒼原,現在被我爸改成了空中花園,並把第八獄定為魔界的發。我想找我爸給我管,他說不幹,那是專門給我媽修的。”
  我說:“專門給你母親修的?”
  瑪門說:“是啊,人家都說整個魔界的人都怕我爸,我爸就怕我媽……其實也不能這麼說,我爸那叫寵她。每次見到她,他的眼睛就會發光,真讓人受不住。”
  他看上去十分驕傲。
  我垂下頭,靜了許久,松開握住衣角的手:“你母親是個幸運的女人。”
  瑪門說:“這不是幸運,她和我爸那叫天經地義,全魔界都這麼說的啊。”他摸摸口袋,又掏出一張金屬片,是寶石藍色的。他指指正面的莉莉絲:“這是一百安拉。我媽很漂亮吧,人家都說我的眼睛和她長得很像。”說完他又沖我拋個媚眼,財迷地把錢收回去。
  我點頭,回頭看向彼岸。
  金色的船角就像禽鳥之爪,彎曲地勾著。船從樹林中劃出,河道漸漸變寬。
  岸邊出現了風車,以及大片大片的,紅色的花。
  聽說那些花原本雪白,因為罪孽,因為連淚珠都無法滴落的悲傷,被染為了血紅。
  遠處傾瀉的瀑布,木材間的摩擦,風車笨重地旋轉。
  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慢慢變得平定。
  是夢非夢,我尚能辨得清。
  絕望幽雅的香味,枝上的花朵被風撫動。
  瑪門在我面前揮了揮手。
  我一時失神,將他的手握住。緊緊握住:“瑪門,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孩子……真的希望。”


原罪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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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一掌拍掉我的手:“米迦勒殿下難道不知道麼,在魔界輕易認別人作晚輩,是非常失禮的事。”
  我怔了怔,松開手:“很抱歉。”
  瑪門看我一眼,欲言又止,還是繼續把小黑靴子搭船沿,仰頭靠在鐮刀上。
  那個船夫的眼睛一直在我臉上掃,我有些擔心地將頭別過去,生怕給人認出來了,結果他到最後竟然說:“閣下跟莉莉絲陛下真像啊。”
  我微笑點點頭:“很多人都這麼說。”
  瑪門懶懶散散地說:“胡說,他哪有我媽好看?”
  船夫一愣,不說話了。
  我說:“莉莉絲陛下是女人,又是魔界之花,常人自然不能相比。”
  瑪門細長的胳膊和細細的鐮刀柄纏一塊兒,笑得特別討打:“看看你後面,有雪呢。”
  我回頭看了看河岸,沿岸到河邊,都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透明的積冰。
  船夫說:“看來帝都快要下大雪了。”
  瑪門說:“希望我爸不要再弄什麼冰雕,那樣我會瘋的。”
  船夫說:“我老婆就天天拿陛下來教訓我,說什麼‘你瞧瞧人家陛下,為了愛妻年年花上那麼多錢去聘請精靈做冰雕塑像,你窮我就不說什麼了,你連朵冰玫瑰都沒給我買過!’”他說話時還故意學著婦女尖銳的聲音,逗得瑪門直樂。
  瑪門說:“其實要弄也沒問題,可是我爸也太那個了點。為了讓媽能從窗口看到,居然叫人大清早就把冰雕群從雪月森林拖過來,馬車的聲音吵得我塞兩個棉花球加蓋一張被子都沒用。擺在寢宮門前,還叫人把路全堵了,連我都不准進去,去年差點給凍死。”
  
  除非神安排,第六、七重天基本不下雪,長年都是處於溫暖與光輝之中。很久以前,我曾和路西法抱怨過六七天太死板,想去有冰雪的地方。路西法當時就說要帶我去雪月森林,我問他雪月森林在哪,他說在魔界。我一聽這麼遠立刻就說算了,他當時就笑著說,那我們住到耶路撒冷,我叫人把雪月森林的冰雕拖過來。當時我嘿嘿嘿嘿答應得可開心了,可是每次他一說要去耶路撒冷,我又懶得動都不想動。他說幹脆他用大魔法把冰雕弄到聖浮裏亞,我說你不想給神召去PK就別幹這種事兒,咱們倆能在一起就好了,幹嘛去玩那些娘兒們玩的東西。然後這事就不了了之,我們過得依然開心。
  現在看著河邊漂浮的雪粒浮冰,想想其實當初應該和他一起去看看。
  雪月森林……比我想像的要漂亮得多呢。
  我想,一切都還來得及。等有空了,我會去那裏看看。看看路西法一直提及的美景是什麼樣的。
  一切都還來得及。在我回到天界之前,我一定會抽出時間把沒能和他一起去的地方逛一遍,就有機會將以前沒能記下的東西載入心中。
  這一次,我不會再浪費。
  
  船夫笑笑:“路西法陛下真是我見過最專情的男人。”
  瑪門打個哆嗦:“我以後才不要像他這樣。女人麼,不過就是消遣的東西,誰管它。”
  
  我越聽這話越覺得耳熟,回頭看了一眼瑪門。瑪門莫名其妙地坐近了些,捋起我的一綹頭發,在手中轉了幾圈,然後雙手撐著座位,靠近小聲說:“我喜歡你的頭發,很漂亮。”
  我微笑:“謝謝。”
  瑪門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轉頭繼續和船夫瞎侃。
  
  乘舟順流而下,我們抵達第六獄的主城萊姆城,即是五屬性城中的火城。因萊姆是魔界的商業中心,所以第六獄別名魔界之腦。雖說是火城,可因處於所羅河中遊,萊姆也可以說是水火交融的城市。萊姆的正門面對所羅河畔,後門則靠近火山熔岩。
  瑪門付了錢,和我一起下船,邊走邊說:“在萊姆城住的人,經常可以看到雪花混著滾熱的熔岩流下,那是非常神奇的景象。”
  我說:“就像現在這樣嗎?”
  瑪門看看天上,眼睛彎了起來。
  蒼穹中遮滿紅雲,雲中有不少大木船飛行。木船有些像海盜船,不僅有槳,還有巨大的薄翼,就似在飛舞。密密層層的紅雲中,許多蝙蝠四處逃竄,眾星拱月而來。
  剛一進入萊姆城,首先看到的就是城中央偏西的龐大火焰球。瑪門用鐮刀柄指著火球說:“那是萊姆城的最高建築,紅色金頂的那一座,撒旦火焰樓。”
  赤紅的火焰球中,紫色六芒星不斷顫抖,就像隨時都會掙脫火焰,爆炸而出。
  他又指著城中央的建築說:“那個胡著金色圓頂,雉堞朱牆的宮殿就是萬魔殿。”
  
  萬魔殿巍然矗立在火山腳下,蜿蜒伸展至所羅河畔,每邊有八座碉堡。共有鍾樓十七座,其中薩麥爾塔、沙利葉塔和別西蔔塔等六座塔樓各裝有大小不一的紅寶石逆十字架,晝夜紅光閃閃。
  
  瑪門推推我:“嘿,你別忘了,你要扮成姑娘的。”
  我點點頭:“你要和我簽契約,必須帶我把羅德歐加都逛遍了才行。還有,你總得給我衣服。”
  
  瑪門哦了一聲,拉著我往萬魔殿走去。街上處處焰火細雪,旋轉跳躍,法師惡魔來回穿梭,誘人的魔女數不勝數。瑪門在這裏的人氣竟比在上面還高,幾乎人人都會向他行禮。我把帽簷壓得很低,卻仍招來不少人側目,還好身邊有個擋箭牌,一切完滿。
  瑪門帶我到一家服飾店,把煙杆叼嘴裏,從衣兜裏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牛皮紙,扯了幾下,又找老板借了羽毛筆,在上面飛速寫下契約內容,扔到我手中。我看了看內容,把名字簽了,他留一份,我留一份。
  
  瑪門扯了衣服叫我進去穿上。我一拿起那件女裝,腦子裏嗡的一聲。雖然說是化妝舞會,可男扮女裝實在是……很變態的事。我拿起那件衣服,回頭看看瑪門:“你確定要我穿這個?你認為我不會把它撐破?”
  看看鏡中自己的肩膀,再看看那瘦瘦窄窄的晚禮服……如果換作少年時期的我,絕對沒問題,可是現在……一個一米八幾的姑娘,瑪門帶進去不怕給人笑?
  瑪門靠在鍍金鏡前,晃晃手中的契約,沖我挑挑眉:“我管你那麼多,舞會上見,米迦勒殿下。”
  他撒腿跑了,留我在原地茫然。那個女惡魔老板還笑嘻嘻地問我要不要試衣,一看我的臉立刻呆了。我看著那件小衣服,也呆了。
  這……我剛才為什麼要簽這麼快?

原罪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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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商店前,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看著已黑的夜空,我壓低黑紗遮住半邊臉,握緊手中的黑色蕾絲折扇。手套是及肘的黑色絲絨,手腕處還有銀紗制的蝴蝶結。我的手指本來就比較細,一戴黑色的,看去更……現在還握著黑折扇,整一黑寡婦。
  話說在魔界,膚色白的,除了惡魔和墮天使還真沒幾個。我拉了拉厚厚的銀灰色絨毛披肩,盡量蓋住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胳膊,深吸一口氣,邁出第一步。
  但是,剛走出去就想往後退。
  鞋是高跟的,可是我走得很輕。翅膀收回去了,我還特意選了暗色調的裝扮,不想讓人發現。
  真的……太為難了。
  有時候我反應是挺遲鈍,太久沒改變過外貌,居然忘記自己是熾天使,完全可以變成少年時的模樣。我在更衣間折騰了很久,出去以後女惡魔老板更加詫異,直問我怎麼縮水了。我看著鏡子裏的臉還是不夠女氣,又尷尬地找她借化妝品,結果把自己畫成了一個大花旦,最後還是她幫忙洗掉。她盯著我看了很久就冒出一句話“陛下,您只需要畫口紅和眼影”。敢情她是把我認成了莉莉絲。
  還好今天路西法不去,不然我絕對一頭撞死。
  
  因為沒有胸,所以拿披肩遮住,這樣人家只看得到我的腰,肯定還想這女人身材不錯。
  我閉眼,睜眼,一咬牙,握住折扇,學著那些上位魔族女人,緩慢地往前走。
  
  夜色如漆,火光映紅半邊天。空中飛行木船也被襯成霞紅,在江河波濤中搖擺似的,順風航行,往來如梭。
  走了幾步,終於有人過來行禮。
  我輕輕勾住食指,靠在唇邊咳了兩聲,簡直想沖天飛去。
  人生總會遇到磨難,我要學會克服,克服。
  可是要是讓別人知道,堂堂神之王子居然扮成貴婦,我……
  
  前往萬魔殿的道路是漫長的,抵達目的地後的心情卻是放松不下來的。一條極長的深紅毛鋪劈開前方的路,盡頭是莊嚴的城牆,有穿著伯爵服的人把守的大門。每去一個人,伯爵都會要求出示邀請函,並且用魔法搜身,跟過安檢似的。我按住腰間的聖劍,定定神往前走。
  隊伍一點一點挪動,前前後後的人都把我看了個通透。
  我總覺得別人有與我不一樣的地方,可就說不出是哪兒不一樣。
  
  走到門前,伯爵微微欠身說:“請這位小姐出示邀請函,並卸下所有防禦魔法。”
  我微微揚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臉。他驚得睜大眼,半晌說不出話。
  哎,不能說話,一說話就完蛋。
  伯爵忙行了吻手禮,我給弄得全身顫抖。他指著裏面說:“陛下怎麼會走這條路?請進請進!”
  我撐開折扇,又開始裝貴婦。
  
  剛一進去,就看到面前寬廣的平地,及平地上佇立的七十二個黑色魔柱。每一個柱子上都刻著人物雕像,他們手持武器,栩栩如生。我在書上看到過這裏的圖,卻沒想到會這麼宏偉,跟兵馬俑似的。而走道的盡頭,則是一座弘大的羅馬式宮門。這應該就是所羅門及七十二柱魔神,敢情這裏頭還有瑪門的腦袋。
  
  撒旦宮主廳在二樓,呈正方形,大廳正中有巨柱往上伸出四棱柱支撐各圓頂,圓頂上繪有魔界風格的壁畫,並經曆代重繪,色彩鮮豔精美。
  主廳前有一面落地鏡,我從裏面看到了自己。
  黑色的晚禮服,鑲鑽的頭綴,面紗將半只眼蓋住,折扇撐開放在胸前。面如白英,發似紅棉,嘴若丁香花瓣。發被高高挽起,絲絲縷縷垂在背後,臉的輪廓完全暴露,微微揚起頭,下顎骨的線條就會明顯得幾近脆弱。
  臉沒有變,可我覺得分外難受,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做這種變態的事。
  大廳的角落放著網狀的雕花鐵球,鐵球中燃燒著火焰。
  
  我從鏡中看到身後一個個路過的人,終於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是化妝舞會……我居然沒有戴面具!
  一時間心提到嗓子眼,往大廳裏掃了幾眼,根本沒看到瑪門的蹤跡。我現在該怎麼做?離開?買了面具再回來?
  大廳裏的貴族們開始聚在一起討論,還有不少人看向我這裏,朝我欠身微笑。
  舞會就要開始了,如果走掉,我可能會違約。
  不行,要冷靜一點……
  怎麼說莉莉絲也是王後,只要路西法不在,她就是老大不是?如果我不說話,就算是瑪門也不能逼我開口說是不是?
  
  大廳裏的人打開數米高的巨窗,露出城外紅黑交錯的天空,空中撲翅飛過的蝙蝠。
  晚風拂過,身上的黑色蕾絲被風揚起,絨毛在寂靜與喧嘩中震顫。
  完成這個任務,我就能知道更多的魔界情報。
  天界能一日比一日進步,一日比一日繁榮,我周圍的每個人都會過得更好。
  最親愛的族人,我會帶你們走向一個比魔界比人界更美好的地方……那是我們的理想之鄉。
  
  我定了定神,面帶微笑,一步步走入主廳。
  華麗的吊燈照亮眼,這一夜所有的魔族都收去了翅膀,化作標准的人型。人人都戴著面具,金銀制的,珠寶鑲嵌的,彩羽的,絨毛的,鷹羽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忽然有人用力鼓掌:“大家們快回頭看,我們最美麗的王後消失兩天,終於出現了!”
  他戴著血紅色的長羽面具,孔雀尾羽順著額心沖天而起。可是那個調侃的聲音我分得出來……是薩麥爾。
  群眾一起回頭看著我,行禮,齊呼:“莉莉絲陛下萬歲!”
  我將折扇收好,搭在腹間,四指合並,抬抬手。
  一人戴著左白右黑,眼眶一圈顏色對調的面具。他說:“陛下今天特別漂亮,總算沒有穿那些奇怪的衣服,可喜可賀啊。啊,我想到了,今天是想吸引一下某位吧?兩天沒有見,見面必定如饑似渴啊。”是阿撒茲勒。
  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說:“您讓路西法陛下找得很急,下次請不要再這樣。”
  這個不大清楚是誰。
  一個戴著銀灰面具的,根本不必等他說話,就能從金色瞳孔辨認出。沙利葉興奮地說:“快快告訴路西法陛下,莉莉絲陛下回來了!”
  我忙擺手,又不敢講話。
  瑪門怎麼還沒來……
  
  身後有人輕聲說:“不用,我已經聽說了。”
  
  身體全然僵直,所有的鎮定與冷靜頓時灰飛煙滅。

原罪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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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我的腰,我看到腹間的黑色手套。十指交叉,輕輕扣住,無名指上戴著紅寶石戒指,手腕處的銀鏈與我手腕處的一模一樣。
  我看著他的手臂,漂亮的骨骼瘦瘦長長,黑色的袖口上有銀絲的翻花。
  世界在一瞬間沈寂,我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繼續。
  
  然後他在我耳邊說:“你真不懂體貼人,我這兩天快急死了。這次我不怪你,但是下次不允許這樣,知不知道?”他的聲音依然像以前那樣輕柔,卻不再溫和。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侵占,隨時會吞噬人的侵占。
  我呆滯地看著前方,麻木地點頭。
  一張張精致的面具,一件件華麗的禮服,蝙蝠在窗外歡舞高歌。
  
  身子被他轉過去,我看見一張白金面具。額心一顆淚珠似的冰藍寶石,玉珍珠及碎鑽星般點綴在面具上,周遭圍了一圈雪白絨毛,右側多出數縷長長的黑白羽,占據了大半面積。
  透過璨綺的面具,我看到一雙黑色瞳孔,那是一片幽深平靜的海。
  他嘴角微微揚起,聲音鬼魅一般,絲絲纏住人心,緊緊勒住,使人窒息:“還有,前天都做到那一步了,居然就這麼給我跑掉……你太過分了。今天晚上要補回來,知不知道……”
  說到這,他忽然收了聲,靜靜地與我對視。
  我抬頭看著他,以當初那種仰望的姿態。
  他現在離我……這麼近。
  他與我對視,眼神卻沒有改變。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我還是當年的我,他還是當時的他。
  眸子在燈光下閃爍,如同破碎的繁星。
  他眼睛慢慢眯起,朝我湊近了些。
  
  薩麥爾清了清嗓子:“喲,喲,當著大家就開始了啊?舞會不要繼續了?”
  阿撒茲勒譏笑:“你沒看路西法陛下都快忍不住了?舞會取消吧。”
  沙利葉又繼續興奮:“啊啊,取消舞會了,取笑舞會了,陛下要拋棄我們了~~~”
  戴金面具的人說:“陛下,您不能這麼做。”
  路西法說:“亞巴頓,他們兩個胡鬧都成習慣了,這你也信?”
  阿撒茲勒陰笑,薩麥爾和沙利葉勾肩搭背抱作一團狂笑,亞巴頓無語。
  
  路西法說:“瑪門呢。”幾個人一起搖頭。路西法說:“可能他想在潘地曼尼南過,你們去叫叫他。”亞巴頓應聲去找人,阿撒茲勒說:“舞會可以開始了?”
  路西法點點頭。
  燈光霎時熄滅,火光沖天,混著星光霏落入窗。
  有船在向天邊駛去,船槳一圈一圈,緩緩擺動,就像人的脈搏,載著夢想而去。
  典雅華麗的圓舞曲響起,人群自動散開。
  
  路西法向我伸出手。
  我怔怔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
  真的像未曾改變。
  就像那一年,在小小的希瑪住宅前,他站在窗台下對我微笑,我牽住他的手,與他一起飛翔。
  光影在眼前跳躍,一切都美好得像在做夢。
  他一手握住我的手,懸在半空,另一手摟住我的腰。
  我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會跳舞,一時亂了陣腳。
  路西法抱著我開始起步,小聲說:“平時叫你學你不肯學,現在怕丟人了?”
  我只知道凝視他的瞳孔,連眨眼都舍不得。
  窗外的火光一光一暗,路西法的臉頰也跟著明明滅滅。黑發在微風中飄揚,他引導著我慢慢旋舞。
  周圍的景色在不斷變換,壁畫隨著舞步不斷流轉。
  而我只能看見他的眼。
  舞池裏的人開始增加,且越來越多。
  
  路西法說:“莉莉絲,你這幾天去哪了?”
  我搖搖頭。
  他說:“不肯說?”
  我還是搖頭。
  他靠過來,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到有我們兩個才能聽見:“那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
  摟住他脖子的手開始收緊,除此之外,我沒作任何反應。
  路西法笑了笑,在我耳垂上咬了一下:“不止是舞會……嗯?”
  我輕吸一口氣。
  就當他這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他是對我說的。
  我能聽到他說話。即便是夢,也要讓它盡量漫長。
  路西法把我摟得緊了些,壞笑著撓撓我的腰:“怎麼,不答應?”
  我輕輕一笑,搖頭。
  路西法忽然一怔,隨後又微笑道:“我會溫柔……很溫柔。”
  我咬緊牙關,深深呼吸。
  這些話是對我說的……不是莉莉絲,不是她。
  路西法吻住我的額,含糊地說:“不要皺眉,那多不好看。你要不願意就告訴我,好麼。”
  我有氣無力地點頭。
  路西法把我抱住,兩人的腳步漸漸放慢。
  
  圓舞曲節奏明快,旋律流暢,在黑暗中有一種別樣的誘惑。舞池旁有男士在邀請女賓,舞池內的貴族們都在忘我地舞蹈。
  最後我們停在舞池邊緣,精美的窗沿,寬闊的天邊,靜靜相擁。
  迫使自己不要再想別的。這一刻即是永恒。
  那麼多年都過去了,即便是看一眼也是奢侈,更不要提這樣美麗的夜晚。
  我很滿足,亦很幸福。
  路西法忽然推開我,撥開擋住我眼睛的黑紗。
  我對他微笑。
  不能說話,起碼能讓他知道我現在的感受。
  路西法說皺眉不好,自己卻把眉頭鎖了一塊兒:“怎麼今天你看上去不大一樣?”
  我一愣,心狂跳起來。
  他……他識破了。
  路西法輕輕撫摸我的臉頰:“不要這樣看我……我會覺得很難過。”
  我掐掐自己的手心,用力搖頭,笑得更明顯了些。
  窗外的火焰雪花混在一起,紅白間雜,映在他的舞會面具上,就像一朵朵綻開的海棠花。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半晌沒有說話。
  然後,他伸手蓋住我的眼睛:“你要再這麼看人,我就生氣了。”
  我覺得有些憋屈,我明明一直在跟他笑。
  他松手,看了我許久,在我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就掰起我的臉,重重吻下來。
  我摟住他的腰,瘋了似的與他接吻。
  他的手很快松開,開始在我身上撫摸。
  我一時間頭昏,竟也將手伸入他的衣服裏探索。
  
  停止動作是在瑪門說話之後。
  他拉著一名衣著襤褸的姑娘走進來,大聲說:“老爸,我找到老媽了!”

原罪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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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舞曲停響,大廳寂靜。眾人看了看那裏站著的莉莉絲,又看了看我,全部昏默。莉莉絲確實穿得很破爛,不僅衣服破爛,連身上都髒兮兮的。她抓了抓自己的亂發,回看眾人。
  眾人看著她,她又回看過去。
  當大家互相看來看去看得都傻眼了,莉莉絲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牙齒潔白又整齊。
  薩麥爾摸摸下巴,裝深沈:“嗯,這個才是真的。”
  阿撒茲勒哼笑一聲:“我和你們打過賭,莉莉絲陛下絕對不會以優雅端莊的姿態出現在舞會上,你們還都不信。”
  我後退一步,再挪一步。
  莉莉絲沖到阿撒茲勒面前:“那樣的人我老婆一個還不夠?誰規定王後一定要端莊了?能分擔魔界的工作就行了,你當批量生產呢?”阿撒茲勒譏笑著想回話,路西法立即打斷:“莉莉絲,你過來。”莉莉絲瞪了他一眼,還特彪悍地揮了揮拳頭,朝路西法飛奔而來。
  
  她穿的是男人的靴子,跑在地上還劈裏啪啦響。那個雄赳赳氣昂昂轟轟烈烈的架勢,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小坦克。她剛要跑到路西法面前,突然一個猛跌,往地上撲去。路西法忙伸手去接,她一個滿懷把他撞倒幾步,還特沒氣質地哎呀了一聲。路西法扶她站直,還未趁他說話,她就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整一個挂他身上:“我前兩天去龍怒之穀,謝天謝地爺爺奶奶我動作那叫一個機敏,不然就給龍叼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路西法摸摸她的頭發,因戴著面具而看不到表情:“你受傷沒?”莉莉絲搖搖頭:“沒事,就嗑了點擦傷。那個……前天晚上我跑掉,是因為瑪門告訴我的,如果在親熱的時候突然跑掉,你會更喜歡我。”
  瑪門在後面仰天長嘯:“媽!你出賣我!!”
  莉莉絲回頭橫他一眼,做了個特別醜的鬼臉,還呼嚕呼嚕的吐舌頭:“誰叫你盡出餿主意?”路西法擰過她的頭,特嚴肅地說:“老實回答我,你覺得你自己笨不笨?”
  莉莉絲睜大漂亮的眼睛:“哈?”
  路西法說:“大家不用管我們,舞會繼續。”一半人開始跳舞,一半人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我看看四周,手腳一時不知往哪裏放。
  路西法輕籲一口氣:“下次別聽那傻小子亂講,知不知道?”
  莉莉絲點點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好神奇,我才兩天沒見你就想得不得了。”路西法微笑:“我也是。下次要去那些危險的地方,記得叫上我,知道麼。”莉莉絲說:“知道知道。我不想跳舞了,我們回去好不好?”路西法說:“想要了?”莉莉絲興奮地點點頭,還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真太了解我了!”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回頭,瑪門換了一套正式的衣服。緊身衣上半貼身合體,下半是及膝的衣裙,寬松而舒展。還披了件鬥篷,鬥篷上有漂亮的薔薇胸針。他收了翅膀,除了那點揮之不去的妖魅,倒真有魔界小王子的氣質。
  瑪門看了我半天,最後咂咂嘴,驚道:“我的天……”我說:“怎麼了?”瑪門點點頭,臉上的玫瑰一閃一閃的:“很漂亮。”我說:“謝謝。”
  瑪門看了一眼路西法,小聲說:“你怎麼和我爸撞上了?沒關系,你等等我去給他說一下。”然後他跑過去,跟路西法說了幾句話。路西法支著下巴,另一手抱住肘關節,點點頭,又給莉莉絲說幾句話。莉莉絲點點頭,又抱住他親了一下,離開撒旦宮。
  
  瑪門得意洋洋地回來:“行了,我給他說了我們有契約,他不會公布出去。”
  我點點頭,看到路西法朝我們走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瑪門說:“跟我跳舞好吧?”我搖頭:“很抱歉,我不會。”瑪門說:“我教你。”
  
  這時,路西法過來,伸出手:“歡迎米迦勒殿下光臨魔界。”我與他握手。看看自己的衣服,幾乎有想拔腿就跑的沖動。路西法說:“剛才我把你認成了我的妻子,失禮了。”
  面具後是一雙無波無痕的眼睛,路西法眼中毫無笑意。
  
  我的名字是米迦勒,是天界最強的戰士。
  米迦勒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任何人都無法將他打倒。
  “沒有關系。”我抬頭微笑,“瑪門小王子英俊活潑,莉莉絲陛下率真自然,陛下的家庭果然如傳說中那樣幸福美滿,就像美麗的魔界。”
  路西法勾了勾嘴角:“謝謝。”
  瑪門斜眼看我:“米迦勒,你再叫一句瑪門小王子試試?”
  路西法說:“瑪門,不要失禮。”
  瑪門把一只胳膊搭我肩膀上:“有什麼啊,我和他熟得很。是吧,高貴優雅神聖純潔的米迦勒殿下。”
  我只笑不語。
  路西法笑容中帶著十分的自信:“有空可以去羅德歐加看看,那裏是我們魔族的驕傲。既然這一回您與瑪門簽了契約,那就請隨意參觀。”
  沒有下一次──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握緊折扇,臉上挂著欣然微笑:“好的,謝謝陛下海涵。”
  路西法說:“今天我已和妻子有約,所以要先回去了。瑪門,你繼續陪米迦勒殿下。”
  瑪門說:“行。”
  我說:“陛下慢走。”
  “再會。”路西法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瑪門說:“瞧你也沒心情跳舞,不逼你了。我陪你回去把衣服換了吧。”
  我點點頭,在眾人有些狐疑的目光中走出門外。
  
  剛一走出去,就忍不住加快腳步。想再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可是直到我走到大門,都不見他的蹤影。我輕輕朝空中呵了一口氣,連串的白霧漂浮在空中。
  突然很想看看雪月森林的冰雕,想知道自己看到它們時的樣子,是否像他提及它們時那樣,載了滿目的溫柔。
  瑪門勾過頭看我一眼,伸手刮刮我的臉:“你可別哭啊,我不是故意欺負你的。”
  我笑:“這有什麼好哭的,傻孩子。”
  瑪門怒了:“不要跟我爸似的喊我,不然我殺了你。”
  街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美麗的雪花,燦爛的焰火。
  我怎麼可能哭。
  路西法……
  路西法。
  光是念著他的名字,就會覺得自己真的能變得堅強,非常非常堅強。

原罪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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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回原來的衣服,和瑪門走出萊姆城。我指著天上飛行的船說:“這些都是載運貨物的吧?”瑪門說:“是運船沒錯,不過運的是奴隸,不是貨物。”我說:“奴隸?你是說小惡魔軍團?”瑪門說:“不,上面就是標准的奴隸,替人幹苦力的。”他指了指遠處的堤岸:“每個城都有奴隸船的港口,萊姆的奴隸最多。”
  我點點頭:“在魔界允許這種交易?”瑪門說:“賣淫都可以,奴隸怎麼會不可以。”我說:“路西法不是蠻重視人權的麼。”
  瑪門說:“他重視人權,不代表所有上層魔族會重視。他確實是撒旦之首,可撒旦總共有七個。如果他不顧慮別人的感受亂下決定,又如何對得起那些追隨他的人?再說會產生這類現象是魔界曆史造就的,哪能說改就改。魔界要真強到沒缺點,早就一舉攻下天界了,又怎會躊躇不前?”
  我說:“原來他也有克服不了的事。”
  瑪門說:“我爸在接手管理魔界的時候,這裏根本就是廢墟一攤,他能把魔界弄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在某些方面固執得可怕,說要做到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也相信他能做到。”
  我笑:“你挺崇拜你父親的。”
  瑪門捉住我的手,眨眨眼:“我第一崇拜的人是老爸,第二崇拜的人就是您了,米迦勒殿下。”
  我無言以對。我的追隨者不少,再肉麻的話我也聽過,可是怎麼這話一從瑪門口裏說出來,我就覺得特別扭?
  瑪門說:“你知道我崇拜你什麼地方嗎?”
  我說:“力量?”
  瑪門說:“不。神經粗,臉皮厚,抗壓強,怎麼打也打不死。”
  我茫然:“這算優點麼。”
  瑪門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一直在想,像你這樣的人,要是愛上誰,一定會很變態。那個人也絕對倒黴。”
  我愣了愣,點點頭:“是……跟我在一起的人都很倒黴。”
  “問題是總有人願意為你倒黴。”瑪門伸個懶腰,拉住我的手就往堤岸走,“殿下,瞻仰未來是最重要的,要把過去拋在腦後。我們現在要做的呢,就是去羅德歐加。”
  “嗯。”
  
  我跟他走過一段彩石鋪的路,所羅河上點點水紅色的熒光,螢火蟲一般飄搖。
  岸邊的住宅裏點著燈,熒綠色的光芒從一個個小窗口中透出,倒影靜靜躺在河面,若有船劃過,就會隨之搖曳。
  河面沒有霧,卻似幻境。因為太過美麗而產生的,清晰的幻境。
  飛英漸大,空華滿天。
  結晶六瓣的霰雪如玉沙,似白蝶,紛紛揚揚,變了滿河的亂瓊碎玉。
  腳步聲脆生生的,那是寒酥被踩碎的聲音。
  有雪粒落在瑪門的臉上,睫毛上,血浸的玫瑰上。
  我說:“你臉上那朵花是刺青嗎?”
  瑪門摸了摸自己的顴骨:“你是說這個?這個我生來就有的。”
  我說:“生來就有?”
  瑪門說:“我爸胸口有一朵玫瑰,比這個還大,還要像血,結果我媽一生我,我也有這個。按道理說沒可能遺傳,我也覺得奇怪。”
  我說:“你父親……胸口有這個?”
  瑪門指著自己的左胸下面些:“大概就是這個位置,離心髒不遠。我問過他怎麼來的,他不肯說。他告訴我,不讓它消失,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些事。”
  就像嘗試到他當時的感受,胸口突然有些疼痛。
  那一劍刺得很深,我知道。
  他想做的事……應該就是殺了我。
  瑪門說:“不過,那個和我肯定有關,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差點死掉。”
  我錯愕地抬起頭:“差點死掉?”
  瑪門說:“嗯。聽阿撒茲勒他們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已經快沒呼吸了,是我爸拼了命才把我救下來的。然後他昏迷了十來天,之後很多年才徹底恢複元氣。”
  我頓時恍然。
  難怪當初向路西法下戰書的時候,他沒有殺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說:“還好你活下來了。”
  瑪門伸手扣住我的脖子,湊過來說:“如果我死掉,你就失去對我一見鍾情的機會了,是不是?”
  我拍掉他的手:“你怎麼又來了。”
  他的臉靠近時,我居然……有些緊張。
  瑪門無趣地聳肩,轉身走掉。
  
  我剛跟著走了兩步,忽然天上劈落一道冰藍色的光束,直落在我的手中。我松開手,一堆黑色的小條紋在我手中跳躍。瑪門回頭,立刻跑過來問:“這是?”我說:“傳送魔法。”瑪門說:“天使居然是用個傳送消息。”我說:“你們呢。”
  瑪門用煙杆敲敲無名指上的骷髏戒指:“這個也是傳送魔法。對它念咒,再說出對方的姓名,就可以對話講。這和人界的電話很像,你該知道。”
  我點點頭,見條紋在我手中舞動一會,就被藍光拱起,自動斷裂,變成一個一個的字,漂在空中:米迦勒,神有事召見你,速回聖浮裏亞。
  
  瑪門怔了怔,凝目著我:“你要走了?”
  我說:“這個魔法是耶穌發的,沒重要事件是不會找我的。”
  瑪門哦了一聲。
  我說:“雖然還沒去羅德歐加,但我們之間的契約就算完成了。謝謝,我走了。”
  “等等。”瑪門抓住我的手,指著那個銀鏈說道,“我爸也有這個,怎麼你們的一樣?這是天界的東西?”
  “這是你父親原來在做副君的時候,給我的賞賜。”我看看那條銀鏈,禁不住笑了。
  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憑據,也是我唯一能夠用來緬懷的東西。
  瑪門又哦了一聲。
  我拍拍他的肩:“很高興認識你。再見。”瑪門說:“等等。”我回頭看著他。瑪門說:“我送你到紅海。”我搖搖頭:“不必,我能記住路。”
  瑪門取下骷髏戒指,放到我手中:“收好這個。有傳送魔法的時候,你合一下骷髏的下巴就可以聽到。”
  我點點頭,將戒指戴在手上,朝他揮揮手。
  瑪門說:“米迦勒!”
  我回頭,無奈地笑:“怎麼了?”
  瑪門說:“你不會再來了吧。”
  我說:“應該不會了。”
  瑪門抬抬眉,沒說話。我一轉過頭,他就扯住我的衣角,把我拽回去。
  帽簷被拉下,紅發霎時在風中翻舞。
  瑪門攔住我的腰,把我整個人勾過去。我垂頭看看他的手,愕然抬頭。剛想說話,嘴唇就被他封住。我一時間傻眼,眼前只有放大的,妖豔的血玫瑰。上下唇被柔軟的東西分開,入口的,是混著香煙及蘭花味道。
  我當下反應過來,伸手去推他。誰知這小子用了十成的力,我愣是使了大力才掙脫。
  他連跌兩步,擦擦嘴角的銀絲,面頰微紅,還露出了大占便宜的笑容:“我就親了你能拿我怎麼著?哼,哼哼。”話一說完,拔腿就跑。

原罪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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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魔界,我脫掉披風,展開翅膀,開始往天界高飛。越往上飛,越充滿光輝。
  睿日下的聖浮裏亞,撒拉弗三座宏偉的宮殿,只是看著,都會讓人身心受到洗禮。光耀殿我一直沒想過要改,依然是一個巨大古老的圓窗,四周圍著聖光六翼。
  越過眼底的萬裏帝都勝景,穿過柔藍透明的水簾,走過蒼茫斥莫的雲海,順著無邊無盡得階梯,走進聖殿。
  
  大殿裏傳來輕撫平怒海狂濤的真愛旋律,一座座擎天大柱重重疊疊。
  拉斐爾站在禦座下,穿著華麗的綢緞服飾,纏繞至腳腕處的籠鞋,紅發在渺渺水茫茫的煙雲中恍若煙霞。
  氤氳中的光華使人看不見神的臉,他的發絲落了滿地,銀粒的光焰萬丈耀眼。
  耶穌手捧聖經,坐在神的左側,安詳地閉著眼。
  
  我慢慢走進聖殿,很快就聽見神平和的聲音:“米迦勒,你消失了很多天。”
  拉斐爾的歌聲停止。
  我抿了抿唇,下意識看著禦座前的梅丹佐:“對不起,父神。”
  神說:“這件事就當過去了。我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希望你能完成。”
  我說:“請父神吩咐。”
  神說:“耶穌,你去和他說。”
  耶穌應聲離開禦座,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到我的面前。身後的拉斐爾繼續唱贊歌。
  
  耶穌帶我走出正廳,在淡金地毯旁站定:“米迦勒,你知道訪問魔界的事加百列也沒完成。”我點點頭。耶穌說:“現在由你去。”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那麼求神讓我去魔界,他沒有答應過,現在居然主動叫我……?
  耶穌說:“能做到麼。”
  我說:“能。”
  耶穌說:“神交代過,你可以帶上黃道十二宮,毀滅天使團或懲罰天使團,及一名副使。走前先進行浸禮。記住,你是神族的代表,是整個天界的代表,而非一個人,或是亞特拉家族。凡說話幹犯人子的,還可得赦免。惟獨褻瀆聖靈的,不得赦免。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都要切忌這一點。記住我們的出發點,我們的目標。我們是以信來開始,而以眼見來完成。”
  我說:“我知道,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
  耶穌說:“好好幹吧,勇敢的大天使長,願神與你同在。以馬內利。”
  我微笑:“感謝主。”
  
  黃道十二宮是神創造的第一批天使軍團,數量最小,卻最為強大。諸神的黃昏時有七戰死,四名尾隨路西法而去,只留下了熾天使巴那內,是現在黃道十二宮的統領者。重組後的黃道十二宮不及原來強大,但魔法力依舊是天界最強的;而毀滅天使團是第二強的軍團,全由熾天使組成,還基本上都是戰天使,破壞力驚人;懲罰天使團由智天使組成,代表著仲裁,同時也管轄著人界,這個天使團基本是在戰場後方,數量不多,沒什麼戰鬥力,但輔助魔法一流,由加百列領導,不過加百列已經去過一次,肯定不能再叫上。
  權衡下來,覺得外交還是帶上懲罰天使團最好。
  
  我命人去敲響了召喚天使的古鍾,然後回到神聖祭壇進行浸禮。
  
  祭壇四周圍滿了方柱,柱頂敞開,上置火盤,盤中冒出寶石藍火焰。
  守護祭壇的天使們靜靜站在池前,手捧玉壺,壺載聖水。
  我赤身進入池中,羽毛一片片浸水,肌膚一寸寸濕潤。
  長發漂浮,炎雲一般散開。水面上冒出熒熒的星光,如同磷光閃爍的夜光蟲。
  冰華空明澄澈,水天一色。
  
  我用指尖撥了撥水面,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喚道:“父親。”
  我抖抖翅膀,回頭。哈尼雅正蹲在池旁,抱著雙腿:“父親,您要去魔界了?”我點頭:“越快動身越好。”哈尼雅說:“你有想好帶什麼副使去嗎?”我慢慢朝他那邊遊走過去:“還沒呢。”
  我在哈尼雅身旁停下,他跪在地上,挽起我的頭發,倒上聖水:“那帶我去好不好?”我笑:“哈尼雅,你經驗尚淺。”哈尼雅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有了父親,我再沒經驗都沒關系。”我說:“你想要去魔界?”哈尼雅說:“不想去我會來問你嗎?”我說:“你天父會想你的。”哈尼雅說:“這是助我成長的事,他會理解的。”
  我想了想說:“好吧,就帶你。不過你不准調皮,知道麼。”
  哈尼雅興奮地跳起來:“好!我去收拾收拾,准備出發!”
  我說:“傻小子,又不是去旅遊。”
  哈尼雅說:“起碼也要帶衣服吧。我聽說魔界的衣服都黑黔黔的,不好看呢。待會見。”結果剛跑了一段,他就又跑回來,跪下來親了一下我的臉:“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這回才真跑了。
  我回頭,忍不住搖頭微笑。
  
  浸禮完成後,我換了新衣,回到光耀殿,懲罰天使團已羅列在門前。我一過去,都微微欠身行禮。我命他們先在光耀殿居住,一切准備妥當後就出發。
  剛一進大廳,就聽到換下來的衣物裏傳來奇怪的篳撥聲,我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一看,原來是那枚骷髏戒指。整個骷髏頭在散發著綠光,我猶疑片刻,按住它的下巴。
  骷髏頭裏傳來少年極不耐煩的聲音:“米迦勒殿下,您知不知道我總共念了多少次咒?”
  “啊,很不好意思,我剛沒聽到。”
  “行,我不和你計較。到聖浮裏亞了麼。”
  “嗯。你呢,在哪。”
  “當然是在潘地曼尼南啊,快無聊死了,躺床上發呆呢。我爸好像心情不好,我懷疑他得更年期綜合症了,一天臉都跟黑芝麻糊似的,見誰損誰。連我都被他拖過去訓了一頓,理由是我亂找女人。跟阿撒茲勒比,我簡直就是天使一個啊,真沒勁兒……對了,我是因為無聊,才會想著找你的。”
  “嗯。以後無聊也可以找我,我願意當你的聽眾。”
  “沒問題,我知道你在這方面臉皮會薄的,想我又不好找我,只有我主動找你了不是?”
  “你這孩子說話真是……”
  “停,不准叫孩子,不然我跑過來掐掉你。”
  “好,不叫不叫。”
  “大天使長,你什麼時候再來魔界啊。”
  我笑了笑:“你說呢。”
  “算了你別來,來了我也不想見你。那就這樣吧,晚些我再找你。拜。”
  我還沒開口,骷髏的嘴巴就自動張開。
  這孩子……真沒禮貌。

原罪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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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令能天使傳到魔界,那邊很快就有了回答。三日後,魔界將解除防禦,為我們敞開大門。接待我們的是每一獄的管轄撒旦,由沙利葉開始,到路西法結束。莉莉絲和瑪門提前會到第六獄接我們渡河過龍怒之穀,入第七獄,帝都羅德歐加,與魔王會面。
  臨行前一日,我帶著哈尼雅去梅丹佐那裏。
  去的時候梅丹佐還沒回來,我們就在臥房等候。哈尼雅說:“父親,萬一魔族刁難我們怎麼辦?”我說:“在哪裏都難免會遇到不喜歡你的人,並不只是魔界。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想太多,神族是三界中最平和最高貴的種族,不可以自卑,更不能輕視別人。要給天界爭光,知道麼。”哈尼雅說:“嗯,我會為父親,父神,還有天父爭光。”
  我笑:“乖孩子。父親才去過魔界,你猜猜認識了誰?”哈尼雅說:“亞巴頓?”我搖搖頭。哈尼雅說:“莫斯提馬?”我說:“提醒你一下,在魔界中,他的力量僅次於路西法。”
  哈尼雅驚道:“瑪門?!”
  我說:“嗯,是瑪門。這孩子很可愛很單純,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殘忍。”哈尼雅點點頭:“小時候您就告訴過我,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
  
  “不不,你父親是絕對的好人,你天父是絕對的壞人。”
  這聲音一響起,我立刻回頭,果然是梅丹佐。看他戴個眼鏡拿本書,就知道肯定是從聖殿回來。這家夥只有在見神的時候才會老實些。
  我說:“我正巧有事要給你說。”梅丹佐過來坐在我身邊,一手勾住我的肩膀,一邊沖哈尼雅笑:“我是壞人,因為我總沒法滿足你父親,害他總想往外面跑。”我推他一下:“說什麼呢,別把你那些淫蕩的思想灌輸到孩子腦中。”哈尼雅急道:“我不小了。”
  我說:“你不是小孩,但你該出去了。”哈尼雅哦了一聲:“每次都要趕我走。”梅丹佐說:“當著你的面也行。”說完就開始扒我的衣服。衣領被他扯下來,露出肩膀,我忙給捉上去:“梅丹佐!”哈尼雅站起來:“好了好了,我走。父親,我和天使團的人都在光耀殿等您。不要忙太晚,明天很重要。”我點點頭。
  哈尼雅剛出去,我就捧住梅丹佐的頭,輕輕吻一下。他推開我:“小米迦勒,明天就要去魔界,今天你還想放縱一下?”我說:“我這次去可能時間會長些。”梅丹佐笑笑:“時間長點無所謂,你別在外面生了一堆小孩回來叫我養就行,我怕小孩就像哈尼雅怕你。”我說:“那你應該很喜歡小孩才是。”梅丹佐捏捏我的臉:“嘿,親愛的,生哈尼雅的是我好吧。”
  我微笑,躺在沙發上,把頭發攏到扶手上:“我有點累,不想動。你來吧。”
  梅丹佐說:“就在這裏?”我摘掉他的眼鏡,扔在一旁:“就在這裏。”梅丹佐輕吐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身體覆在我的身上。
  
  折騰了幾個小時回光耀殿,哈尼雅已經睡下。我收好聖劍火焰,剛想把常用的厚筆記本收好,翻了翻,跑到桌邊去,攤開寫了兩行字:
  超越極限,超越自己。
  贏得勝利,創造奇跡。
  在底下簽了日期,看著紙上漂亮的字體,我滿意地笑笑,合上本子。
  
  第二天早上,我換上只會在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衣服。白色的短靴,金色絲綢纏繞而上,至膝蓋下方。裏面穿著短袖短褲,外面挂著長長的披風。深紅腰帶,其余都是清一色白。海藍色的布緞把手上的銀鏈遮住,彩帶從領口處垂下,用人魚眼淚制成的琥珀扣住。再加上頭鏈,項鏈,寬且貼身的銀鐲……全部搞定的時候,幾乎快累到發飆。
  哈尼雅進來立刻驚呼:“父親!”
  “少說肉麻的話,走了。”我取下聖劍,別在腰間,大步朝門口走去。
  哈尼雅哦了一聲,跟著我悻悻出門。
  
  一個人倒下,數千個人又站起來。哈尼雅不說,門外的懲罰天使團就開始狂拍馬。本來我對自己蠻有自信,可給他們誇多後,我竟然開始質疑事情的真實性。對待外人又不能像哈尼雅那樣,只能一個勁地說謝謝。
  我從撒拉弗外沿飛出去,身後的天使隊大江奔湧一樣跟著沖來。
  穿過雲層,穿過城市,耳邊擦過的是天使們歡呼的聲音。
  一個大天使帶著一堆下屬出境……這種盛況最近似乎是很少見了。
  心情忽然莫名地雀躍,喜悅的情緒溢於言表。總覺得一切都在蘇醒。
  奇跡總會發生。
  神族將要重生,天界將要複活。
  
  按照魔界給的地圖,找到入口。我拔出聖劍,舉起來,再用力插入地面。
  轟隆聲震耳欲聾。地殼龜裂,一條不規則的長縫拉開,碎石落入萬丈深淵。我和天使們飛起來,停在空中,見一層層通往地底的階梯往下展去,卻不見終點。
  哈尼雅輕聲說:“父親,您確定他們不會害我們?”
  我把劍插回鞘,頭也不回地飛下去。
  
  道路極寬極長,仿佛無窮無盡,兩旁是滾動的熔岩,上面冒出騰騰熱氣。身後的天使軍團又紛紛跟上來。隊伍整齊羅列,動作一致,在深紅色的地面上呈現出規律的倒影。
  我們耗了近半小時,才抵達終點。
  
  一名墮落六翼天使站在最前方,身後跟著一列牛頭人。他同樣穿著短衫,不過是棕色,身後背著一把短弓,小腿骨上綁著一個箭囊。
  我率領天使軍團滑翔落在他面前幾米處,帶過一陣風,然後走近。
  他抬起金瞳看著我們,微笑:“天界的使者們,我是撒旦沙利葉,在此恭候各位到來。請問米迦勒殿下在哪裏?”
  我覺得有些挫敗。雖說天使數量不少,可我個子是最高的,頭發和翅膀的顏色也夠明顯,還站在隊伍正中間最前方,他居然看不到……
  我走過去,朝他伸出手:“沙利葉殿下,我是米迦勒。”
  這下不止沙利葉,連他身後一群牛頭人眼睛也圓了。
  “你是……米迦勒?”沙利葉打量了我半晌,恍恍惚惚握了握我的手,“米迦勒殿下,請,呃,隨我下去。”

原罪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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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利葉帶我們走了一段,旁邊的牛頭人連續掃射我N眼,還用自以為很小聲的聲音說:“看,那個就是大天使。”“這個是大天使。”“不,是大天使長。”“他為什麼有六支翅膀?”“路西法陛下不是也六支翅膀麼。”“可是陛下的是黑翅膀,他的是金的。”“金的多難看呀。”“就是就是,金色和白色是這個世界上最俗的顏色。”“而且他哪有我們陛下好看?”“就是就是,我們偉大的陛下最好看。”
  沙利葉回頭看它們一眼。它們對望,吞口唾沫,不說話了。哈尼雅走上前一步,把我身上金白為主色調的衣服掃了一遍:“父親,他們說話真……”我笑,揮揮手:“沒事。”
  沙利葉說:“米迦勒殿下,實在不好意思。”我瞧他那個表情怎麼看怎麼別扭,估計還沒適應過來,於是走過去往前面看了看:“這和我上次來的路線不大一樣。”我話音剛落,牛頭人就繼續說:“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他果然來過!”“看來報紙上的內容是真的!”
  沙利葉忙道:“米迦勒殿下,呃,是這樣,陛下說因為諸位是貴客,不好從蠱惑之路那種陰森的地方走,所以專門命我們去開辟了這條新路。”
  我看了看那幾個牛頭人,又對沙利葉笑道:“有勞你和路西法陛下費心。”
  
  在轉接第二獄,第三獄,第四獄的時候,亞巴頓,莫斯提馬,別西蔔態度都很好,見我也不覺驚訝。只是亞巴頓帶著的羊魔人、莫斯提馬帶的邪惡法師態度都很神奇,前者的反應和牛頭人差不多,不過要收斂點;邪惡法師表情陰森,看得人直打冷噤。
  
  到第五獄的時候,奇怪終於變成了激憤。迎接我們的人是阿撒茲勒和薩麥爾。
  阿撒茲勒的頭上確實多了羊角,翅膀變為純黑,卻只有四翼。薩麥爾亦只剩四翼,改變讓我幾乎認不出來是他。主要是那一雙眼睛……蛇的眼睛。他們站在尤拉部落巨大樹洞前方,後方空中飛著密密麻麻的墮天使。
  墮天使們看著我,每一個基本都有讓我覺得我會被分屍的感覺。這是阿撒茲勒的天使團,戰鬥能力僅次於路西法的直屬部隊,我與他們交手過很多次,所以,這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放在聖劍上。
  
  薩麥爾看著我,虛了虛眼睛,用手肘推推阿撒茲勒。顯然阿撒茲勒眼力比沙利葉要好得多,基本一下幾認出我了。他面無表情地說:“歡迎正義的化身,慈悲的天使,神族首席戰士,天界軍團的最高指揮官,天國副君,神之王子,大天使長,天帝的右手,米迦勒•亞特拉殿下。”
  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毫不嫌累地念完我所有的稱號,最後還頗諷刺地沖我欠了欠身。薩麥爾就沒他沈得住氣,一臉的不屑,一眼的輕蔑:“喲,米迦勒殿下終於來了,吾等已恭候多時。”他說話時,會吐出蛇信子,嚇得哈尼雅低聲抽氣。
  我說:“謝謝兩位殿下與路西法陛下的款待。”
  薩麥爾有些錯愕,阿撒茲勒滿眼的狐疑。
  記得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估計我會甩人耳刮子。其實我並不是變溫和了。開始受到人指責的時候會不滿,會想辯解,而時間一長,覺得耳根子生了繭,最後麻木。
  
  風絲從所羅河的一端輕拂而來,穿過叢林,吹蕩葉片,貓掌一般,擦皺了河中的流波。翹角的船只在河岸邊等候,船的頭尾栽滿孔雀羽毛,翠翎顫抖,密密絲絲。阿撒茲勒擊了擊掌,一墩墩石座從樹中緩緩降落,浮在空中,直通向樹根,古老彎曲的河岸。
  哈尼雅原想飛下去,被我拉住了。我對他使了個眼色,搖搖頭,然後領頭走下去。天使們跟著走下來,一個個上了船。
  風清雨香,雨水漸漸變成雪花,所羅河兩岸的風車沈重地旋轉,明藍色的薄霧自風車腳浮起,風車的後方,是一望無際的山野森林。
  曼珠沙華轉瞬凋零,無花無葉,唯剩光禿禿的枝幹,悲涼的幹涸。
  
  順流直下,我們抵達了第六獄,萊姆城堤岸旁。奴隸船就像寶石魚生了翅膀,在空中行駛,薄如蝶翼的翅膀帶著五彩的光芒,一舒一卷,靈動飄搖。
  我們下了船,這才看清那些船下面都有十二對船槳,船頭是金色的獸首,蔓延著精美的花和豎琴紋。船尾是透明翹起的輕莎魚尾,兩側重重疊疊著巨大貝殼瓣,卷起的金屬螺絲殼車胎般大小,近貼在船身上。最令人驚奇的是,船上裝載的不是貨物不是人,而是尖尖的微型城堡群。
  天使們目不轉睛看著一艘艘奴隸船,薩麥爾露出驕傲的笑。
  
  “這是一批新的奴隸船,比以前的漂亮多了吧?”一聽到這個調侃的少年聲音,我有些驚喜地回頭去看他。
  瑪門站在離我們不遠處,他個大惡魔身後跟了一堆一般惡魔。看來我真是仗打多了,一看到惡魔就下意識繃緊神經,隨時處於備戰狀態。
  阿撒茲勒和薩麥爾向瑪門行過禮就離開了。
  瑪門走來,尖尖的耳朵上戴了一堆耳釘,最下面那個是耳墜,金色的,一條條牽下來,嵌著長長的紅寶石。每走一步,耳環就會搖搖晃晃,發出灼亮的光,格外華麗精美。
  哈尼雅低聲說:“他就是瑪門?”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不要害怕。”
  瑪門走到我的面前,沖我壞壞地一笑。我這時特怕他突然冒出一句“上回女人扮夠了現在換男的爽嗎”。他要真說了我絕對當場把他廢了。
  估計是怨念太強,他都能聽到我的心聲。他伸出手,額前的卷發黑鴉鴉的,光可鑒人:“歡迎高貴的大天使長,米迦勒殿下。”我松一口氣,這小子還有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他看了看哈尼雅,問:“這位是?”哈尼雅說:“我是他的兒子,哈尼雅。”
  瑪門摸摸下巴,用指尖刮了刮:“哦哦,原來是別名神之美的魅力天使哈尼雅,長得真不賴。”哈尼雅笑了笑。結果瑪門指指我,下一句話就把我們全部打入地獄:“你是他的兒子,那就是我的兒子。兒子乖,叫爸爸~~~”

原罪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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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尼雅呆了,我也呆了,天使們都呆了。我清了清喉嚨:“看不出來,瑪門殿下挺幽默。”瑪門看著我,掃了幾眼:“米迦勒,今天你是准備結婚還是怎的?”
  我一時啞然。瑪門沖我挑挑眉,又朝哈尼雅拋個媚眼:“美麗的大天使,天使戰士們,我是撒旦之子瑪門,是魔界最強的大惡魔,也是第一美少年。”
  這孩子不知廉恥地把話說完,哈尼雅終於忍不住說:“這麼厚臉皮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瑪門眨眨眼:“我沒說錯啊,我老爸是路西法,是撒旦之首,我當然就是撒旦之子。我力量確實也是最強的,你們天使被我砍掉了幾只估計你們都記不住吧?”哈尼雅身為憤天的正義被激發,臉上微微發紅。瑪門回頭對惡魔軍團抬抬手:“問他們,魔界的少年裏,誰最漂亮?”
  惡魔們一起喊口號似的舉手吼道:“瑪門!瑪門!瑪門!”
  瑪門聳聳肩,露出了個“看吧我沒撒謊”的表情。哈尼雅看著我,小聲說:“父親,他哪像你說的那樣。”我笑:“這孩子心眼不壞,沒關系。”
  瑪門指了指萊姆城的正門:“大家請往這邊走,我母親正在那邊等候。”
  眼見惡魔們都進了城,哈尼雅和天使們都無語,快速離開。
  我剛想走,又想起瑪門,回頭看看他。
  他把鐮刀頭放地上,雙手撐著黑金屬柄,慢慢飛起來,小黑靴子踩在刀鋒上。他的翅膀比一般惡魔的要大些,也不似許多惡魔那樣凹凸不平,整一兒就是光滑。他舔舔尖牙,舌頭分外嫣紅,妖豔美麗:“米迦勒,過來。”我說:“怎麼?”瑪門勾勾手指:“有話要給你說。”
  我走到他旁邊,把耳朵靠過去。
  結果靠去了,半天他都沒講話。衣服給人拉住,我垂頭一看,他的食指正挂在我的金扣上。他仰起小瓜子臉,肌膚如流,豔麗的玫瑰花破水盛開:“和我接吻。”
  我愣了。他勾了勾手指,我衣服也跟著拽了拽:“不然我就把你衣服扯下來。”我毫不遲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越大越招打,變小了還可愛一點。”
  瑪門咬咬唇,翅膀包住身子。
  
  砰的一聲,黑霧爆開,微型版瑪門立刻就出現在我面前。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張開雙臂飛撲過來,手腳並用,整個兒纏在我身上,純正新一代壁虎。他再揚頭,粉嫩嫩的小臉蛋變得圓圓的,眼睛大了起碼一倍,很乖巧是沒錯,可他露出的表情讓人有把他打扁的沖動:“我可愛吧?來吧甜心,香一個!”
  
  我雙手卡著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放地上。他飛飛飛,飛起來,纏我身上。我提著他的肩,把他放地上。他飛飛飛,又飛起來,纏我身上。我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放地上。他飛飛飛飛,再飛起來,纏我身上。我終於惱了,把他倒提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快變回來。”
  他卷卷的頭發彈簧似的彈啊彈,翅膀還特倔強地拍呀拍,就一迷你蝙蝠俠。他在空中順時針自轉一圈,又逆時針自轉一圈。左彎彎,右彎彎,蚯蚓似的彎來彎去。最後他對著我,小手指往大眼睛下一扣,拉下,吐舌頭。
  我面無表情地松手,他立刻自由落體。不過這孩子反應快,在半路知道展翅,但是來不及了,愣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仿佛聽到了屁股開花時清脆的聲音。他回頭看看我,嘴巴抖了抖,忽然撲倒在地,小短胳膊小短腿兒呈大字趴在地上,臉埋下去,翅膀也順服地貼著身子。
  我看了特想笑,又不好說什麼。
  十秒鍾過去了……
  二十秒鍾過去了……
  三十秒鍾過去了……
  一分鍾過去了……
  我搖搖頭,估計這孩子睡著了,剛想蹲下去抱他起來,他就在地上連續打了N個滾:“你居然這樣對我~~~我爸媽都不敢這樣對我~~~”
  這一幕,真是分外眼熟……
  想他肯定摔疼了,於是摸摸他的頭:“不好意思,摔著哪了?”瑪門按住屁股,坐起來,小身子縮了縮:“全身都疼。”我說:“這麼嚴重?”瑪門捂著臉:“都疼~~”
  我無奈,抱他起來,剛想拾他的鐮刀,忽然臉上涼涼的。垂頭一看,他正伸了小手摸我的臉,小獠牙亮晶晶,大眼睛賊咪咪:“掙紮也沒用,你是我的了~~”
  這小孩……
  我再一次將他拋在地上,他在半空中變大,又回過頭來飛速勾了勾我的下巴,拔腿跑了。
  我汗……是誰教的他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方法……
  
  剛一進萊姆城,就看到街上很多魔族站道旁圍觀。我聽見很多人在提我的名字。順著路走過去,人們的目光紛紛朝我投來,竟一時寂然無聲。
  八匹黑馬駕著的馬車停在門前,不耐煩地刨著馬蹄。馬蹄皆由純白金制作,紫晶鑲嵌,馬鞍亦是同等質地。車頂是一顆巨大的紫晶,雕刻成六芒星的形狀,銀光爍爍,被車門上的黑鐵一襯,更是格外透亮。
  馬車裏的女子剛邁出一條腿,及膝的卷發就已先順著黑色長裙落下。
  黑珍珠冠,紫晶項鏈。
  她抬起頭,露出一張精致的臉。眼為酒紅,薰衣草色的眼影和唇,略帶著淡光,耳垂閃著紅寶石的豔光。眉線勾得細細,眉尖略向下彎,一亮相,便把場面給罩住了。
  群眾開始歡呼。歡呼她的名字,莉莉絲陛下。
  莉莉絲姿態高雅脫俗,與上次的不修邊幅截然不同。她款款而行,朝我走來。
  瑪門站在她的身後,頗驕傲地看著我們。
  莉莉絲直視著我,伸出手,毫不羞澀,毫不做作,一切神情動作都搭配得恰到好處:“歡迎米迦勒殿下來訪魔界。我是路西法的妻子,夜之魔女莉莉絲。”
  她的長指甲偏淡紫色,尖尖細細,漂亮程度不亞於她的臉。
  這雙手……每天都會在那個人身上撫摸吧。
  魔族美人愛炫耀自己的肌膚。莉莉絲穿著低胸衣,露出令人浮想聯翩的乳溝。
  路西法每天都會……
  我提起一口氣,長長吐出去。這種時候我居然會想這些,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謝謝陛下的迎接。”

原罪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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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帶著一幫女惡魔,幾乎個個都是美人坯子,可絕色還是只有她們主人一個。莉莉絲確實是極品尤物,標准的天使臉惡魔身,一顰一笑都會引得周圍男人低聲抽氣。聽說非到重要場合,路西法是盡量不讓她出來的。以前不大明白原因,現在清楚了。大部分健康成年男人在見到一個漂亮女人時,腦子裏立刻會浮現她在床上的樣子,而且想得越久越色情,就說明她長得越漂亮,所以比較OPEN的國家的女人總以男人想要上她為驕傲。要換作我有這麼個老婆,也會不想讓別人看到。
  莉莉絲和瑪門帶著我們穿過萊姆城,到城北門上船,順流直下。
  我們乘坐的是皇家大客船,瞧那樣就知道是表了薄金的。擦過兩岸的風車群和曼珠沙華,河水越來越洶湧,河床越來越顛簸。
  莉莉絲坐在船頭,靜靜地看著遠處,照殿紅般的眼平靜無波,與第一次的英武,第二次的活潑都差了很多。
  那樣的眼神,就像已經哭了千次萬次,溶了所有的淚水,卻再流不出來。
  那是悲傷後的絕望。
  
  人家說女人是九尾狐,有九條尾巴九張臉,像神秘魅惑的妖貓,讓人想要不斷探索。於此過程中深深淪陷。我與莉莉絲見了不過三次面,就已經對她十分好奇。難怪路西法會對她如此鍾情。
  
  客觀說來確實是這樣。男人女人生來就是天生的配對,會互相吸引。同性戀近些日子在天界已經淪為最低俗的愛情。我和梅丹佐因著地位的優勢,勉強可以維持下來,若換到底層,恐怕會被唾罵至死吧。
  同性戀,魔王天使長,家庭,孩子,以及我們之間隔著的六重天六層獄,還有難以磨滅的仇恨……千年萬年過去,他於這一頭,我於那一頭。生生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
  
  途徑龍怒之穀,河道漸寬,河水漸緩,兩岸猩紅山壁高聳入漆空,卻絲毫不減河道之廣袤無限。
  遠遠可以看見火樹星橋,明燈零星。
  兩個山大的石像站在兩岸,一人舉劍,一人拉弓,皆著戰袍,面容肅穆得讓人不敢靠近。
  而那兩個人我都認識,一是薩麥爾,一是沙利葉。
  石像越來越近,越來越難將它們一覽眼下。
  直到最後,船擦過他們的腳底,乘坐百人的巨船竟只有他們的腳指甲般大。然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可以在他指甲蓋上打麻將的……樂山大佛。
  
  我回頭,見瑪門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我們的視線交於一處。他先匆促地別開腦袋,又飛速看回來,朝我拋個媚眼,兩根指頭並著,作了個飛吻。我彈了個火球過去,他猝不及防,衣服被燒了個小洞。我才反應過來大惡魔基本不會任何魔法,就算是瑪門,也只會初級吟咒。剛想去道歉,他已經暴跳過來,把我推到船頭靠著:“說,和我接吻跟做愛,你要選哪一個!”
  身後的哈尼雅猛地站起來。
  我剛想一鍋貼拍到他頭上,就已經有人一拳打在他腦袋上。然後莉莉絲的聲音傳來:“瑪門!你這個混帳小子,給我滾回去坐好!再說那種下流的話,我告你爸!”
  瑪門捂著腦袋哀號不已,憋屈地跑回去坐好:“你除了打我,拿老爸威脅我,你就不會點別的!”莉莉絲又一鍋貼拍過去。他立刻喚:“媽,美麗的媽,漂亮的媽,我錯了!”莉莉絲這才坐回原來的位置,沖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小子就這樣,殿下不要介意……啊,到羅德歐加了。”
  
  一行人往岸邊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就是自城中心沖天直上的巨柱。莉莉絲指指那根巨柱說:“殿下看到那個圓柱形的天然塔嗎?那是擎天柱,是帝都的象征,也是魔界的象征。它從這一獄直通向第二獄,在第一獄形成旋渦,裏面珍藏著魔界最寶貴的東西。”
  我點點頭,仰頭眯眼看著消失在莽漠夜空的擎天柱,及漫天飛舞的雪花。它們自無盡黑暗中密密麻麻落下,又匆匆忙忙遁跡匿影。
  五大城之首,魔界的心髒,黑暗之城羅德歐加。
  瑪門跑到我身邊坐下,指著最明顯的巴洛克風格建築群說:“嘿米迦勒,那片最宏偉壯麗的宮殿就是潘地曼尼南,我設計的,好看吧?”
  我說:“嗯,很漂亮,美得像在做夢。”
  所羅河上大片大片的金黃光暈,顯現的是潘地曼尼南的倒影。
  與撒拉弗宮殿的耀眼淡金不同,這裏的金色帶著一絲橘黃,不刺眼,卻分外華貴恢弘。
  
  我們繞過帝都邊境,往正門入口駛去。
  所羅河作為羅德歐加的護城河,確是將它繞了一圈。所以我們在對岸下船以後,還需要城內松開鐵索,把浩大的斷橋合上,方能抵達對岸。
  羅德歐加橋在緩緩合並,我看見城裏的空中漂浮著閃亮的旗幟,一面面迎面而來,五光十色,風花散亂。
  長年處於漆夜的黑暗之城,卻散發著正午陽光般的威嚴光芒,將那些松散的部落緊緊團聚在自己身邊。其宏偉的城堅硬可以磨刀斧。宮內樓台高大,殿閣宏偉,裝飾土木,極其奢侈華麗。城北門的英烈祠內鐫刻著戰死勇士的名字,城內整齊劃一,宛如軍營般統一的建築,以及正前方那雄渾巍峨的潘地曼尼南,無不透出魔界的尚武情節。
  橋墩連接上,皇家軍隊的馬鳴聲自城中傳來。
  所羅河的另一端,橋的另一端,站著大批的上位魔族。
  最前面那一個歪歪挽著黑發,碎發如雲,絲絲縷縷垂下。他身著白衣黑鬥篷,鬥篷領上的華美銀絲襯著雪白的臉,竟瞬間失色。
  莉莉絲和瑪門走過橋梁,與他擁抱,相視一笑,然後站在一邊。
  我帶領著哈尼雅及天使軍團,慢慢往前走。嘴唇竟一直都在顫抖,只是不明顯。
  他微微傾斜著身子,依然是當年隨意優雅的模樣。
  他身旁身後的魔族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與驚愕,盯著我看了個夠。
  我走近,他開始站直,眼神發生變化。
  
  眼見他的面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陌生,我一整顆懸挂著的心也越來越平靜。
  我停在他的面前,聽不見別的,看不見別的。
  我只知道他站在我的面前。
  旗幟散發出五彩熒光,在空中飄蕩,一波一波,一層一層,此起彼伏,浩浩漫漫。
  他凝視我許久,微微張開口,卻一直沒有說出話。
  熒光映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就像數日前,那個夢境中的舞會。
  他換了黑色的手套,更將他的手顯得格外美麗。
  他的手輕輕握住,收緊……再收緊。然後他輕合上眼,睜開,松開手。他看著我,神情絲毫沒有變化,又一次握住雙拳。
  星光熒光月光,銀鏈九芒珠般的光芒。
  我連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我聽見他輕聲喚道:“你是……米迦勒?”
  身後的天使軍團一起將手疊在胸前行禮。
  我垂頭的時候,額前的藍寶石在視野上空搖搖晃晃,像極了一滴醞釀了千年的酒水,一顆永遠不能垂落的淚珠。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只是站在我的面前……我已經難以展顏,難以呼吸。
  神族在我身後,魔族在他身後,他們都在看著我。
  鼻根酸澀到絞疼。我不斷咽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牙關被咬到發疼,直到能夠順暢呼吸,我才定下神,抬頭,微微一笑:“是的,路西法陛下。”
  他匆促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本來憋得挺悶的,可是看到他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些興奮。
  不要管以前如何,不要管今後如何。我只知道從此時開始,我可以經常看到他。只是想想,就會覺得特別興奮。
  開始淡忘很多事情,能回憶的東西太少。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指不定還不能再見了呢。所以這一次,我一定不能錯過一分一毫。就像剛才一樣,看著他的每一個姿態,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看了,記住。一定要牢牢記住,實在記不住的拿筆來記。這樣,等老了以後還能天天想著,那真的是非常美好的事。


原罪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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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的七大城市風格各不相同,羅德歐加算是最多彩的,也是最繁華的。剛一進去就看到了裔裔而行的黑騎士部隊,多由大惡魔組成。部隊後方是展翅羅列的黑巫師部隊,多由墮天使組成。
  曾看過關於魔界軍團的書,也曾對魔界的軍隊規劃相當佩服。魔界的肉搏型兵種分步兵和騎士,前者很普通,什麼種族的都有。騎士多具貴族頭銜,也有很多級別,其中又以大惡魔為最強。當然這兩者的武器並不只能是劍,還有刀矛弓鐮等。而智慧型兵種分魔法師和巫師,前者也是比較普及,後者以墮天使為最強,強弱程度由翅膀數決定。巫師頭銜與騎士差不多,但實際地位要遜一等,就因為魔界崇尚瑪門那種變態暴力分子。功勳最強悍的人也是瑪門,而瑪門上戰場又從不穿盔甲,明顯是對天使的鄙視。
  林林總總算下來,魔族的軍團種類階級都比神族要精細得多,各自分工幹,上了戰場絕對所向披靡。我覺得路西法真是終極大BOSS,至今為止,我連他實力的大概了解都沒有。對他的戰場紀錄,也就只知道當初他一個究極大魔法轟死了所有人,也是墮天之前的事。
  
  街道兩旁擠滿行人,議論聲紛紛不絕。大部分的人都在看著我帶的天使軍團,估計還是覺得稀奇,畢竟沒上過戰場的魔族基本都沒看過天使。
  哈尼雅看著道旁的人,極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站直了身子。
  一名墮天使朝天上放了一個信號彈,路西法回頭看我一眼,遲疑片刻,走過來說:“我替你們安排的住所是潘地曼尼南,你看如何?”我說:“當然。有勞陛下。”
  瑪門也跟著過來,笑嘻嘻地說:“喲,看不出關鍵時刻你還挺大方的。”路西法說:“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麼。”瑪門用手臂蹭蹭他:“老爸,你什麼意思~~~我還不夠孝敬您不成?” 路西法說:“貪財的小鬼頭。”瑪門急了:“當著別人,你就給我點面子麼~~~”
  路西法淺淺一笑,白蓮般的肌膚,在月光照耀下更顯得妖豔動人。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卻在不經意的瞬間對上他的目光。
  非常尷尬地轉移視線,我看見自己的長發在黑夜中變成了微亮的酒紅。
  
  我原本以為那些軍團是用來拉馬車的,可幾分鍾過後,我才弄明白那只是一個迎接人用的展覽隊。天邊飛來數頭巨龍,我看到帶頭那兩頭的時候,當場就懵了。
  我汗,是剛果夫妻。
  我以為自己會笑到噴出來,可是沒有。
  只是微笑而已,而且抱以不同的心態。
  當年在龍穴裏看到它們時的樣子,還有黑暗中與路西法難以自控的親吻。
  不知道這麼多年來,路西法看到它們的時候,是否曾經想過我?
  最起碼,在剛和莉莉絲結婚的時候有過吧。他並不是薄情之人。
  
  剛果拽著長長的車廂,停在道路中間,道旁高大的巴洛克建築被映出淡淡火光。路西法作了個手勢,示意我進去。我應聲道謝,帶著哈尼雅進入車廂。門被關上,路西法,莉莉絲還有瑪門坐在楊路的車上。我的部隊坐在後幾頭龍的車上,然後龍展翅,開始飛翔。
  
  玄夜下,銀河星空包圍著昌盛的帝都,華麗的建築,飄舞的旗幟,偉岸的擎天柱,潘地曼尼南就像一條沈睡的臥龍,臨水而建,氣吞牛鬥,橫亙在羅德歐加的鼎盛繁榮之處。
  奇異的景象一覽眼底,卻看不盡都城的邊緣。
  黑龍!翔,鼓翅的聲音砰訇作響。
  我下意識回過頭,透過雕花窗口看著身後的景象。
  一望無垠的夜空下,星鬥像落了滿世界的銀砂。透過那輛車上的窗口,我看到莉莉絲和瑪門在他身後開心地聊天,路西法坐在他們前面,正看著我這裏。
  天邊一顆流星倏爾而逝,短暫得令人喟歎。
  我抿住唇,把窗子上的簾布拉下,倚上座位靠背,輕輕垂下頭。哈尼雅在我身後感慨:“父親,魔界真的很漂亮,比我想得要漂亮得多。”我說:“嗯,是很不錯。”哈尼雅說:“我們在這裏多待一段時間好不好?我好喜歡這裏。”我說:“這個不是我們決定的。”哈尼雅說:“我去求神好不好?他一定會答應的!”我說:“傻孩子,不可以任性。”哈尼雅說:“不是任性啊,我們在這裏待得越久,就能學到越多的知識。我聽說羅德歐加有個大到不行的圖書館,正想隔幾天去看看呢……對了,父親不是很崇拜路西法陛下嗎?為什麼對他一點都不親近呢?”我搖搖頭,實在笑不出來:“今天父親很累,改天說好麼。”
  哈尼雅乖巧地點點頭,繼續欣賞窗外的美景。
  
  黑龍在潘地曼尼南門前停下。前院一眼看不到邊,竟修築得比撒拉弗的還大。我們下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目的流水。噴水池奇形怪狀,連成一片,因為面積過光而平靜無波。水流是深藍色,泫泫涓涓,淙淙活活。
  水池裏長滿黑玫瑰,花瓣和葉片沾著些晶瑩的露珠,發出冰藍的光暈。有時花葉落在池中,就像海面上細細薄薄的扁舟,順水漂流,虛無窮盡。
  潘地曼尼南的主色調很像晚霞,支撐大門的巨柱纏以大惡魔的塑像,骨翼突兀地延伸出來。
  大殿門口站著密密麻麻的上級魔族,一見我們下車,整齊呼喚歡迎神族使者光臨魔界。
  路西法帶著我們進入大殿,冰晶般的地面因腳步回音顯得格外脆弱。
  
  回廊空曠得幾乎可以聽見風的嗚咽,一眼望去遠遠的盡頭,就是宮殿的正廳。王座在正廳的最深處,架在台階最高處,已有數千年的曆史。
  路西法說:“米迦勒殿下,你和你的副使住在我的寢宮正西方,軍團的其他天使住在南院加納殿。兩個小時後有宴會,專門為你們接風洗塵,記得參加。”
  我又一次道謝。
  路西法看了看哈尼雅,微笑道:“還不知道怎麼稱呼閣下?”
  哈尼雅說:“我叫哈尼雅,是米迦勒的兒子。很榮幸見到路西法陛下,莉莉絲陛下,瑪門殿下。”哈尼雅的表現彬彬有禮,瑪門在後面笑抽過去。
  “哈尼雅你好。”莉莉絲前句後句的語氣完全不搭調,“啊,哈尼雅,我知道你。神之美麼,久仰大名!厲害厲害!”
  路西法點點頭,依然笑著,又點點頭:“哈尼雅,嗯,哈尼雅……你的名字我很喜歡。”

原罪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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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哈尼雅暫時在拜修殿住下。這裏環境不錯,東窗可一覽潘地曼尼南全貌,西窗外是繞城流動的所羅河,從南窗能看見魔界最大的競技場,北窗正對一個大教堂,還不知道名字。吊燈明黃,鏡面燦鑠,厚厚的絨布窗簾垂在地上,將室內裝潢顯得富麗堂皇。
  
  各自回房裏收拾東西,剛收到一半,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門。我說:“請進。”門被推開,一個小惡魔站在外面:“米迦勒殿下要看報紙嗎?”我說:“把有我消息的那一版給我。”小惡魔一時躊躇:“這……那個是小道消息報,羅德歐加報是不會報道那種無聊的消息的……”
  我說:“沒有關系,我不會告訴別人。”小惡魔想了想,放下手中一卷大報紙,從包裏拿出一張較小的,跑過來遞給我:“請殿下千萬不要生氣,不然路西法陛下怪罪下來會完蛋的。 ”
  我點點頭,徑自倒了一杯茶,坐在桌旁看。
  非常榮幸的,我在第一版。標題幾個字挺顯眼的:驚天噩耗!米迦勒有女裝癖?!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瞧那張圖的質量就知道是用的記憶魔法弄出來的。沒錯,就是我那天晚上出席舞會穿的衣服,連手裏的扇子都沒忘拿。
  本來以為題目已經夠噩夢了,沒想到內容更噩夢。隨便掃了幾眼我就徹底無語。原來魔界也有這種人材,我以為只有天界有呢。基本上看完了這版報紙,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罵天界怎就生出了這種人?整一個變態畸形沒品差勁的敗類。他還是不是生物啊,七種原罪他起碼占了八種,留下來簡直就是禍害大眾,純粹屎殼郎一只,洗都不用洗直接送入屠豬場算了。
  我把報紙塞給小惡魔,說了聲謝謝。
  小惡魔說:“殿下,在哪裏都有這種人的,您千萬別介意。”
  我又說了聲謝謝,總算能理解那些魔族看我為什麼這麼奇怪了。不過,還好我和路西法接吻沒被發現,還好這消息沒傳到天界去,不然我肯定廢得徹底。
  
  然後我又找小惡魔要了一份羅德歐加報,邊喝茶邊等宴會時間到來。話說魔界的報紙做得也比較神奇,乍一眼看去比較像手卷,用長長的羊皮紙印的,質量沒話說,字跡還都相當飄逸,模板是路西法的手筆。最神奇的是,報紙裏的圖根本就是微型DV,頭版的大圖上,一個黑巫師正站在巨石上,雙手捧著大量魔法光,讓它們升到半空,然後空中出現大片花草。
  上面寫了一行字:金戈蒼原造為空中花園,魔界之發即將修建完成。
  第二版仍在報道這事,原來圖片還分GIF和JPG兩種。路西法和莉莉絲那張就靜態了。大概內容也就是說路西法為莉莉絲建造沙貝鎮引起爭議,有人說魔界尚未發展完成,動用大量人力和魔法力只為私人太不合理;有人說路西法是魔界之王,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魔界,他有權利享受這些。路西法個人的說法就一句話,決絕而奮勇:我的事不要你們管。
  我看完這句話,再看他那張傲然而立的畫像,有一種噴茶的沖動。
  這個小肚雞腸的老男人……到現在還這麼任性,真不知道哪年才能稍微溫和點。
  想想也覺得不對,其實路西法真是最溫柔的人。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心上人,真是溫柔得人骨子都得酥掉。
  把報紙放在一邊,我支著下巴有些出神。
  
  “米迦勒殿下,你就坐這裏發呆,宴會忘幹淨了吧?”
  順著聲音看去,瑪門正倚在門上,雙手抱在胸前。我說:“不是說兩個小時以後嗎?”瑪門說:“你真是沒時間觀念,現在還剩半個小時。”我起身拉開窗簾,鍾樓的時針確實快指到了七點。
  突然看到那個大教堂,我指著它說:“那是什麼?”瑪門說:“人骨教堂嘍。”我說:“人骨……教堂?”瑪門說:“是,那裏的天花板和牆壁上都挂著人骨串成的裝飾品。用掉了三萬具魔族屍體。”我愕然道:“魔族的屍體?”瑪門說:“這個是五千多年前修好的,大部分都是墮天使的骨頭。都因為不適合魔界的生存環境死掉,屍骨遍地,薩麥爾就決定用未葬的屍骨裝飾教堂,並把能查出的名字都刻在羅德歐加門前的石碑上。你想去看麼,我帶你去好了。”我說:“嗯,有空就去吧。”瑪門說:“你少敷衍我,不想去直說。”
  我無語了。看一堆天使骸骨有意思麼。
  瑪門橫我一眼,抓著我的手就往外面拖:“我服了你,先跟我去宴會。”
  
  帶上哈尼雅和天使軍團,我們往潘地曼尼南的正廳走去。哈尼雅看著壯麗的宮殿,忍不住感慨:“這裏真的很漂亮,父親,我們回去也修建類似的建築好不好?”瑪門說:“哦,拜托,哈尼雅殿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笨?麻煩你看看地形,天界只適合那種刻板的哥特式建築,OK?”哈尼雅說:“沒有父親和父神做不到的事。”瑪門說:“我不介意你有幻想症,但麻煩你不要傳染給我。”我趕忙打斷:“好了,這個問題晚些討論。”
  
  抵達正廳,我終於知道舞會和宴會的區別。
  整個大廳裏只有酒水流動聲,高腳杯碰撞聲,還有不甚明顯的腳步聲。每個人說話都把聲音壓得很低,女士們笑著,都會用扇子擋住嘴。
  路西法和莉莉絲站在王座前的台階上。
  莉莉絲確實與當年不同,變溫順很多。她將長長的青絲盤起,兩鬢落下數綹卷發,臉上的妝比接見我們時要濃些,更顯豔麗妖嬈。她與路西法碰杯,飲酒。
  路西法半垂著眉目,低下頭去碰她的唇。
  她纖長的指尖輕輕扣住路西法的頸項,與他站在人群頂端接吻。
  他們之間的默契難以言喻。多一分則太情色,少一分則太生疏,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熟練,搭配得恰到好處,優雅得令人羨豔。魔王與王後,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鴛鴦眷侶。

原罪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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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個撒旦都在場,阿撒茲勒、薩麥爾和沙利葉三劍客又圍在一起聊天。路西法一看到我們,立刻走下來說:“貴賓到了。”
  瑪門走到路西法身邊,隨著群眾一起鼓掌。
  我回頭低聲說:“大家一定要記住,魔族說話都很直接,入鄉隨俗,能忍的就忍。”天使們都紛紛點頭。然後我帶著他們朝前走去,朝路西法頷首示禮。路西法亦回禮。
  莉莉絲微笑道:“不知米迦勒殿下對魔界怎麼看?”我說:“別具一格,實在很漂亮。哈尼雅就很喜歡這裏。”哈尼雅點點頭,清秀的面龐帶著路西法當年的純淨和聖潔。路西法說:“在所有魔族眼中,魔界是最美的地方。”哈尼雅說:“不過,嗯,這裏缺少了些光明。”我給哈尼雅使了個眼色,他無動於衷。
  路西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離開地獄就能看到光明?”
  哈尼雅說:“當然,有神的地方就有光明。他是仁慈而萬能的。”路西法說:“耶和華是仁慈而萬能的?他仁慈,那就該讓三界都充滿光明。他萬能,那他為什麼不消滅了我這個魔鬼?”
  哈尼雅還想說什麼,我在下面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回頭對路西法說:“陛下,神沒有絲毫想要責罰你的意思,不然就不會派遣我們來這裏。”
  “責罰?米迦勒殿下,這是多麼過時的台詞,你居然說得出來。”路西法輕笑,“沒有人能責罰我,除了我自己。世界上並不是只有一個上帝,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上帝!”
  
  他剛說完這句話,全場的人都開始歡呼,莉莉絲用特別崇拜他的目光看著他,還輕輕挽住他的手。哈尼雅說:“路西法陛下,你是被我父親打下地獄的,這一點希望你不要忘記。”路西法轉眼看向我,笑得更加輕狂:“我永遠不會忘記。”
  薩麥爾說:“米迦勒殿下,做什麼這麼急性子呢?戰勝我們陛下的時候再談鐐銬吧。”沙利葉說:“先不論耶和華心裏是怎麼想的,至少表現在外面的是他深愛每一個人。我們陛下不一樣,他主張將仁慈給與應得其之人,而不是將愛浪費在忘恩負義的人身上。”
  我說:“很抱歉陛下,我並沒想和你在這方面發生爭辯。”路西法微笑:“確實沒有必要。耶和華這人沒什麼好說的,米迦勒可是個正義而善良的天使,絕對不會忘恩負義。這一點我們都深信不疑。”
  我抬頭看看他,抿著唇點點頭:“謝謝陛下賞識。”
  
  路西法打了個響指,旁邊的人端來兩杯紅酒。他取下一只酒杯,我取下另一只。
  路西法說:“讓不愉快統統過去,為了大天使長的到來而幹杯!”
  路西法舉杯一飲而盡,周圍的人也一起幹杯。
  我喝下一口。有些不適應魔界的烈酒,慢慢地喝下去。
  路西法命人替我斟酒,自己也盛了一杯。他舉杯,姿態高貴不凡:“為了天界與魔界的繁榮與友誼幹杯!”
  第二杯下去,喉嚨間火辣辣,燙得厲害。
  偏偏這些魔族倒紅酒跟倒礦泉水似的,嘗著味道起碼也是放了上千年的,骨碌碌也不嫌浪費。路西法舉第三杯說:“為了魅力天使哈尼雅的到來幹杯!”
  路西法喝酒和以前大不相同,不再是品酒,真是灌酒。一口一杯真像傳言所說,喝酒像和白開水。我輕提一口氣,慢慢慢慢喝下第三杯。
  
  好,路西法的慶祝完畢,別人的慶祝又來了。這次算我失誤,忘記魔界的酒不是一般彪悍。其實該帶幾個能喝的來,起碼有人幫我分擔一下。這麼慶祝來慶祝去,我估計我也快完蛋。還好後面的人不像路西法這麼無良,一人只敬一杯,但理由都實在沒理由的變態。關於天界魔界的說完了,開始說老婆孩子,說完老婆孩子沒說的了,開始說天氣說地理,這些都說完,最後居然有人說“為了莉莉絲陛下美麗的乳房而幹”,我好奇得不得了,路西法聽了居然沒抽他。再來人家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還有人說“為了阿撒茲勒殿下越來越多的情人而幹”。我非常嚴肅地思考過這個問題,阿撒茲勒情人多不多關我什麼事?
  
  被圍剿過後,我的腦袋裏絕對是裝滿芝麻糊,走哪暈哪。勉強睜大眼睛保持鎮定,看到有人正准備灌我兒子。就說這些人怎麼這麼無良,連我的寶貝哈尼雅也想欺負。他哪能喝什麼酒,就果汁都能醉了他。我快速走過去,一把搶了酒杯說我來喝。剛想仰頭喝下,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酒杯被奪過去。
  瑪門一口氣喝下酒,跟他老爸似的絲毫不臉紅:“別鬧了,你看你醉成那樣。”我笑笑:“沒醉,沒的。”哈尼雅擔心地看著我:“父親……他們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人?”瑪門說:“沒人欺負他,自己要逞強。喝不了就說,又不會有人逼他。”
  “今天心情很好,喝一點酒更開心。”我搖搖頭,走到窗邊靠著,天旋地轉。
  路西法站在人群中,基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一直那麼出挑,無論在哪裏都是最耀眼的。我輕打了個酒嗝,一口的酒氣,身上熱得像著火,將袖子挽起來。路西法無意識朝我這裏瞥了一眼,目光掠過我的身上,又重新繞回來。
  酒果然是壯膽的東西,喝了幾杯就跟一黑熊似的豪放。我非但沒有轉移視線,還對他輕輕軟軟地微笑。我臉上的笑容還停著呢,他就放下酒杯朝我走過來。

原罪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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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太多了?”路西法站在我的面前,我這才看清他的眼睛並不是純黑色。最深處仿佛有濃濃的深紅,就像燃了千萬年的業火。
  我還是搖頭:“很久沒有喝酒,所以有點頭昏。”
  路西法說:“你不是喜歡喝酒麼。”
  我說:“那是以前……我現在喜歡牛奶。”看他愣了,我忙解釋:“這和你沒關系,別想多了。”
  路西法說:“哦。魔界你都看過了,你最喜歡哪一獄?”
  我說:“我沒有逛完。但是我很想去第二獄,聽說雪月森林很漂亮。”
  路西法說:“嗯,雪月森林是很不錯。那裏的鹿都是白色的,還有白色的骨翼……這個時節也最適合去。”他站在窗邊,指了指天上:“看到那幾顆連在一起的六顆星麼,那裏正對著雪月森林的位置。”
  我點點頭,雙手撐在窗台上,輕聲說:“陛下,羅德歐加明明是在六獄下面,為什麼可以看得到星空?”路西法笑:“在這裏當然看不到真正的星空。你所看到的都是靠巫術施展而出的,第一獄的天空幻象。”我說:“幻象?那又有什麼意思……總該知道那是假的。”路西法說:“幻象總比沒有好,不是麼。”
  我懵懂地點點頭,那倒也是。就像那一場持續了兩年,牽挂了千年的夢。
  路西法看著星空,說話速度很慢:“我每天晚上都會在寢宮裏眺望……然後告訴自己,我現在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夢。雖然不完整,雖然有矛盾,總歸是實現了。”
  我說:“其實住第七天也不好。那裏只有陽光……我為了看星星,總愛往下看。陛下,我真心為你高興,你過得實在很幸福。”
  路西法說:“你也一樣,不是麼。”
  我點頭,點了一下還不夠,拼命點了好幾次,跟啄木鳥似的:“除了對陛下很愧疚,其他沒有什麼不好的。”
  路西法回過頭,靜靜地看著我。
  我笑:“幹嘛?我是實話實說,當初真是我對不起你……啊啊,別說我性子急,我性子真急。多有得罪,見諒。”
  路西法說:“這個不是你說對不起就完事的,在戰場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我說:“嗯嗯嗯。”
  路西法說:“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我睜大眼看著他:“嗯。”
  路西法剛退一步,忽然捉住我的手舉起來,似笑非笑地說:“但是,麻煩你先解釋清楚這是為什麼。”
  星砂的光芒下,月白的手鏈閃閃發亮。
  我看著它出神,笑了笑,又笑了笑:“陛下不要想多了,我只是覺得很愧疚才會帶著它。我希望能夠償還你,你知道。”路西法說:“米迦勒,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變得很自以為是?”我說:“知道。”路西法譏笑:“因為對一個人愧疚,就把他送你的定情信物帶上幾千年?”
  我看著那個手鏈,怔怔的,許久說不出話。
  確實諷刺呢。
  我幹笑著,兩指輕輕掐住手鏈的扣子:“啊,是。這樣會給您和莉莉絲陛下都帶來麻煩,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想到這麼深一層……如果陛下需要,我把它還給你。”
  路西法只松開手,沒有說話。
  我倉促地抬頭看他一眼:“我現在已經一點都不喜歡了……希望你不要誤會。”
  路西法依然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繼續低下頭去解鏈子,手指有些顫抖。
  
  許久,我才聽到他輕輕說:“我也一樣。所以,不會誤解的。”
  我緊緊咬住牙關,沒再搭話。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手鏈鎖得很緊,就像已經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根本無法解開。不知道是不是酒醉的原因,眼前的東西都開始模糊。我拼命拉扯鏈子,急得聲音都在顫抖:“不,我打不開……我努力了,可是還是打不開……陛下,我打不開……”
  真的不要再索取了……
  這是我最後的珍寶。
  如果這個也丟了,關於他的,除了回憶我什麼都不剩。
  
  路西法撥開我的手:“打不開就不要取了,反正我拿來也沒用。你喝多了,回去睡吧。”
  我點點頭,搖搖晃晃地走掉。
  路西法說:“慢著。”
  我停下腳步,回頭。
  他說:“這段時間剛好是墮天日,在羅德歐加競技場,歌劇院都有活動,還有最後一日的大型晚會,相當於天界的創世日,非常熱鬧,你可以帶著你的下屬來參加。”
  我微笑:“我非常期待。”
  “米迦勒,你這些年來都是這個樣子麼。”
  “嗯。”
  路西法垂著眼簾,笑了笑:“很好,比以前好看很多,像個天使長。”
  “謝謝。”
  路西法蹙眉看著我,抬了抬手,放在我肩膀上空,又硬生生握成拳,收回去:“那你回去吧。你兒子和屬下的事我會安排的。”
  “嗯,謝謝陛下。再見。”
  “再見。”
  
  晃蕩出正廳,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抵達拜修殿門前。進入房間以後,我走到陽台上,看著眼下的帝都夜景。天微涼,還飄了些小雪粒。我抖了抖翅膀,將自己包住。
  我握著自己的手腕,輕輕摩挲著那條手鏈。
  或許我變了,但是他沒有。他還是像當年一樣美麗,微笑和當年一樣甜。他還是很喜歡做有情調的事,依然沈迷於追逐夢想的成就感中。
  他不知道,每天俯瞰銀河,就是想穿過那道鴻溝,看看他在做什麼。而現在不用了,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他。每一天。
  我抬頭看著夜空,忍不住輕笑。
  六顆連在一起的星星,正對著雪月森林。
  
  ***


原罪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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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上,我帶著哈尼雅去樓下的餐廳用餐。這裏的食物全都是由高級廚師烹飪,聽說很美味,也聽說很浪費。等我去了才發現果真是這樣,白布鋪好的桌面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放著大烹五鼎,人都給擋幹淨。一個正堂大得跟博物館似的,還搞自助餐呢。結果就幾個人稀稀拉拉坐在裏面,還沒裝幾根菜。
  我和哈尼雅在靠落地窗的桌旁坐下,自己動手弄了點菜,也看到了幾個天使在那裏吃得開心。說真的天界很多人搞訪問,實際就是一堆天使拿領導上的銀子下來大手腳地花。
  
  肉類加蛋類加蔬菜類外加一杯牛奶,弄好了放桌上,余光掃描到有人坐在我的旁邊。我回頭一看,又是那個影響空氣指數的小孩。
  瑪門剛想點煙,我就說:“你看這裏誰抽煙了,就算你是瑪門也不能這樣。”瑪門右手夾著煙杆撥撥頭發,手肘撐在桌上:“你起得蠻早的。”我說:“九點還早?”瑪門說:“我都是淩晨四點睡下午五點起。”我剛一拿起叉子就放下:“我看你最大的能耐就是糟蹋自己身子。”瑪門朝看他的哈尼雅拋個媚眼,把哈尼雅看無語了才回頭說:“魔族大部分都是夜間活動型,陽光見多了反倒不好。你看我昨天早睡,皮膚都變差了。”
  我盯著他那張水嫩嫩的臉看了半天:“沒看出來。”瑪門一副無奈相:“沒法,人太好看了容易讓人忽略瑕疵。”我笑著捏捏他的臉:“人小鬼大。”
  皮膚是蠻好,就是太瘦,一層皮。
  瑪門居然沒有反抗:“你就繼續賣老吧。”我說:“怎麼今天起這麼早?”瑪門說:“關你什麼事?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起這麼早的嗎?太自作多情了吧?”
  這孩子的邏輯果然不是常人能推測得出的。我長吐一口氣,拿起刀叉開始切東西:“小瑪門,你喜歡吃什麼。”瑪門說:“龍蛋。”我愣了,哈尼雅差點把叉子都抖掉:“你……”
  瑪門說:“我什麼我?龍蛋雞蛋不都是蛋麼。不過那個太補,吃多會上火。要說普通的食物,雞蛋吧。”哈尼雅看著盤中的雞蛋,再看看他,咬著唇不吃了。
  我說:“半熟的還是全熟的?”瑪門說:“半熟。我喜歡半熟的蛋黃。”碰巧我的盤裏有一個。我切了一小塊,把柔軟晶亮的蛋黃裹在裏面,叉上,放到瑪門嘴邊:“啊。”
  瑪門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一口咬下雞蛋,若無其事地往別處看,嚼一嚼的臉就紅了。
  
  我說:“很燙?”瑪門搖搖頭,嘴裏還包著雞蛋,雙腮鼓鼓的。我說:“那你臉怎麼這麼紅?不好吃?”我夾了一塊放嘴裏,吃半天沒吃出哪裏不對。
  煙杆在瑪門的手裏打了幾個轉兒,他忽然站起來,包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我出去抽會兒煙。”我說:“嗯,一會還來麼。”瑪門竟然特乖巧地點點頭,飛速跑出去了。
  
  瑪門剛走,就又有人在我身邊坐下。我回頭一看,有些錯愕──是莉莉絲。
  莉莉絲沒有化妝,一張臉頓時青澀稚嫩許多,眉目清秀,看去就像十六七的花季少女。她端了一杯熱騰騰的牛奶,放在桌上,沖我們微笑:“米迦勒殿下,哈尼雅殿下,你們早。”我回她一笑:“陛下早。”哈尼雅說:“莉莉絲陛下早,叫我哈尼雅就可以了。”
  莉莉絲說:“你們還想吃點什麼嗎?我叫人幫你們加餐。”我說:“不用了,這些足夠。陛下吃過早飯了嗎?”莉莉絲說:“剛和瑪門一起吃過了。”語畢她喝了一口牛奶。
  哈尼雅說:“陛下也喜歡喝牛奶嗎?我父親也喜歡呢。”莉莉絲說:“現在喜歡,以前只喜歡喝酒的。”
  我手上的動作一滯,又繼續吃東西。
  莉莉絲說:“一會讓瑪門帶你們在羅德歐加裏逛逛吧,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和路西法。”
  我說:“好的,謝謝陛下。”
  莉莉絲說:“你們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哈尼雅說:“我最想去史米爾城,聽說那裏有很多天界沒有的文獻。”莉莉絲說:“真是個好學的好孩子,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叫人帶你去。米迦勒殿下呢。”我說:“雪月森林。”
  莉莉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真的?我也很想去那裏,我至今還沒去過呢。”
  我又是一滯,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莉莉絲說:“昨天我還和路西法聊到這個,他說他要帶我去那裏玩。要不這樣,下一次我們去的時候,米迦勒殿下也一起吧。人多比較有意思。”我立刻搖頭:“不了不了,謝謝陛下的好意。”
  哈尼雅笑笑:“兩位陛下的關系真的很好,好到整個天界都知道。”
  莉莉絲撐著下巴,忽然笑得很溫柔:“嗯。路西法是一個很有主見又很浪漫的男人,我以前根本沒敢相信他會愛上我。”哈尼雅說:“不會啊,莉莉絲陛下很漂亮,怎麼會不敢相信?”莉莉絲說:“我以前常常患得患失,覺得對我這麼無趣的女人,他肯定很快會覺得膩了。早就做好的分手准備,他卻很細致地讓我放下這種想法,安心和他在一起。”
  患得患失……
  跟路西法在一起,誰不會患得患失?
  曾經也覺得他會和我在一起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曾經一次次逼問他一些很弱智的問題,逼他為我許下承諾。
  他何嘗不是耐心地一次次重複,他愛我,他永遠不會放棄我。
  只是他在我身上沒有實現的誓言,在莉莉絲身上完成了。
  
  “昨天晚上我又任性胡鬧,朝他亂發脾氣。”莉莉絲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他沒像以前那樣解釋……倒是變得很熱情,讓我之後都覺得自己很沒意思。”
  哈尼雅說:“他對你真好呢,讓人很羨慕……雖然他昨天把我弄得很沒面子。”
  莉莉絲說:“他有時是這樣,固執得要命。你別介意啊。”
  哈尼雅擺擺手:“不會的。”
  我把最後一片肉塞到嘴裏,麻木地嚼了半天,如同嚼蠟。

原罪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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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一走,哈尼雅就興奮起來了:“父親,你有沒有覺得莉莉絲陛下跟剛見面的時候不同了?”我搖頭,沒心思想別的。哈尼雅說:“前兩天都沒覺得,這兩天突然覺得你們長得很像啊。”我說:“嗯,我和她的臉是一樣的。”
  我猜哈尼雅肯定想問為什麼,還好他還沒開口瑪門就進來了。瑪門剛掐了煙,煙口子還冒了寥寥青絲。他拍拍我的肩,一股煙味飄來:“走,逛街去。”我說:“兒子,你要去麼。”哈尼雅看看瑪門又看看我,猶豫不決地點點頭。
  瑪門拽著我就出去了,差點把我手拉脫臼。
  
  離開潘地曼尼南就花了我們近半小時,街道上行人並不多,瑪門說一到晚上這裏就會熱鬧到震耳欲聾。幾家小攤剛開鋪,魔界的傳統店鋪風格經幾千年還是沒變。商人們把雜七雜八的貨物往大紅布上一堆,自己窩在後面睡覺,一睜眼布匹下面就會冒出閃閃精光,特像探照燈。
  羅德歐加的東西不容易流傳到天界去,所以路過店鋪,我一個個都看得特仔細。我拿起一個圓圓的果子問:“這個是什麼?”瑪門說:“珊瑚果。這個是從水中城直通的人魚世界撈的。”他用煙杆敲敲果子,“這個是圓型的珊瑚。下面這個會發光的是葉片。”我說:“珊瑚也可以長葉子的?”瑪門說:“你看到的是天界的東西,別和這裏混為一談。這東西磨成粉吃了絕對大補。這東西比較少見,所以賣兩安拉。沒必要買,你想要我去弄一個給你。”我點點頭,又拿起一個瑩綠色的魚骨頭:“這魚怎麼還長腳了?”瑪門說:“這個是才用魔法合成的新品種,化石帶身上可以輔助巫術。二十歐裏,不值這個價,也沒必要買。”
  我應了一聲,對他來說什麼都沒必要買,這個叩門兒。
  瑪門說:“要去圖書館玩玩不?我老爸老媽的龍還有那兩條龍的兒子我的龍都在那裏。”我說:“你說的是剛果和楊路還有它們孩子?”瑪門說:“嗯。”我說:“你的龍叫什麼?”瑪門說:“安拉。”我先是點點頭,然後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瑪門笑笑:“很有錢的名字吧?”我嗤笑著拍拍他的臉,拉著哈尼雅往前走。走了一段發現瑪門不在了,回頭看他正摸著自己的臉傻愣呢。一看到我,他立刻收了手,用指尖點了煙,漫不經心地吸了一口,吐出幾個圈圈。
  
  我說:“嗯,地獄圖書館的藏書應該很齊全。我和哈尼雅都剛好想去那裏轉轉。”瑪門說:“你們想找什麼?”哈尼雅說:“曆史,武器,學校,礦石,風俗……暫時想到的就這些。”瑪門驚:“我的神之美!你知道把這些全部看完需要多久的時間嗎?你難道來魔界就是准備泡圖書館的?”哈尼雅說:“天界封閉得太厲害,連魔界語的書都有很多漏洞,好不容易來一次當然要看看。”
  瑪門說:“行,你泡書,我泡妞。米迦勒,跟我走。”我一掌拍掉他的爪子:“瑪門,再亂說話我生氣了。”瑪門說:“好好,我不惹你,小氣鬼。這樣,哈尼雅,你就別去翻那些地方了,免得你爸也跟著你去。那些東西我都很了解,我給你說。尤其是礦石,嘿嘿,魔界三百八十四種礦石我都能背出名字跟特性,尤其尤其是黑珍珠。”哈尼雅點點頭:“謝謝瑪門殿下。”
  瑪門說:“要謝別謝我,謝你老爸。”
  我說:“那些東西我也感興趣,不過我最感興趣的是黑魔法,現在又多了個奴隸船。”
  瑪門說:“奴隸船是從黑鐵時代開始興起的,那一段時間魔界崇尚使用魔法,大部分不會魔法的魔族就淪為奴隸。剛開始的時候奴隸們都沒有任何自由和權利,沒有獨立的人格,作為奴隸主的私有財產和會說話的工具,可以被奴隸主任意買賣以至屠殺。現在完全是兩個意義,除了工作量較大,薪水較低,奴隸們其他與一般人沒區別。”
  我說:“原來奴隸是指黑工,不是真奴隸。”瑪門說:“解放都多少年了,誰也不該壓迫誰啊。”我說:“那黑魔法的原理呢?”瑪門說:“這我怎麼知道,我是出了名的魔法盲。”我說:“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瑪門挑挑眉:“沒關系,我們可以問別人。”
  我說:“問誰?”瑪門說:“整個魔界裏誰的魔法最強就問誰嘍。”
  我愣了愣,忙道:“不用不用,我想知道的只是基本原理,這個我自己查吧。”
  瑪門說:“那樣多浪費時間。不用擔心,我說的話他絕對聽。”
  
  我和哈尼雅兩個就被他這樣拽過來拖過去,又從市場拖回了潘地曼尼南。
  
  潘地曼尼南正北方的卡德殿,就是路西法和莉莉絲的寢宮。
  門前是幾個惡魔塑像,展翼舉鐮,栩栩如生。
  寢宮內部主色調為黑色,連窗簾都是長長垂地的黑天鵝絨。
  侍衛在外,侍女在內,整整齊齊,清清靜靜。
  站在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鋼琴聲,曲調輕柔動聽,流暢悅耳,每一個音都圓潤飽滿,高亢時不尖銳,低沈時不壓抑,實屬超脫凡俗的雅致。
  瑪門帶著我們大大咧咧走進去,招呼也不打一個。
  
  從正廳進去,覺得溫度都要涼上幾成,地面是黑色的大理石,明亮的光澤倒影出人的影子,連輕靈的鋼琴聲似乎都可以將之擊碎。
  正廳中央有一個小型噴水池,水是活動的,濺了滿天的珠花,可是沒一點聲音。繞過噴水池,我們從右邊的側門進去,拐來拐去總算在一個適中大小的廳堂門前停下。
  
  裏面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臥室三角鋼琴,琴上擺了一個雪白精致的花瓶,插著一朵薔薇。莉莉絲伏在琴上,漆亮的琴身上是她優美身形的倒影。她微笑看著彈琴的人,不時用指尖敲著鼓點。
  從琴架間隱約看到那人的眼睛,半垂著的,溫柔的。
  原來他會彈琴……而且彈得還不賴。
  琴聲到一半忽然停止,琴架後傳來清如琴聲的聲音說:“站門口做什麼?進來吧。”

原罪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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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懶懶散散地磨蹭進去:“老爸,好容易逮個周末你就窩這裏彈琴?出去走走也好啊。”說完在鋼琴上叮叮咚咚拉響一串音。路西法的單手在琴鍵上敲著音符:“我們剛過來,你想出去?”瑪門說:“沒啊,美麗的大天使長想了解關於黑魔法的知識,我又不會,所以來問你了。”
  空靈的單音忽然停止,路西法說:“米迦勒?”瑪門說:“是了。”路西法頓了頓說:“你等等,我去圖書館找一下資料,整理好了給你。”莉莉絲說:“你不都記得滾瓜爛熟了?還要找資料?”路西法說:“那樣准確一點,瑪門你等一會。”他剛站起來,瑪門就說:“哎哎哎,老爸,你急什麼,他只是感興趣,沒有說要深入學習,你直接口頭轉述給他就好了。”
  路西法半晌才輕聲說:“我不大想見他。我寫了你拿給他就好。”
  “老爸~~你也不看看門口站了什麼人。”瑪門轉過頭說:“你別在意啊,我爸就這種人,拽得要命。連我的帳他都不怎麼甩的。”
  琴聲忽然拉得很長。
  停止的時候,路西法猛地站起來。
  哈尼雅輕輕捏了我一下。
  我輕吐一口氣,淺笑道:“我一開始沒麻煩陛下,是瑪門硬要來……嗯,我可以去圖書館看。”我回過頭,有些尷尬地對哈尼雅笑笑:“我都說了這樣不好。”
  路西法說:“慢著。”
  我抬抬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瑪門勾住路西法的手臂,一個勁往門外拖,還回頭朝莉莉絲眨眼:“老媽,老爸借我用一下。”莉莉絲平和一笑,點點頭:“去吧,早點回來。”
  瑪門和路西法走到門口,還特小大人地撞了撞他:“老爸,幫人幫到底了。”
  路西法看了我許久:“你想知道什麼?”
  我看看遠處,看看近處,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哪都看過了就不敢去看他,蹦出幾個字也怪別扭的:“黑魔法吧。只想了解一下,我自己查就可以,不勞煩陛下了。”
  瑪門說:“米迦勒殿下,您真的不必緊張,他看去臭屁實際很溫柔的。”
  我搖搖頭:“我沒有緊張。”
  路西法說:“這樣,你們跟我來圖書館。”
  瑪門說:“老爸~~你真准備去翻書?那會累死人的,我不想看啦。”路西法說:“你不愛看可以回去。”瑪門哼了一聲,無趣地往前跑去。
  
  然後路西法叫了馬車,我們總算可以歇腳。圖書館離潘地曼尼南比較遠,這一路走得那才叫坐臘,怎麼都不是個頭兒。哈尼雅又開始感慨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居然很少和我說話。還好瑪門知道活躍氣氛,一口一個老爸叫得特動聽。眼神不受控制,一定會往他身上紮。路西法和瑪門聊天,有時不經意瞥過我的臉,我一定會和他對視。弄得我想挖個洞跳了算。
  
  在進入地獄圖書館大門時,我差點以為自己到了古堡。烏雲下的建築呈巨大圓柱型,入口處還有高高的鐵欄。剛果一家三口一人占了一個角,到處飛,丈夫和老婆放個電,老婆還和丈夫回個電,夾著安拉在裏面哭笑不得。
  哈尼雅忽然說:“父親,我覺得那三條龍真像你,天父還有我。”我笑:“你見哪個都像。”哈尼雅說:“不會啊,你們兩個經常自己忙著做事就把我忽略了,我很慘的。”
  看他正兒八經說這種話,我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子:“傻小子,誰叫你天天黏著我。”哈尼雅說:“我很愛父親才會天天黏著。”
  他剛說完這句話,瑪門就精神抖擻地打了個哆嗦:“我的天,我親愛的的神之美,你說話能不這麼惡心嗎?”哈尼雅說:“我說錯什麼了?你就不愛你父親了?”
  瑪門看看我:“米迦勒,你兒子真和你一個德行。”然後他用手肘碰碰路西法:“不過哈尼雅,你爸媽真是我爸媽的再版,他們經常忙著做愛就無視我。可我不像你,超級跟屁蟲一個。”
  哈尼雅不開心了,脹紅了臉反駁。瑪門做了個鬼臉,還逗他逗得直樂。
  路西法只看著我不說話。我不自在地挪挪身子:“到了。”
  
  下車以後,我們一起進入圖書館,外觀氣勢磅礡,裏面的陳列不必多說。閱覽室看起來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圓形中空,裏面兩層外面一圈,密密麻麻擺滿書櫃,書櫃旁有古老華美的桌椅。上面是一個玻璃大巨大穹頂,每一個書櫃前都有三層樓梯,要想拿一些罕見的書還需要爬上去。坐在裏面的大部分都是黑巫師,年紀老得那叫蹉跎。
  
  瑪門往櫃子上一靠,歎息:“哎,其實我不喜歡來這裏,進來就覺得自己是一文盲。”路西法說:“所以我叫你多看點書。”瑪門說:“我是戰士啊,有空看書不如多練練臂力。”路西法輕笑:“你已經蠻力成這樣了,沒必要再練。倒是腦子裏該裝點東西了。”瑪門說:“你這麼贊揚我,我會不好意思的。”路西法說:“我當然是在贊揚你,你的臉皮也越來越厚。”瑪門說:“老爸你太帥了謝謝老爸~~~”
  哈尼雅估計一是喜歡看書,二是給這父子倆的詭異對話震倒,打了個招呼沖就沖進書堆。
  
  路西法說:“你們先去坐著,我去找書。”我說:“多個人要快些,我幫你吧。”路西法說:“用不了太久時間。”然後站在一個書櫃下,輕輕舉起手,對著某個書櫃指了指。裏面的兩本書嘩嘩飛下來,穩妥落在他手裏。

原罪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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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找了個位置坐下,路西法說:“這兩本都是初級黑魔法的書。藍殼的是理論概要,灰殼的是實踐演習。你現在所學的是白魔法,可魔法就是把想像中的東西實體化的依憑,不論黑白都一樣。白魔法性質純正聖潔,以協助他人改變自我為前提。黑魔法以詛咒傷害或控制或崇拜惡魔為主。”我點點頭,瑪門趴在桌子上,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我恨魔法。”路西法說:“那你先到一邊玩去。”瑪門打了個呵欠,朝哈尼雅那邊陰笑,奔過去。
  路西法坐到我身邊。
  我看看他,正迎上他的目光,不自在地笑笑。
  
  路西法說:“打個比方,假如你想要一千個金幣,白魔法就像有一位欠你錢很久,久到你已經忘了他欠你錢的朋友在路上和你巧遇。這次巧遇讓你朋友想起他還欠你五百個金幣。不足你的需求,卻是你無償得來的。而黑魔法就像你出門逛街,走著走著,突然有一輛馬車不小心撞到你。車夫為了陪罪及醫藥費,給了你兩千個金幣。你將獲得更高多的報酬,可你也會有所損傷。”
  我說:“難怪學黑魔法的人這麼容易上癮。”路西法說:“是,而且魔法能力越強的人越容易操縱它,比白魔法要好用得多。介於黑白魔法之間的是灰魔法,它本身並沒有好壞的分別。當你施行一個灰魔法時,它有可能帶來一個良善的結果,成為白魔法;亦有可能帶來一個負面的結果,成為黑魔法。但是當你施行它的時候,並無法得知它最後會帶來的結果為何。”
  我說:“可是聽說使用灰魔法的人很少。”路西法說:“嗯,因為不大好掌控。”我說:“那陛下會麼。”路西法說:“會。你呢。”我下意識抓抓腦袋,笑道:“我就只會火系白魔法。之後一直都是跟瑪門一樣在戰場上亂殺。”路西法說:“上戰場也不錯的,瑪門在魔界口碑就非常不錯。不過我覺得挺奇怪,瑪門是大惡魔,力量大很正常,可你是天使還這麼瘦,怎麼力氣這麼大?”
  我說:“我哪知道,力氣大也不是好事,一個勁揮刀舞劍,能自保沒錯,但自保的同時就是一肉盾。如果敵方人稍微多一點,怎麼都不可能避免受傷。還盡是重不至死但可以讓你痛個幾天幾夜的傷,那才叫難受呢。”
  路西法輕輕握住書的封殼:“你受過傷?”我笑:“陛下,人類是傷不了我的,我身上的傷大部分都是給你手下砍的好吧?”路西法說:“誰傷的你?”我說:“那麼多人我怎麼記得?不管它,現在都結疤了。”路西法說:“留疤了?”
  “那是肯定的。”我拍拍自己的胸口,“這是英雄的證明,我以它為榮耀。”
  
  路西法看看我的胸膛,忽然在桌下握住我的手。
  我抽回手,立刻嘩啦啦開始翻書:“陛下,嗯,黑魔法要通過媒介來實現麼?”路西法定了定神:“咒語和手勢是最普遍的。另外三種是符咒,引物和魔法陣。借著符咒或引物所產生的變動來啟動魔法,魔法會從施法者附近出現;以各種不同東西來組成一個魔法陣,魔法會從魔法陣上出現。在魔界,最常見的魔法陣圖就是六芒星和撒旦之子的精神物質圖。”
  我說:“是不是魔法陣還能召喚惡魔?”路西法說:“嗯。召喚惡魔還可以用召喚書。我聽瑪門說了,你和他有過契約。”我笑:“真不好意思,那天晚上穿那麼奇怪……”路西法說:“不。很漂亮。”我眨眨眼,不知如何接口。路西法說:“瑪門很喜歡你。盡管你們才認識沒多久,可我很希望你能多指導他……當然,你可以拒絕。”我說:“哪的話,我也很喜歡他。”
  “那就好。我很開心看到你們在一起。”路西法微笑,“關於黑魔法,按易難程度分,大概有這幾個:沖擊系,火炎系,雷電系,光炙系,寒冰系,重力系,重力系又分時空系和心靈系。基本上沖擊系咒文是魔法的基礎,也是魔法中攻擊效率最高的系。因此在複合咒文中,沖擊系力量經常出現,你可以先看看這一類的書。如果你想學,我可以幫你。”
  
  我說:“謝謝陛下,不過我在這裏待的時間有限,估計學不了太多。”路西法說:“你什麼時候走?”我說:“可能墮天日之後十來二十天吧。”路西法看我一眼,想說什麼又卡了。我說:“嗯,也許有別的事,可以留得久一點。”路西法說:“如果你想參觀別的地方,可以叫上我。”我說:“謝謝陛下。”
  路西法掂了掂手中的書:“我再去找幾本基礎的書給你,你可以帶回天界慢慢看。”我驚道:“真的?我還做好了抄書准備呢。”路西法淺淺一笑,眼神把我七魂都勾去了六個。
  他起身,跟幾個老頭子打招呼,到書櫃旁找書。
  我看著他的背影,長長的披風,精致的黑靴,一時竟有些失神。於是匆匆忙忙站起來,跑到他身後。
  書櫃高大,重重疊疊,把原本就已黯淡的光線幾乎都擋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
  他剛接過一本書,回頭一看我,有些錯愕:“怎麼了?”
  我也傻了。
  怎麼了?我都想問自己是怎麼了。我跑過來做什麼?
  我搖搖頭,半天才編出一個借口:“那兩本還要用嗎?”路西法說:“你覺得呢。”我說:“我也不知道。”路西法說:“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拿走吧,這裏有很多本。”
  ……真是無聊又無意義的對白。
  我聳聳肩,轉身走掉。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我驚詫地回頭。
  路西法先是一怔,但很快就皺起眉頭:“米迦勒,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在我面前晃,不准再和我說話,不准再看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這一分鍾我真呆了,只喃喃問:“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路西法打斷我說:“你早點回天界吧,換誰來都可以。我看到你就心煩,特別煩。”
  我抿抿唇,喉間幹澀得說不出話。
  “好吧,我明天早上就回去。我會請求神換一個天使長來。”
  手鏈硌得皮膚很疼。
  我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一絲一絲抽出。
  “不要再換人了。你繼續在這裏待,但是不要再來見我。”就在我要完全抽出自己的手時,路西法反倒握得更緊了些。
  我抬頭直視他:“陛下,請放手。”
  路西法的手微微松開,卻在我還未來得及掙脫的時候又緊緊握住。我有些惱了,剛想使蠻力解決,就被重重推到書櫃牆角。腦中尚處於空白狀態,只是下意識地抬頭。一瞬間,雙唇就被吻住。
  衣服上的寶石被拉扯落地,叮叮當當敲擊作響。
  然後是失禮到幾近粗蠻的侵襲與占領,深深糾纏。


原罪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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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真想反抗,不是做不到的。只是在使力推他又被他扳回來以後,我忽然意識到抱著自己的人是誰。然後,我開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讓自己記住這一刻。
  舌頭被緊緊纏住,面前人的體重完全傾倒在我身上。
  淺淺的光束在空氣中緩緩旋轉,心跳在不安中顫動。
  我輕輕摟住他的背,他的動作滯了片刻。
  書櫃後面傳來瑪門的聲音:“神之美殿下,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的手從路西法的背脊滑到腰際,最後落在身體兩側。路西法離開我的唇,眯著眼看我一眼,踮腳起來取我頭上的書。
  然後我聽到哈尼雅說:“嗯,嗯,找書。”
  路西法側身擦去我嘴角的銀絲,定了定神,輕吐一口氣。我腦子裏嗡嗡亂響,握著拳頭靠書櫃上。他取下一本厚厚的書,隨便翻翻,放到我手裏:“你可以看看這一本。”我看著手中的《初級詛咒》,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把它放回原位,取下一本《黑魔法基礎》,飛速翻書說:“我還是拿這本吧。我不學那個的。”路西法愣了愣,笑道:“啊,我忘了閣下是天使,失禮了。”
  我看到他身後帶著一臉壞笑的瑪門,還有瑪門身後慢慢走來的哈尼雅。哈尼雅正在翻一本書,垂著頭,亮紅色的留海擋住眼,本來高挑的身材顯得矮了許多。
  瑪門伸個懶腰,又抽了骨似的靠書櫃上:“老爸,大天使長,你們還在研究這個啊,無聊透了。”
  “父親是很好學的人。”哈尼雅抬頭笑笑,“就是因為這樣,他和天父才有那麼多的共同語言。每次見他們聊天,我都會插不上話,但同時又很羨慕。”哈尼雅走過來,依然面帶微笑:“父親,告訴我,為什麼你和天父會這麼好?”我抿了抿唇,回之一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了,彼此比較了解,自然有共同語言。”
  路西法在一旁看那本《初級詛咒》,認真地就像剛學魔法的小孩子。
  
  哈尼雅真的很漂亮,眼神就像當年無可挑剔的路西法。路西法的臉型整一個兒瘦窄,若不是神情和身材,定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纖細精致的美少年。
  哈尼雅在這一點不像路西法。他的下顎的幅度相當明顯,有點像梅丹佐。因此他只要微微一揚頭,就會覺得比正常角度看時更有男子氣概。
  “嗯,我一直知道你們的關系很好。”哈尼雅用袖口擦擦我的額頭,又指了指身後的光束,“很熱嗎?剛才你一定在那束光下站了很久。”我嗯了一聲,轉眼看看瑪門。瑪門扔了個飛吻過來。
  路西法把書放回去:“我還有些事,要先走了。”
  瑪門撥撥自己的尖耳:“重色輕子的老爸,才幾分鍾沒見呢,就想成這樣了?”
  路西法說:“你哪只眼看到我和她天天待一塊了?”
  瑪門說:“哦喲,老爸還懂得距離產生美了?”
  路西法微微彎了眼:“兒子,下個月的黑珍珠商……”
  瑪門急道:“老爸!我錯了!”
  路西法點點頭,食指在我的書頁間戳了一下:“這才乖麼。回去了。”
  
  我們回到潘地曼尼南,除了瑪門沒人講話。
  
  路西法淡淡打了聲招呼,進入寢宮了。瑪門走前還回頭挑釁地看我一眼:“一月四日,競技場見。我要和你單挑。不來的就是怕了。”
  
  他們剛走,哈尼雅就說:“父親,我們什麼時候回天界?”我說:“等墮天日結束吧。”哈尼雅說:“我很想天父,你想他嗎?”我怔了怔:“想。當然想。”
  我和梅丹佐的關系真的很奇怪。我喜歡他,很喜歡,也會常常想著他。所有夫妻該做的事我們都會做,我們甚至還有了孩子。但,如果梅丹佐哪天告訴我他要娶妻,我會由衷笑著祝福他。
  對於路西法的圓滿婚姻,我同樣會笑著祝福。只是心口不一。
  
  哈尼雅說:“我也很想他,我們早點回去吧。”
  這孩子,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看到了多少?
  如果哈尼雅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所做過的事,還會這樣尊敬我,喜愛我嗎?如果他知道我所做的事,還會像現在這麼天真嗎?
  梅丹佐說過孩子總會長大,叫我不要太慣他,可我不聽。
  如果他知道,他的父親對魔王……
  我搖搖頭,帶他回了拜修殿。
  
  魔界的天黑得很早,尤其是羅德歐加。我坐在床頭看借來的書,但是半天沒翻下一頁。突然想到路西法在書裏塞過東西,猛地一翻,一張紙條落下。
  我撿起來一看,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偉大的米迦勒殿下,你那麼熱,是因為圖書館的光束呢,還是因為圖書館的不忠?
  
  ***

原罪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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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德歐加的競技場位於擎天柱南面,是迄今魔界建築中最卓越的代表,也是魔界威嚴的象征。它建於路西法曆2379年,曆時一百三十余年才修築完成。
  無比強盛的競技場能滿足下至平民,上至王公貴族的娛樂需求。魔王曾說過,只要競技場站立著,羅德歐加就站立著,競技場倒塌,羅德歐加也就倒塌了。
  
  每一年競技場都要舉辦大型的競技比賽,其中以墮天日期間為最。爭奪賽初賽預賽一大堆,要連續比很多天,比運動會還麻煩。
  在魔界有一點比較好,有高等功勳的人能直接參加決賽,而有貴族頭銜的如果沒有功勳,就算像瑪門那麼高的地位都不能忽略預賽。但也是因為這個,魔族大部分比較殘忍,為此他們可以忽略一切倫理道德。也就是說,如果瑪門哪天強過了路西法,他完全可以把殺老爸娶老媽,扒路西法的皮喝路西法的血吃路西法的肉,沒人會指責他。
  當然,這種事不可能發生,路西法就一妖精,年紀一大把了進步速度還是驚人。而且瑪門不可能超越路西法,就算超過也不會這麼變態。
  
  競賽的結果,一般要選出兩個冠軍,一個是大巫師,一個是黑暗騎士。路西法非常冠冕堂皇地說了,任何種族的人都可以參加比賽,實際上條件卻極為局限。想要從魔法出勝當大巫師,如果沒有某個限制條件,那隨便拉個六翼天使都可以當。可這條件是:必須使用黑魔法。當黑暗騎士沒有條件,只要你的臂力夠猛就可以去參加。但是,魔族的力量是個人都知道有多變態,而且幾千年來的黑暗騎士都是瑪門,敢去動那個扭曲的小孩的人估計沒幾個。
  無論在哪一次競技大會,任何魔族只要當上大巫師或黑暗騎士,就可以挑戰路西法。誰能打敗他,誰就是下一任七撒旦之首,魔界之王。
  可是幾千年來,沒有一個巫師或黑暗騎士挑戰過路西法。這原理估計就跟當初在天界時看他眼睛超過十秒就是英雄一樣。
  
  每次一提到這個,我就會想起某些整蠱遊戲裏的變態BOSS,武器刀槍劍叉鞭杖弓使用燈一直處於ON狀態,血99999,魔法9999,攻擊999,防禦999,魔攻999,魔防999,反正什麼都是一排9,外加一大堆極品奢侈裝備,每回合自動回血9999,魔法999,給修改器改得面目全非似的,還是遊戲組加的修改器,你一凡人就算修改了也沒他彪悍。
  由此見證了一句真理:遊戲源於生活,變態隨處可見。
  
  哈尼雅說不想看預賽,可是我都去了。確實低級魔族間的打鬥不及高手精彩,可是至少能看到很多沒見過的武技和魔法。一半的時間泡圖書館,一半時間看競技,沒多久就混到了一月四日。
  這一日的比賽都很強悍,我把加納宮一堆已經快養成豬群的天使團帶來了。這幫神族還曉得拽點面子,關鍵時刻都打扮得人模狗樣,我們一堆在前往競技場的過程中沒少賺人眼球。
  
  競技場的外觀象是一座龐大的碉堡,亦像一座露天圓形劇場,占地數萬平方米,相當於一座二十層樓的高度,場內可容十萬位單位的觀眾。在魔界中,它與潘地曼尼南並駕齊驅,是最美麗雄偉的建築物。
  進入競技場以後,老遠看到圍了一圈的座位正北方偏西處有一大片空位,別西蔔拿著幾大袋食物,在那邊對我們熱情地揮手。我往左右看看,坐了滿滿的人,而且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睛還都盯著我們看。
  我打了個手勢,帶著天使們直接從這一頭飛到對面。
  從起飛到落下,魔族們都發出了非常詭異的驚歎。
  
  我和哈尼雅給天使們團團圍在中央,估計從對面觀眾那裏往這兒看景象一定頗壯觀:萬黑從中一塊白,一塊白中一點金。前面有個天使看了看身邊的墮天使,往中間縮了縮,我掏出劍就拿殼子捅他。他回頭看我一眼,立刻把腦袋垂下去。哈尼雅對那個墮天使笑了笑,點點頭。那個墮天使還蠻大方,笑得更開心。
  我往四周看了看,最後目光停在了左邊也就是“主席台”處。
  地獄七君坐的位置是按北鬥七星的排布來的,路西法和莉莉絲坐在正中央。

原罪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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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輕挽著路西法的手,路西法剝葡萄剝得那叫一個開心,剝一個塞一個進她嘴裏。瑪門倆腳都搭在石桌上,指縫間夾著煙杆,煙霧繞著他轉,因此看不清他的臉。
  身邊兩個天使聊天聊得開心。
  “看來傳言不可信,我從沒想過路西法陛下會長得這麼英俊,還這麼體貼。”
  “他和莉莉絲陛下確實很配,感情也好,讓人羨慕。”
  “這有什麼,完美的強者我們也有,完美的家庭我們的強者也有。”
  聊一聊的,目光就往我身上掃了。我回頭看看他們:“行了,這有什麼好比的,看比賽去。”
  
  底下的場子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魔法,一部分是肉搏。魔法那邊的動靜不大,兩組四人巫師對站著,各自握著法杖。空中有巨大的扭曲骷髏頭幻影浮動,互相吞噬,氣氛陰森至極。
  肉搏那一邊就顯而易見了。沙利葉和莫斯提馬騎著黑馬,對立著來回疾馳。莫斯提馬握著鐵索,索鏈在空中旋轉;沙利葉拉著短弓,一弓上架六支箭。兩人的架勢簡直跟要把對方吃了似的。
  鐵制馬蹄踏起灰塵無數,沙利葉猛地拉開弓,六支黑羽箭在弦上重重一顫,直擊莫斯提馬面門。
  莫斯提馬揚起鐵索,卻猝不及防,被一支箭刺傷手臂,鮮血飛濺而出。
  在莫斯提馬還未從舊傷回過神的瞬間,沙利葉又射出六支箭,直刺向他的四肢及腰部。莫斯提馬彎身,鐵索纏住馬頸,黑馬仰頭嘶鳴。
  箭刺破他的腰際,他半個身子滑落下來。
  沙利葉策馬靠近追擊。
  不,太急了。莫斯提馬還沒倒下呢。
  
  果然,鐵索生了毒牙一般撲上來,纏住沙利葉的脖子。
  沙利葉一時呼吸困難,臉脹得通紅。
  鐵索強硬往下拖拽,沙利葉驚弓之鳥一般脫離馬背,重重摔在地上。
  莫斯提馬的粉絲在歡呼,沙利葉的粉絲在悲歎。
  
  不一會兒就見沙利葉傷痕累累地走上來。我從天使群中飛出去,停在他面前:“剛才打得很漂亮。”沙利葉先是一驚,然後惋惜道:“差一點,可惜了。”
  我一邊施法替他治療傷口,一邊說:“我瞧你射箭很厲害,教教我如何?”沙利葉笑了:“戰鬥天使米迦勒殿下居然不會射箭?”我說:“是啊,輕巧的東西我玩不來。”
  沙利葉從小腿的箭囊中抽出箭,放在弓上:“誰說射箭輕巧了?沒有強大的臂力是幹不來這個的。”我說:“真的?不知道我的臂力夠不夠……不看上去好像是要用很大力。”沙利葉把弓箭放到我手中,把我擺成拉弓的姿勢,然後抬高我的手腕:“殿下,就這樣,精神集中。”
  余光看到路西法那一堆在往這邊看,我定了定神……不能丟人。
  沙利葉說:“你試著射對面那個藍旗,不遠吧?對,用你最大的力氣拉弓,然後快速松手。”
  我慎重地點頭,用力拉弓……
  沙利葉說:“是不是要用很大力?射箭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的。”
  吱吱嘎嘎的弦聲在耳邊直響。
  這,確實需要很大力啊……好,再使力些。
  一,二,三,放──砰!
  
  砰?
  砰??
  黑羽箭落在地上,弓還在手裏。
  我看看自己手中的弓,又看看地上的箭,再看看手中的弓。
  呈彈簧狀的弦在空中旋轉,跳躍,連續做著振幅運動。
  這是個什麼狀況?
  我彈了彈弦,捏住,拉直,架回原來系結的地方,纏一圈。但是弦明顯要長很多,已經失去彈性。
  神族們看著我,魔族們也在看著我。
  我看著他們,他們看著我。
  我看看弓,再看看他們,他們還是看著我。
  我小心地看了沙利葉一眼,他也看著我。
  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目光,試探地說:“這個好像,斷……斷了?”
  一股濃濃的煙味飄來,一支夾著煙杆的手接過我手中的弓。回頭一看,瑪門蹙眉看著那把弓,捏弦。阿撒茲勒和薩麥爾也跟著下來,阿撒茲勒似笑非笑地說:“米迦勒殿下,射箭的人我見過很多,但是目標物沒刺中弦先拉斷的人,你是第一個。”薩麥爾說:“嘖嘖,你瞧瞧,弦都變形了。大天使長就是大天使長,果然不同凡響。”
  瑪門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人家是叫你射箭,不是叫你拉斷弦!射箭!斷弦!這是兩個概念,你懂不懂?米迦勒,你老實回答我,豬都有腦子,為什麼你沒有?為什麼?”
  
  路西法把腦袋別到相反的方向,肩膀還不斷地抖啊抖。
  我摸了摸弓箭,對沙利葉說:“這,真不好意思……請問怎麼才能修好?”沙利葉心疼地看著他的寶貝弓箭:“我還在天界的時候就在用這個弓,是路西法陛下賞賜給我的……都說這個弓永遠不會斷的……”
  路西法終於把頭擰過來了,嘴角還有些微微抽動:“嗯,沙利葉,沒有關系,晚些我送你一把更好的。這把……壞了,就……壞了吧。”
  瑪門很認真地看著我:“力氣大不代表粗魯,你懂不懂?我們戰士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我摸摸瑪門的腦袋:“孩子性子怎麼這麼爆呢。有話好好說,不要鬧脾氣啊,乖。”

原罪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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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瑪門的紅眼睛有越來越紅的趨勢,我立刻展翅飛回座位,沖他笑著揮揮手,跟中央領導訪問民情似的。瑪門剛想擠著一堆翅膀沖進來,阿撒茲勒就說:“瑪門殿下,底下有人向你挑戰。”
  瑪門回頭。
  莫斯提馬策馬在場子裏轉了一圈,一手高高舉著手中的鐵索,一手指著瑪門。瑪門抱著鐮刀無奈地搖搖頭,翻身上石欄上,滑翔而下,落在莫斯提馬面前。
  哈尼雅說:“父親,你不覺得瑪門真的很失禮嗎?”我說:“他還是個孩子。”哈尼雅說:“可我覺得他不把自己當孩子,而且他也沒打算把你當長輩。”我說:“瑪門蠻喜歡我,只是性格別扭了點,沒什麼。”哈尼雅說:“你也知道他喜歡你?”
  我理了理他的羽毛,笑道:“沒有人會天天黏著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就像你,總愛和我還有你天父待一塊,不是麼。”哈尼雅說:“我才不是指這一種!你不覺得瑪門在誘惑你?”我說:“這是魔界的習俗。在他們眼裏,性愛並不是只有情侶才會做的事。”哈尼雅狐疑地看著我:“真的麼。”我分外確定地點頭。
  哈尼雅聳肩,看看底下兩個人:“為什麼瑪門不騎馬?”我說:“據說他只有在戰場上面對強敵的時候才會騎。”哈尼雅說:“這樣對他的對手挺不尊敬的。”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吧,如果他有把握能勝,這樣做未必不可。”哈尼雅看了我許久才慢慢說:“父親,你怎麼總幫著他說話?”我笑著摸摸他的頭:“吃醋了?”哈尼雅憋屈了半天才說:“我才是你兒子。”我忍不住輕笑出聲:“是啊,所以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外人超過自己兒子?”
  哈尼雅笑笑,撐著下巴繼續觀戰。
  
  莫斯提馬和瑪門對峙已久,瑪門一直抱著大鐮,輕倚在上面。鐮刀尖一半黑一半銀,對比分外明顯。
  忽然莫斯提馬一揮鐵索,駕馬往瑪門沖去。
  馬蹄的踏地速度愈快,聲音愈響。
  瑪門站在原地跟看不見人似的,還把鐮刀杆原地轉了一圈。
  莫斯提馬的黑披風在飛沙走石中揚起,如同飄蕩翻湧的旗幟,驚濤駭浪的海面。
  他就要沖到瑪門的面前。
  瑪門扣住鐮刀,快速扛在肩上。
  驪馬追風掣電,莫斯提馬提著鐵索,鐵索在空中打旋,尖銳得就像雄鷹的利爪,猛虎的獠牙。
  它變成一條白銀長蛇,疾馳沖向瑪門。
  瑪門忽然單手把鐮刀朝天上舉起。
  當當當當數聲驚響,鐵索繞著鐮刀柄旋轉數圈,以潮鳴之速纏在上面。
  莫斯提馬一驚,匆忙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
  瑪門只是舉著鐮刀,依然巋然不動。
  莫斯提馬雙手扯住鐵索,使力往後拉。他身形後仰,馬兒像與他合而為一一般不斷後退,鐵蹄在石地上摩擦出嘰嘰嘎嘎的刺耳聲。
  瑪門的鐮刀就像魔界的擎天柱,筆直地指著高空。
  莫斯提馬的臉微微脹紅,那場面讓我想起了兩個瘦子和一個巨肥壯漢拔河的場面,一邊要死要活揮汗如雨,一邊把繩子綁肚子上就OK,還站那吃香蕉。
  拔河這個玩意跟做愛是一個原理,有高潮也有高潮後的懈怠。莫斯提馬鉚了最大的力往後一扯,鐮刀終於往前傾斜了大概五度角。但是到這就是極限。
  他稍微松懈的一瞬間,瑪門忽然往後拉了一下。
  莫斯提馬連人帶馬往前沖一步,緊繃的鐵索松了。
  瑪門又用鐮刀把鐵索纏了一圈。然後重複剛才的動作。
  一步一步,一圈一圈,瑪門旋轉鐮刀的速度越來越快,莫斯提馬竭力掙紮變成了馬的疾馳。
  記得曾經聽幾個大天使談過戰場經驗,其中一條就是:永遠不要讓瑪門近你的身。
  
  此時,莫斯提馬被瑪門扯到了面前。
  瑪門單手斜揮大鐮,彎彎的刀尖在空中劃下殘銀一綹。
  身邊的哈尼雅身形一震。
  黑馬的兩條腿被瑪門硬生生砍下來。
  猩紅落滿地,驚鳴散滿天。
  莫斯提馬整個人沿著馬蹄往前俯沖。
  瑪門手腕一轉,以鐮刀柄底對住他,飛速捅上他的胸膛。
  鐮刀上的血灑在空中,打著轉落下。
  莫斯提馬慘叫一聲,從馬上跌落,重重摔在地上,滾了幾圈。
  全場驚歎。
  瑪門重新把鐮刀扛在肩膀上,傾斜著身子站立。
  
  路西法坐得高高的,臉上帶著一絲驕傲的笑。莉莉絲蹙眉看著莫斯提馬,微微搖頭。薩麥爾和沙利葉對看一眼,一起伸出大麼指。阿撒茲勒輕輕鼓掌。
  哈尼雅說:“魔界的競技真殘忍。”
  我說:“可惜了一匹好馬。”
  
  瑪門朝四周看去,等待著別人的挑戰。大巫師那邊的競爭幾乎已經被無視。很快又有人下去挑戰,是個比較陌生的大惡魔。他剛一騎馬沖去,瑪門就雙手舉鐮往地上砸去。
  地面裂開,長長的藍光順著裂縫飛馳過去,大惡魔那一邊立刻人仰馬翻。
  阿撒茲勒說:“地皮破壞小王子。”
  沙利葉說:“希望今年路西法陛下不要又叫我去修路。”
  
  一名女惡魔上場,長得蠻不錯,身材一級棒。臉蛋有點像什麼人,我記不大清楚。
  在她動手前,瑪門就先走過去給她行了個吻手禮。
  薩麥爾抱頭驚呼:“潔妮!不要被這花心小子騙了啊~~”
  潔妮回頭大聲說:“爸你少廢話!”
  薩麥爾大驚,倚在沙利葉身上抽泣,沙利葉拍拍他的肩,無限同情。
  潔妮揮舞著皮鞭,皮鞭上爬滿銳刺,彎曲著朝瑪門襲去。
  瑪門往下一蹲,彎著身子回勾鐮刀。潔妮往上一跳,居然躲開了。瑪門再一回擊,潔妮的低胸衣立刻拉開一個小口,開始流血。瑪門用鐮刀頂擊向她的小腹,這一擊根本無法躲避,她立刻被擊飛出去。瑪門沖過去,伸出雙手接住她。她勾住瑪門的脖子,紅指甲挑起他的下巴刮了刮,然後從他身上跳下來,拾起鞭子。他把外套脫下來蓋住她有些破裂的衣服,她輕吻他一下,無限婀娜地退場。
  薩麥爾抱著沙利葉痛苦地顫抖,阿撒茲勒面帶淫笑地點點頭。
  哈尼雅傻眼了,我摁著腦袋歎氣。
  這孩子,這品行,簡直就是他老爸的翻版。不過估計他的女人應該不止這一個,而他老爸就只有一個,真不知道是退步還是進步。
  
  接下來又有十來個人挑戰,地位都比較高,不過都輸得比較慘烈。
  
  地面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模樣。瑪門站在競技場中央,襯著臉上的玫瑰,他妖媚地笑。眼見再無人下去,他忽然一手高高舉起鐮刀,另一手朝觀眾席指來。
  所有人的目光刷拉一下會聚到我的身上。

原罪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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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左顧右盼,發現確實不是我自作多情,這小子真在挑戰我。整個競技場裏一片寂靜。我下意識看看路西法,他只手支在下顎上,揚著下巴看我,有些挑釁。
  哈尼雅說:“父親,你要答應嗎?”我說:“不答應就太失禮了。”說完展開六翼,飛到競技場中間。
  鐮刀上還有半幹的血跡。
  瑪門站在那裏,似自血海中超脫而出。
  瑪門說:“如果我輸了,任你處置。如果你輸了,那怎麼辦?”我說:“任我處置?我如果要你死呢?”瑪門說:“先回答我的話。”我笑:“你的意思呢。”
  瑪門低聲說:“陪我睡一晚上。”我說:“那不可能。”瑪門說:“怕了?大天使長也有害怕的時候?”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我也不覺得戰敗就丟人。”瑪門說:“知道自己會輸,退路都留好了。你就自圓其說吧。”我說:“你激我也沒用。在天界,只有愛人和愛人之間才會發生關系,請尊重我們的文化。”瑪門說:“你的意思是,梅丹佐是你的愛人了?”我愣了愣,給塞得說不出話。
  瑪門說:“這樣吧,我給你一點考慮時間。我數三下,如果這段時間內你沒有說話,就說明你答應了一二三。”我忙道:“啊。”瑪門聲音放得極輕極軟:“高貴的米迦勒殿下,我等著今晚把你扒光了。”我說:“你就自己在那裏瞎忙乎吧。”
  這孩子不僅貪婪,還自負。他確實是魔界第一武將,也確實得到了路西法完美力量的遺傳,可據我所知,這孩子只要一對上強敵就容易出事。因為他只懂進攻不懂防禦。
  
  我走到武器架旁。刀劍矛弓鞭索鐮杖棍一排,都是上等貨色。我隨手抽了鋼矛,長矛指著地面。瑪門說:“米迦勒殿下,為什麼不用聖劍?”我說:“聖劍是魔法劍,還帶了火屬性,我要真用了它,估計中傷的人就不止你一個了。”
  瑪門橫刀一笑:“如果你輸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我笑:“非常感謝瑪門小王子的提醒。”
  
  瑪門抿了抿唇,舉鐮斜揮而下,帶過一道黑芒,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地面稀稀拉拉裂開,電光石火的瞬間沖到我的腳下。我立刻反手握住鋼矛,一下將它插入地面。火焰繞著矛身旋轉而下,埋入洞中,裂縫像開隧道撞山石一樣停住。
  卷發擦著紅玫瑰飛舞,瑪門單手持著鐮刀朝我沖過來。
  我抽出鋼矛,盡自己最大努力不要帶上任何魔法,可是依然有赤色火光繞著長矛轉。
  我握住鋼杆,投擲一樣朝瑪門身上重重刺去。
  瑪門一驚,往旁邊躲去。
  趁著個空子,我展翅飛起,繞到他的身後停下,掄起鋼矛,以矛身擊向他的腰際。他再躲不過,被鋼杆狠狠打中,往旁邊一跌,卻立刻掉頭把鐮刀扣下。
  其實他的防禦並不像我想得那麼弱。
  我飛速舉起鋼矛。
  當的一聲,星火在空中閃爍,我以頂住他的攻擊,慢慢加重力道,往上推移。鋼矛與鐮刀間發出金屬刺耳的摩擦聲。我能聽到我們粗重的呼吸聲。
  瑪門往下摁,尖尖的小牙齒咬著下唇。我拼命抵抗,握住鋼矛的手指都有些疼痛。實話實說,瑪門的力氣真的大到讓人無語。
  上上下下一小陣子,最後我猛地將他撞開。
  這一撞,在場所有人都在低歎。
  瑪門連退兩步,絲毫未覺詫異,只緊緊抿著唇,又一次雙手舉鐮,重重朝我砍下來。
  我舞開六翼,往後上方滑翔一段,鐮刀便深插入地面。
  
  這樣打下去絕對不是辦法,幹脆動作快些,直接把他打下去算了。
  鐮刀的速度是所有武器中最慢的一種,敢用它的人絕對是身手夠快的。瑪門動作跟我差不多快,我用的雖也蠻鈍,可跟他一比簡直就像沒使武器。
  搶先下手再閃躲,我贏定了。
  
  瑪門抬頭看著我,牙齒紅紅的。他拔刀的速度跟削菜似的輕松利索,我剛落地,他再一次的刺強擊就迎面襲來。
  我沒再躲避,直接反握鋼矛,以矛尖指著他,過去。
  他舉鐮向我劃來。
  眼見矛尖離他的右肩窩越來越近,我忽然看清了他的牙齒。
  他的牙齒越來越紅……還有紅色的液體順著牙尖落下。
  他受傷了……
  我的天,他受傷了!
  我……我居然下手傷他!
  
  我突然後悔得想殺了自己。矛尖就要刺中他,我猛地收手。
  使出去的力氣突然收回,我往後重跌一步。
  瑪門一愣,驚惶地睜大眼。
  但來不及了。
  鐮刀深深插入我的骨髓。
  手中的鋼矛震飛出去,我慘叫一聲,雙手扣住瑪門的肩,但身體依然在不斷下墜。
  我聽到骨骼破碎的聲音。那是尾椎裂開的聲音。
  瑪門抱住我,驚得只知道搖頭。
  
  哈尼雅還很小的時候,曾經不小心被梅丹佐的龍咬過。那時我看到梅丹佐橫抱著他進房,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己被捅成馬蜂窩也無所謂,可是哈尼雅……哪怕他只受一點破皮小傷,也會讓我瘋掉。
  這樣難受的感覺,就和那時一模一樣。
  我擦掉瑪門嘴角的血,指尖抖得幾次錯了位:“對不起。對不起,瑪門……對不起……”
  瑪門緊緊蹙眉,剛張開口,血就順著嘴角流下。
  我抱緊他的脖子,遠遠聽到路西法在大聲說話,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競技場裏變成一團亂。
  我在昏迷之前,想到了一件關鍵的事:我居然輸了!廢了……


原罪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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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清醒,是因為隔著一層眼皮,我都能感受到周圍閃亮亮的光芒。然後我試圖睜開眼睛,卻被強光刺得合不上眼。再次慢慢睜開,待我看清四周擺的都是什麼發光體以後,立刻就弄明白了自己在什麼地方。
  滿目的金銀珠寶,寶石紅黃藍綠青靛紫,應有盡有,把人團團圍住。不遠處有一個黑水晶雕花桌,桌上擺著金字塔型的銀盤架,盤子越來越小,裏面的黑珍珠卻越來越大。最頂上那一顆把我震撼得說不出話。又圓又亮又黑又大,比第二顆起碼要大上兩倍,都跟水晶球差不多了。我實在沒法想像那頂上的珍珠是怎麼養出來的,它的母蚌估計得有個章魚大……
  黑珍珠架後是N堆金幣,中間夾了七彩斑斕的寶石翠玉鑽石項鏈手鐲耳環戒指。金幣堆後面煙霧彌漫,有人在不斷抬頭低頭,小臉精致得不像話,居然是戴了單邊眼鏡的瑪門。
  果然。這世界上能把自己寢宮弄得如此珠光寶氣如此俗氣的人,除了瑪門絕無二人。
  瑪門坐起來,左手夾著煙杆,右手拿著金邊放大鏡,仔細觀察桌上的礦石。
  哎,這孩子怎麼得了哇,才這麼點兒年紀就弄得跟個守財富婆暴發戶似的,老了怎麼辦哪。
  
  床頭擺了一疊報紙,我掃了兩眼,拾起來看。
  放在最上面的是尤拉日報,日期是一月五日。頭版給我猜得八九不離十:黑暗騎士名不副實?競技突然中斷緣由何在?
  旁邊一幅圖,瑪門靠在鐮刀上,衣角和卷發被吹得陣陣飛舞,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另一幅,路西法站在人群中,神情淡漠地說話,莉莉絲微抿著唇,一直沒有開口。
  看了看內容,記者說話的語氣並不尖銳,但是內容卻尖銳到讓人嘔血。大概意思是說實際勝利的人是我,但是我在關鍵時刻停手了,原因還不知道,但是瑪門絕對不是勝利者。甚至有人質疑瑪門和我商量好要讓他贏,但是我演技不夠精湛露出破綻,所以路西法才會中斷競技。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居然還有人說,瑪門以前的戰果都是這麼來的,實際他是個窩囊廢。
  我再翻了翻另一張報紙,同樣是一月五日,是依布報。果然城市離魔王管轄越遠就越放肆,頭版赤裸裸的寫:瑪門和米迦勒的關系是否清白?
  內容我直接略過不看。
  再來一個報紙就是那種三流報刊,我都不知道怎麼會流傳到瑪門這裏的。翻了半天,才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看到一篇小小的報道:路西法心虛封鎖消息?兒子與天使長有奸情!
  第一段說,頭一批羅德歐加報剛發行不到半個小時就被路西法召回,其余幾獄的報紙都在四小時內完全收回,強制改版。剛看到第二段的第一句“瑪門風流成性,勾搭撒旦之女又搭上大天使長”,再提不勁看下去。
  下面放的就是一月五日的羅德歐加報新版,傳統的報道,平鋪直敘地說了這一次對決的結果是平手,因為雙方受傷慘重而被迫停止。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一年一度的墮天日競技大賽圓滿落幕”。暈,我還奧運會呢。
  
  我挪了挪身子,准備看看其他版的內容,卻突然聽到叮的一聲。
  剛抬起頭,叮的一聲就變成了劈裏啪啦轟隆轟隆。
  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珠寶金山瞬間坍塌的模樣。
  似乎是瑪門站起來,一個不小心帶動了某一個機關寶石,然後其他的就跟著多米諾骨牌似的壯烈倒塌。
  瑪門第一反應就是沖過去抱住他的黑珍珠銀盤架,還用尖尖的小下巴頂住那顆最大的變態珍珠,那種財迷相,真是難以言喻。
  
  好容易等所有珠寶都垮台完了,他才放開手,穩穩黑珍珠,取了眼鏡快步走來。
  他扯過報紙,揉成幾大團扔到一旁:“不要理這些廢物。”我說:“沒有關系。你身子好了?”瑪門愣了愣:“這話應該是我說吧?”我撐著身子坐起來,尾椎有些發酸:“你傷得重不重?”瑪門恍然:“不重,你家寶貝兒子替我治療過。天使果然就是流動醫藥箱啊。”
  我說:“哈尼雅的恢複能力在天界算一般的。真正的醫藥箱是拉斐爾,他可以讓以他為圓心,三四十米為半徑的傷殘天使大軍瞬間變為最亢奮狀態。”
  瑪門說:“我聽說過,上次交戰的時候魔族幾乎全瘋掉,眼見就要贏了,就給他這麼一搞前功盡棄。可惜我沒見過他,不然我一定砍了他。”我笑:“你真沒救,好戰分子。”瑪門說:“好什麼戰了,先看你的傷吧,你昏了八天。”我驚:“八天?那今天不是十二日了?”瑪門說:“是了,這幾天哈尼雅急得上躥下躥,你的天使隊都快瘋了,一會我去通知他們。對了,連我爸都來看你很多次,你的面子大吧?”
  我點點頭,沈默。
  瑪門說:“你錯過了很多有意思的活動。不過還剩明天的歌劇表演和後天的墮天晚會,慶祝方式也是最有特色的,如果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我說:“這兩個很出名。”
  瑪門撥了撥頭發,用夾著煙杆的手撐著後腦勺,挑起下巴說:“看你的樣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出去走走麼。”
  不知怎的看到他心情就特別好。
  我往前靠了靠,將他輕輕攬過來抱在懷中:“我很高興你沒事。”
  瑪門怔了怔,雙唇貼到我的頸項上,輕輕嚼了一口。
  我立刻放開他:“做什麼?”
  瑪門用煙杆指著我的脖子,邪邪一笑:“吻痕。”
  我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老實點!”
  瑪門說:“你在競技場上實際贏了我,很多人都知道。魔族喜歡強大的人,你也知道。”我點點頭:“那是好事。”瑪門說:“所以說,我們兩如果在一起,現在不會有什麼人會反對。”
  我說:“那是不可能的事。”
  瑪門猛地把我推到床上,眼神妖媚:“你早就愛上我了,還在逃避什麼?”
  我剛想又一巴掌拍過去,眼前忽然黑光一爆,瑪門縮水了。
  他撲撲小翅膀,呈大字型趴在我身上,緊緊纏住,還抬頭特無辜地看著我:“殿下,對著這樣的孩子,你都舍得動手嗎~~”
  尖尖的小獠牙露在外面,圓溜溜的紅寶石大眼睛轉呀轉。
  我的手伸到半空就軟下來。
  汗,這小子……這一招他是跟誰學的……

原罪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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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縮成一個球,在床上滾來滾去滾得開心,突然門口一堆黑壓壓的人影靠近。他立刻翻身起來,頭發亂蓬蓬的,十足像個炸開的小野貓。我提著他的腋下,把他抱到我腿上坐著,摸摸頭發。他彎著眼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還有兩顆小尖牙,立刻撲到我懷裏躲著。他讓我想起了路西法在天界時的小屁頭樣。
  不過,小屁頭……不會把手伸到別人的褲子裏去……
  啪!
  小瑪門仰天長嘯,一下撲到我懷裏大哭起來,幹打雷不下雨。一邊叫還一邊回頭往門外看。我也抬頭,看到路西法和莉莉絲帶著一幫隨從,正朝我們走來。
  路西法停在門口,莉莉絲先進來了。
  她把瑪門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兒子,跟媽出去,你爸有事要和米迦勒殿下說。”瑪門眨眨眼:“我也要聽。”莉莉絲說:“我要買點東西,你陪我去吧。”瑪門嗯了一聲又問:“你要買什麼?”莉莉絲已經抱著他走了半晌,到了門口才說:“書。”
  然後我看到瑪門飛速轉身想要翻下來,莉莉絲使力扯住他的腳丫子不讓他動。他揮舞著雙臂要跳下來,莉莉絲一手抓住他的手,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響聲通徹大殿,一切平靜。
  
  最神奇的是,那些隨從也跟著出去了。於是房間裏只有我和路西法兩個人。
  路西法站在那裏半天,才慢慢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他看著瑪門的珠光寶氣桌出神。等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說:“陛下,有事嗎?”
  路西法說:“醒了?”我點點頭。
  路西法說:“傷好沒有?”
  我說:“好得差不多了……嗯,至少不痛了。”
  路西法說:“那明天晚上有空就去歌劇院吧,那裏蠻不錯的。”我說:“好。”
  真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對話。
  路西法說:“這件事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會鬧得這麼大。其他消息我都壓下去了,就是你跟瑪門的事,可能還會傳一段時間。”我說:“我和瑪門?”路西法說:“嗯,因為你突然收手,人家都以為你對他有什麼想法。”我說:“我沒有……”
  路西法微笑:“我知道你沒有。你關心他我很開心,就是有些人說話不大好聽。”
  我說:“說就說吧,反正我的名聲從來沒有好過。”
  路西法說:“嗯,你吃過東西了嗎?”
  我搖搖頭。
  他朝門外的人做個手勢,又回頭說:“瑪門年紀還是小了,不懂照顧人。”我笑:“這個我知道,他性格其實和我挺像啊。”路西法說:“雖然你已經有了哈尼雅,但是瑪門對你的喜歡絕對不亞於他。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我知道這樣的要求有點過了,可是他真的很崇拜你。”
  我愣了愣,不由自主垂了頭:“嗯。”
  他不說,我還真的忘了。瑪門是他和莉莉絲的兒子,想想都覺得諷刺。
  路西法居然叫我喜歡他和莉莉絲的兒子。
  路西法淺淺一笑:“謝謝。”
  “陛下客氣了。”我看看外面,抿抿唇,“陛下不是說有事要找我麼。”
  
  這個時候,侍女送來一碗湯,熱騰騰的冒著白霧。路西法脫掉右手手套,端過湯,拿著勺子在裏面攪了攪:“我只是來看看你,沒別的事。”想了想又補充道:“讓天界最重要的使者受傷,是魔族無法彌補的失誤。”我說:“那沒關系,比武哪有不受傷的?只是我比較鈍,給傷了尾椎,那叫一個抽痛,呼。”路西法的動作停了。他抬頭看著我:“很痛?”我擺手:“不,就一點而已。比其他地方痛而已。”
  哎,又是無意義的對話。
  路西法繼續攪他的湯:“這幾天一直都是用魔法維持你的生命,突然吃的硬的東西會傷胃。喝黑葡萄湯比較好。”我說:“好香。”路西法笑了笑:“這是尤拉部落的特產,葡萄顆粒都很小,但是黑闐闐的,比一般葡萄美味很多。”說完舀了一勺放我嘴邊。
  我說:“不不,陛下,我自己來就好。”
  路西法說:“沒有關系,病人第一。”說完看看勺子,又收回去。想吹涼一些又沒有動口,只是拿著晃了晃,又送到我嘴邊。
  我有些尷尬地吃下一口,熱霧燙得人眼迷蒙。我低聲說:“陛下,還是我自己來吧。”路西法說:“好吧。”然後遞到我手中。
  他的指尖微微冰涼,碰到我的手心。
  我有些慌了,接過碗就胡嚕葫蘆喝了兩口,結果立刻被燙得直冒眼淚。
  路西法忙說:“快吐出來!”
  我愣給它吞下去,嘴巴跟著火似的難受。我擦擦汗,笑道:“沒關系,我皮厚。”爛了爛了,我的嘴巴絕對爛了。路西法接過碗,蹙眉道:“還是我來吧。”
  他又開始了漫長的攪湯行動,一邊攪一邊說:“墮天日一結束你就要走了,是麼。”我展眉微笑:“陛下希望我早點走,對吧。”路西法說:“當時我是說的氣話,你不要介意。無論站在哪個立場,我都是希望你留下來的。”我繼續幹笑:“陛下能有幾個立場?”
  路西法喂了我一口湯:“作為魔界的領導者,我自然希望博學精明的天國副君留下來。”
  博學?精明?
  他確定他是在說我嗎?
  幹笑變成了噗嗤笑,湯差點噴出來。
  路西法又胃我一口湯:“作為大天使長的敵人兼朋友,我也希望你能留下來。”我說:“敵人兼朋友?”路西法說:“這並不矛盾。戰場上我們是敵人,下面可以是朋友,對麼。”
  我說:“嗯……說得沒錯。”
  路西法說:“作為米迦勒殿下以前的戀人,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來。”
  我愣了愣,飛速轉眼看著他。
  “我為以前自己所做的失禮的事道歉。”路西法苦笑,“那是因為一時承受不了喜歡人的背叛,也是因為放不下……那時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太過意氣用事。”
  我怔怔地看著他,全然無法思考。
  路西法說:“希望你能理解我當時的感受。”
  “嗯,我能理解。”我勾起嘴角,接過他手中的碗,“現在不燙了。”
  路西法微微一笑,秀美豔麗一如當年:“現在我能把我們在一起時的發生的事當成美好回憶,我已經能以平常心對待。米迦勒,你是我的初戀,非常幸福青澀,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笑得快麻木了:“這是我的榮幸。”
  我把臉埋到碗裏,大口大口喝湯,喝了一會,忽然問:“陛下,你說你那時很喜歡我……是不是?”
  路西法說:“嗯,很喜歡。”
  我繼續埋頭喝湯,熱氣刺得眼睛發疼,淚水直冒。
  路西法說,他把我們之間的事當作最美好的回憶,他永遠不會忘記。
  他說,他不恨我了。
  他說,他以前很喜歡我。
  還有什麼話會比這樣的話更值錢?
  我想我和他一樣,非常開心,從此我們都能釋懷。


原罪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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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瑪門回來之前,我就已經叫人捎個信給他說我先走了。然後我回了拜修殿。哈尼雅一見了我,興奮地眼睛都笑成了縫兒:“父親居然走出來了,真開心。”我也覺得神奇。瑪門那把鐮刀的破壞力我是很清楚的,可我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複。
  我在床上躺著,哈尼雅站窗邊看星空。
  我說:“想家了?”
  哈尼雅搖搖頭:“想人,但是不大想回去。這裏很好玩。”我說:“想你天父了?”哈尼雅說:“嗯。還有神,加百列殿下,拉斐爾殿下,尚達奉殿下,然德基爾殿下,摩羅乃,愛爾麥蒂……太多了。啊,還有一個銀色長發的哥哥。”我說:“銀色長發的哥哥?”哈尼雅聳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哥哥,可能還是叔叔伯伯呢。他已經成年了。”我說:“你在哪見到他的?”
  哈尼雅說:“第一次見他是在第六天替別人加翼的時候。”我說:“哦?我還沒聽你說過這件事呢。”哈尼雅說:“那個哥哥沒有翅膀,還不大愛笑,他一笑起來我就覺得怪可怕的。我覺得他比路西法陛下還適合當魔王。”我說:“天界有這號人物麼。我怎麼沒見過?”哈尼雅說:“他長得真是漂亮得不能再漂亮了。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蹲在祭壇旁邊,頭發比祭壇的水還晶亮……只不過他的嘴唇和臉都沒血色,看去不大好接近。”
  心生好奇,卻沒心思去問別的。我說:“你小心點不要被別人騙了。”
  “不會的。”哈尼雅跑到我身邊,靠在我身上,“父親,我以後一定要多來魔界,我還要去海底,人界……把我所能到的地方全部走過,然後學會最好的東西帶回去。我,你,還有天父,一家三口一定要振興天界,把那群腐朽的小混帳給教訓一通。”
  我說:“傻小子,你還在怨瑪門呢。”哈尼雅有些發窘:“是他太過分。”我說:“瑪門在有些方面還是很懂事的,他怎麼說也比你大。”哈尼雅說:“父親,你又偏他。”
  我理了理他束起的紅發,微笑道:“什麼時候變成小醋缸子了?我好好和你說呢,以後你出去打拼,我和你天父就窩在聖浮裏亞養老,你去帶了新東西,就弄來給我們兩個老頭子看,好吧?”哈尼雅說:“上帝啊!保佑我父親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我抱著被子把他裹住,勒得他直叫喚。
  鬧了一陣,他忽然翻身過來,雙手伏在我的肩上:“你不會不要我和天父吧?”我說:“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為了你和你天父麼。”
  哈尼雅心滿意足地笑笑,靠在我身上淺淺入睡。
  
  哈尼雅仍是少不更事的年紀,還會有一些奇怪的強迫症,例如叫我承諾一些事。其實他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就像當年的我還總那個人對我作出承諾。
  那些事過得太久了,久到我忘了他說話時的場所,語氣,及神情。
  他似乎說過,無論遇到什麼事,就算我要殺了他,他都不會放手。
  他好像說過,他會讓你把所有不愉快都忘掉,會把他能給的快樂統統給我。沒人能分開我們,誰也不能。
  他還說過,他會永遠愛我。
  我摸摸腦袋,確認自己沒發燒。但是那一年我絕對燒壞了,這麼八點檔的台詞居然都相信,還感動得淚如瀑布,恨不得為他跳河以表我心永恒。
  
  我把哈尼雅平放在床頭,蓋上被子。
  
  我披著衣服走上陽台,外面很冷。
  從窗口看著對面的卡德殿,裏面燈火仍亮著,路西法應該在和莉莉絲親熱吧。想想我確實老活在過去,現在路西法和莉莉絲的生活那叫浪漫又情色,所有夫妻最向往的相處模式他們都來玩個遍。哪像那一年,我跟他兩個嫩得要命,為個老婆老公的稱呼都可以吵很久,在手心裏悄悄寫上他名字,用他喝過的牛奶杯泡咖啡,緊抱穿過的衣服不肯放下,在他剛離開的沙發上坐下,統統都是白癡的事但自己做著依然開心。
  
  裏面的燈忽然熄滅了,落地窗簾掀開,有人出現在寬闊的陽台上。
  他端了一杯牛奶放在窗台上,卻猛地抬頭看到我。
  我沖他笑了笑:“陛下,這麼晚還沒睡呢。”
  路西法點點頭,有些恍然。
  我說:“莉莉絲陛下睡了嗎?”
  路西法說:“剛睡。”
  做愛前後都要洗澡,路西法有這種習慣。見他頭發微濕,脖子上還搭了一條浴巾,我打趣道:“夜生活結束了?”路西法隔了半天才點頭:“你不睡麼。”
  我說:“陛下先睡吧。”
  “我現在不困。”路西法想了想說,“你的身體真好了?”
  我說:“嗯。我聽說陛下有替我使法恢複,非常感謝。”
  路西法說:“不用。”然後又無話了。
  我說:“對了,最近忙嗎?”
  路西法說:“還好……你回去以後應該比較忙吧?”
  我終於發現,人家聊天都是越來越有深度,只有我跟他是越來越無聊。
  
  “也還好了。”我撲撲翅膀,把自己包住,金黃的羽毛落了幾片,飄入黑暗中,漸現漸隱。我往前靠了靠,微笑道:“陛下一個人喝牛奶,也不替我准備一杯?”
  路西法喝到一半忽然停了,不禁笑道:“我只有一杯。”
  我故意板著臉說:“那你太失禮了……啊,你怎麼……”
  話未說完,他就飛過來,停在我的面前,翅膀在空中緩緩舞動。
  一抹清月下,他的面龐猶如白蓮,黑羽卻比夜色還要深暗。
  他把牛奶遞到我的面前,指了指杯口:“我只喝了一口,你用這一邊喝就可以了。”
  我接過牛奶杯。他喝過的那一邊還有奶汁順著透明杯壁流下。我把杯子轉了一圈,中邪一樣含住他喝的那一處杯口,沒有舔,也沒有喝,就只是這麼輕輕含著。
  路西法睜大眼看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立刻仰頭喝了一口牛奶。
  路西法說:“介意我上你的陽台嗎?”
  我往旁邊退了一步:“當然不。”
  路西法在我身旁停下,往屋裏看看,倚在窗台上沒說話。
  
  彼此的距離不遠,我卻能清晰地看清他臉,他纖纖細膩的皮膚,精致如畫的眉目。月光映在他的羽翼上,黑發上,妖異得令人心驚。
  我晃晃腦袋,把牛奶杯放回他的手中:“陛下,我想我得睡了。”
  然後飛速轉身,逃也似的往房裏跑去。
  
  “伊撒爾。”
  他在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眼眶幾乎是立刻模糊。
  “伊撒爾。”他的聲音被涼風吹得微微顫抖,“我們和好……好不好?”

原罪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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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景象在晶瑩迷糊中亂顫,我……我想我肯定是聽錯了。還是說這裏也有一條蠱惑之路什麼的……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腰被人緊緊摟住。
  路西法把臉埋在我的肩窩:“不要走。”
  我深深吸氣,鼻間被冰涼空氣刺得發疼:“你忘了白天說的話麼。”路西法沒有回話。我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我們都不是小孩了,不要再說任性的話。”
  路西法看著我出神。
  我說:“如果讓瑪門和莉莉絲陛下知道你說出這種話,他們會傷心的。”
  路西法的神情倔強:“我才不在意他們怎麼想。”
  我扁扁嘴,禁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你真的太任性了。”路西法說:“我就任性。”說完湊過來吻我。我擋住他的唇,他把我的手撥開。我別過頭,他把我的臉掰回來,強硬吻住。
  我使力推開他。
  他後退兩步,長長吐出一口氣,白霧浮在漆空,團團冒上。他站在原地,側頭看著遠處,輕輕一笑:“當初你一腳蹬了我,我認為不會遇到比那個更糟糕的事。可是很快,你推我下地獄。我又想,再痛也就這樣了。再來你和別人又好上,生了哈尼雅……我認為到這就是極限,真沒法想還能發生什麼事。事實說明我真的小瞧你了,米迦勒殿下。”
  我垂著頭,看著小雪粒從天上紛紛揚揚落下,溶化在地面。
  路西法說:“我跟莉莉絲瑪門過得有多幸福,你知不知道?”
  我點點頭:“我知道。”
  路西法說:“那你來這裏做什麼?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我說:“我做什麼了?”
  路西法說:“別再繞彎子了。對我兒子示好,大大小小的暗示,一天到晚盯著我看,到處打聽我的消息……你要說你沒有目的,誰信?”
  一時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他都發現了。
  路西法說:“如果你是因為變漂亮了就跑來向我炫耀,想看看能不能挑起據說很專一的魔王的性欲,那我告訴你,你完全做到了。我跟你待一起,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麼才能把你弄上床。可接下來呢?你又怕你神族的光輝被我玷汙,准備走人了?”
  我急忙搖頭:“我也有家庭,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路西法叉著腰,一個勁點頭:“哦,原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米迦勒殿下高尚神聖得不得了,米迦勒殿下根本沒想過要勾引我,米迦勒殿下天天想著家呢。”
  腦中亂成一團,再難自制。我沖過去,緊緊抱住他。
  路西法譏笑:“米迦勒殿下現在也不是在勾引我,人家只是非常純潔地在進行友人的擁抱。”
  我捧住他的下顎,輕輕吻他一下,模模糊糊地說:“我不想影響你,可真的控制不了。”路西法身體有些僵硬:“離我遠些,否則出事了別怪我。”我說:“我們在一起,不要再交出更多。”
  “性伴侶就性伴侶了,說這麼婉轉做什麼。”路西法皮笑肉不笑,“你想一腳踏兩船,想我委曲求全跟你偷情?你把我當什麼了?”
  “你也有莉莉絲……”說麭o,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我怎麼會提出這種要求!失控也要有個度!
  我搖搖頭:“當我沒有說。我有點頭暈,對不起。”
  
  剛想走掉,手就被他抓住。他把我扯到窗台旁,輕笑道:“行,我同意。這樣大家都輕松。”
  兩人不安的手在對方身上摸索,衣服絲絲滑滑從身上落下。
  路西法坐上窗台,慢慢蹭到我身上,雙腿纏住我的腰。
  我抬頭看看他,他輕抿著唇,把入口靠上我的身體。我握住自己的雄性,在他體外摩擦了一下,慢慢插進去。
  抿唇變作咬唇,路西法抓住我的肩,努力承受我的進入。
  在還差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他摟住我的腰,一口氣坐到底。他半張口,仰頭急促哼了一聲,黑發豔麗地舞出一片星光。
  我慢慢抽出來一些,又慢慢插進去。
  路西法用舌舔舔我的唇:“這麼溫柔做什麼,還怕傷著我了?”
  我點點頭,小心地抬起他的腰,開始在他體內緩緩律動。路西法雙手按住我的肩:“你可以再進去一些。”說完撥開我胸前的頭發,含住我的耳垂。
  我飛速躲開:“你不要管我。”
  他抱住我的脖子,輕輕咬住唇:“又不是第一次,緊張什麼。”
  我集中精力,細致耐心地深入淺入:“這是我們分手後的第一次……”路西法打斷我說:“別說了。”他勾住我的腰,深深按入自己體內。我沙啞地歎了一聲,一次一次小心而使力地送入他的身體。
  
  記得很久以前,我和他做愛,盡管總是他主導,可他總是會讓著我,以我的享受為享受。重了怕弄痛我,輕了怕我不夠舒服。每一次和他做,他都在克制自己,注意觀察我的表情,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我高潮。正是因為如此,和他在一起我卻很容易縱欲,還容易上癮。
  梅丹佐是個享樂主義,他盡管對我好,可是在床上絕不讓步,每次我在下面都會給他折騰得半死不活。我常常筋疲力盡地趴在床上想路西法,想他是否和以前一樣隱忍,一樣溫柔。
  
  深深感激命運讓我能再觸碰他。
  這種幸福就像脆弱的水晶杯,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現在我只希望能常常看到他微笑,看他神采飛揚地談論自己的夢想,未來,希望。
  至於是不是我的,那不再重要。
  
  路西法勾住我的脖子,額頭頂在我的額頭上,嘴唇時輕時重地與我相觸。
  身體與身體再無隔閡,在羅德歐加漆黑的夜中搖撼。
  搖動了雪花,搖碎了靈魂,搖破了滿天星鬥。
  
  星辰在夜中旋轉顫抖,六瓣冰花於冷風中重疊飛舞。
  高潮即將到來,路西法難耐地摟緊我,緊得幾乎不能呼吸。我以同樣的力道抱住他,在他體內最後重撞幾下,路西法拼命壓抑後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極樂潮汐一般洶湧而來,將人淹沒。
  
  事後,路西法有些疲倦地喘氣,眼中煙波散漫。但是他只是跳下窗台,飛快拖起衣服披上,飛回自己的寢宮,頭也沒有回。
  
  路西法,我知道你現在很幸福。
  我知道你和你的妻子,你的兒子都非常和睦。
  你已經把魔界發展成了一個人人向往的理想國度,你的子民愛你勝過他們自己。
  如此這般,少了我也不算什麼。
  
  我早已能勇敢地面對失去你的生活,早已習慣在一個人的夜晚微笑著想你。
  
  路西法,我只希望你能越來越幸福。


原罪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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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瑪門來接我們去歌劇院。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王子服,肩膀上還帶著金片,要不是長得太妖,絕對是百分百的男人味。我把放了很多天的白手套拿出來戴上,銀鏈套在外面,看著手笑了笑,在瑪門面前晃晃:“好看吧。”
  瑪門怔怔地看我半晌,忽然手搭上我的額頭,跟瓊瑤劇對白似的認真:“你沒事吧?”我撥開他的手,橫他一眼,帶著我兒子出去了。
  
  一路乘著馬車而去,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雪比前一日大了些,仰頭看著皚皚白雪撒鹽一樣落下,染白了擎天柱,染白了古老的鍾樓,染白了巨大的六芒星。街道是微濕的,走著走著會聽到嚓嚓的碎雪聲。兩道立著銀制的圓柱,柱頂蹲著地獄犬的塑像,口中叼著金星絲線,連接在半空,中間挂著繁複的金花,上面寫著街道的名字。
  
  歌劇院整體是銀白帶金色,門口種著一排排葉片會發光的樹,樹頂還漂浮著上下擺動的蠟燭。歌劇院門口有不少長椅,供行人休息。
  我們直接在歌劇院門口停下,瑪門先下車,站在院門前,負手而立。我跟哈尼雅及其他天使隨後下來。瑪門手腕彎曲,放在胸前,向我抬起手肘:“女士請。”
  我笑笑:“瑪門殿下真風趣。”瑪門愣了愣,眯著眼湊過來說:“你在別人面前就給我裝吧,看我一會不把你打回原形。”我橫著眼齜牙咧嘴:“我就看你怎麼打,手下敗將。”瑪門說:“你再說我就強吻你。”我說:“你敢強吻我我就告訴你爸。”瑪門用尖牙把嘴唇一咬,不說話了。
  我們似乎來遲了些,已鮮少有人往裏面走去。我搖搖頭,伸手輕輕扣住瑪門的手臂,手套和衣服一黑一白對比倒明顯。瑪門奸笑一下,回頭沖哈尼雅挑挑下巴:“兒子你也跟緊了。”哈尼雅說:“你真失禮!”
  瑪門兩耳通風,拖著我就往裏面走。
  剛到門口,一個女惡魔快速走過來。瑪門自動往旁邊站了站,伸出手,微笑道:“小姐請先。”女惡魔受寵若驚,牽著裙子行了個屈膝禮,面帶桃花地進去了。
  我說:“瑪門優點挺多。”瑪門說:“你說得像在努力發現我優點一樣。”哈尼雅說:“這是他僅剩的優點。”瑪門說:“哈尼雅殿下,我只對女人這樣。所以我對你也可以這麼好。”哈尼雅說:“你……”瑪門臭屁地哼了一聲,把神族的邀請函掏出來給侍衛。侍衛說:“殿下請進。”
  我和他一路進去,問:“怎麼我的邀請函在你那裏?”瑪門說:“幫你保管了,誰叫你是我老婆了?”我說:“唉,你說什麼?”瑪門說:“我說今天晚上月亮很美。”我說:“今天晚上有月亮麼。”瑪門說:“沒有。”我說:“哦。這樣。”
  
  歌劇院分三部分:音樂廳,戲劇廳,餐廳。通往音樂廳的行廊上,處處站著英雄雕像。雕像手中捧銀盤,盤中擺著稀稀拉拉的魔法小顆粒,發出劈啪的燃燒聲,火焰跳躍。
  我們進入音樂廳,停在門口,廳堂裏一片漆黑。大紅的幔布用絲絨緞子挽起,寬闊的舞台頂上垂下絲線,吊著暗紅的燈,樂隊站在舞台邊緣,剛把音樂開了個頭。舞台正對著的觀眾席密密麻麻坐滿人,左右兩邊是貴賓席,離我們最近的左右座位上下各三層,再近一些是兩層,每層的台子都雕滿獨運匠心的圖紋。離舞台最近的是貴族席,只有兩個華美的包間,有簾布不說,頂上還有金獅的雕像。
  瑪門帶著我繞道往後走,上了三層,路過不少貴婦人和小姐時,這小子幾乎快被青睞的目光淹沒。說我裝,實際誰最會裝還要問天呢。
  隨從都在外層,地獄七君及其妻室坐在左邊的貴族席,其他地位較高的人都坐在右邊。瑪門帶著我去左邊打招呼,所有人都轉過來看著我們。
  薩麥爾忽然站起來說:“瑪門小王子,米迦勒殿下,哈尼雅殿下,難得你們也好遲到哪。”坐在旁邊一層的賓客都往這裏看來。瑪門說:“還沒開始,怕什麼。”亞巴頓說:“不,你遲到有兩點不好。一,這是對路西法陛下和莉莉絲陛下的不尊重。二,會給在座的女士小姐們帶來不便。”瑪門哦了一聲,沒說話,倒回頭看看哈尼雅。
  哈尼雅最見不得別人玩金面,這會心裏不爽就直接說了:“那依閣下的意思,打算怎麼做?”阿撒茲勒說:“按道理說,你應該離開這裏。”哈尼雅有些發窘:“走就是了。”說完拉拉我的手臂。我剛想說話,阿撒茲勒就說:“不過,你都已經進來了,再出去,還會打擾年輕女士們,就請站這裏,等歌劇結束吧。”
  後面的人開始輕聲發笑。
  哈尼雅窘到進退兩難。
  路西法坐端著一杯酒,輕輕倚在沙發上,眼望舞台。莉莉絲坐在他身邊,一手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算明白了。這一幫人早竄通好的。
  我笑:“阿撒茲勒殿下,聽說今天來的是最具傳奇色彩的頂尖舞團。”阿撒茲勒說:“是的,你將看到魔界最優秀的芭蕾舞。”我說:“芭蕾舞很優雅,皇家的貴族們一定都很喜歡。”阿撒茲勒說:“是的。”我說:“魔族的紳士們風度不凡,女士們優雅迷人,以路西法陛下和莉莉絲陛下為代表,確實令人欽佩。”阿撒茲勒微微一笑:“殿下說得沒錯。”
  路西法回頭看我一眼。
  我說:“那以優雅高貴的路西法陛下和美麗大方的莉莉絲陛下為代表的魔界貴族,一定不會做出刁難別族,欺負孩子這種變態卑鄙無恥低級的事,對吧?”
  眾人啞然。
  這會兒連莉莉絲也在看我。
  路西法輕吐一口氣,搖搖頭轉過頭去。
  阿撒茲勒頓了頓說:“呃,是的。”
  “寶貝兒子,都說叫你不要這麼敏感,人家喜歡你得很。” 我在瑪門的腰上狠狠,狠狠捏了一把,聽到他倒抽氣以後,滿意地拉著哈尼雅往前走,“優雅高貴的路西法陛下和美麗大方的莉莉絲陛下肯定為你留位的,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吧。”


原罪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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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簧管以舒緩的節奏娓娓道來,如歌如泣,溫柔略帶幾絲憂傷,一群純潔婀娜的白天鵝赫然浮現在眼前。果然不出所料,大型芭蕾舞表演的一般都是《天鵝湖》,連魔界也不例外。
  
  我對這個著名的劇本其實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大概就是某王子愛上某變成白天鵝的公主,還認把黑天鵝當作白天鵝。結局有兩個,一個是傳統白雪公主結局,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另一種是白天鵝被氣跑後王子找到她就跳了湖,兩人淒美的被淹死後再淒美地一起變成天鵝沖出水飛出去,這就是舞蹈版梁祝。反正都免不了俗字,就看水平到不到位。
  
  序幕開始。背景和燈光都是用魔法制造而成,舞台上出現城堡與湖水的幻境,在靜靜的湖畔,善良美麗的公主奧傑塔正在采摘鮮花。突然,山岩上出現了狠毒的魔王羅特巴爾特,他披著黑帶暗黃的鬥篷,揮動黑色的翅膀,把奧傑塔變成了白天鵝。然後,奧傑塔身體不受控制似地搖擺,最後在湖邊停下,悲傷地蜷縮成一團,光漸漸暗下,場景切換。
  
  第一幕,第一場。為慶賀王子齊格弗裏德的成年之日,人們正在花園裏飲酒、舞蹈。這個舞團果然很強悍,舞者群龐大不說,女演員還都穿著尖鞋。腳背壓得很平,與小腿呈一直線,芭蕾特有的形體美於此得以充分展現,這與人界大部分強調肢體表達有所不同。
  這樣確實很有芭蕾味兒,畫面感也很強,可正是因為芭蕾舞鞋尖都墊了木塊,她們一在舞台上跳起來會發出砰砰的聲音,比較殺風景。而且,據說每個芭蕾舞者都得從小開始,剛穿尖鞋的時候,一般都會把腳尖磨得又腫又紅又流血,常常一個星期走不了路。馬兒上蹄都只是釘上去,傷口恢複就可以跑,她們是翻來覆去地破,直到腳尖跟木塊一樣耐踮才算OK。現在一想聽到她們砰啊砰地跳,我就滿腦子想著腳嘩啦啦地流血,自己的腳都跟著抽了。
  
  我看了看路西法,他撐著下巴看得起勁。莉莉絲纏上他的手臂,聲音放得很輕很溫柔:“我看她們跳,自己都有腳痛得感覺了。”路西法寵膩地摸摸她的臉:“她們都已經習慣的,不用擔心。”莉莉絲把一張漂亮的小臉湊到路西法側臉:“轉過來。”路西法回頭,她飛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後靠在他的身上,那叫一個小鳥依人,柔情似水。
  我汗,我以為只有我和路西法對話才會無聊,沒想到莉莉絲和他的對白一樣沒營養。兩個草包加混帳,我全當沒看到!
  
  舞台上,王後發現王子和村女們在一起尋歡作樂時,勃然大怒,執意要讓王盡早成婚,歡樂的舞蹈被終止了。
  這時,王子看見一群天鵝在空中掠過,王子就告別了朋友,向天鵝飛走的方向追去。
  然後換到第二場。
  
  夜,湖面上一群天鵝在默默的漂遊。她們都是中了魔王的魔法被禁困的姑娘。
  王子來到湖邊,天鵝群掠過湖面的剎那間,雙簧管色彩的發揮被提升到一個近乎完美的境界。大提琴緩緩響起,上岸的天鵝變成了天鵝姑娘,雪白的短裙,腳下縹緲的浮雲,奧傑塔超凡脫俗的形象頓時令王子入迷。背景裏豎琴的琶音和弦樂的震音,她輕撫著裙擺,踮足向他走去。她向他傾訴自己不幸的命運,告訴他只有忠實和熾烈的愛情才能救她擺脫魔王的統治。王子發誓永遠愛她,並決心救她。
  接下來響起了搞笑的音樂,四小天鵝舞曲。雖說是“小”天鵝,可台上的女子身材都好到要暴,魔界難找出個飛機場,也是一種罪孽啊。四個姑娘一樣高,跳起來的高度也都完全一樣。咚咚咚,咚咚咚,咚了半天咚下去,《天鵝湖》中最出名最優美的雙人舞開始。
  小天鵝們退下,齊格弗裏德和奧傑塔翩翩起舞,互訴衷腸。幾乎是小提琴獨奏的一大段旋律,情意綿綿,余音繚繞。厄運即將臨頭,二人仍自顧自依依難舍,無限情深。
  肢體柔軟的幅度,悠然輕靈的音樂震撼在場的男男女女,周圍只要是結了婚的,老公老婆都抱一塊親一塊了,只有莉莉絲突然冒出一句:“他們跳得這麼費勁,地板不會破嗎?”
  這一話煞倒了所有人,只有路西法溫柔地搖頭。
  我嘔血,這倆實在太肉麻了。
  其實……她的想法倒是和我差不多。只是我不會問而已。
  
  然後魔王出現,強迫分開兩人,奧傑塔悲傷地離去。
  
  接下來是第二幕。
  城堡裏正舉行著為王子挑新娘的舞會。但是,王子由於真誠地熱愛奧傑塔,根本無意挑選。這時,魔王喬裝成武士帶著奸刁的女兒奧吉莉亞闖進了舞會。
  莉莉絲回頭看看薩麥爾,笑道:“你妻子上去了。”薩麥爾笑吟吟地看著台上的女子:“老婆終於肯回來了~~”沙利葉拍拍他的肩:“哎,替你鬱悶一把,女兒為個男人跑了,老婆為了好玩跑了。”薩麥爾惡狠狠瞪他一眼,又惡狠狠瞪瑪門一眼。瑪門厚臉皮一笑,繼續看舞。
  
  原來黑天鵝奧吉莉亞的扮演者是薩麥爾的發妻。在這裏看不大清楚她的容貌,只看清她個子比較高。興許是因為她純黑的舞裙和發飾,興許是因為她筆直的背脊,她站在人群中竟比白天鵝還顯眼。莉莉絲說:“嗯,這個奧吉莉亞很漂亮。”
  阿撒茲勒不冷不熱地說:“祝這凶女人的三十二轉能成功。”薩麥爾說:“你還沒老婆呢你。”莉莉絲拉了拉路西法的衣領:“什麼是三十二轉?”路西法說:“飾演黑天鵝的舞者以獨舞方式,用單腳的足尖旋轉三十二次,這個是整個戲劇裏最困難的特技。”莉莉絲說:“這麼說,黑天鵝比白天鵝還難演?”路西法說:“是這樣。無論如何,飾演黑天鵝的舞者,必須是功力最高深的舞者。不過,你們都沒發現黑白天鵝的問題麼?”
  莉莉絲看看舞台上的黑天鵝,搖搖頭。所有人都疑惑了。
  路西法微笑:“等演完再說吧。”


原罪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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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在路西法臉上輕輕拍一下,笑罵道:“你又賣關子,無聊。”路西法把她往懷裏一攬,完事。我終於忍不住說:“莉莉絲陛下以前沒看過芭蕾舞劇麼。”剛問完這一句話,三劍客都整齊地面面相覷。莉莉絲坐慢慢坐起來,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阿撒茲勒說:“莉莉絲陛下以前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我說:“哦,原來是最近的愛好。”路西法全當沒聽到我說話,撐著下巴繼續看表演。
  莉莉絲的性格比路西法的性格還難以琢磨。我和她好歹也見過那麼多次了,她就沒哪次表現出來的行為符合邏輯的,除了蜘蛛織網似的把路西法黏個滴水不漏。
  
  三十二轉,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一種芭蕾特技表演,成功了,可以獲得如雷掌聲,失敗了,一定會被嘲笑得體無完膚。
  黑天鵝站在舞台中央,那身板真的是絕對一直到底。她慢慢抬起一條腿,雙手展開,指尖翻出極柔美的形狀。周圍的眼中露出了羨豔的神色,奧吉莉亞微微眯著眼,妖豔地將目光投到王子身上。王子癡迷地看著她,白色的足尖往前邁了一步。
  奧吉莉亞踢了踢腿,黑色的舞鞋與霜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鞋尖與地板碰撞的砰砰聲響起,驚人速度的旋轉開始,黑天鵝在舞蹈中如同張揚的火鳳,交叉的舞鞋緞帶漆黑如夜,飄逸著,飛舞著,彈跳著,燃燒著深紫邪惡的火焰。
  人美只是一小部分,那是心靈碰撞的舞蹈。
  黑天鵝沒有翅膀,可是她展臂時的一瞬,整個音樂廳就似被陰邪黑暗的雙翼疾速籠罩。
  
  震撼人心的三十二轉倏然停下,久久不絕的掌聲響起。在開始旋轉的那一剎那,她的微笑充滿自信,表演之後,她顯得放松而陶醉──陶醉在自己的表演中,而不是掌聲。
  
  驕傲的黑天鵝清清冷冷地一笑,黑暗迅速淹沒了一切。
  舞台中空竟傳出喑啞的女子聲:
  
  “我是魔王的女兒,是世界的黑暗之魂。
  
  “我命中注定要使人類恐懼,是難以捉摸的、不吉的、未知的存在,這就是我,夜之魔女!
  
  “我是在暗中吹滅燈火的嘴。
  
  “我是霧,你是星。你不過是光明中的一點,而我卻是黑夜中永久的黑暗。
  
  “畏懼吧,臣服吧!”
  
  顛覆了傳統舞劇的《天鵝湖》。
  齊格弗裏王子失了心一般被震得後退一步,終於低下高貴的頭,微微俯身,發誓永遠忠於她。
  這樣,王子就背棄了原來對奧傑塔的誓言。
  這時,雪白的身影痛苦的身影在窗外閃過,王子知道覺得受了欺騙,悔恨交加,他毅然沖出城堡,奔往湖岸。
  
  第二幕在人們對黑天鵝驚豔的演出中結束。
  
  第三幕開始。
  沒有奧傑塔的歸來,沒有奧傑塔向她的姑娘們敘述王子對誓言的背棄,那裏只有被放逐的白天鵝。
  王子追隨到天鵝湖旁,周圍蔓延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人心的黑暗。他哀求奧傑塔的女友們寬恕,並詢問奧傑塔在哪裏。
  這時奧傑塔從一顆巨樹後走過來,依然是一副溫軟柔妍的模樣。
  她直直地看著他,伸出一只手臂,輕輕舞動。
  而我終於發現路西法說的是什麼。
  她以婉柔的舞姿詢問他的心,他堅定地告訴她,他一直愛他沒變過。
  她問他,你是否有愛過奧吉莉亞。
  他依然堅定地否認,他說他是錯把奧吉莉亞當成她。
  
  奧傑塔一步步走近他,白色的羽毛從身上一根根褪落,漆夜染黑了她的發,她的衣裳。
  黑天鵝在黑暗中低低一笑,展開雙翅飛離天鵝湖。
  
  王子大驚,忙想追去,卻猛地被從天而降的巨鳥攔住。
  那是魔王的化身。
  魔王猛揮翅膀,一個俯沖,將齊格弗裏德王子推進了天鵝湖。
  
  舞台的右上空頂,黑天鵝拋下自己雪白的紗衣,果斷而堅決。
  紗衣輕飄飄落下,一端漂起,另一端也慢慢落下,浮於水面,似真非真,似幻非幻,遮掩了因齊格弗裏德的跌落而散開的漣漪。魔王抬頭看著女兒。
  黑天鵝露出妖嬈邪魅的微笑。
  
  謝幕。
  
  全場嘩然。哈尼雅輕輕攥著我的衣角。
  隔了許久,雷動的掌聲才突然響起,且越來越大,幾乎要將音樂廳掀翻。路西法靠在沙發背上,優雅地鼓掌,嘴角含笑。
  我跟著鼓掌,卻禁不住去看他。
  突然,他回頭看看我,嘴角揚起,眼中毫無波瀾。
  我立刻轉移視線,笑了笑說:“薩麥爾殿下的夫人挺厲害的,必須演出黑天鵝的妖冶與白天鵝的柔弱,對所有頂尖舞者而言,確實是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終極考驗。”
  薩麥爾說:“很多人都沒看出來呢,我老婆就是厲害呀。路西法陛下更厲害呢。”
  阿撒茲勒冷哼一聲:“路西法陛下厲害,你老婆厲害,你也跟著厲害了。原來是這樣。”
  薩麥爾說:“喲,阿撒茲勒殿下今天是吃了龍蛋還是怎的,跟誰說話都跟要噴火似的。”
  阿撒茲勒繼續冷哼。
  
  其實自第三幕剛開始,白天鵝從樹後面走出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她們的臉有刻意處理過,可以說截然不同,可身上的氣質如何也抹殺不掉,似乎見過一次就再不會忘。尤其是她走路時的姿勢。很少有女人可以走出她這種渾然自成的霸氣。
  這麼說可能不大適合用在一個女人身上,可是,她確實給人畏懼感。她很強大。
  
  人群開始散去。莉莉絲挽著路西法,兩人從我身邊走過。路西法忽然回頭,沖我淺淺一笑:“米迦勒殿下喜歡今天的表演麼。”我點點頭:“頗有創意。光看開頭是怎麼也想不到高貴的白天鵝居然是邪惡的奧吉莉亞。”路西法說:“是,奧傑塔,奧吉莉亞,只是同一個人兩個不同的名字而已。可對齊格弗裏德來說,就大大的不同了。”我說:“或許他覺得黑天鵝太邪惡。”
  路西法倨傲地笑:“黑天鵝很邪惡,可同時她也很真誠,不是麼。”
  我看看他,又看看莉莉絲,喉間有些幹涸:“那是齊格弗裏德沒長眼睛,不懂珍惜她。”
  路西法依舊微笑,勾住莉莉絲的腰走了。


原罪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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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瑪門哈尼雅還有天使豬軍團走出去,看到魔王夫婦和一堆人站在馬車旁。我正准備上馬車,瑪門就跑過去問:“你們在做什麼?”阿撒茲勒說:“我們正勸陛下帶我們逛逛第八獄呢。”沙利葉兩只眼睛快迸發出精光:“陛下,我真的好想去~~~”
  路西法說:“我說了,不行。”瑪門說:“老爸,我就只在剛修的時候看了一眼,我也想去。”路西法說:“不行。”瑪門說:“老爸~~~”路西法說:“黑珍珠。”瑪門扁扁嘴:“小氣。”路西法說:“隨你怎麼說。”我朝他們笑笑:“陛下,第八獄裏藏了什麼寶貝,都舍不得給我們看?”
  薩麥爾立刻接嘴道:“嘿,藏了他對王後陛下愛的禮物。”路西法瞥他一眼。薩麥爾用手肘撞了撞沙利葉:“你有沒有覺得今天莉莉絲陛下特別漂亮,路西法陛下格外英俊。”路西法說:“其實那裏沒裝什麼。”我戲謔道:“陛下說得越神秘,我們就越好奇呢。沙貝鎮什麼時候竣工?”路西法說:“大部分都已經修好了,除了空中花園。”
  我看看莉莉絲,一副恍然狀:“哦,原來是傳說中愛的花園。”
  
  “認識米迦勒殿下這麼久,還沒看出閣下的愛好是打趣人。”路西法放開莉莉絲,朝我走近了些,輕輕扣住馬車門。手套在銀星下漆黑微亮,顯得他的手更加瘦長。
  我怔了怔:“我隨便說說的,陛下不要介意。既然離竣工還早,那我們肯定是沒福分看到了。有空再說了。”路西法揚起嘴角,笑得分外邪魅:“你想去麼。”我說:“想。”
  路西法的手指在馬車門沿上輕輕敲著鼓點,弄得我有些局促。他輕聲說:“美麗的大天使長都說要去了,我怎麼忍心拒絕?”
  後面的人開始歡呼,就沒聽到瑪門的聲音。
  路西法回頭,把馬車門一拉,擋住我們兩個,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其實殿下也沒猜錯,那是我為我的愛人修的花園。”這才看到哈尼雅是被瑪門拖到一邊玩去了,後面的人也聊著自己的,我立刻飛速抬頭,眯著眼說:“陛下,當著情人的面少提自己的老婆,這種道理陛下應該明白。”
  路西法挑挑眉,換了個姿勢倚在車門上:“我就是為我老婆修的,你能拿我怎麼著。”
  
  氣血淤積,絕對的氣血淤積!
  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半天,最後長舒一口氣,湊近了些:“陛下,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大好。”路西法說:“那真遺憾。”我說:“我滿腦子都是陛下在陽台上風情萬種的模樣,真是……哎。”路西法猛地回頭,顯然也氣結了:“你……”
  “陛下美麗的身體真是無限消魂,讓人終生難忘。”我彎著眼,裂嘴笑。我的牙特白特別亮,也因為這個原因,梅丹佐總說我露出一排牙齒笑就會給人特別討打的感覺。
  路西法估計這時就被我的討打相煞到了,半天才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我的眼睛大概已經笑沒了:“不謝不謝。”路西法說:“啊,我忘了說,我睡得很好了。”我說:“那是好事。”路西法說:“不知道為什麼,我除了覺得累,就沒一點想回味的。”
  
  我提氣一口氣,想忍下去。但是我終於發現,我的情商沒他高。我朝他走近了些,手伸進他的披風,狠狠在他的腰上來了一次橫劈。路西法身體一直。
  我咂咂嘴:“看來我的技術真的有待加強,看陛下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痛。”
  說完又在他尾椎上按了一下。
  路西法臉色唰的就變了。他在披風裏抓住我的手,臉上還強笑:“技術不好沒有關系,這種事情可以慢慢來。而且,我的技術很好,我可以教你。”我說:“是這樣?我怎麼不知道?”路西法說:“這麼多年我都只和莉莉絲做,別人當然不知道。”
  本來逗他正逗得開心,一聽到這句,我徹底爆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腰上:“不要在我面前提莉莉絲!”
  路西法輕抽一口氣,良久,良久,終於緩和過來:“米迦勒殿下,不要這麼容易就生氣,我會以為你在吃醋的。”我說:“我為什麼要吃莉莉絲陛下的醋?她能像我這樣體貼你,寵愛你嗎?”路西法說:“我怎麼能讓技術不夠好的殿下吃苦?明天晚上我就教你,怎麼寵愛別人,嗯?”
  我……
  我……
  我……
  我看到他那張臉就想抽死他!
  不行,再和他爭下去我頭上的青筋全都會斷爆!
  不行,死都要占了便宜再死!
  我伸出食指,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然後又在他的臉上來回摸了兩次:“看情況吧,美麗大方的莉莉絲陛下的專情丈夫,優雅高貴的路西法陛下。”
  我轉身,腳步極快動作極慢地走了,路西法剛跟出一步,就被迎面撲來的莉莉絲吊住。


原罪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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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沙貝鎮的時候,我累得幾乎快要麻木。瑪門和哈尼雅跳下車,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我下車的同時,看到前面的馬車上,路西法伸手牽莉莉絲下來。
  
  第八獄,魔界的發,魔王送給愛妻的新世界,魔族們心照不宣。剛往周圍看去,我就以為自己產生幻覺。水氣溟蒙的山野環繞著沙貝鎮,鎮邊緣坐落著一座座田園式小房,圓圓的房頂、牆壁上爬滿了黃白相間的野花,煙囪裏冒出的不是炊煙,而是水晶泡和心型淺藍花瓣。所有建築都是雪白色,被四處彌散的煙霧環繞,甚至模糊得看不清道路。
  越往裏,房子樓層就越多。往往底下是兩個厚實的石頭小房間,中間隔了個空,堆積木一樣頂著上一層的木制三房樓層及頂上的三房樓閣。最下一層的倆石房中間的空隙可以乘涼,中間還可以開窗對望。
  阿撒茲勒指著那些房子,回頭對莉莉絲微笑:“感謝我們偉大的樓房設計師莉莉絲陛下。”旁人開始鼓掌,莉莉絲頗驕傲地左欠身右欠身。這房子很漂亮是沒錯,可是……建築風格很眼熟。
  我搖搖頭,並不完全相同,這不能算剽竊。
  哈尼雅則不然,立刻就說:“怎麼這裏這麼像帕諾和希瑪的綜合版呢。”
  
  薩麥爾立刻來勁了:“喲,神之王子的小王子不滿了呢。”瑪門說:“我媽在天界的時候只住過伊甸園,去過一次聖殿,別把好處都往神族身上攬。”莉莉絲說:“帕諾我根本沒去過,希瑪我曾經路過,但是沒有進去,難道哈尼雅殿下看到白色就要說是希瑪?”哈尼雅說:“可是真的太像了,沒有理由。”我說:“好了兒子,不要再說了。”
  路西法說:“哈尼雅殿下,這是我妻子費了很多心思才建立好的,話不能隨便亂講。否則,即便你是神族副使,我也不會客氣。”
  他面帶微笑,可哈尼雅被威壓一般,不敢再說話。
  我咬咬牙,站到哈尼雅前面:“只是有些許相似而已,絕對是巧合。他口無遮攔,我代他道歉。”路西法微微眯眼,維持微笑:“殿下太客氣了。沒有關系。”
  哈尼雅再有不滿,也閉了口。
  
  一行人順著道路走,直到看見橫臥在鎮中央的塑像,我們才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美人魚抱小惡魔的雕塑。雕塑是銀制的,美人魚留著長卷發,額發微亂,魚尾輕翹,手中拿著一個瓢形大貝殼,耳朵上別著一個長長的小海螺。小惡魔頭發短短碎碎,翅膀耷拉著,楚楚可憐地縮在她的懷中。兩個人臥在暗礁上,一人的一只手被水草纏住,都閉著眼,表情十分恬淡。
  
  瑪門說:“有人說這是我和我媽的寫照。行,我承認美人魚很像我媽,可是這小惡魔哪裏像我?”眾人整齊一致地點頭。哈尼雅說:“他不像惡魔,像天使。”瑪門說:“是啊,我就是變成小孩也是很有霸氣的好不好?”莉莉絲說:“你那叫霸道,不是霸氣。有霸氣的是你爸。”瑪門說:“媽,你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莉莉絲剛想反駁,路西法說:“好了,別再談這個話題。”
  都閉嘴了。
  瑪門對我說:“米迦勒殿下,你看那個小惡魔像我嗎?”
  我一時說不出話。
  這一個雕塑,實在太……我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完全看錯了。
  美人魚耳朵上的海螺就像羽毛筆,大貝殼就像厚厚的《天界史》,魚尾就像因天冷而裹緊的被褥,暗礁就像雪白的小床。而她懷中的小惡魔確實一點也不像惡魔,那麼天真地舒展開細細的眉毛,還有安心纏在美人魚腰部的小手……確實很像個小天使。
  而那縷將他們的手纏住的水草……
  我把雙手背在身後,左手在右手手腕處輕輕握了一下。
  
  瑪門說:“米迦勒殿下,你發呆呢?”我搖頭:“不,不像。我倒覺得那個海螺很像一支筆。”汗,我在說什麼呢。想什麼就說什麼了。路西法看我一眼,很快又轉移視線。
  瑪門說:“咦?真的有點呢。”
  
  路西法帶著人從我身邊走過去。瑪門也跟著去了。我回頭看著他的手腕,可他的披風擋住了整條手臂。我剛想回頭,他忽然舉起右手,指了指遠處某個地方,跟沙利葉講話。
  月色如洗,手鏈在黑手套上耀眼發亮。
  
  我剛跟上去,沙利葉忽然倒回來,對哈尼雅和天使們說有事要找我,把我拉到一旁,塞了一個東西在我手裏:“陛下送你的。”
  我拿起來一看,一個個旋兒,皂白色,細細長長,頂尖尖的,竟然是一支小海螺。
  沙利葉說:“這是陛下很多年前在雪月森林下買的。”我說:“可是價錢……”沙利葉說:“你該知道,那一塊連接水中城,離人魚世界很近,所以買來東西都不貴,放心收吧。”
  我說:“那替我謝謝陛下了。”沙利葉說:“魔族都用黑羽毛筆,陛下也很少帶筆出來。哪知道你剛說那個海螺像筆,他就發現自己帶了海螺筆。”我拿起海螺端詳:“這個是筆?”沙利葉說:“嗯,不過只能在魔界的紙和海草上寫字。就當留作紀念吧。”
  我握緊海螺筆,點點頭:“嗯。”
  沙利葉說:“有的事我不能多說,可是你心裏應該有底。姑且不論你是否刺他一劍,那麼多年都過去了,你們都有了新的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想你該很清楚。”
  我笑:“沙利葉殿下,我沒打算做什麼,你想多了。”
  沙利葉說:“這樣吧,你老實告訴我,你還喜不喜歡他?”
  我笑意更濃了,沒回話。
  沙利葉說:“不方便回答?”我說:“這種問題多幼稚,也沒有意義。”沙利葉愣了愣,說:“好,我不問這個。其實陛下喜歡你很多年,已經遠超過我們的想像。他找來莉莉絲陛下,也是因為莉莉絲陛下和你長得像,這你應該清楚。”
  我點頭:“剛開始只是尋找慰藉,可是時間長了,他不可能不對這樣的女人動心。”沙利葉又愣了一下:“你都知道。”我說:“嗯,然後他現在重新見了我,覺得當初的感覺回來了些,又有些動心了,於是暫時忘了已經成為他生活一部分的莉莉絲。可是,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短期的刺激而已。我們不能靠激情維持一切。時間一長,鑒於跟莉莉絲生活上的習慣,還有子民和貴族們的壓力,他還是會回到莉莉絲身邊。如果我因此墮落,那我就徹底完蛋。”
  沙利葉這一次僵硬了很久才說:“米迦勒殿下,你真的……變了不少。我想說的全都給你說完了。”我說:“我覺得你太小瞧我了。路西法能有多理智,我就能有多理智。你放心,我不會在回到天界之前給你們添亂。”沙利葉笑:“我現在都有點想仰望你了。”我也笑:“盡管仰望。”沙利葉輕笑出聲,然後離開。
  這些道理誰不懂呢。我要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天界早就雄霸天下了。
  而且如果能掌握他的情緒,對我,對天界,對神族都是好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吧。看到路西法,一要冷靜,冷靜……
  我輕籲一口氣,拿著那個海螺轉了半天。
  唉,那個美人魚和小惡魔的雕塑,真是看得我嚴重內傷。

原罪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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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沙貝鎮裏轉了幾圈,從後門走出去一段,看到遠處半空中一片輝煌金光,因漆黑太虛顯得混沌,金光下仍是白色的建築,因浮花煙空顯得空幻。就像墮入魔界的七天。瑪門說:“老爸,那就是空中花園了?”路西法說:“嗯。那裏還沒修好,改天再去吧。”
  
  “啊啊啊啊啊,路叉……不,路西法陛下!”
  “啊,真是路叉,路西法陛下!”
  汗,這聲音……
  剛一回頭,就看到兩個拿著鋼叉的小惡魔沖過來,蒼蠅似的圍著路西法轉。
  這兩只……還沒死呢?
  “陛下陛下,啊,伊撒爾陛下也來了。”
  “伊撒爾陛下,伊撒爾陛下~~”
  兩個小惡魔又圍著莉莉絲轉。
  亞巴頓蹙眉:“伊撒爾?你們叫錯名了,她是莉莉絲。”
  “西西卡,難道我記錯了?”卡卡西說。
  “咦?為什麼我也記得她叫伊撒爾呢?路西法陛下不是告訴我們她叫伊撒爾嗎?為什麼要叫莉莉絲?莉莉絲不是王後的名字嗎?”西西卡說。
  “哎呀,這個人為什麼會這麼笨呢。連王後和路西法陛下的心上人的名字都會搞錯。”
  “是啊是啊,莉莉絲和伊撒爾差這麼多,他居然會記錯。我們相信路叉,不,路西法陛下!”
  在場的除了三劍客,所有人都一臉疑惑。
  阿撒茲勒:“你們先退下。”
  卡卡西完全無視他“陛下,您要先回答我們啊,我們說的有錯嗎?”
  路西法說:“退下!”
  “卡卡西,陛下好凶~~~”
  “真的好凶,五千四百八十三年前他明明抱著伊撒爾陛下在這裏叫寶貝的,嗚嗚~~~”
  這兩只的記憶力超好的代價原來就是低智商。上帝是公平的,哈裏路亞。
  兩個小惡魔抱在一塊幹打雷不下雨咆哮,搞得像給人欺負了一樣,路西法也啞了。我終於知道IQ低也是有好處的,有點安慰。
  我走過去,微笑:“那是她當時的名字,她現在叫莉莉絲。”
  卡卡西和西西卡立刻不哭了,都轉眼看著我。卡卡西說:“可是,路西法陛下說伊撒爾是他的心上人。”我耐心解釋:“她原來叫伊撒爾的時候,是路西法陛下的心上人。後來路西法陛下娶了她,並為她改名叫莉莉絲,這個明白了嗎?”
  西西卡眨眨眼:“這麼說,伊撒爾現在已經不是路西法陛下的心上人了?”
  原來,智商太低也不好……不多解釋了。
  我說:“嗯,現在他喜歡莉莉絲。”
  三劍客看我的眼神那叫一個詭異。莉莉絲輕輕纏著路西法的胳膊,頭倚在他的肩膀上。路西法撥了撥她的留海,自己的眼睛卻被留海擋住。
  卡卡西說:“那你叫什麼名字?”
  “米迦勒。”我笑笑,“米迦勒•亞特拉。”
  西西卡說:“米迦勒!”
  卡卡西說:“米迦勒•亞特拉!啊啊啊啊……你不要殺我!”
  西西卡說:“我討厭天使~~~”
  他倆轉了半天,又停下來面面相覷片刻。卡卡西說:“但是,他很漂亮。”西西卡用力點頭:“他的笑容是天使的傳統笑容。雖然他的翅膀和顏色很難看。”卡卡西說:“還是路西法陛下漂亮。”西西卡說:“是的,路西法陛下無人能比。”
  ……什麼叫天使的傳統笑容?很虛偽嘛?
  哈尼雅看了我一眼,無語了。
  路西法說:“走吧。”就像多說一句話就會要他命似的,毫不猶豫往回走。
  卡卡西和西西卡還在那裏鬧,瑪門忽然晃到我身旁,小聲喚道:“伊撒爾。”我背上一僵,沒有答理他。瑪門說:“嗯,還是米迦勒好聽。”然後他也走掉。
  
  遊逛就這麼結束了,回拜修殿時已是午夜,我拉開窗簾去陽台上站著。透過對面下一層的窗子,我看到臨窗最大的座席。那是寬得可以讓四五個人在上面打坐的大桌子。上面除了魔王的金印,呼叫侍女的搖鈴以及黑羽毛筆、墨水之外,全被堆得高高的文書埋沒。
  我飛下去,停在半空中,剛往裏面看了一眼就往上沖。沖到一半我聽到開窗的聲音,可沒人說話。
  我下意識回頭,路西法正雙手撐在窗台上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再飛回去,懸在半空中:“陛下,這麼晚還在忙呢。”路西法說:“嗯,你不也在忙麼。”我幹笑:“我只是看到這裏文書多,就好奇來看看。”路西法說:“睡不著麼。”我點點頭。路西法說:“那進來坐坐吧。”
  “哦,好。”我朝前飛了一段,他往旁邊退一步。
  我剛坐上窗台,他就伸出手,故作正經地說:“美麗的天使,請把手給我。”我笑著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再緊緊握住,跳下窗台。他伸手指了指門口,水晶石門自動關上。
  他轉身走回桌旁,拿出一個空杯:“喝點什麼,咖啡?”
  我說:“牛奶吧,一會好睡覺。”
  他莞爾一笑,把桌上的牛奶杯給我。我喝了一口,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他也跟著坐下來,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忽然停了。我說:“怎麼了?”他說:“界外不能少了守衛。明天是墮天日,全魔族都休假。”我說:“以前怎麼過今年就怎麼過麼。”路西法點點頭,繼續冥思苦想。我說:“我在你這裏口碑不好,但我不會做太卑鄙的事。”路西法愣了愣:“不是你的事。”我說:“神也不會做這種事。”路西法說:“我比你了解他。”
  我說:“好,那這樣,守衛輪流著來,一百二十人一大組,三十人一小組,每個兵種兩小時換一次,墮天使多一些,加上賞賜,絕對沒問題。”路西法想了想,微笑:“很好。”寫了幾行字,字還是一樣漂亮。我繼續喝牛奶,喝完一半他也寫完了。他拉了拉我的椅座,把我連人帶椅拖到他身邊,摩著地面嘰嘰響。我抽了抽嘴角:“唉,好難聽的。”
  路西法抽出下一本文書,看了幾行,忽然轉過頭說:“做一次吧。”
  我手一抖,腦裏轟的一聲,液化氣爆炸。連忙抓緊差點掉落的牛奶杯,我按捺住撲過去的欲望,盡量保持平靜:“今天我累了,改天吧。”路西法說:“嗯。後天可以麼。”我說:“沒問題。在哪裏見?”路西法說:“第二獄可以嗎?”我說:“第二獄?”他說:“嗯,你不是想去雪月森林麼,我們可以去那裏。”我打了個哆嗦:“那麼冷,你不會想在雪地裏……”路西法笑:“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說:“我不去。”路西法說:“為什麼?”
  我說:“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路西法輕笑:“你對那裏很神往,要跟著我去了,你怕完事以後會離不開我,是不是?”我猛地站起來:“你胡說什麼!”路西法也跟著站起來:“掙紮也沒用,你已經出不來了。”
  不行,要忍。要忍……
  我撇撇嘴角:“你要這麼想我也拿你沒法,隨你吧,我走了。”
  路西法輕輕摟住我的腰:“急什麼?來個晚安吻吧。”
  我看著他的手:“路西法陛下,平時裝得蠻紳士的,私底下原來就是這副德性?”
  路西法眼睛那叫一個明亮:“然後呢?”
  我說:“虛偽。”
  路西法說:“嗯,然後呢?”
  我說:“沒有然後,請放手,我要回去了……放開,想打架是不是?”
  路西法摟得更緊了些,含笑說:“寶貝,我不想打架,我只想吃掉你。”
  我說:“你……不是說好後天麼。”
  路西法說:“現在。”
  我說:“你不要耍賴。”
  路西法說:“那後天早上九點,雪月森林見。”
  我說:“好好,你放開我。”
  他松手,我唰地一下飛出去。但是一出去我就反應過來一件事:我中計了,還是連環的!
  一,雪月森林。
  二,早上……九點?
  
  我撲撲翅膀,又撲撲翅膀,再撲撲翅膀。
  月黑風高,魔界的星星閃呀閃呀閃。


原罪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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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西法曆,7021年一月十四日,即是傳說中盛大的墮天日主日,整個魔界從皇室至貴族,從貴族至平民,都徹底休息歡慶佳節。傳說這一天有接二連三令魔族們雀躍的節目,傳說這一天有一個令魔族們最最振奮的活動──伊羅斯盛宴。再有傳說,伊羅斯盛宴幾乎已經成為墮天日的代名詞,是讓所有魔族男女砰然心動的,刺激而又浪漫的,發生在午夜至淩晨的,最具魔界特色的,追逐撒旦主義的活動。
  開始我聽說這個宴會的發明者是阿撒茲勒,立刻汗如雨下。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性愛PARTY?莫非舉國上下的魔族要一起搞NP?
  後來我問清了一個仆人大概情況,才知道是自己太下流了。這是一個類似於交友的活動,在每一獄的主宮殿舉辦,地獄七君都聚集在潘地曼尼南。由於人數眾多,還要分成很多部分。
  活動的大概形式是,整個宮殿裏都流動魔法黑霧,你可以選擇當送禮者或收禮者。一人將禮物放在黑霧上,一人索取,兩人對上號後上台像TV的綜藝節目一樣做一些小遊戲。其中一人還要無條件回答台下人的任何問題,還不能撒謊。這是非常霸王的一個條款。
  
  我開始參加潘地曼尼南的墮天日活動以後才知道,自己高估魔族的享受方式,完全忘記很大一部分魔族都是激化分子,變態到家的。
  第一個活動是專門為巫師開設的。鬼王別西蔔會弄出一個淩空巨大十字架幻術,底下將有人不斷上來挑戰,用自己的魔法將十字架給逆過來,最後還弄幾滴血上去。
  所有天使包括我都實在看不下去,去參加專為戰士開設的活動。瑪門高舉著一個S型金架,即是象征著充滿光的閃電,又象征撒旦的S。他再松開手,金架立刻長出一對黑色骨翼,蝙蝠一樣飛走。戰士們要做的就是爭奪它,卻不能傷害它。
  這兩個活動的前十位勝利者將獲得進入伊羅斯盛宴最高殿堂的權利。
  
  好容易等到這兩個活動結束,整個潘地曼尼南都開始流動魔法黑霧,天也漸漸暗了。所有人重回正廳,每一獄的撒旦又帶來了當地特產節目,依布的笛鼓,水中城的人魚吟唱,克裏亞的刀舞,米爾城的豎琴,尤拉的妖精之聲,萊姆的熔岩火焰魔法。每一個節目都設計得超凡脫俗,引得觀眾呼聲連連。
  
  所有節目結束,黑霧已經散布在整個宮殿,總算輪到了伊羅斯盛宴。魔族們開始散去,尋找自己的殿堂。我正拿不定主意往哪兒走,別西蔔過來說:“請問我們是否能邀請米迦勒殿下參加伊羅斯盛宴?”我微笑點頭:“當然。我們是哪一間?”別西蔔說:“米迦勒殿下的話,自然是貴族才有權去的最高殿堂。但是人數未作調整,可能殿下只能再帶一個人。”
  我回頭對哈尼雅說:“兒子,跟我去嗎?”哈尼雅搖搖頭:“今天很累了,想回去休息。”我說:“那好吧,你帶大家先回去,我晚些回來。”哈尼雅看看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帶著天使們離開潘地曼尼南。
  
  別西蔔攤了攤手,指著黑霧凝聚的最高殿堂:“殿下請先。”我跟著他一路走去,路上有不少魔族少婦朝我們看來。走了一段,突然就有個女惡魔過來問:“米迦勒殿下要去最高殿堂?”我點點頭。透過鏡子般的黑水晶地面,我看到了她裙子下的風光……汗,破習慣,改不掉。
  她撥了撥碎發,無限風情地沖我一笑:“真希望和殿下搭檔。”然後沖我拋了個媚眼,又無限風情地走了。
  別西蔔笑道:“女惡魔很搶手,通常很少主動搭訕別人。恐怕你是除了路西法陛下以外最受歡迎的男人了。”我跟著笑:“謝謝。”
  
  進入最高殿堂,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只螞蟻。這殿堂那叫巨大,一眼望不到底,抬頭望不到頂。一名墮天使拿著本子和筆走過來,放了一塊金屬小牌在我手上:“米迦勒殿下,您的號碼是4948,如果您選了禮物,請把牌子放回放禮物的位置。如果您想放禮物,請把這個牌子和禮物都交給大廳盡頭的紅衣惡魔。”
  我點點頭,往前看去,發現殿堂最高處有一個寶石座,座位上有兩個微微凹陷的窩。扶手不在座位上,倒在座位前面。上面漂浮著一團黑霧。再順著滿堂黑霧看去,發現黑霧無論怎麼遊走,都會路過石桌不遠處的淩空倒五芒星魔法陣。倒五角星裏面有罪人山羊的頭象,角之間空白的地方有撒旦的象征666。
  我說:“那個是玩遊戲的高台嗎?”別西蔔說:“是的,你可以選擇三種方式進行遊戲,一會兒會有詳細介紹。”


原罪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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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走前幾步,很多魔族都回頭看著我,然後把視線凝聚到我的牌子上,笑得特神秘。
  黑霧從大殿正前方正中心的孔中冒出,蜘蛛網一般散播,泉水一般流動,已經有禮物順著魔法傳送而出,速度飛快,就像沖湧進疾馳的湍流。黑霧中的禮物各色各樣,幾乎都是金銀珠寶,鑽石瑪瑙。
  我第一眼就看中了第一個禮物,似乎是一個牛奶杯。
  魔族們紛紛投擲黑霧魔法上去,勾下禮物,再換上號碼牌。我說:“要用黑魔法?”別西蔔說:“嗯。殿下有看中哪一個嗎?”我指了指牛奶杯:“第一個。”別西蔔愣了愣,接過我的號碼牌,投黑霧團和牌子上去,纏繞牛奶杯下來,放在我手中,神色說不出的複雜:“這個,殿下為什麼會取這個?”我笑笑:“這個,一言難盡,就當是為了喝牛奶吧。”
  
  這個時候,一個嘲諷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米迦勒殿下,真看不出來啊,你也會來參加伊羅斯盛宴。”我回頭,薩麥爾笑得比他聲音還拽。他身旁站著沙利葉,沙利葉看著我,瞳孔放大,又看看我手上的牛奶杯,瞳孔放得更大了:“米,米迦勒殿下,你什麼時候變這麼開放了,我,我都不知道……”我說:“我一直很開放好吧。”沙利葉吞了口唾沫,指著我手上的牛奶杯說:“這,這個,很多年都沒人拿這個,你……”我懶得解釋,幹脆胡謅:“我隨便拿的。”
  沙利葉說:“殿下,你,你真的變強了。”我笑:“謝謝。”薩麥爾這時也看著我手中的杯子,驚道:“啊,啊啊啊……天啊。”沙利葉拍拍他的肩:“果然是有緣人。”薩麥爾說:“天啊。”沙利葉說:“唉。”薩麥爾說:“天啊。”沙利葉說:“唉。”薩麥爾說:“天啊。”沙利葉默了。
  薩麥爾抱著腦袋搖了搖:“不不不,不不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腦袋了,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畫面!”沙利葉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眼,吞了口唾沫:“我也是。”
  我眨眨眼:“這個,能解釋一下嗎?”
  別西蔔指了指正廳中央的圓形高台:“開始了。”
  
  我剛一轉過頭,整個殿堂都黑了,只有禮物和倒五芒星發著微光。高台上一道銀光打下,阿撒茲勒飛上去,停在倒五芒星旁,站得筆直:“女士們先生們,一年一度的伊羅斯盛宴開始了,最令人心跳的時刻開始了。”
  阿撒茲勒雙眼凝視著倒五芒星,笑得那叫淫褻:
  “撒旦主張放縱而非禁欲。
  “撒旦主張現實生存而非精神上的空想。
  “撒旦主張複仇而不是容忍。
  “撒旦推崇那些能夠給人們帶來生理上、心理上和情感上滿足的所謂的罪惡。”
  
  我怎麼越聽越憋屈?這不會是殺人晚會吧?
  阿撒茲勒伸出雙手,彎曲中指無名指,用大麼指壓住,以食指小指指向發著紫紅光芒的倒五芒星,那是象征邪惡及撒旦的手勢。五芒星緩緩轉動半圈,直立起來。
  他的臉被銀紅交錯的光襯得十分詭秘:“是正?是異性?”
  他稍微抬了抬手指,五芒星又轉半圈,倒了回去:“是負?是同性?”
  他收手,掃了一眼台下,微笑道:“今晚,誰將成為你命運中的伴侶?”
  我愣了愣,真的不對勁。
  
  “誰將帶給你飛升雲霄的極樂?”
  莫非是……?
  不不不,肯定是我想歪了,我太色。
  
  “誰將帶給你浪漫墮天日最激情的夜晚?”
  我……能不想歪嗎?
  
  阿撒茲勒指了指身後的座位,非常平靜地說出最彪悍的話:“你可以選擇正常,騎乘,以及後背三種姿勢,上面的小窩將可放置你的臀部,或是膝蓋。”座位是靈活的,他將它旋轉半周,指了指上面的扶手:“美麗的雙腿將搭在這裏,無限可能性地張開,進攻,或是享受,就決定於你是送禮或是選禮。女士們先生們,祝各位順利度過一個縱欲而情色的夜晚!”
  
  我在歡聲中顫抖,深深感受到來自北極的暴風雪。
  這,這是什麼……?
  
  阿撒茲勒拿起手中的號碼牌,搖了搖:“哪位美麗的小姐收到了我的骷髏戒指?請大膽地上來!”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低胸衣的墮天使就慢慢搖上去,牽了牽裙子,微笑道:“阿撒茲勒殿下好,我是愛瑪。”阿撒茲勒攤了攤手,還一幅頗有風度的女士優先樣:“愛瑪小姐,請坐。”
  愛瑪攏了攏頭發,躺上椅子,雙腿搭上扶手,裙子滑到大腿根,黑霧卻把關鍵部位擋住。阿撒茲勒靠過去,在黑霧中弄了弄褲子。
  所有人開始歡呼鼓掌,激動得熱血沸騰。
  我想想我的號碼牌,4948。真是吉祥數。
  
  他們的遊戲是指這個?
  他們瘋了,他們絕對瘋了!
  上帝,我的上帝!
  
  我顫聲道:“不,不,我要走了,我不玩了。”剛想轉身,手腕就被薩麥爾拉住:“米迦勒殿下,你不知道只要參加了就不能反悔麼。牌上設置了黑魔法,你要一出去,可以立刻回天國。而且,你既然要求我們尊重你們的文化,不以身作則,不對喲。”我使力搖頭:“不不不,我接受不了!”薩麥爾說:“那你等著死吧。”
  
  我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剛好撞上人,忙回頭道歉,呆掉。
  路西法輕歎一聲,拉著我走到一邊。
  他理了理微開的領口,六芒星項鏈在肌膚上閃閃發亮:“你真的……我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口袋裏裝了什麼都不知道就伸手進去撈。”
  我說:“陛下,我不想參加……”
  路西法用戴著黑手套的食指按住我的嘴唇:“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拿出一個牌子在我面前晃了晃,4948。
  我驚:“怎麼我的牌子會在你這?”
  路西法說:“嗯,牛奶杯是我的。一會點到你名字的時候,人家會要求送禮者也上去。黑魔法是我控制的,只要我不出來講話,人家查不出送禮者是誰,就不能拿你怎麼樣。”
  我大驚。
  路西法說:“既然這樣,提問我沒辦法保你,只能你自己回答。如果人家問很尖銳的話題,你應該知道怎麼應付。”我用力點頭。路西法籲了一口氣,擦擦我的額頭:“你還真保守,平時雷打不動的,現在居然急成這樣。被嚇著了吧。”我說:“有點……謝謝你。”路西法說:“謝什麼,我還有條件呢。”我說:“嗯?”
  路西法說:“今天晚上跟我睡。”我說:“好。”路西法說:“我是說,一晚上。”我說:“好。”路西法說:“明天的也不取消。”我笑:“好。”路西法蹙眉:“你怎麼答應得這麼……”
  我朝他勾勾手指:“我告訴你。”
  路西法狐疑地湊過來。
  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路西法有些驚愕地看著我。
  我勾過他的脖子,又吻了一下。
  不行,要親上癮了。後退一步。
  路西法眨眨眼,唇邊蕩漾開微笑:“大天使長,自制力越來越差了。”
  我聳肩。差就差唄。


原罪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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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頭看高台,阿撒茲勒已經和那位墮天使小姐行事完畢,上去的另一對我不認識。反正一看到那個女的抬起腿男的送進去,就是隔著黑霧我都覺得別扭。
  我說:“當著這麼多人,他們不覺得……不習慣嗎?”路西法說:“會來這的人可能不習慣麼。”我說:“那倒也是。陛下也習慣了嗎?”路西法說:“問這個做什麼。”我說:“陛下當著別人表演過嗎?”路西法說:“有過。”我說:“說說感想。”路西法:“挺刺激的。”
  身後有人說:“陛下當然覺得刺激,更刺激的是後來的幾位年輕女士。”看著阿撒茲勒過來,我立刻往後退了退:“怎麼會?”阿撒茲勒說:“以前陛下不放牛奶杯,放的是黑珍珠冠鑽石項鏈什麼的,明顯到一眼就看得出是他放的。於是有很多女人沖上來搶。”我說:“然後呢?”阿撒茲勒看看路西法:“然後都是哭著被人扶下去的。”
  這……我能理解。
  我研究過路西法的男性部位,大概琢磨出他很溫柔但還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原因。以他的尺寸,如果照阿撒茲勒說的“不溫柔”了……不哭的絕對不是女人。不過是爽哭的還是痛哭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說:“為什麼要這樣?你不是對床伴都挺體貼的麼。”
  路西法湊近些,嘴唇在我臉上碰了一下。我錯愕地按住臉:“陛下喝醉了。”路西法說:“他知道我們的事。”然後又肆無忌憚地在我臉上亂親。
  阿撒茲勒說:“嗯,陛下是很體貼,不過只對自己喜歡的人,當初他是在等莉莉絲陛下取禮,但是莉莉絲陛下每次都不肯來,東西給別人搶了,他不滿意,所以造成大量流血事件。但是盡管這樣,還是有人願意受這種罪,陛下幹脆就換成牛奶杯了。”
  路西法說:“阿撒茲勒,我想和他單獨相處。”
  阿撒茲勒說了一聲抱歉就退了,離開時一直看著我,笑得特諷刺。
  
  路西法把我拉到窗邊,外面一片火燭銀花,漆夜中漂浮著斑斕的旗幟,遠處的所羅河上星星點點,黑馬車滅景追風,飛龍展開骨骼突兀的黑翼穿梭在空中。華麗的巴洛克城堡一座座矗立在黑暗中,帝都的花天錦地,車水馬龍,富繁景氣難以描摹。
  沈默良久,路西法才回頭說:“倒五芒星陣中有阿加斯密咒,所以你不能撒謊,如果你撒了謊,就會被要求把答案說到對為止。不過,模棱兩可的答案不會被檢測出。”
  我說:“如果他們問天界的問題怎麼辦?” 其實有些怨氣,想著想著還是忍住為好。我們時間並不多,吃醋這種浪費時間又幼稚的事做多了,以後絕對會後悔。
  路西法說:“放心,政治問題不在問題範圍內。”
  我說:“那如果是感情問題呢?”
  路西法說:“這個是最容易敷衍的,感情這個問題本來就很模糊。”
  我說:“好吧,一會我要是說了什麼得罪你的話,你可不要生氣。”
  路西法說:“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
  我說:“你本來就很小肚雞腸。”
  路西法說:“好,那我今天晚上就小肚雞腸給你看。”
  我捧著他的臉,輕輕捏了兩下:“你還敢說你不小氣。”
  路西法清了清嗓子:“大天使長,又開始動手動腳的了,自制,自制。”
  黑茫茫蕩漭的天空中,大雪飄揚,如鵝絨,如降霧,浩浩漫漫,六出紛飛。星光雪光映在路西法側臉,形狀秀美的輪廓就像一幅名家精心描繪的油畫。
  一時情難自己,我抓住他的衣領,吻了他一下:“在你面前,我沒有自制力。”
  路西法攬著我站到窗簾後,用簾子把兩個人擋住:“那今晚我們盡情放縱,嗯?”我笑著點點頭:“在我離開之前,我會盡量配合你。”
  路西法鎖眉:“我不要你配合。”我說:“好,那我隨意。”路西法說:“我也不要你走。”我說:“怎麼可能,現實一點好不好?”路西法說:“在這裏待久一點,對你,對天界,絕對都有利無弊。”我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路西法說:“我管不了那麼多。你要回去了,我只有通過政治手段奪回你。”
  我微微一怔,說:“你在想什麼呢,任性也要有個度。”
  路西法說:“你要敢走,我就敢做。”
  我說:“我在這裏待得再久,都會回去。聖浮裏亞才是我的家。”路西法說:“哈尼雅是你兒子,你可以一直對他好。但是如果排除他的因素,梅丹佐和我,你會選誰?”
  我垂著頭:“這個問題真的很為難。”
  路西法說:“我只問你,你會選誰?”
  我說:“路西法……你不像是會強人所難的人。”
  路西法說:“你不肯回答是不是?那我代你回答──你會選我。”
  他笑得很邪氣,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不能示弱。
  不能輸。
  我咬牙,抬頭直視他:“你別忘了我們的關系,不可能有更進一步。”
  “梅丹佐屬於你,而你屬於我。”路西法輕輕撫摸我的臉,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溫柔,“伊撒爾,離開我,你不會舍不得嗎?”
  我立刻就漏氣了。
  咬咬牙關,狠狠咬住牙關,說不會,催眠催眠催眠……說不會,說不會……
  我往前走一步,伸手,抱住他。
  說不會,說不會……
  “這事再說吧。”
  
  自我鄙視,我這吃軟不吃硬的破性格!
  
  小軟兒給人揪住,他就開始敲我竹杠。他彎著眼,側著尖尖的下巴,在我唇上淺啄。我雙手勾住他的肩,貼在他的身上。
  薄薄的絲絹隔著兩具蠢蠢欲動的身體,世界載滿了輝煌的星華。
  路西法伸手勾了勾,一個椅子飛速沖過來,在我們旁邊打了個轉兒,停下。路西法坐下,抱著我坐在他的兩腿間。
  長長的垂地窗簾微擺,我轉過頭去吻他。
  路西法把我環在雙臂間,手伸入我的褲子,往裏面探索。我輕喘一聲,也把手探進去,輕輕握住他的手。
  路西法的六芒星項鏈簪星曳月,在一片淵黑中抖閃瞥瞥。
  星銀皎白,般落了兩人一身。
  我仰起頭,靠在他的肩上,衣服不知何時滑在手肘間。
  他在後面頂著我,不時隔著褲料,示威似的撞我一下。
  
  “伊撒爾……”
  “嗯?”
  “我可以進來嗎?”
  “嗯。”
  “來,坐我腿上。”
  “嗯。不要弄痛我,不然我會討回來。”
  “知道……我會很溫柔。”
  他還沒來得及脫褲子,就聽到身後有人說:“米迦勒殿下在哪裏?瑪門殿下到處找他呢。”
  
  這種情況,我們還能繼續麼?
  做愛做到一半停下來的感覺……用語言,是無法形容的。

原罪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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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了理衣服,平定了氣息出去。由暗殿走出燈火通明的長廊,有些適應不過來,眯著眼往周圍看看,瑪門正倚在比他粗上三四倍的巨柱上,左腿搭右腿上,手裏夾著煙杆。見我來了,他反手將煙杆扣下,五指垂成極其清媚的形狀。
  他仰頭笑笑:“沒想到米迦勒殿下也是個性愛崇尚者,居然參加伊羅斯盛宴。”
  我說:“不是這樣。開始我不知道是這樣進行的,所以誤闖了。”
  瑪門說:“哦,殿下表演得怎麼樣?”
  我說:“我沒去。”
  瑪門勾著嘴角,用煙杆刮刮我的下巴:“沒去?沒去怎麼跟剛做過似的?看到台上的現場演出,發情了?”
  我退後一步:“你找我有什麼事?”
  瑪門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神情恍惚地吸了一口,吐出來,飛速抖了抖煙灰。總覺得他這會兒抽煙不像以前那樣懶洋洋的享受,瞧那架勢就像想把煙杆吃進去一樣。
  煙霧彌漫,小白臉兒模模糊糊的,就那朵紅玫瑰看去特別刺目。
  我突然想起了我和梅丹佐曾經的對話。
  “米迦勒,熾天使生小孩其實沒有那麼痛苦,那些害怕生小孩的都是心子大膽子小的,別聽他們亂說,不然你頭上會長毛的。”
  “我頭上沒毛麼?”
  “你那不叫毛,叫紅毛。”
  “別跟我開玩笑了,你老實把過程交代清楚。”
  “熾天使不用子宮生,而是用心髒生,啊哈。”
  “你有完沒完?再開玩笑我生氣了。”
  “我沒開玩笑,我說真的。”
  “真的?”
  “要問幾次,我親愛的。它會從有生命那一刻起慢慢遊上去,先在你的身體裏直立,雙腳踩小腹,羽翼近心髒,然後從你的心髒裏鑽出來。”
  “那這孩子能不能不要?”
  “能。頂級天使就這麼好,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你為什麼……”
  “小米迦勒,你忍心叫一個母親殺了自己四個月的孩子麼?”
  “母……親?你也太……”
  “嘿,不鬧了。親愛的乖,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你站在一邊看著就好。等我們的孩子生出來以後,你就不會後悔了。”
  “……”
  “不說話了?被我感動了?”
  “梅丹佐,我以後一定不會再消極下去,我會好好對你。對不起。”
  “誒,你別這麼說啊。我要孩子和你喜歡路西法並不沖突。我要你對哈尼雅負責,可不要你對我負責,那多沒勁。你這樣把我纏住,以後帝都的美少年美少女們怎麼活?”
  ……
  心髒生出來的孩子……
  
  瑪門在迷霧中瞥了我一眼,用指尖勾住我的衣領:“怎麼,一直盯著我不放。”
  我說:“生你的人,是你父親,還是你母親?”
  瑪門盯著我瞧了許久,忽然笑倒在靠背上。笑了看我一眼,繼續笑,最後翻起來甩著煙杆玩:“那你告訴我你是你爸生的還是你媽生的啊?”
  我愣住。看來我真是多想了。
  煙霧熏得我屏住呼吸,飛煙中的瑪門表情難以琢磨。
  他反手抖抖煙杆:“不過聽老爸說,我有一個哥哥。剛生下來,氣都沒喘上幾口就死了。”他說那倆字“死了”得跟水泡豆腐渣似的輕松。
  我驀地抬頭:“你有哥哥?”
  瑪門說:“嗯,本來他才叫瑪門,但是因為我老爸的緣故,沒保住。具體什麼原因我也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他不是我媽生的,和我老爸懷他的一定是個天使,不管是黑是白。”
  我說:“為什麼?”
  瑪門說:“他的生下來就有黑四翼。我查過資料,一對天使夫婦生下來的孩子,翅膀數量一定小於等於他們平均翅膀數。這很簡單了,那個人的翅膀起碼有兩支。可我媽沒有翅膀。”
  呼吸漸漸紊亂。
  瑪門有哥哥。一個剛降臨到世上就失去生命的小天使……黑四翼的小天使。
  我按住自己的額頭,耳邊只剩下清晰的呼吸聲。
  瑪門說:“不過這事你可別和我老爸說,說一次他爆發一次。”
  我說:“那你為什麼告訴我?”
  瑪門站直了身子,陰邪地笑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那個小天使死了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我也曾經覺得惋惜。可是現在不同了,他的死對我來說是喜訊。”
  情緒一時難以控制,我提高嗓音說:“瑪門,那是你的哥哥!”
  瑪門說:“是我哥哥又怎麼了?不是我媽生的對我來說什麼都不算。而且,我可不想因為有個哥哥而叫你爸!”
  我驚詫得半晌無言。
  瑪門說:“你跟我老爸過去有多麼驚天動地有多少海誓山盟我都不管,那只是過去。他的妻子是我媽,是夜之魔女莉莉絲。你如果想要再和他在一起,不管你肯不肯承認,不管你有什麼高尚的理由來推托,你都是第三者,只是第三者!”
  我按捺住火氣,慢慢說:“瑪門,這件事與你無關。”
  瑪門說:“與我無關?你想要離間我父母的關系,想要破壞我們家庭幸福,這樣的事會與我無關?況且,米迦勒殿下,你對我爸的感情似乎也不是那麼單純的愛吧?你敢說你不喜歡梅丹佐?你敢說你沒有想利用我爸?你敢說你不想通過他來操縱魔界?”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瑪門動怒的樣子,和他父親真的是一個模印出來的。
  可是,沒有反駁的余地。
  是……他說的都沒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分離,我和路西法永遠沒法回到過去。
  “現在不要考慮我媽還有我的存在,你告訴我,如果能放棄哈尼雅和梅丹佐你就能和我爸永遠在一起,你願意嗎?”
  願意,怎麼不願意。
  我看著他,張開嘴,卻無法出聲。
  瑪門譏笑道:“你看看,這麼簡單的承諾你都做不到。偉大的米迦勒殿下,不要再打著愛的借口來達到你無法用正常手段達到的目的。”
  和路西法在一起時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屏住呼吸,盡量使自己溫和一些,平靜一些:“路西法能從低穀中站起,把魔界統治得如日方中,需要多強的心理建設和准備,你應該比我清楚。愛情對他來說,永遠不會有家庭和魔都重要。更何況,他的愛情並不是只給了我一個人。我對他來說是激情,是刺激,是不會長久的。瑪門,你這麼懷疑你父親,是對他的侮辱,知道不知道?”
  瑪門在白霧中輕輕皺眉,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那你呢?你也是隨便玩玩的?”
  我說:“我不是。”
  瑪門怔了怔,又別過頭去,焦躁地抖抖煙杆,抽了一口煙。我剛想說要離開了,他忽然抱住我,狠狠吻上來。
  我一驚,使力推開他。
  他擦擦嘴角,一副十分不耐煩的模樣:“你真的笨到離譜!算了,心情不好,我回去了。”

 

原罪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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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剛一個轉身,就被來人一耳光扇去,重重撞到石柱上。
  我驟然回頭,看到站在身後面無表情的路西法。
  瑪門倚在牆上,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路西法朝他走近一步,拉了拉手套邊緣:“誰允許告訴別人這些事的?”
  瑪門捂著臉,咬牙切齒地說:“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他現在是在破壞別人家庭。爸,他想利用你控制魔界……”
  路西法打斷他:“誰要你多管閑事?”
  咄咄逼人的語氣,震得瑪門許久才回過神。他用手臂擦擦臉,臉上五道細長的指紋漸漸浮起來。他站直身子,吞聲飲泣,聲音因為過度壓抑而有些失真:“米迦勒接近你動機不純,他,我是替整個魔界著想。”
  路西法說:“誰用你替我管理魔界?”
  瑪門說:“爸,米迦勒不是好人,你別被他騙了。”
  路西法說:“怎麼說出這種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瑪門又摸了摸臉上紅腫的地方,忽然嘴巴一抖,異常委屈地說:“爸,你從來沒有打過我。”
  路西法走近他,眯著眼睛說:“打你?你再接近他,下次我會殺了你。”
  瑪門驚恐地睜大雙眼。
  路西法指著框著夜色的殿門說:“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
  萬物流離失所。
  瑪門側著頭,斜視著地上:“爸,你總有一天會失去一切。”他倏然轉身,飛速離開大殿。
  
  黑水晶質地的地面,透過鞋底,浸入心窩。
  我站在路西法身旁,沒想著回頭,他亦沒有說話。
  裏面一陣陣歡呼聲過去,路西法忽然自身後抱住我。我將手搭上他的手,展開,與他十指交錯。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剛才的話,你都當沒有聽到吧,那些事早已過去。”
  我也很想忘。
  可是回憶已經變成了鎖,在腦中揮之不去。
  那一年在光耀殿,路西法微笑著問我,如果我們有了孩子,該叫什麼名字。
  幼年模樣的路西斐爾站在家門口,用小手捂著肚子,沒有說完的話。
  
  是我殺了他,我親手殺的。
  我親手殺了我和路西法的孩子。
  
  曆盡九天墮落,雪白的小翅膀被染成黑色,無辜的孩子卻要背負不屬於他的罪孽。
  小天使安靜地蜷縮著睡去。
  沒有歡呼,沒有祝福。
  沒有擁抱,沒有溫暖。
  他一個人走上黃泉之路,是否會覺得寂寞?
  那麼小,那麼孤單。
  
  我回頭,將頭埋進路西法的肩窩。我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抱緊他,拼命忍住眼淚,忍到渾身發抖:“我有一個請求,希望陛下答應。”路西法說:“我答應你。”我說:“對瑪門好一點,不要再讓他傷心。”路西法頓了頓,說:“為什麼?”
  我說:“我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我希望你的孩子能代他幸福生活。”路西法撥開我的頭發,微笑道:“孩子不重要,我們開心就好。”我說:“瑪門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路西法說:“隨便他怎麼說。我相信你。”
  
  這時,裏面傳來阿撒茲勒的聲音:“下一組,4948號,米迦勒殿下和他神秘的戀人!”
  
  路西法拍拍我的肩,我扯了扯衣角,快步走進去。
  
  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毫不掩飾露出詫異的神色。
  我一步步踏上台階,接近耀眼銀光下的高台。
  路西法在後方空曠處,對我微笑。
  阿撒茲勒看我一眼,又看路西法一眼,大概猜出怎麼回事,硬巴巴地說:“好,現在請收到4948號牌子的先生或小姐上來。”
  沙利葉繞到路西法面前,和他講了兩句話。路西法點點頭,從旁邊人送來的盤中取下一杯紅酒。沙利葉回頭看看我,又和路西法講了兩句。路西法笑了笑,搖搖頭,輕抬高腳杯。
  阿撒茲勒說:“4948號的牛奶杯先生或小姐,請上來。”
  薩麥爾也跑去和路西法講話,路西法還是一樣的反應。
  阿撒茲勒說:“不出現的話,就直接提問。原本只有十個問題,因為沒有伴,換作二十個。”
  二十?這也太霸王了點!
  依然沒人回答。
  我說:“嗯,沒人提問,我就下去了。”
  阿撒茲勒指了指人群中的某一角:“急什麼呢,那不是有位女士舉手嗎?”
  女惡魔被身邊的男人抱起,比旁邊的人多出半個身子:“請問米迦勒殿下,你初夜是跟誰?什麼時候?”
  我說:“時間我記不是很清楚了,反正是在我還是能天使的時候,跟梅丹佐吧。”
  女惡魔說:“啊,梅丹佐,那不是你現在的愛人嗎?”
  我說:“這個概念很模糊,我們並沒有住在一起。我已經回答了您三個問題。”
  女惡魔一愣,眾人嘩然。
  路西法笑得頗驕傲,還輕輕鼓掌。
  
  “米迦勒殿下,請問你和梅丹佐殿下性交的頻率是多少?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你在上還是他在上?在什麼地方?”一個女墮天使問。
  “基本很穩定的一周四次。”我蹙眉,這個問題實在太惡劣了,“最後一次是在我來訪魔界之前,他在上,在他家沙發上。”
  人群開始起哄。
  路西法瞪我一眼,指尖摸摸下巴,又往下面指了指。
  我無語。這個表面光鮮思想下流的人。
  
  “殿下和瑪門殿下是否有性關系?”
  “沒有。”
  沒完沒了,全都是和那個什麼有關的。
  
  “在魔界,有沒有人讓你看了以後就熱血沸騰想要立刻上床的?是誰?”
  “有,路西法。”


原罪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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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眾瞬間炸開了鍋,起哄聲越來越大,沙利葉和薩麥爾兩人一個勁給路西法使眼色。路西法用手指關節頂了頂鼻尖,笑得很隱晦。阿撒茲勒說:“路西法陛下的魅力果然無限大,連純潔的大天使長都會神往一番。”別西蔔說:“陛下,既然米迦勒殿下沒有配對的,您可以上去安撫安撫人家呀。”
  我笑:“看到尤物就發生關系,那和野獸有什麼區別?”
  路西法以手背輕撐著下巴,眼含笑意地看著我:“謝謝米迦勒殿下的欣賞,這是我的榮幸。”
  我說:“不客氣。”
  
  接下來就有人順水放船:“米迦勒殿下,你和路西法陛下有沒有做過?”
  我看看路西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想了半天,我才說:“有過。以前我和他是戀人,但是分手了。”
  “那你們在魔界有沒有舊情複燃?有沒有背著莉莉絲陛下和梅丹佐殿下發生過什麼?”
  我尷尬地看著台下。
  路西法輕輕擊掌:“誰問的這個問題,給我站出來。”
  所有人轉頭看向他。
  一個男墮天使站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他:“陛下,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懷疑您的,只是隨口說說。實在是對您的不敬。”
  路西法說:“給我說什麼?對誰失禮就給誰道歉。”
  墮天使轉過頭,朝我曲了曲身子:“米迦勒殿下,對不起。”
  我笑:“沒有關系。”
  唉,路西法這種威壓的氣質看來一輩子都別想甩了。
  
  阿撒茲勒看看路西法,又回頭看著我,單手在倒五芒星陣中劃圈圈:“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殿下。”我說:“請講。”
  阿撒茲勒說:“第一個問題,你曾經說過為了梅丹佐,你願意用聖劍砍斷所有魔族的脖子,包括我們偉大的魔王,是真的嗎?”
  我愣了愣:“我不記得自己曾說過這種話。”
  阿撒茲勒說:“這句話當時可是傳遍了整個魔界的,殿下居然說不記得?”
  路西法神色清冷,輕輕拽了著自己的右手手套,把它往上面提了些。
  
  阿撒茲勒說:“第二個問題,有傳言說,你來魔界是和梅丹佐殿下商量過,想要利用路西法陛下對你的舊情來博取魔界機密,這又是真的嗎?”
  路西法倏然抬頭看著我。
  全場瞬間安靜。
  這個問題涉及政治,我可以不回答。本來想敷衍過去,卻正對上了路西法的視線。一時情急,我提高音量說:“這是不可能的,請你不要再問這種有辱我人格的問題!”
  阿撒茲勒嗤之以鼻,回頭看看倒五芒星。
  五芒星慢慢旋轉,發出明紅色的光,最後旋轉為正立。
  阿撒茲勒說:“五芒星是你們神族的象征。只要是有思維的生物都知道,神族最擅長的就是做表面功夫。所以,這裏的正五芒星,代表心口不一……米迦勒殿下,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在伊羅斯盛宴上撒謊麼?”
  人群裏又傳來了唧唧喳喳的議論聲。
  我說:“我沒有撒謊。”
  阿撒茲勒說:“結界是路西法陛下親手設的,出錯率低於億萬分之一,難道米迦勒殿下這麼不幸,中了那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說:“我真的沒有撒謊,這種事卑鄙的事我做不出來!”
  阿撒茲勒說:“殿下當初如果沒有刺過路西法陛下,或許可信度更高。好吧,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如果回答了五芒星不會直立,我立刻給你道歉。”五芒星又慢慢旋轉倒立,他耳朵上的羊角輕輕晃動,“米迦勒殿下,你愛梅丹佐嗎?”
  路西法依然面無表情,只是握著右手的手更緊了些。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我回答了模糊的答案,他不會再相信我。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和他有孩子,我很喜歡他。但從來不曾愛過。”
  
  五芒星明紅的光閃了閃,又慢慢直立過來。
  底下再無議論,所有人只看著我,神情各異。
  阿撒茲勒挑挑眉:“殿下,怎麼辦?”我往後退一步,慢慢搖頭:“那個五芒星有問題,絕對有問題!說我愛他不是很難的事,對我毫無損害,我沒有必要騙人!”
  阿撒茲勒說:“哦,米迦勒殿下不是為了給路西法陛下吃定心丸,讓他相信你是真心對他的。原來我猜錯了。殿下,既然你來參加了這個遊戲,就要守規則,請殿下給我們准確的答案。”
  “你們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我的答案到此位置。”我丟下這一句話,飛速走下台階。
  
  肯定有哪裏出問題了,那個是路西法布的結界,不可能有人破解……
  我埋著頭,心慌意亂地往前沖,卻忽然撞上迎面走來的人。
  我猛地抬頭。
  路西法的面孔在銀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原罪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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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人的目光紛紛向我們投來,我腦中一片混亂,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陛下,那個魔法陣有問題。”路西法伸手朝倒五芒星點了點,魔法陣慢慢橫放,在空中旋轉半周,飛速沖到我的身上。我未反應過來,身體已被束縛,頓時力氣全消。
  我睜大眼:“你……你做什麼?”
  
  路西法面無表情地抓住我的手腕,往台上拖。手骨幾乎被折斷,我猝不及防地跌了兩步,最後還是沒站穩,膝蓋磕在鋒利的階梯邊緣。關節處一陣麻痹,還未來得及站立,就又被他往上拖去。
  連拖帶拽走到台階頂,我已無心再觀察周圍的人,匆忙解釋:“陛下,請冷靜一下……”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他抓住領口,重重扔到那個座位上。
  後腦勺撞上石制靠背,瞬間頭昏眼花。
  眼前白一陣黑一陣,只隱隱看到路西法把我的牌子扔出去,阿撒茲勒伸手接住,眼睛卻不離我們身上。他說:“路西法陛下,你可以用別的……”
  路西法說:“滾。”
  阿撒茲勒一驚,逃也似的下了台。
  
  我晃晃腦袋,惶恐地坐起來,剛想站直,路西法就又把我推下去:“米迦勒殿下,請張開您高貴神聖的雙腿。”我開始推他的胸口,可是完全使不上力:“不要開玩笑,讓我下去。”
  路西法抓住我的腳踝,把我的雙腿架上高台。
  掙紮無用,我把聲音壓得很低,卻抖得厲害:“路西法,你不會做這種事。”
  
  路西法單腿磕在我雙腿間,一把扯碎了我胸前的白色絲絹。
  藍寶石,貓眼石,玉珍珠,孔雀石……璀璨華貴的高等神族首飾像擊破的浪花,碎了滿天。又似晚春雷雨中的冰雹,劈裏啪啦砸落在地。
  “不,不會……”我嚇得話都說不清楚,只知道推他的手,他一手握住我的兩個手腕,高高拉過頭頂,另一只手又開始撕扯我剩下的衣服。
  沒有人說話。
  布帛碎裂的聲音回蕩在大殿。
  我已經來不及說話,拼命地往外流瀉力氣,卻都是徒勞。
  力氣幾乎快要用盡,汗水大滴大滴順著額頭流下,進入淩亂的發中。
  褲子被撕下來,路西法開始解自己的褲子。
  我拼命合上雙腿:“不要這樣,你會後悔的!你絕對會後悔的!”
  
  路西法雙手往裏扣住我的膝蓋,再次把我的腿往外分開。
  腰以下的骨頭幾乎要被擰斷,肌肉因為掙紮過度而變形,骨頭一根根彈出,就像要刺破皮膚而出。
  雙腿被拉開,一絲一絲,就像被撕碎的自尊。
  直到最後,兩條腿的已經被拉到最大限度。
  我使力推他的胸口,卻按不住他壓下的身體。
  硬物在外面摩擦了兩下,勃然沖入體內。
  我痛苦地閉緊雙眼,猛地仰起頭,頭發淩亂地散在椅背。
  座椅的經過特殊設計,變得十分適合做愛,無論怎樣坐,都可以輕易讓插入方進入承受者身體最深處。
  極端的疼痛讓我收緊雙腿,卻又一次被路西法掰開。他腰往下一沈,插得更深了些。
  
  再也抑制不住火氣,我大聲吼道:“路西法!你給我滾出去!現在立刻滾出去!不然等我恢複了,我會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路西法說:“好,我出去。”
  他抽身出去,被撐開的部位又慢慢合上。
  但是下一刻,他又狠狠插進來。
  這一次竟比上一次還疼,我低哼一聲,渾身緊繃。
  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滾!滾出去!聽到沒有!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繼續下去……我……我會把你撕……不……不要碰那裏……”
  路西法扯下我的手,開始毫無節制的撞擊。一瞬間我甚至連吼的力氣都沒有,只知道拼命往後縮,不讓他侵入最脆弱的地方。
  路西法把我的腰往下一拉,緊緊固定在椅子上。
  我奮力仰頭,雙手都在往他腰上推:“不要碰那裏……痛,我受不了……”
  路西法突然從我身體裏抽離,白色的液體落了幾滴在我腿上。
  我還未來得作出任何反應,身體已被人倒轉,跪伏在椅背上。
  
  路西法扣住我的腰,又一次插進來。
  酒紅色的長發散亂在空中,隨著身體快速有節奏地搖晃,身上殘留的寶石一顆顆落在地上,就像垂落的淚珠。
  我想反手去拉他,但是雙手只要一離靠背,身子就會撞上去。
  路西法這一回真的是徹底放縱,完全忽視我的反應,一味索取。
  從開始的叫罵,到後來的低呼,到再來的輕聲呻吟,到最後的無力開口,不知經曆了多長的時間。
  台下的人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每一雙眼睛都直直地盯著這裏。
  銀光刺得人眼脹痛,我半垂著頭,已經快要到達極限。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低聲說:“路西法……你徹底變了……”
  路西法冷冷地說:“米迦勒殿下,身體真的很美味。”
  我說:“你以前……從來不會做這種事……”
  路西法拉開衣襟,露出胸前血紅的玫瑰。他輕輕一笑:“即便你是高貴的大天使長,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墮落。”
  
  再一次的抽出,換作了新的姿勢。
  路西法坐在椅子上,把我抱上他的身。我屈膝站在椅子上,努力不往下沈,兩條腿卻脆弱得不堪一擊。路西法雙手搭上我的肩,把我重重往下按去。
  硬物再貫穿身體的時候,我還是痛得哼出聲。
  路西法兩手環住我的腰,一次次上提,一次次坐下。
  每一次被他塞滿,都會控制不住輕哼一聲。
  再無力氣挪動身體,我吃力地說:“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嗎?”
  路西法說:“強奸你。”
  我說:“嗯……剛才阿撒茲勒說了,你只會對自己喜歡的人溫柔……對不對?”
  路西法說:“是。”
  我說:“所以,你不喜歡我了。”
  路西法的動作忽然一停,然後又突然用力插入。
  身體律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每一根神經都像隨時會繃裂。
  怒張的極樂超升了肉體,自魂魄中洶湧而來。最後一次重擊後,路西法將我死死按在他的硬挺上,滾燙的湧流噴入我的體內。
  我忘了高潮持續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體已容不下滿載的液體,黏稠濕潤順著大腿流下,落在路西法的衣服上。
  寶石碎濺,銀沙旋轉。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再無支撐點能讓自己依靠。我倒在他的身上,輕聲說:“原諒我問的愚蠢問題……我以為即便是一時興起,多少都會有點以前的感覺……我把最美好的回憶都破壞了,對不起。”
  路西法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哭。
  我咬緊牙關,聲音完全走調:“什麼都被我毀掉了。”
  眼眶越來越熱,就快要控制不住。
  “我們的回憶,我們的孩子,還有我們……全部都被我毀掉了。”我輕輕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頸項上吻了一下,被咬破的嘴唇流出了鮮血,“對不起。”
  “別再說我們的事。”路西法一字一句說道,“我們已經完了。”
  我吸了吸鼻子,視野裏模糊得一塌糊塗。
  “……我知道。”
  有什麼液體從脫離眼眶,垂直落下,浸入路西法的衣服。
  路西法身體一僵,忽地推開我。
  我真的拼命在忍了,可是忍不住。
  路西法的眼睛睜得很大。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卻聲音小得自己都快聽不到:“我知道……我們已經完了。”

 

原罪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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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眯著雙眼,看著由火魔法和星漢砂組成的吊燈,華麗繁複,在頂上旋轉。我眨眨眼,抿著嘴笑笑。現在才知道當大天使有個好處,就是有六支翅膀。在聖殿的時候,神聖的朝拜儀式有一個動作就是用兩支翅膀遮眼,兩支翅膀遮腿,兩支翅膀飛翔。而現在,我可以用它來遮羞。
  翅膀很大,可以將整個人包裹住。羽毛很溫暖,可以抵擋魔界深冬的寒冷。逃也似的飛回拜修殿,倒在床上,幾乎立刻睡著。此時睜開眼,依然不想動。
  衣服已經變成一條條碎布,我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看著自己短小的兩條腿,微微一怔,又伸出兩只手。白白嫩嫩,就像初生嬰孩的,蓮藕般的小手,只是皮膚上有掙紮時抓傷的血痕。
  我撲撲翅膀,從床上飛起來,速度顯然慢了很多,半天才飛到落地鏡前。
  唉,變小了,暫時還不能使用魔法。
  番紅色的頭發只及肩膀,滑滑亮亮,臉上仍有淚痕,眼睛腫得像兩顆小核桃,還是海洋般的深藍,比成人模樣大很多。身後的金色六翼變成一丁點兒大,羽毛軟了許多,拍打速度也比平時快上許多。很容易想起那一年,依偎在我懷裏的路西斐爾。只是,身上處處是傷痕,最不堪的就是兩條腿之間,幹涸的猩紅與白濁,實在不符合這樣的外貌。
  我輕輕撇開雙腿,劇痛刺得鏡中的小孩徹底白了臉。
  我理了理亂發,轉過身,飛回床上站著,輕手輕腳地脫掉衣服,丟在一旁。脫褲子的時候,先飛起來再脫,可以避免碰到傷口。
  我離開的時候,路西法一直沒有講話。只是看著我從他身體裏抽出來,帶出溫熱的血液和白液,發瘋似地飛出去。
  
  裹著厚厚的浴巾,穿過寬闊的行廊,進入浴室,裏面的侍女看到我都有些驚訝。
  我將她們遣散,自己放了些水替自己洗澡。
  身體完全泡入水中的時候,眼淚都快痛出來。可是,依然用手指輕輕摩擦弄髒的地方,咬著牙,忍住比刮骨更甚的劇痛。
  
  洗完以後,我累得滿頭大汗。
  飛起來,在空中飛速撲了撲翅膀,水花四濺。小蒼蠅一樣拍打著翅膀,速度又慢又吃力地飛回房間。
  侍應送來報紙,表情很奇怪。
  我剛接到最新的羅德歐加報,立刻就看到頭版上寫的大字:路西法與米迦勒伊羅斯盛宴忘情尋歡!
  促進神魔二族友誼的方式是交媾?
  莉莉絲與瑪門無所表示?
  魔王與大天使長的私情是否屬實?
  天國副君米迦勒逃離盛宴的真正原因?
  米迦勒來訪魔界的目的?
  路西法是否因米迦勒引誘而出賣魔族?
  ……
  後面的報紙題目五花八門,但是主題都不離盛宴上的事。羅德歐加報上有三張圖,居然是路西法和我發生關系時的三種姿勢。魔族果然是強悍的種族,這種圖都敢放上頭版。圖片還能動,一束銀光下,兩個人的身體都在有規律地晃動,身形挺美,尤其是我坐在他身上的那一張,黑白華衣依約糾纏,黑紅發絲綣結交錯,頂級文藝三級片都別想達到這種效果。今天魔族政府發大財了。
  我只瞥了一眼就把報紙扔到一旁,撲回床裏縮成一團。
  不願思考,不想面對。
  現在完全沒有一絲力氣去應付任何事,只想靜靜待在屋裏,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門外傳來一個魔族的聲音:“米迦勒殿下,晚上八點的皇族聚餐您要去嗎?”
  我隨口答道:“不去。”
  門外的魔族說:“咦,怎麼會有小孩子?”
  我愣了愣,把聲音調整了一下:“晚上我再給你答複吧。”
  隔了許久,門口的人才應聲離開。
  
  我靠在床頭,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我不能這樣下去。
  如果我一直不見人,那麼那些報紙上的疑問都會變成肯定。這樣,魔界之行倒起了反效果。而且這件事鬧得太大,天界那邊應該很快就會知道,如果我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就會自動默認我被強暴。
  我和路西法現在連偷偷在一起的可能都沒了……我不能因為一時的消沈,再失去天界。
  
  突然想起前一夜發生的事。熾天使能孕育孩子,與普通天使最大的區別就是體內有一個叫極鍵的部位,只要輕碰都會很痛,反複刺激那裏會再在那裏射精,懷孩子是百分百的事,而且第二天還會變小。不過即便是如此,也可以通過振翅的方法生出來,或是用魔法控制讓它消失。
  路西法就是扣死了在那裏射……他是故意的。
  如果想振翅生子,黃昏前必須完成。
  我輕輕捂著肚子,看著窗外被積雪覆蓋的帝都,慢慢合上眼睛。
  
  強迫自己又睡了一個下午,直到晚上才醒來。看看時間,還來得及參加聚餐。勉強施展稍微恢複的魔法讓自己變回成人的模樣,我一路走出去,想要找哈尼雅和天使軍團。
  去了哈尼雅的房間,敲門,半天都沒有反應。
  我在門口等了一陣子,還是決定自己去。剛一轉身,就看到一個仆人站我身後:“米迦勒殿下,哈尼雅殿下昨天一個人先返回天界。今天中午他又回來過一次,把三分之二的天使都帶回去了。”我說:“怎麼可能?他沒有告訴我。”仆人說:“他沒有交代,我也只是從他們對話裏聽出來的。”
  我有些火了。但是現在沒時間處理這些事。
  走路依然不便捷,我一人飛朝聚餐大廳飛去。

原罪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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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靜的大廳,一張極長的餐桌劈下,餐具懸浮,魔法的光柱旋轉在半空,牆壁上是大幅大幅典雅光麗的油畫。餐桌兩旁坐滿了貴族,莉莉絲坐在檔頭,她的身邊位置是空的。
  大廳裏除了餐具輕微的碰撞聲,再無別的聲音。我剛一走進去,所有人都整齊回頭看著我,卻沒有一個人說話。莉莉絲叉了一塊肉,手上頓了頓,放在盤中。
  離莉莉絲最近的位置,瑪門猛地坐直了身,看向我。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詫異的。
  我吞了口唾沫,微笑:“來遲了,非常抱歉。”
  莉莉絲也笑了:“米迦勒殿下沒給我們答複,我們都以為你不會來了。沒有等你很不好意思,快請進來坐。”
  瑪門朝我招招手,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空中自動落下一個盤子,接著大大小小的刀叉順勢叮叮當當落下來,擺平在盤兩旁。我一看著那一堆餐具就傻眼了,瑪門清清喉嚨,小聲靠到我耳邊說:“從外到內交換使用。”
  我剛拿起刀叉,就發現大家看我的眼神特別怪異。
  這時,剛合上的門又一次被打開。
  路西法快步走進來,一身厚厚長長的風衣,帶絨毛的黑手套,邊走邊把衣服脫下,交給仆人挂上。
  他在莉莉絲身邊坐下。
  從這裏隱約可以看到餐具倒映在他臉上的光斑,他微濕額發上的水珠。
  他說:“今天有點事,所以來晚了。”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甚至連道歉都沒給一個。
  所有人都很理解很寬容地點頭微笑,路西法脫掉左手的手套,一塊冰藍色的東西掉在盤中。莉莉絲拾起來一看,有些吃驚地說:“七瓣的藍雪花?你去雪月森林了?”
  路西法隨口說:“嗯……”突然頓了頓,掃了我這裏一眼,又說:“沒有,只是路過。”莉莉絲說:“下次出門不要一聲不吭的,我都差點以為找不到你了。”路西法說:“嗯。”
  兩人講話的聲音很小,也就我們這一塊能聽到。
  桌面上的餐具明淨雪亮,最大的餐盤就像一塊寶鏡。從裏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人的倒影。路西法優雅地切魚肉,熟練地剔骨頭,放入嘴裏,鼻梁漂亮得就像由鑽石雕琢而成。前一夜發生的事瞬間湧入腦海,我深吸一口氣。
  這件事整個魔界都知道,而沒有一個人會提。
  既然沒有人提,那我來。
  沈默了許久,依然不知如何開口。盤中路西法的倒影側過頭,視線似乎是投到我這裏了。
  然後他的目光漸漸往下移,移到盤裏。
  我和他在裏面對視了不到一秒,他就輕輕鎖著眉別開了頭。
  瑪門丟了幾塊肉在我盤子裏,小聲說:“你精神不大好,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一會我叫人給你送點蜂蜜牛奶,一定要喝,知道不知道?”
  聲音雖小,口氣卻蠻橫得要命。
  其實那件事,他也應該知道。
  我回頭笑笑:“嗯,謝謝。”
  
  “米迦勒殿下。”路西法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有點事想給你說。”
  未料到他會開口,我有些措手不及地坐正了看著他:“什麼?……陛下請說。”
  全餐廳的人都抬了頭看著我們。
  路西法看著盤中的食物很久,才轉目正視我:“昨天我太失禮了。”
  我再一次防不及防。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
  大廳裏依然寧靜。
  路西法倉促地握緊刀叉,聲音空寂輕靈:“因為對殿下一直十分景仰,又受到殿下的賞識,加上喝了點酒……對不起。”
  理由真是虛偽到不能再虛偽。
  我笑:“陛下的酒量神魔皆知,何必謙虛。在神族眼中,這樣的事只會發生在相愛的人之間,而在魔族眼中就不一樣了。這只是文化差異的問題,我頂多在剛開始的時候有些無法接受,現在已經能理解了。”
  冠冕堂皇的台詞誰都會說,我也能堅持下去。。
  過去這麼多年,什麼苦沒吃過,什麼傷沒受過……以前被卡洛叫人輪著幹都不怕,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根本不算什麼。
  路西法說:“不管怎麼說,對待客人這麼做實在很失敬,殿下海涵,真是令我萬分感激。”
  除了三劍客以外的魔族臉上都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可是,悶虧這種事我不會吃。
  路西法先強要我,再甩了我,僅僅是為了一個小小的五芒星魔法陣。他對我的信任,因為這麼微不足道的東西就坍塌得一塌糊塗,這樣的人再愛下去只會是浪費時間。
  是的……他浪費了我太久的時間。

原罪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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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路西法陛下,我曾經讀過出自魔族之手的書,幾乎本本都是精華,但是裏面有一些小小的紕漏。” 就算傳出再勁的流言也好,就算人家罵我卑鄙也罷,這個機會丟了我自己都會後悔。
  路西法說:“請說。”
  我用方帕擦擦手:“有一些關於天界錯誤的描述是他們做出的,上面說到神族欺負弱者,壓制窮人,還有書提到神族壓制勞動人民。這兩種說法都是不真實的。這種措辭可能是過去時代遺留的產物,不過它確實誤人子弟。神是慈愛的,他對於保護窮人或者弱者有著特殊的責任感,以拉斐爾殿下為代表的大天使們年年都會到底層天去祈禱,去救援那些無法自助的天使。”
  路西法點點頭:“這樣的書確實存在,我也曾經看過,基本都是由墮天使所著。我想是因為天界之門並不為別族打開,天界給人的印象也僅停留在過去的階段,才會有所誤解。這樣的事我會盡量阻止,也希望殿下能讓我們看到神族最好的一面──當然,閣下的光彩已經足以證明這一點。”
  我說:“我們毫無疑問有自己的問題和缺陷,但是天界成為一個希望的燈塔是有原因的,包括有很多魔族夢寐以求想要去天界一行也是有原因的。我們一直都在走向自己理想中的平等和正義,神是善良仁慈的象征,我相信他的每一個孩子所追求的和平,也是大部分魔族心中所渴望。如果我沒有記錯,魔界前幾次攻打天界,給魔族們理由就是神族不夠平等吧?”
  路西法淡笑:“這個閣下不能否認。在魔界,不論背景家境如何,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並且可以由力量來推選出首領。任何人都可以支持魔王及貴族的決策,同時也可以公開表示不同的觀點。就連戰爭,也是經過百分之九十以上魔族同意才進行的。相信殿下在魔界待了這麼一段時間,也該有所感悟。”
  我說:“那我很想請問陛下,所謂形式階級制度真的只是形式上的?在一個自由的國度,怎麼會有奴隸船這種事物的產生?犯有同樣罪的墮天使大惡魔和小惡魔牛頭人,為什麼前二者的懲罰要重於後二者三至四倍?為什麼羅德歐加的居民幾乎沒有低等魔族?最後一點,連魔界最強戰士、撒旦之子瑪門殿下都帶頭吸食阿芙蓉膏,以殘忍的方式砍殺神族,陛下卻還打著‘平等自由’的旗號攻打天界,這又算什麼?”
  瑪門拉了拉我的袖子:“喂喂喂,怎麼扯到我頭上了?”
  路西法說:“那依殿下之意……”
  我說:“希望路西法陛下能做出承諾,一千年內不再對天界發動戰爭。”
  路西法沒有說話。
  別西蔔說:“米迦勒殿下,讓我來回答你你所提的問題……”
  “停。”路西法擺擺手,“我接受。”
  所有魔族高官都開始低聲唏噓。
  我拿出一張紙,一只白羽毛筆,放到路西法面前。他毫不猶豫寫了停戰書。
  亞巴頓忽然站起來,怒道:“這麼重要的東西就擅自決定,陛下如此驕傲,何必披著人道主義者的面皮搞專制?”薩麥爾也站起來了:“亞巴頓,你最好給我把你那張臭嘴封了!”他指著我,聲音越來越大:“要不是因為這個──”
  “夠了!”路西法打斷道,“今天到此為止。”
  他站起來,扯下衣服,快步離開大廳。
  在他伸出右手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他黑手套與袖口間的手腕,白森森一片。
  肯定是眼花了。
  
  聚餐就這麼不歡而散。在數名貴族的白眼下,我想再過幾日,我就可以凱旋回歸天界。
  
  回到拜修殿,懶得喚別人,自己就開始收拾東西。可惜法力不夠,變成小孩模樣,手短腳短,做什麼都不方便。收到一半,擦擦汗,在床上坐下,發現自己兩條腿還蹬不著地面,鬱悶地倒下去。
  唉,變小怎麼會這麼麻煩呢。
  我摸了摸肚子,想想小孩還真的麻煩,現在變小已經很煩了,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對了,孩子……
  它還沒有名字呢。
  突然想起了哈尼雅。哈尼雅的名字很好聽。哈尼雅……白天我居然會生他的氣,太沖動。其實是我做的不對。回去應該和他好好道歉,好好談談。
  
  我撲撲翅膀,飛到陽台上。
  對面的窗戶難得把厚重的簾子挽上,露出大到看不到牆壁的房間,還有被紫黑光籠罩的臥室大床。床鋪已經整理好,黑天鵝絨的被褥齊疊著,壓在白生生的柔軟床單上。
  房門忽然被推開,莉莉絲扶著路西法進來,按在床上坐好。
  路西法身子微微晃了晃,似乎喝醉了。
  這……難道是我的錯覺?他都有喝醉的時候?那魔界的酒不都得耗光了……
  莉莉絲脫掉外套,擦擦汗,開始替路西法脫衣服。
  手剛一伸過去,路西法就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莉莉絲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給他死死抱住。他抱著她開始瘋狂親吻,然後反身把她壓在床上。
  莉莉絲又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很快就屈服了。她把手伸到他褲子裏動了幾下,雙腿纏上他的腰。
  帝都的巴洛克樓房重重疊疊,一片黑寂中透露出星點燈火。
  繁複的華衣重重疊疊,一片黑絨中透出白雪肌膚。
  我看了看天上,銀河星鬥灑滿夜空,光芒明似水。
  明天就回去吧。
  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我轉過身,靠在欄杆上笑了笑。
  寶貝,原諒我沒有給你取名字。
  雙親如此尷尬的關系,只會讓你的人生更加尷尬。
  天使與惡魔的孩子,注定不會得到幸福。
  我很愛你,但是事到如今,我與他之間,連回憶都成了負荷。
  今天晚上,是我與你在一起的最後一夜。
  寶貝,雖然你再不會看到,但是我仍想對你說,聖浮裏亞的陽光很美,很美。

原罪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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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落地窗上傳來砰砰的響聲。我坐起來,揉揉眼睛,飛到窗前處拉開長簾,立刻看到一張妖媚的小臉。這一下,我愣了,他也愣了。我慢慢拉開窗戶:“瑪門?找我有事麼?”涼風刷的吹進來,我打了個哆嗦,立刻撲回床上躺著。
  瑪門走過來,兩條腿又長又直,坐下來時就像兩根杆搭一塊。他拉起我的頭發,放下,拉起,又放下:“米……迦勒?”我裹在被子裏,整一個猛虎臥地式:“這兩天身體不大好,變小了節省體力。”瑪門伸手到我的被窩裏摸,探到我的手,握住,然後使力把我往外拖。我說:“我困得要命,讓我再睡會。”瑪門說:“都十二點過了,你還睡呢?”
  我唰地坐起來:“十二點過?”瑪門指了指窗外黑色鍾塔:“自己看了。”我直僵僵看著外面,我還想七點起來呢……現在要走,跟路西法打個招呼,肯定少不了客套,依他的性格,肯定又要搞什麼歡送會……我現在變成小孩樣,還要帶上那一堆天使,根本來不及回去。
  瑪門石榴紅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後他慢慢靠近,捏了捏我的手臂。我抬頭看看他,他繼續毫無顧忌地捏我的胳膊。我再看看他,他又開始捏我的肩膀。
  最後,他點點頭,總結發言:“好小……”
  我撥開他的手,坐起來整理衣服。他把手放在我的腋下,提起來,抱到他腿上坐著。我習慣平視人,這時卻只能看到他頸子上挂著的銀鏈,最下端垂著一個鑲有黑珍珠的撒旦之子墜。我把腦袋仰了四十五度,才看到他的臉。瑪門眼睛彎成了新月,很快櫻瓣似的唇就印到我的額頭上。
  我說:“好了,放我下來。”
  瑪門捏捏我的臉,又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圓溜溜。”
  我汗……這孩子是戀童癖嗎?
  瑪門笑吟吟地把我抱起來,轉了幾圈,我就看到自己的小衣服跟著飛啊飛。最後他放我回床上:“你就一直這樣吧。”我說:“為什麼?”瑪門說:“這樣我好欺負你。”
  他輕輕理了理我的翅膀,捧在手裏摸了幾下,最後低下頭,親了一下。
  這小子……
  我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結果上了臉都是很小聲的,跟蒼蠅叮牛尻子似的。唉,變小了真麻煩……
  瑪門說:“行了,我們不在這裏鬧,我帶你出去玩。”
  我說:“去哪裏?”
  瑪門說:“人骨教堂。”
  我微微一怔,說:“為什麼?”
  瑪門沒說話,撈了衣服就給我穿上,動作快得就像一打字機。
  
  他彎曲著手臂,讓我坐在上面,一路往潘地曼尼南的北邊飛去。寒風刮得人臉有些疼,大雪把羅德歐加渲染成了童話裏冰天雪地的世界。我抱著他的脖子,依偎在他胸前,半晌才發現自己忽然變得喜歡依賴人,很快隔他遠了些。
  瑪門說:“身體不好逞什麼能,抱緊了,不然我扔你下去。”
  我說:“你扔吧,反正我能飛。”
  瑪門惱得在我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我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大聲抽氣,我很俗氣地在他面前晃了晃V形手勢。
  嘿嘿,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
  
  大教堂聳立在帝都正北方,塔頂就像一根尖而細的魚骨頭。這裏有不少人看守,站在門前一排排真跟人骨似的不說話。瑪門抱我走進去,穿過一道長長的,暗灰色的行廊,一股陰寒的肅殺之氣迎面襲來。
  再一抬頭,我徹底驚住了。
  放眼望去,全是骷髏頭。
  道路左右兩邊著上百塊人骨做成的蠟台,正前方有一個七八層的人骨架,每一層中間擺著一個頭顱。天花板,牆壁上鋪的是四肢骨,花毯也用翼骨裝飾,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天使骸骨,我下意識抱緊瑪門的脖子。
  難得平時嘻嘻哈哈的瑪門也默默不語,徑直走進教堂深處。
  教堂的規模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就連吊燈都是由數百根小腿骨垂下,又由數百個手骨連接而上,每一個骷髏頭都被摩得極薄直至透明,裏面燃燒著淡青火焰。
  最大的吊燈下,是一座神壇。不同大小的人骨堆砌的神壇,圖案則由肋骨鑲嵌。六芒星、王冠、垂帶等裝飾,均由骨頭拼湊而成。神壇下方是一個椅子,椅背後是張開的六翼骨頭,就像被撕碎的蜘蛛網。面前的高台上,擺放著一個小天使骷髏。
  瑪門帶著我走到它面前,輕輕撫摸它的頭骨:“這就是我的哥哥,原本該叫瑪門的孩子。他死了以後,老爸就把他給弄到這裏來了。”
  
  那個骷髏真的很小,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身後的四支小翅膀微微展開,雙腿彎曲,跪在高台上,十指交叉相扣,似乎正在做祈禱的動作。
  空空的眼眶,空空的嘴,無血無肉……只是一個森白的骨架。
  瑪門說:“那天晚上我太激動了些,說了許多過分的話,其實我是很喜歡他的,盡管我只見過他這個模樣。米迦勒,我向你道歉。”
  我搖搖頭,掙紮離開他的身,飛在半空,手指一絲絲撫過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僵冷的,堅硬的,但是覺得分外親切。
  我握住他合住的雙手,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小聲說:“兒子,你一定長得很漂亮。”
  瑪門說:“聽說他是長得很好看的……起碼比我好看吧。所以,他是我爸的心頭傷。這教堂修建了幾千年,我爸只來過一次,就是把他的骨頭架在這上面。”
  眼眶有些熱了,指尖顫抖。我握住他的手,最後終於忍不住將整個小骷髏緊緊抱住。
  如果你還活著就好了。
  那樣,我就可以跟你說話,看你笑,看你展翅飛翔。
  兒子,如果你活著,那該有多好。


原罪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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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傳來響徹帝都的號角聲。瑪門側頭傾聽了一會,拍拍我的肩:“有貴客來這裏,我們得走了。”我點點頭,把身上的小外套脫下來,披在小骷髏的身上,系好扣子,最後摸了摸他的腦袋,在他的顴骨上親了一下,飛到瑪門身上坐著。
  瑪門抱著我飛出去。
  小骷髏身上披著雪白真絲衣衫,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靜靜地跪著祈禱。
  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雄偉的宮殿橫臥在羅德歐加,潘地曼尼南正方寬闊的入口處站滿了魔族高官。我繼續消耗法力變為成人模樣,跟著瑪門往前走去。
  遠遠就看到路西法站在黛色的台階上,披風長長得拖在靴口處。他身後站著地獄公侯,面前站著長長的天使大隊。帶頭站著兩名六翼天使,一名座天使,一名熾天使,前者頭戴花環身著黑衣,後者留著及肩紅發,色澤可與宮殿前的玫瑰相媲美。路西法跟身邊的人說了一句話,那人就飛速走下台階,剛走兩步就看到我們,又倒回去看看路西法。
  路西法指了指我這裏,帶頭的熾天使和座天使立即回頭。果然是拉斐爾和尚達奉。他們兩朝我走過來,身後跟了一個主天使,定睛一看,居然是猶菲勒。
  我說:“你們怎麼來了?”
  拉斐爾說:“哈尼雅擅自帶隊回天界,被神禁足暫時不能離開。梅丹佐殿下也被禁足,所以派我和尚達奉過來。”我說:“梅丹佐為什麼會被禁?”拉斐爾說:“這個原因我不能告訴你。我們來這裏,一是把天使軍團交還與你,一是給你交代兩件事。”
  我說:“這麼說,我還不能回去?”尚達奉說:“是。”我說:“為什麼?我已經把任務都完成了。”尚達奉說:“知。”我說:“你怎麼了?”尚達奉說:“對。”
  拉斐爾笑笑:“最近他的結巴被眾人彈劾,之後為防止再犯,他都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話了。”
  默,那不如不叫他呢。
  拉斐爾說:“其中一件就是這個……嗯,我想想。”我說:“不用想了。你要交代的兩件事,頭一件就是神對我的談判結果感到很滿意,第二件就是神以及天使們對過程大大不滿。”拉斐爾微微一怔,神色有些黯淡:“是。殿下居然都猜到了。不過神沒有怪罪你,只是眾天使在反對而已。”我說:“感謝神。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拉斐爾神色忽悠地說:“起碼要半年,到時會有天使來接你。”我說:“半年,還不算太長。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麼。”
  拉斐爾看看猶菲勒。
  猶菲勒上前一步:“米迦勒殿下,請跟我來。”
  我給瑪門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朝我拋了個飛吻,又斜倚在身旁的雕塑上,挑釁地看著拉斐爾。唉,這孩子。
  
  我和猶菲勒繞到一個人少的地方,他匆忙說:“梅丹佐殿下被禁足是因為什麼我不知道,但是總覺得最近大天使那邊不大對勁,您不要輕易回去,最好等梅丹佐殿下來接您……”我說:“梅丹佐被神禁足了?”
  猶菲勒說:“不知道,哈尼雅殿下回來後沒多久就被神禁了,梅丹佐殿下也跟著消失,有傳言說他和哈尼雅殿下待在一起。另外,殿下在魔界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待……有一次梅丹佐殿下和拉斐爾殿下聊天,我無意間聽到他們說,殿下的第三顆記憶水晶球在魔界。”
  我愣了愣,才想起自己的記憶並不完全,還未來得及說話,拉斐爾的聲音就出現在我們身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我回頭說:“我爭取找找吧,其實我並不急的。”拉斐爾說:“雷諾殿下曾許諾把亞特拉家族的軀體都奉獻給神,不知道米迦勒對這件事的具體過程有興趣沒有?”我猛地抬頭:“你知道什麼?”拉斐爾說:“我聽主說,原本這部分內容記載在光輝書塔的藏書中,可現在去天界翻書,裏面都是空白。那是因為路西法墮落的時候,把書裏的文字都用魔法封存帶到魔界。”
  我喜道:“謝謝。”拉斐爾微笑:“不客氣,只不過殿下知道這個估計也沒多大用吧。倒是可以通過書籍看看過去。畢竟記憶不完全。”
  我這才反應過來,就算這個“賣身契”解除了,那又能怎樣?
  背叛神,成為墮天使?來這裏當第三者?太滑稽了。
  
  又閑聊了一會,拉斐爾等人離開。我回到宮殿門前,看見靠在雕像上汙染空氣指數的小煙鬼。瑪門朝我勾勾手指頭,我無奈地搖頭,走過去說:“你平時就這麼遊手好閑的?”瑪門說:“誰說,我有工作的好吧。”我說:“什麼工作?”瑪門說:“理財嘍。”
  早該想到。
  瑪門取下煙杆,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耶和華最愛做的事就是把你身邊最好的東西拿走,時時提醒你得到的太多。米迦勒,不要當什麼大天使長了,墮天吧。”
  我說:“不,神把我們身邊最好的東西拿走,其實只是想給我們另一件更好的。”
  瑪門立刻木在那裏,跟電影特寫定格似的。
  沒過多久,他忽然笑得彎了腰:“誰告訴你的?太,太好玩了~~”我說:“在這方面我和你沒法溝通。我有事要找你父親,先走了。”
  “慢慢慢,急什麼急。”瑪門抱著我的腰,把我攬回去,“米迦勒,你力量強大,熱愛族人,有自己的信仰。你意志堅定且美麗,你很勇敢,有時還很可愛。還有,你的智商比較低。這些都是你的優點。”
  我給他說得背上一陣冰涼,無奈力量不夠不能揍人,只趕緊點頭想擺脫掉他。
  唉,難道我要死了?他給我搞個終生成就獎?
  還有,智商低算優點?
  等等……我什麼時候智商低了?我為什麼要承認?

 

原罪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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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癡情,癡情得讓我這裏看了都痛痛的。”瑪門揉揉自己的胸口,說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我說:“這件事就不要提了。”瑪門在我肩膀上狠狠咬一口:“這是報複。”我點點頭:“好好,報複報複。少肉麻就是。”瑪門說:“有優點,我給你指出來,你該虛心接受。”
  這……是什麼邏輯?
  我說:“是,謝謝瑪門小王子。”
  瑪門說:“再叫這個名字我就強吻你。”
  這小鬼……等我力量一恢複,我讓你知道什麼叫Hello Kitty變猛虎。
  瑪門在我耳邊喃喃道:“但是,你有兩大致命缺點。第一,意志堅定但是不懂反抗。”我說:“你這話不是很矛盾嗎?”瑪門說:“不矛盾的。不要忘記,命運由你不由天。”我說:“那是因為你年紀還小。”瑪門說:“不是我小,是你老。”我說:“好好,我老。”
  瑪門不高興了:“你跟我講話非得用那種跟小孩的口氣說嗎?”
  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不把你當小孩。你繼續說,我的第二個缺點。我虛心聽著。”
  瑪門笑了笑,露出兩顆尖牙:“大天使長,你太脆弱了。”
  這下我也定格了。
  半天,我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沒問題吧?”瑪門抓下我的手,耳朵那排銀環閃亮閃亮:“明明不堪一擊,還裝得頂天立地,你潛意識裏就是有大男人主義吧?”我抽出手,笑得特別扭:“別逗了。我還有事找你父親,先進去了。”
  瑪門親了親自己的食指中指,又把那兩根指頭放我唇上,沖我拋個媚眼:“你要披個裝甲艦的殼也行,我可以隔著你的殼溫柔,溫柔,用盡我全身心的溫柔,撫摸你,撫摸到你替我打開,你的心靈,和身體。”
  我……我終於受不了了!
  管他會不會還手,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夠了!你這小孩真的徹底變態了!”
  瑪門捂著臉,還露出一臉淫笑:“我不是變態的人,但我變態起來不是人。”
  
  等我找到路西法的時候,基本上已經筋疲力盡。
  而找他不難,尤其是在他彈琴的時候。
  
  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
  臥室鋼琴旁擺了一個不大卻極其精美的架子,裏面裝滿古老或嶄新的琴譜。
  依然只能從琴架的縫隙中看到他半垂的眉眼。隨著朗潤輕圓的琴聲傳出,他的手臂微微擺動,卻因我這裏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手指。
  我輕手輕腳走到他旁邊,他彈錯了幾個音,卻沒有抬頭。
  他光著左手,右手戴著手套,修長的十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輕輕敲擊,舞成極美的形狀。
  “米迦勒殿下有什麼事麼。”他仍未抬頭。
  “只是想來跟陛下說一下,可能我暫時走不了。因為體質的問題,我們不能去人界。如果陛下這裏不方便……”
  “我非常開心你能在這裏住下去。”
  “謝謝陛下。”我頓了頓,“那我先走了。”
  琴聲忽然變得單調。我垂頭看去,見他把雙手垂在身旁。琴鍵上,他左邊的黑手套仿佛有了生命,在鋼琴上輕快跳躍。
  我驚道:“真神奇。”
  路西法抬頭看看我,微笑道:“你帶手套了嗎?”
  我點點頭,從腰間取出自己的一對白手套。路西法拿過我的右手套,放在琴鍵上,用另一只手在上面點了一下。一道藍光繞著它轉了一圈,很快消失。
  白手套也跟著動起來,音色又由單調變得豐富。
  而兩只手套一黑一白,依依難舍,就像密密麻麻的琴鍵。
  
  路西法看著我,窗外飄零的雪瓣似自他身後落下。
  “回不去,是不是因為有人開始反對你了?”
  “嗯。”
  “是……因為那件事?”
  “不。不論我怎麼做,都會有人不滿意的。”
  
  路西法往旁邊挪了些:“過來坐吧,給我說說怎麼回事。”
  我遲疑片刻,走到他身邊坐下:“有一丁點兒鬱悶,想想我簡直就是一頭吃苦耐勞的老黃牛。說說是非就算了,他們還把梅丹佐給關起來……有時候真希望自己能創造奇跡,不讓任何一個人在矛盾與選擇中徘徊,當然,是說說的。那是理想的高度。”
  路西法笑:“有理想是好的,可是我偉大的米迦勒殿下,你也真是英雄主義過頭了。這個世界不會允許英雄存在,譜寫曆史的人,都是殺掉英雄的人。”
  我說:“其實我覺得英雄的地位並不是很重要,活得開心就好。”
  路西法說:“誰會在意你英雄的地位呢?他們在意的是你優越的感覺。”
  我愣了愣:“是嗎?”
  路西法說:“高者寂寞,耐住寂寞才能更高,越高越寂寞。不是人人都能達到你這樣的高度,所以你永遠不能被所有人理解。”
  我笑:“那這世界上最寂寞的人豈不是陛下和神了?”
  路西法說:“還沒覺得,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說:“嗯,發展魔界,進攻天界,滅了我,滅了耶穌,滅了神,統一三界,把全天下的美人都攬入懷中……這些事都完成以後呢?”
  路西法輕笑:“你說得我好像是個除了野心情色就什麼都不知道的大混帳。”
  我說:“哦,原來是我誤解。那陛下有什麼打算?”
  路西法說:“現在我最心煩的事就是別西蔔他們開始不滿了,得想辦法處理。”
  我說:“這事我不會道歉,是你先對不起我。說點別的,最大的願望呢。”
  路西法說:“那個不可能實現,就不說了。”
  我說:“哦。”然後隔了許久,我又問:“陛下酒量很好,昨天怎麼會喝醉?”
  路西法忽然回頭:“你看到了?”
  我有些發窘:“嗯。”
  路西法說:“這段時間力量比較弱,抵抗力都沒以前好了。那我昨天晚上……真失禮。”我說:“沒有關系,人之常情。原來陛下也有力量弱的時候。”
  路西法點頭。接著兩人又無語。
  
  鋼琴上的兩只手套優雅地舞動,很像兩個人伸出手在合奏。
  雪花拍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冰渣破碎的聲音。
  我輕聲說:“陛下……如果你有了孩子,會給他取名叫什麼?”
  鋼琴上的手套也彈錯了音。
  路西法壓著聲音說:“這才是你想問的,是不是?”
  我說:“不,不是。我隨口問的。”
  路西法飛快取下鋼琴上的黑手套,戴在左手上,然後把白手套扔到我的手中:“這孩子不能要。”
  我慌亂地抬頭:“什麼?”
  路西法說:“拿了他。”


原罪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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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坐在原處,又重複了一遍:“路西法,你說什麼?”路西法說:“你想生下來?你瘋了是不是?”我說:“你的意思是,拿了他還有理了?”路西法說:“你有家庭,我也有家庭。你要他來做什麼?”
  我說:“好,既然你沒打算要過他……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為什麼要讓我懷上他”這種話,哪個男人能說得出口?
  我現在特別想揍死他。
  路西法說:“那不關你的事。”
  “路西法,你怎麼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我猛地站起來,“我想要他,但是不是為了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是梅丹佐的孩子!”
  廳堂空蕩蕩的。
  雪越下越大,如同銀柳的花瓣,紛紛擾擾。
  路西法左手輕輕握住右手,把手套邊緣往上提了些。
  他眯了眯眼睛,淡笑道:“這就不要臉了?你覺得委屈?還是覺得羞辱?還是覺得我玷汙了你?那好,我告訴你,以後這種事我不知還會做多少次,只要你待在這裏,我就會和你做愛,做到你下不了床,做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能拿我怎樣,殺了我?你有那個本事麼?”
  我竭力按捺住自己的火氣,輕聲說:“如果你這樣做,我就當是被狗咬了。”
  
  黑色的琴架上倒映出路西法清秀的側臉。
  他緊緊握住自己的右手,沒有說話。
  我說:“我以為你墮落後,改變的只會是外貌,沒想到連裏面的東西也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會說出這種話,現在……簡直變態到了極點。”
  路西法輕輕倚在鋼琴上,黑發落在琴鍵上。
  “可惜我就算變態了,你還是迷戀得無法自拔。”
  “我仔細想過了。路西法,我只是活在過去中,不斷暗示自己,你還是當年的你。你也是在這麼暗示自己的,對不對?事實上,這麼多年,誰都變了。現在與過去早已截然不同。”
  
  路西法輕輕敲擊著琴鍵,叮叮咚咚就像心靈的撞擊。
  “米迦勒殿下,只有你改變了。謝謝。”
  我說:“不,你也一樣。你說的話,沒有一句實現過。”
  路西法說:“我記不住了。”
  我說:“我也記不清了。那就這樣算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因為先放手的人是我,背叛者也是我,我沒有資格怪你。而且你也說了,那時你很愛我,對不對?”
  路西法說:“嗯。”
  我說:“既然如此,你不算騙我,是我對不起你。而且我們的孩子死了。你那時有多難受,我能想像得到。”
  路西法展開右手,又輕輕握上。
  “嗯。”
  “現在,你當著那麼多的人報複了我……解氣了嗎?”
  “嗯。”
  “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忘記過去。路西法陛下,我們以後再不幹涉彼此的事,好不好?”
  “……好。”
  “所以,這個孩子我會留下。”我輕輕籲了一口氣,“我不要你養他,對他好,甚至連看他都不用。我完全有能力照顧他。而且,我不會告訴別人他是你的孩子。”
  真的很諷刺。他在我身上留了種,現在還要我茤M他心平氣和地談話。
  如果是個柔弱點的女孩,估計可以伏在他身上大哭一場,一邊哭一邊說陛下你不能不負責,你要負責你要負責……不不,路西法根本不會對女人這樣。
  正因為我不是,所以,我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更不要說哭泣。
  就連講這樣的話,都是尷尬的。
  
  天開始暗去,灰蒙蒙的一片天,白茫茫的大片雪,連暖目的黃昏都沒有。
  房內的溫度逐漸降低,逐漸冷到連血液都快凍結。
  路西法抿了抿唇,形狀姣好的唇瓣蒙上了一層霜白。
  “不行。不能要。”
  平靜漸漸被火氣替代,我耐著性子說:“陛下,不要太過分。”
  路西法說:“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我提高音量說:“憑什麼?她都可以有你的孩子,為什麼我不能有?”
  廳堂裏空蕩蕩的,余音回繞。
  路西法愣住。
  
  天……我說了什麼話?
  我真想把自己殺了!
  
  路西法走過來,黑漆漆的眸子正對著我:“伊撒爾,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還愛著我?”
  我苦笑:“不要再問這種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的問題。”
  路西法輕聲說:“你喜歡梅丹佐,也喜歡我,你不是為了他來利用我的,是不是?”
  我怔怔地看著他。
  碎瓊亂玉漫天飛舞。
  雪是瑩白的,天是寂黑的。
  “算了,我不問這麼多。”路西法握住我的手,“但是孩子不能生,你根本承受不了那種痛苦。”
  “我能。”
  “我不能。”路西法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你就算受一點輕傷我都忍不了,更不要說這個……我現在已經失去熾天使的位格,失去了極鍵。不然我願意代你生。”
  我愣愣地看著他。
  “有很多事我很想告訴你,有好的,也有壞的,已經很多年了。但是,每一件都會成為你的負擔。我想得到你,但是更重要的是你幸福。你能理解我嗎?”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點頭。
  路西法的眼眶忽然紅了。
  “讓我吻你一下,好不好?”
  我依然機械地點頭。
  路西法微微一笑,輕輕捧住我的後腦勺,手指插入我的發中。
  雪花玉蝶般翩翩飛舞,玻璃窗上依稀有著冰碎的聲音。
  他慢慢靠過來,雙唇覆在我的唇上。
  寧靜的廳堂似乎又回響起動人心弦的琴聲。
  那是雪花與靈魂破碎的聲音。
  他停在我的唇上,安靜的,沒有入侵。就像要維持這個動作,直到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原罪 第61章
更新時間: 12/16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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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廳堂的時候,行廊上已被點點燈火照明。門外瑤英漫天徹地,輕如蠶葉,重重疊疊,飛舞在整個夜空,就像與殿內是兩個世界。
  身後的琴房裏悄然無聲。
  通過明淨光亮的大柱,我看到鋼琴靜靜地站在原地,琴蓋已關上,英俊的男子伏在上面,睜著墨黑帶深紅的眼,卻恬靜得仿佛沈睡。
  
  一腳跨出門外,風雪鋪天蓋地翻卷而來,天女散花一般覆蓋了全部視野。
  被切割成一塊塊的水池凝成冰,深藍色的,裏面還伸出無數只黑玫瑰和四處飄落的花瓣。玫瑰亦結了厚厚的冰,晶亮晶亮,就像用剔透的黑珍珠。
  雪花被褥一樣,一層層蓋上玫瑰與冰,黑白相間,絢麗空幻。
  滿眼的雪白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瑪門倚在雕塑旁,沒完沒了地抽煙,特殺風景。
  我加快腳步走到他面前:“怎麼還沒走?”一邊說著,一口吐出煙狀白霧。
  瑪門說:“不用你管。”他的嘴唇變成淡紫色,說話的時候那叫整一個抽拉。
  我歎一口氣:“冷不冷?”瑪門說:“冷?大惡魔都是冷血動物,會怕冷嗎?去。”我說:“你從哪聽來的大惡魔是冷血動物了?”瑪門說:“我是大惡魔,我最清楚。”
  我握住他的手:“唉,果然是連血都冷了。你不怕冷,我怕。我走了,你繼續在這裏待。”
  
  我轉身走掉,瑪門立刻擋我面前:“米迦勒,我都等到天黑了,你不意思意思也得感謝一下好吧?”他的骨翼緊緊貼在身上,微微發抖。我說:“怎麼意思?”瑪門說:“陪我睡嘍。”
  要不是看他那張可憐的紫色小嘴,我絕對一巴掌甩過去。我說:“你到底有什麼事?沒事我真走了。”瑪門說:“你搞清楚我是誰好不好?你找任何一個羅德歐加的居民打聽打聽,瑪門什麼時候等過別人?”我說:“我很感激你等我,但是你總該說有什麼事吧?”
  瑪門兩只大大的紅眼睛眯成一條縫:“你真是……太沒情趣了,長得漂亮有什麼用!”我說:“謝謝,我走了。”剛走兩步,瑪門又擋我面前,湊過來拉拉我的衣領,一張妖媚的小臉靠近:“你現在想去哪裏?”我說:“去找兩件東西。”瑪門說:“水晶球和關於雷諾的書?”我詫異:“你偷聽我們說話!”瑪門說:“我根本沒動。可惡魔耳朵就這麼好,沒法的。”
  我看著他尖尖的耳朵,特別有暴打他的欲望。
  
  瑪門說:“你確定你要找回來?你不覺得拉斐爾和那個四根翅膀的說話有問題嗎?”我說:“覺得了。拉斐爾不想讓我找水晶球,猶菲勒不想讓我找天界文獻。”
  瑪門說:“而他們兩個,你選擇相信誰?”我說:“誰都不相信。我信我自己。”瑪門輕輕倚在我身上,手臂摟住我的腰:“米迦勒殿下,愛死你了。”
  
  混身的雞皮疙瘩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我終於忍不住推開他:“夠了!惡心的小鬼!”
  砰!
  瑪門縮小了。
  他在空中飛來飛去,搖來搖去:“不惡心不惡心,一點都不惡心。”
  我汗,我已經確定他找到了我的軟肋。
  搖了半天,他又趁機撲到我懷裏,四肢纏在我的身上:“殿下,好凍凍,我要到你那裏睡睡。”我說:“不行!”瑪門在我身上蹭上蹭下,還使勁搖相對身子大很多的腦袋:“要去要去就要去,我要去~~米迦勒殿下,你怎麼忍心欺負一個可愛天真善良純潔的小孩子~~~”
  清脆的童聲回蕩,回蕩,回蕩……
  強烈地刺激著我的神經,神經,神經……
  在瑪門最後嚷出“凍凍~~”的時候,我的理智終於斷線:“好吧。”
  瑪門在我懷裏笑得超級賤,我無奈地抱著他飛回拜修殿。
  唉,七千來歲的小孩子。
  
  回去以後,體力嚴重透支,我把瑪門放到床上以後,自己也變小了。瑪門那副無限嬌羞的模樣立刻變成張牙舞爪齜牙咧嘴,他沖我奸笑,還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獠牙。我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撲到床上。他騎在我身上,抓住我的兩只手,按在枕頭上,兩只眼睛彎起來,兩片小嘴噘起來:“米米米……麼麼……”
  我被他老色狼的表情強烈惡心到了,伸出超短的手臂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一個後仰,呈大字型倒在床上。我翻身跳下床,因為身子太短腳還扭著了。鴨子似的打著擺子走了兩步,立刻就被人提住腋下,抱上床。
  瑪門總算變大了,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頭:“我去給你弄點水洗臉,乖乖躺著。”我茫然點點頭,看著他瘦瘦長長的身子消失在門口。
  
  沒一會瑪門端著水走到門口,回頭說:“你們明天早上准備點東西吃就好,不用麻煩了。”然後進來,擰了帕子,撥開我的留海替我擦臉,一邊擦一邊說:“如果想要一個健康的寶寶,就不要再去動你的武器,不要再去找刺激的事做。男人體質好,不代表就是金剛,懂了?”
  我說:“你……知道?”瑪門說:“熾天使是雙性,發生過那種事,你體力不支又天天捂著肚子,平時絕對不和我爸主動講話的都跑去說了,我要猜不出來我就跟你一樣笨了。”
  我點點頭,垂下頭。
  瑪門把我的頭又掰起來,杯子靠在我的嘴邊:“我爸怎麼說的?”我喝下一口水,含在嘴裏咕嚕咕嚕幾下,吐到臉盆裏:“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瑪門說:“嗯,不要理他,生下來。”
  我說:“瑪門……你不介意?”瑪門說:“介意。但是我知道你很珍惜。”
  我擦擦嘴巴:“對不起。”
  瑪門拿掉我的手:“慢慢,別用袖子,唉,怎麼變小還更笨了……你剛說什麼?”我搖搖頭。瑪門收拾好東西:“我去隔壁的房間睡,明天早上我們去史米爾看看,天界的文獻都在那裏。”
  我說:“你怎麼突然……”
  他不是滿腦子都是那玩意麼?
  瑪門說:“很奇怪嗎?所有魔族一旦想穩定,都會很認真的。”我說:“穩定?”瑪門說:“問這麼多做什麼?再問我睡你這了。”我哦了一聲,縮到被窩裏去。
  瑪門熄了燈,在黑暗中沖我曖昧一笑:“晚安。”


原罪 第62章
更新時間: 12/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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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睡到天亮,還在夢中,就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說話。我搖搖腦袋,翻身。沒隔多久,那人又走到床的另一邊,輕聲說:“起來了……小懶蟲。”
  我把枕頭扯下來,把整個腦袋都壓在底下。然後,一雙冰涼的手伸到被窩裏,撓癢癢。我收了手,夾住他的手。他提著我的腋下,把我拎起來,抱到腿上。我打了個哆嗦,微微睜開眼睛,身子立刻被被子裹住。絲衣一件件加上,睡成雀巢的頭發被冰似的梳子理順,最後一雙雪白的絨毛小手套戴上,一件狐裘小衣套在最外層,他拍拍我的臉:“真該起來了,這樣出去會感冒。”
  我抬頭,瑪門放大的臉和臉上的玫瑰赫然浮現在我面前。
  “快起來,不然我要親你了。”我剛應聲起來,他就已經側過頭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羽毛擦過水面似的輕軟。我快手快腳地從他身上跳下來,撲撲翅膀飛到地上,衣服上的小絨球跟著飛起來,落下。我捏起來看看,回頭說:“你給我買的什麼衣服?”瑪門說:“童裝。魔界很難買到白色的衣服,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我說:“為什麼非要買白色的?”
  瑪門雙手撐上床頭,仰頭輕笑:“你穿白色很好看。”
  短短的黑色卷發在空中微微一彈,絕對有打洗發水廣告的本錢。
  我笑了笑,用小手套指了指門口:“那我們走了?”
  瑪門點點頭,蹲下來勾住我的膝蓋彎,又把我抱起來,坐在他的手臂上。我說:“你讓我飛著吧,速度不慢的。”瑪門說:“天冷,凍著對孩子不好。”
  我愣了愣,特想擦汗。
  我都沒在乎,他在乎個什麼勁……
  
  剛走出拜修殿,就看到從卡德殿走出來的路西法。飛雪中,他皮膚蒼白得幾乎和身上的雪花同色。身後跟著一群人,但是道路上的人目光都轉到他身上了。
  瑪門喊了一聲:“老爸!”
  路西法停了停,回頭看著他。
  瑪門抱緊我,加快腳步跑過去,停在他面前,揚揚下巴:“要去哪裏?”
  路西法看看我,又看看瑪門:“議會廳,最近魔礦資源不足,他們打算安排多點人手去克裏亞城工作。”瑪門說:“墮天日剛過,肯定會比較忙的。有沒有我能幫忙的?”路西法說:“不必,這事我能處理。”瑪門說:“每次問你你都是這個回答,操勞過度小心老得快。”路西法說:“那要不你去龍怒之穀幫我弄點魔晶石,紫色,大一點的比較好。”
  我說:“龍怒之穀?那裏很危險,會出事的。”
  路西法拍拍瑪門的手臂,頗驕傲地笑笑:“不會,我兒子很強。”
  瑪門睜一眼閉一眼,表情特淘氣:“恐怕出事的是龍,我怕我一激動又殺錯了。”
  路西法說:“沒有關系,到時再說。”
  我說:“這樣好嗎?”
  路西法說:“不讓他出任何事情,就等於不讓他做任何事情。”
  我愣住。
  是這樣嗎?那我教導哈尼雅的方式錯了?瑪門和他一樣單純,卻比他擔待懂事得多。不,哈尼雅學到的知識很多……我居然對自己的兒子都沒自信起來,真是……
@ 
  路西法說:“你們現在要去哪裏?”瑪門說:“這個小大天使長要去上面找東西,要我帶他去。”
  “哦,那回來以後給我打聲招呼。”路西法聲音突然放得很輕,“保護好米迦勒殿下,不要讓他受傷了。”瑪門說:“我知道。”路西法看著我:“要不你不要去了,想找什麼讓瑪門幫你找。”
  我皺眉,堅決搖頭:“不。”
  路西法說:“瑪門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需要我陪嗎?”
  我使勁皺眉,非常堅決地搖頭:“不!”然後轉過身,撲到瑪門身上,勒住他的脖子。瑪門說:“老爸,你想多了,這家夥強得像頭牛。”
  路西法說:“我不放心。”
  瑪門說:“老爸,每次我自己出去,你都沒有這樣過……太過分了。”
  我回頭,惡狠狠地瞪著路西法:“不要你管!讓我和瑪門走!”
  尖尖細細的童聲回蕩在高空,我差點被自己的聲音震倒。
  路西法怔了怔說:“那好吧。”
  我拉了拉瑪門的尖耳朵,指著遠處:“走!”
  瑪門從路西法身邊走過的時候,臉上明顯露出了笑容:“老爸,你真不討喜。”路西法什麼反應我沒看到。再走一段,瑪門放低聲音說:“你怎麼突然變這麼多?”
  我一愣,發現真是這麼回事。怎麼會像個小孩一樣?而且,真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改變。難道真像瑪門說的那樣,人變小了行為也會變得幼稚?
  汗,難怪路西法變小了總會做出很多奇怪的動作,瑪門就更別說了。
  
  瑪門喚來他那只名叫安拉的坐騎龍,抱著我坐上去。安拉展開黑翼,從地面倏地飛起,很快便與許許多多的奴隸船並排!翔。腳下的羅德歐加變成了一張精心繪制的橫臥圖,擎天柱拔地而起,直沖入高空。沿著所羅河岸飛行,路過巨大的沙利葉薩麥爾山座,迎面而來的風雪刺得人臉生疼,我將頭埋進瑪門的胸口。
  一片片紅雲擦過,路過赤紅的火山,被熔岩包圍的萊姆城,萊姆城中四處逃竄的黑色蝙蝠,到達第五獄,魔界自然景觀最漂亮的地方。流水,樹城,風車,黑蝴蝶,曼珠沙華。
  
  再往上走,天空中烏雲密布,雷電交加,腳下哥特式的建築看去分外熟悉。
  枯萎的樹梢上,陰森的房頂上,密密麻麻排滿烏鴉。
  雷城史米爾,墮天使的基地。
  安拉在城門前停下,黑鐵門欄成了裝載城內景象的牢籠。瑪門理順我因風纏上他頸項的紅發,拍拍安拉的身子,抱著我走進去。
  
  剛一進去,就看到遠處靠近一個東西,頂端是亮的,下面是黑的,一蹦一蹦,伴隨著吱嘎吱嘎聲,就像跳躍的竹馬。
  它在我們面前停下,朝我們鞠躬。
  我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路燈,燈柱為身,燈座為腳,蹦達的時候也特有意思。這個路燈同樣是由黑鐵制成,方型透明的燈壁裏點著一根快要燃燒完的蠟燭,光並不很亮,卻足以照明。在它鞠躬的時候,給人的錯覺就是裏面的蠟燭快掉出來。
  瑪門指了指遠處深黑色的建築。
  它往前跳,我們跟著走。
  一路走去,道旁盡是綠瑩瑩類似鬼火的東西,烏鴉呱呱叫得人心涼。瑪門拍拍我的背:“天界沒有這種地方吧?”我點點頭。瑪門說:“墮天使們要不待在房裏不出來,要不就去陰森的地方,要不就在別的城。這裏說是墮天使的大本營,實際上來連個影子都難碰到。”
  我還是點頭。
  瑪門說:“你不是怕了吧?”
  我說:“不怕……只是沒法想像,他們原來在天界生活,怎麼能習慣這麼黑暗的地方。”
  瑪門說:“不能習慣的早死了。”
  
  這時,路燈停在那座最大建築的鐵門前,往上使力一躍,燈座勾上頂上的鐵欄,卷了一圈,成了吊燈。燈光隱隱照亮後面的景物,荊棘繞建築生滿一圈,烏鴉又開始發出粗嘎的叫聲。
  瑪門說:“這就是曆史博物館,裏面或許有你要的東西。”

laisser大大畫的大米抱瑪門。(反過來了?= =?)


原罪 第63章
更新時間: 12/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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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入鐵門,面前一座巨大的古堡坐落在我們面前。幾點微弱的光芒從上方透下,其余地方都是灰暗森冷的。拱門上方,發亮的鋼鐵牽引著象征撒旦的羊頭圖紋,兩旁有蛋糕層式的台階,均半蹲著面容猙獰的惡魔,手中捧著一個小盤,翅膀卻是黑色的羽翼。入口處有一個和門差不多高的石碑,碑後黑森森的一片,隱約看得到一些似靜似動的東西,就像一個鬼洞。
  
  瑪門抱著我往前面走了幾步,一路發出踩碎泥沙的聲音。前腳踏上階梯,掏了二十歐裏的硬幣放在右邊的惡魔塑像手中。然後他又繼續往上走。
  忽然,數道長滿刺的黑色荊條從門欄兩旁飛出,交叉封鎖了道路。
  瑪門回頭看看那個惡魔,疑惑道:“怎麼回事?魔法失效了?”
  入口的石碑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小字,其中一行字此時變大,冒出熒熒金光:墮天使和大惡魔請在右邊的盤中投三十歐裏,非此二者請在左邊的盤中投入十歐裏。
  其中,“三十”和“十”的字是血紅色。
  
  瑪門一愣,蹙眉道:“有沒有搞錯?種族歧視啊。”我說:“怎麼,漲價了?”瑪門抓狂了:“以前投的位置不一樣,但是價格都是二十歐裏。憑什麼?三倍!三倍!”我說:“既然叫你們投在不同的位置,很明顯就是為了調整價格。大惡魔和墮天使都比較有錢,收高一點也沒什麼吧。”瑪門說:“解放都多少年了,怎麼還搞種族歧視啊?三倍!”
  我說:“你走一步的時間恐怕金庫都會有翻倍的利息給你吧?不就三十歐裏嗎?”瑪門說:“三十歐裏等於八個銀幣一個銅幣!你們神族都這麼有錢?”
  我汗,這家夥的代換能力不帶這麼強的……果然是出了名的摳門。確實八個銀幣對六翼以下的天使來說都相當貴了,但是瑪門在魔界的有錢程度估計和梅丹佐在天界差不多。
  
  瑪門一副割肉似的表情,又扔了十歐裏進惡魔手裏,荊條退去。他把我抱嚴實了點,往裏面走去:“哼,一看就知道是我爸幹的好事,他天天吼著魔族人人平等,實際還是在搞這種事,哼。”我說:“瑪門,平等這個概念,似乎對低級魔族還要重要些,你嚷嚷什麼?”
  瑪門說:“哼。”
  我搖搖頭。這家夥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不過路西法還真是強悍,剝削貴族這種事他也做得出來。
  
  繞過石碑,後面的廳堂豁然開朗。裏面靜悄悄的,約莫能聽到外面悲惻淒厲的風聲,一陣陣刮來,一陣陣撞開古堡內的窗戶,聲音突兀到使人心髒亂跳。
  黑暗中有東西在緩緩穿行,一絲絲牽動人的血液。
  
  我說:“看樣子這裏很少有人來。”瑪門說:“羅德歐加的圖書館裏有很多古物,還都是魔界的。這裏的東西都是天界過去的,所以那邊修好以後,這裏就很少有人來了。”我挑挑眉:“你們不是最不驕傲的種族麼,天界的東西不屑學了?”瑪門說:“學,當然學。但是我們關心的是現在的天界。對於天界的文物,我們打算等那裏成為我們的領土後再說。”
  我笑:“那真遺憾,看來我們永遠沒有溝通的一日。”瑪門說:“真正把耶和華當回事的神族有幾個?我看連部分墮天使都比你們虔誠。”我說:“你根本沒有去過天界,沒資格這麼說。哪個站在頂峰的人不會被人反對?我就不信人人都崇拜路西法。”
  瑪門說:“這個話題沒意義,你太固執。”我說:“沒你固執。”瑪門說:“大天使長,你怎麼這麼羅嗦?”我說:“沒你羅嗦。”瑪門說:“再說我強吻你。”我說:“你敢吻我就敢殺了你。”瑪門說:“就你這樣,能麼?”我說:“就憑你個魔法盲,能麼?”瑪門咬咬唇,臉上的玫瑰格外殷紅:“我真想把你扔在地上,讓那些鎧甲砍了你!”
  我說:“鎧甲?”瑪門指著黑暗裏移動的東西:“那些都是死靈鎧甲,沒有身沒有頭的,只有一個空鎧甲。它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砍天使,見一個砍一個,撕得越碎它們越高興。”
  我聽得雞皮疙瘩直冒,以我現在的能力肯定沒法和它們作戰。回頭看看瑪門,又不想認輸,只知道傻瞪著他。瑪門翹起小嘴:“哼哼,怕了吧?”我說:“瑪門,就你這個爛性格,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瑪門說:“你再說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和他對瞪許久,最後把腦袋別到一旁,白毛絨球跟著一起飛。
  瑪門拍拍我的臉:“唉,你能不能可愛一點?偶爾示弱一下又不會死。”我連屁都沒哼一個,就傻眼看著裏面的死靈鎧甲真跟幽靈似的飄來飄去。
  瑪門說:“米迦勒。”
  不理。
  瑪門說:“米迦勒。”
  不理。
  瑪門說:“米迦勒。”
  還是不理。
  瑪門說:“到底是誰的性格爛?真是……哪,不要生氣了,乖,瑪門哥哥給你買好吃的。”我撲到他身上,絨球撲通一下砸下來:“走!不然就回家!”瑪門說:“是是是是。”
  他繼續抱著我往前走,我有變大的強烈沖動。
  唉,怎麼變小以後,連情緒都這麼難控制呢?


原罪 第64章
更新時間: 12/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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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著,那些鎧甲都被我們忽視,前門進後門出,直通到底。從後門出去,面前立著一個更大的古堡,瑪門說:“這裏陳列的東西都比較重要,裏面也很危險,到處都有魔書。”
  我說:“魔書?”瑪門說:“嗯,全名是飛行魔書。這是近百年才生出的惡靈,它們會在空中遊走,書越厚就越厲害。記住不要和它們直視,一旦你看了它們書頁中的眼睛,它們就會撲過來咬你,更甚者,還會把你吞了。”我點點頭,抱住他的頭。
  瑪門說:“米迦勒殿下。”我嗯了一聲。瑪門說:“把你的手拿開,我看不到路。”
  我哦了一聲,往下縮縮,抱住他的脖子。
  
  他帶著我進去,這邊樓房比起前面的是陰森有余,衛生不足。角落裏的蜘蛛網又白又厚,都可以扯下來當棉花使了。空中確實有上下浮動的書本,深棕,深藍,深紫,深灰……暗色系的顏色基本都占遍了,但是封殼無一不是鑲了金邊銀邊。
  書本飛行一段,就會微微翻開頁面,透出邊緣鋒利的鋸齒,及一雙四處打量的眼睛。瑪門的眼睛看去就像漂亮的深紅水鑽,可這些魔書那種血紅,看去就像照片拍失敗了的紅眼一樣。眼睛布滿血絲,瞳孔少眼白多,而且越厚的書越明顯,也因此顯得越可怖。
  
  瑪門還真能當什麼都沒看到,抱著我走上寬而長的階梯。一層層上去,進入正對的大廳,裏面陳列著滿滿的書櫃,各式各樣的古物,房腳的燭火是熒綠色,頗像鬼火。
  我們走過一架架書櫃,看著上面的分類:混沌時代,創世時代,神使時代,分族時代,黃金時代,白銀時代……
  我說:“如果從這裏找,不知道要找多久了。”
  瑪門停下來,把我放在地上:“不要四處瞎看,知道不?”我點點頭。他踮腳起來,抽出上面幾層的書,開始翻目錄。我在底下翻,剛走出去一步,身後就有一本魔書擦過去。
  我全身緊繃,翅膀緊收,站著動都不敢動。
  瑪門似乎沒看到,還在一本本翻看。
  魔書的硬殼撞到我的身上,立刻停下來。
  我抓緊衣角,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但是很快,它又優哉遊哉飛走了,速度慢得像蝸牛爬。還好,還好……我長籲一口氣,隨意回頭瞥它一眼,卻發現它正一動不動盯著我。
  
  我當場就愣了:“瑪……”
  魔書猛地轉身,以驚人之速朝我沖來。
  書頁被翻得嘩嘩作響,那種速度比它晃悠時起碼要快六七倍。
  
  我立刻撲翅飛起來,使力拉瑪門的衣服:“瑪門!瑪門……”
  魔書跟著往上飛起,朝我張開滿書頁的,尖銳的鋸齒。
  我幾乎驚叫出來,閉著眼睛不要命地往上飛。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響。
  我已經抱住瑪門的腰,整個人跟吊鍾似的挂他身上。腳下傳來撲撲的聲音,我低頭一看,它被另一本厚書砸到地上。瑪門一腳踩上去,一手把我勾起來抱住。黑色的小靴子在書上左擰擰右擰擰,變態的蠻力很快就把那本魔書踩變形,最後鋸齒往外翻出,一灘濃黑色的血從書低流出。
  
  直到它徹底不動了,瑪門才松開腳,抖了抖。他皺著眉,在我臉上輕輕拍了一下:“不是叫你不要亂看嗎?”我垂頭:“對不起,忘掉了。”瑪門輕歎一聲,把我扛上肩,繼續翻書。我抱著他的頭,身子跟著他踮腳的節奏抖啊抖的:“它死了?”瑪門說:“嗯。”我說:“翻開來看看?”瑪門說:“天使不都不怎麼喜歡血腥的東西麼。”我說:“它變什麼樣了?”瑪門說:“眼球爆掉是什麼樣它就變什麼樣。”我抖了一下,收緊翅膀:“哦。”
  
  翻了半天,我幾乎靠著瑪門的頭睡著。他抱著我走來走去,毫不顧忌地在那灘血上踩來踩去,最後忽然停下來,看著遠處。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並排的兩個書櫃間,縫隙窄窄的,卻大抵能看出……那裏有個人影。
  是個坐著的人影。
  
  瑪門朝那揚揚下巴:“過去看看?”我說:“哦,好。”我往下一滑,纏到他的背上。瑪門說:“你跑我背後做什麼?”我說:“萬一你要動手怎麼辦?”瑪門回頭笑笑,那叫一個妖。
  他手指輕輕握成拳,往前慢慢走了一段。
  那裏的人影越來越明顯,似乎穿著公爵服,但是因為光線太暗,也只能看到這麼多。
  瑪門吸吸鼻子:“你可以到前面來了。”
  我說:“為什麼?”
  瑪門說:“那是個骷髏。”
  我說:“你眼睛這麼好?”
  瑪門說:“不,幾米內只要是血肉,我都能聞得出來。那裏沒有血和肉的味道。”
  我說:“血……肉?”
  瑪門說:“很奇怪嗎?大天使長,你參加過這麼多次戰爭,連這個都不知道?”
  汗,這小子過分漂亮的外貌讓我忘了他是個大惡魔。大惡魔就是在血腥與生肉的熏陶中長大的,很殘忍也很變態,瑪門就是代表中的代表。
  我輕歎一聲,慢慢爬到他的胸前。他把我提起來,抱到懷裏,順帶捧住我的翅膀,垂下頭吻了一下。
  啪!一巴掌。
  我怒了:“不准隨便碰我的翅膀!”
  瑪門邪邪地笑笑:“我又不知道神族吻翅膀和做愛一樣親密,你讓我親一下有什麼。”

原罪 第65章
更新時間: 12/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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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卡著他的脖子,使力勒使力搖晃,瑪門呀呀叫了兩聲,噘嘴朝我靠過來。我驚得松開手,正巧撞上一本飛行魔書。它又停了停,飛走。這一回吃了教訓,再不敢亂動,抱著瑪門的脖子指著前面吼:“走!”
  脆脆的童聲小姑娘似的回蕩,瑪門捧著我的頭跟捧嬰兒似的,然後對我放了十足的電,又耗了十二分的溫柔微笑,輕輕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往前面走去。
  連串的動作讓我想起了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變態老爹,心裏咯!一聲,再頤指氣使不起來。
  
  那個穿著公爵服的人影果然是個白骨,身後還蜷縮著兩支翼骨。這個骷髏已經完全成為了蜘蛛的聚集地,渾身纏滿了厚厚的雪白的蜘蛛網,手裏還捧著一本攤開的書。它抬著頭,似乎正在眼望前方。瑪門抱著我走近了些,抓住它身上的蜘蛛網,扯下來。
  頁角微微卷起,泛黃的書頁露出來。
  瑪門抬起他的下顎,喀嚓一聲,落了一地灰。骷髏的胸前垂著一個逆十字架項鏈,蒙著灰,但透出的暗金光絲毫沒有生鏽的痕跡。
  
  瑪門扯著他的衣服,擦擦十字架,低聲說:“純金……應該是傑利。”我說:“你說的是?”瑪門說:“飛行魔書沒有被封印的時候,你不跟它對視它也會來攻擊你。而且那時它們力量比現在強很多,又多到泛濫,有不少人在這裏喪身,傑利也是一個。他是個大惡魔,在我爸來之前,他一直是這裏的領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屍骨會在這裏。”
  我說:“其他死去的人去哪裏了?”瑪門說:“都埋了吧。”我說:“只讓他一個人躺在這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瑪門說:“應該是為了讓別人警惕吧。”
  我恍惚地點點頭。
  瑪門蹲下來,我抱著他的頭。
  他把書拿起來,骷髏的手骨立刻就垮下來,癱在一旁。他隨便翻了幾下:“是這本嗎?”
  我接過書,發現那本書都快有我半個身子大了。這是四大元素天使的傳記,書頁的顏色也不一樣,火紅水藍風黃雷紫,其中紅色占的面積最大。
  
  我翻了幾頁,字寫得很小,內容很多,抱了一會手就有些痛了。我把書放在地上,蹲下去看。瑪門把書抬到我看去最方便的位置。我笑:“謝了。”
  前面都是關於他小時候的內容,這些我都讀過,基本只有贊揚。突然想起路西法說的殺死英雄論,禁不住打個哆嗦。翻到目錄,大標題“奇跡之子”下,有一條小的標題“忠心”。我飛速翻到那一頁,書都差點從瑪門手上翻掉下來。
  瑪門揚揚頭:“冷靜點,笨笨。”
  我給他的笨笨刺激到了,差點舉書砸上去。
  
  右下角最後一段內容如下:“占蔔師的預言無疑是對副君的威脅,雷諾為表對神與副君的忠心,在祭壇做了儀式,發誓自己將終生效忠神,並且在身體中注入忠誠之血。自此,只要是神族,只要身上流著亞特拉家族的血液,就必須生生世世為神做事,否則將會受到天譴。對於亞特拉家族的男子來說,如果做了背叛神族的事,將會失去力量,千夫所指,攢鋒聚鏑。對於亞特拉家族的女子來說,她的……”到這裏,翻頁。
  但是當我看到下一頁的時候,徹底僵硬。
  沒有標點,沒有空格,沒有轉行,滿滿一篇字母,統統被打亂。
  翻翻後面的內容,到這一章完了都全是亂碼。
  
  我和瑪門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為什麼會有封印?”又對看很久,瑪門說:“魔族的封印是把每個字都變為馬賽克。這是天界的魔法。那麼,不可能是傑利。”我說:“有人在他來之前就把內容封了。”瑪門說:“如果是在我爸墮天前,那根本查不出來。”我說:“不會是墮天前。路西法把書上有序的文字都用魔法帶走,沒用的內容他不會取。”
  瑪門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封印是在傑利死前還是死後?”
  我搖搖頭,湊近看傑利的手。
  右手的形狀很怪,微微彎著,像捧過一個大籃球。身上有很多細細的齒印,衣服上也有很多破洞,顯然是被魔書撕咬的。骨頭也有明顯的折痕,應該是與魔書反抗時留下的。關節有淡淡的黑紋,是黑魔法的痕跡。
  我說:“他死的時候應該被分屍了。魔書有這麼強麼。”
  瑪門說:“有的,當你被一群魔書圍攻,骨頭被咬雖都有可能。我也看出來了,骨頭都是接上去的,連脖子都是。”
  我下意識看看他的脖子,喉嚨處同樣有一道黑紋。
  我說:“他死的時候一定很慘……”瑪門說:“在以前的魔界,再慘的死法都有,只是你沒見過而已。”
  我抬頭看看他,看著他的脖子。忽然一下撲到他身上,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瑪門被我撞倒在地,按住我的胸膛就想推。
  我喊道:“不要動!”
  瑪門愣住,真不動了。我說:“不要動啊,連頭發都不准動。”瑪門說:“大天使長,原來你們天使的頭發都是可以動的。”話雖如此,他還是非常聽話。
  我退後一步,拉住他的手:“你看,你在推我。”瑪門微微一怔,又看了看骷髏的手骨:“有的人或許是拉的。”我說:“脖子被咬斷時所擺的姿勢,應該就是死亡的姿勢。”
  瑪門說:“飛行魔書是方的。”
  我摸了摸骷髏的頸項:“瑪門殿下,魔界有人會白魔法嗎?”瑪門說:“有,我爸,阿撒茲勒,桑沙揚……以前座天使以上的到這裏都還會一點,怎麼了?”
  我說:“這個骷髏脖子上有光魔法的痕跡。”瑪門說:“我怎麼看不到?”我說:“你為什麼能看到?”瑪門橫我一眼:“會魔法了不起。”
  我把手掌彎起。手心爆出一團火焰,輕輕捧到骷髏的頸項處。
  星光火光相互輝映,燃燒而過的地方,旋轉斷裂的痕跡漸漸露出。
  我說:“這個白魔法肯定不是路西法弄的,他的魔法我破不了。這個骷髏的頸骨是擰斷的,還是三百六十度大旋轉。誰喜歡用這種方式殺人?”
  瑪門說:“我。”
  我白他一眼:“他是你殺的?”
  瑪門說:“和阿撒茲勒。”


原罪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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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忙下定論。”我拉住瑪門的衣領,把他扯到骷髏旁邊,“你看看,這個像是阿撒茲勒被擰的嗎?”瑪門湊近了看看,說:“你真把我當神了,通過這個怎麼看得出來?不過阿撒茲勒擰別人脖子是用魔法,你看這個像是手弄的嗎?”我說:“時代太久遠了,看不出來。給我多講講傑利的事。”
  瑪門大致說了說,反複想想他確實有被殺的可能。以前傑利是魔界的領主之一,自路西法墮落以後他就一直不服氣,想找機會扳倒這個新魔王。他曾不止一次說路西法虛偽又高傲,還說路西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當然這些事都是偷偷說的,倆人面皮子依然挂得十足地道。不過路西法對別人的非議一般都是持無視態度,應該不會怒到殺人,除非他真是碰了他的死穴。
  還是說,阿撒茲勒有什麼事瞞了路西法?
  想到這裏,我突然直了背。
  伊羅斯盛宴上的五芒星!當時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個旁邊,或許他問的話有問,或許那個魔法陣根本就有問題!
  阿撒茲勒不惜血本搗亂我和路西法的關系,是為了什麼?
  越想越頭疼。
  
  瑪門回頭,在身後的櫃子上四處打量,我隨手抽出一本比較醒目的書,又隨便翻開看看。翻了幾頁看到裏面是空的,正覺得奇怪,再翻一頁,忽然看到裏面露出一雙眼睛。
  一雙血紅的眼睛。
  它正往下看。
  而這時,它的目光飛速與我正對上。
  
  這一刻,我連叫都來不及,狠狠把書扔出去。
  它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刺眼的鋸齒一根根立起,又在眨眼之間飛沖過來。
  眼看那一雙血眼離我越來越近,已經沖到我的面門,忽然一個東西橫過來,送入兵刃般鋒銳的鋸齒間。
  瑪門悶哼一聲。
  他居然把自己的手臂送進去了。
  書本在一絲絲合攏,瑪門的黑衣中滴落鮮血。
  他從懷裏掏出煙杆,往縫隙裏狠狠一戳,書本抖了一下,繼續使力合並。瑪門拔出煙杆,在裏面狠戳了幾次,肉體撕裂的聲音一陣陣響起,圓潤的黑色血珠大片大片飛濺出來,落在地上。
  只是幾秒的時間,魔書抖一抖的,忽然就不動了。
  
  瑪門隨手扔了煙杆,重重靠在書櫃上,大口大口喘氣。
  我毫不遲疑變回成人模樣。雖然帶有魔法的衣服會隨著人變化而變化,但是這種款式的衣服實在……
  剛把手伸過去想要看傷情,他猛地收回去。看著他手上的血亞馬孫河似的流,我聲音都抖了:“很疼?”瑪門朝額頭處吹了一口氣,不屑地說:“疼?哈,笑話!”
  “讓我看看……”我再伸手過去。他飛速收手:“不要過來,我自己來!”我說:“傷著骨頭了?”瑪門說:“你不要過來!”我說:“啊,你後面有什麼?”
  瑪門剛把頭轉了一半,又突然回頭:“不要想轉移我的注意力!走開,我自己來!”
  我說:“戰天使也比你個魔法盲的恢複力好,不要動。”瑪門愣了愣,慢慢伸出手:“輕點。”
  我點點頭,輕輕扣住魔書的邊緣:“你怎麼不像剛才那樣用書砸?居然塞自己的手進去。”瑪門說:“一急就給忘了。”我輕歎一聲:“謝謝你,要不我早死了。”
  我慢慢提起鋸齒,瑪門的血流得更多了。我抬頭看看他,他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張小白臉白得更徹底了。我說:“會很痛,忍著點,一會就好了。”瑪門頗乖巧地點頭,額上冒了細汗。
  本來想玩徹底一點,狠狠把整本書都提出來,但是那樣他肯定會痛死過去。於是只有慢慢往上提,提得我都開始冒汗。
  瑪門小聲說:“米迦勒。”
  我剛一抬頭,他的兩片唇就壓了上來。
  我驚詫,卻不敢動彈。
  他撥開我的手,抓住書殼,往外一扯,果決幹脆。他低哼一聲,用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脖子,深深探入我的嘴唇。我在心中默念咒文,捧了一團光靠近他的手臂,周圍的景物迅速被點亮。
  手上的傷在一點一點恢複,他糾纏得令人愈發難以自拔。
  瑪門側過頭,以便探得更深。
  白玉般的鼻尖頂在我的臉頰,他良好的接吻技術居然可以使尖牙不弄傷別人。
  鬼火被白魔法的星光掩蓋,理智在激烈的吻中迅速緩緩磨散。
  
  每一秒腦中都在嗡嗡作響,時間過得飛快。
  
  恢複清醒是在瑪門開始動手動腳後。他剛一伸手到我的衣服裏,我立刻就往後退了一步。瑪門粗重地喘氣,雙臂輕挂在我肩上。他揚著頭,一整副發情的媚相:“我們繼續吧。”
  我晃晃頭,有點怨懟自己的身子。
  怒,怎麼這麼容易就硬了?
  我推開他的腦袋:“找別人去,謝謝。”瑪門擋在我的面前,又面條似的纏上來:“我就要你。”我深呼吸,摸摸他的頭:“孩子,我能理解你。我在你這個年紀,連頭河馬都想上。”
  瑪門愣了愣,站直了身子,特不高興地說:“算了算了,我知道這種事急不得。”我說:“你的煙杆不要了?”瑪門抽出另一根一模一樣的煙杆:“我有備用的,好幾百根了。”
  我笑:“那好,我們現在去哪?”
  瑪門說:“雪月森林。”
  我說:“不去。”
  瑪門勾勾我的下巴:“小氣的天使,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都不可以?”


原罪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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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總是以為瑪門對我那些表示是鬧著玩的,充其量就是年少的沖動。後來回想當年的事,知道他動真格的了,似乎已經晚了。到最後走的走挂的挂,一鍋湯嘩啦啦打散。那一年,天界和魔界徹底撕破了臉,聖浮裏亞和羅德歐加,依然是一個在天頂一個在地底,隔得比較遠,加上九日九夜的距離,我看著逐日瘋狂的路西法和漸漸沈默的瑪門,總會想起這一年。
  
  和瑪門一去第二獄,水中城又名幻影城的後方,滿滿的白雪堆積了世界。街道很窄卻很熱鬧,熱鬧卻又不喧嘩。苦惱河的河水從兩邊流過,白霧雪花撒網似的落下。
  艾肯雪山腳下停著一排排鹿拉的雪橇,旁邊站著車夫。鹿的毛發是白色,斑點和角是銀色,背後還長著梅枝般的白色骨翼。
  瑪門抱著我跑過去,給車夫一安拉,坐在雪橇上:“直接到雪月森林吧。”車夫應了一聲,摸摸鹿身,在它耳邊嚷嚷幾聲,雪鹿拍拍翅膀,拉著我們往天上飛去。
  我睜大眼看著離我們越來越遠的地面,還有正朝我們微笑揮手的車夫:“他不跟著上來?”瑪門說:“不,一會兒雪鹿自己會下去。我們可以坐其他雪橇下來。”我說:“真像聖誕老人。”瑪門不爽了:“別在魔族面前提聖誕。”我聳肩:“哦。”
  
  飛得越高,雪花顏色就越接近海藍,飄搖旋轉,就像暗夜中的繁星從天而降,縱橫交錯,漫天蔽野。
  蒼莽的世界,大雪把回頭路模糊。
  越往上走,天際就越黑,不見明月,卻見在夜空下散發出寶石藍光的雪地。
  雪花飄點點,飛滿天。像纖細的絨毛,像舞蹈的精靈。柳絮一般綿軟,蜜糖一般香甜。
  樹木孤單的軀殼,白雪的漂泊,絕豔傾城,隱忍冰冷,如同魔界君王的笑容。
  
  雪月森林,冰藍的世界。
  七瓣的雪花,鵝羽一般翩翩落下,隨著風飄飄灑灑。
  森林是一片平野,瓊枝玉葉在樹上輕輕抖動,偶然抖落一片玉雪,幾顆淚珠。
  我和瑪門從雪橇上走下,靴底踩碎了殘雪。
  流華千裏,把腳下的世界染成銀白。
  現在是魔界至冷的時候,不會魔法的人來這裏絕對是自己找罪受。瑪門就是個例子。他抱緊我,指尖不斷打顫。重點是,他死活不肯承認他冷。我實在無奈,只有一直用小火球將我們兩個圍住。
  
  一輪明月出現在森林盡頭,一個個玉一般的精致冰雕發出水晶的光。
  月前有兩個緊緊相擁的美麗身影。
  男子展開黑色的六翼,將女子裹在懷中。她依偎在他胸前,安靜幸福地躲風。
  雪花在巨大的輪月前旋轉,一片一片又一片。
  他的身材高挑,跟她站在一起尤為明顯。他跟她說話的時候,需要微微低下頭。
  
  雪落在這銀色的大地上,模糊了回去的道路。
  
  瑪門停下腳步。我下意識抓緊他的領口。
  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聽到莉莉絲的聲音輕軟,在路西法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然後滿足地把頭埋進他的胸口。
  路西法的視線在月下顯得十分溫柔:“你如果還想來,我隨時有空。”
  瑪門小聲哼道:“色狼老爸,平時我說什麼他都沒空。一遇到老媽就什麼都忘了。”
  莉莉絲說:“可是……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我的手握緊到生疼,瑪門也愣住了。
  路西法緊緊抱著她,把下巴枕在她的頭頂:“我以後會天天守著你,不讓你操勞。你呢,只需要躺著休息就好。”
  莉莉絲有些哽咽:“可是,你叫我拿掉他。”
  路西法說:“那是我糊塗,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我發誓。我們的寶寶會健康長大的。”
  兩個人的身體貼得更緊了些。
  路西法放開她,垂頭吻她。
  她露出修長的白手套,輕輕摟住他的脖子。
  他們吻得很纏綿,很漫長。
  長到我忘了思考,長到我徹底松開了手。
  
  “我想給你說一件事,不可以發火。”路西法輕輕捏著她的臉,直到她點頭了才繼續,“其實懷孩子的時候,前幾個月是可以繼續在下面的。”莉莉絲頓了頓,狠狠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你!”路西法微笑:“當時在天界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在上在下無所謂麼。”莉莉絲說:“但是騙人就不對。你要想在上面就老實說,我又不是不讓你……”
  我這一回徹底被弄糊塗了。
  怎麼他們的對話越聽越……詭異?
  
  瑪門抓抓我的手,指了指遠處的冰雕:“怎麼會……這樣?”
  定睛一看,一排一排,全是天界建築的塑像。
  光耀殿,光輝書塔,希瑪的城門,希瑪的住宅小區……然後它們的中間,擺著一個四翼天使和六翼天使的冰雕。四翼的是纖細活潑的少年,六翼的是美麗優雅的男子。
  他們手牽著手,手腕上都戴著冰制的銀鏈。
  
  路西法拉著莉莉絲,走到另一個雕塑面前:“我准備把你的新雕塑換上去,你看這個怎麼樣?”莉莉絲抓緊他的手,喜悅溢於言表:“像……真的太像了。”
  他摟著她的腰,慢慢走到樹下,就像月下精靈的舞蹈,盛大繁麗的華爾茲。
  他們身後的雪花漫漫落下,新的那一個雕塑依然站原處,莊嚴而高貴。
  長發從肩落下,直垂到腰際,背後的翅膀變成了六支。腰間一把聖劍,額心一粒寶石。動作與耶路撒冷的塑像相差不大,卻因冰晶的透明顯得溫柔許多。
  像。真的太像了。
  
  “開心嗎?”路西法的聲音大提琴一般緩慢,優雅,哀傷。
  我看到她非常用力地點頭。
  “伊撒爾,我錯了,不要生我的氣。”
  “不生氣不生氣。”
  “重新開始,好不好?”
  “好。”她彎著眼睛。
  他把她推到樹上,臉與臉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
  後面說了什麼,卻聽不大清楚。
  “知道知道知道,你好羅嗦了。”她有些俏皮地拉了拉他的長發,假怒的表情很快散去。她仰起小臉,雖然在笑,可是分外認真:“路西法……我也愛你。”

 

原罪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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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球在清月中跳躍,照亮瑪門的臉。瑪門眼望莉莉絲,抱著我,輕手輕腳後退幾步,直退到樹後。卷卷的額發垂下,蓋住澈亮的眼,顴骨上的玫瑰因蒙了銀藍而變為紫紅。
  風過,碎雪從樹上震落。
  我一下抱住瑪門的頭,小雪絨球晃蕩就像雪花。我使力搖住牙關,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變回成人的模樣。人變小了,居然會動不動就想哭。
  
  瑪門面無表情地大聲說:“放開,放開,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我當下松開手,知道他的目的,然後跟著說:“臭小子,走!”
  瑪門頓了頓,抱著我轉身繼續朝路西法那邊走去。路西法和莉莉絲已經站回冰雕前,一起回頭看著我們。瑪門故作驚訝地說:“爸?媽?你們也在這裏?”莉莉絲笑:“嗯,你們來這玩?”
  路西法淡淡看了我們一眼,沒有說話。
  瑪門說:“爸,我想和媽單獨說幾句話行嗎?”
  路西法毫不介意,點點頭。瑪門看著莉莉絲,久久,才把手臂彎起,讓莉莉絲搭上。他拉著莉莉絲離開,於是空寂的月華下,只剩我和路西法。
  
  “陛下經常與莉莉絲陛下來這裏玩?”我撲著翅膀在空中飛,這樣才能與他平視。
  “嗯。”路西法的表情如水澄淨,仿佛剛才我們所看到的都只是幻境。
  “最近不忙?”
  “再忙的人,也有時間陪一陪妻子吧。”路西法笑笑,“你和瑪門去過龍怒之穀了?”
  “還沒呢。我們先去了曆史博物館,可惜除了看到傑利殿下的屍體,一無所獲。”
  “那真遺憾。傑利去世很多年,怕只剩骨頭了。”他轉身細細觀察身後的六翼天使的冰雕,對冰雕的原形卻視若無睹。我再不想抬頭去看他的眼睛,甚至連雕像都不敢看。
  “陛下,我先退去變回成人的模樣好了,這樣實在失禮。”
  “假裝看不到這些東西,然後給我機會,讓它們消失,是不是?”路西法伸出手,輕輕撫摸冰雕瘦削的臉,“米迦勒殿下,我都不害怕,你怕什麼?”
  我愣了愣,有些發窘:“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
  路西法說:“我們靠在樹上的時候,瑪門走路的聲音不小。”
  
  “陛下,容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你不覺得做出這種事,很自欺欺人麼。”
  有大而飽滿的雪花壓上睫毛,世界一片斑白。
  我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忍耐,不去看他,不去看任何與我們有關的東西。就怕一個失神,又會因為沖動將他抱住。
  路西法猶然而笑:“不覺得。”
  我說:“莉莉絲她自己是否有意識?”
  路西法說:“莉莉絲有意識,我的王後同樣有意識。”
  我驀地抬頭:“什麼意思?”
  路西法說:“米迦勒殿下,你問的太多了。”
  
  忽然腹部一陣刺痛。鋼針刺穿身體一般的痛楚傳到後腦勺,我的臉上頓時寒毛直立。我下意識捂著肚子,又飛速把手縮回去。
  路西法瞥了我一眼,表情僵硬:“怎麼了?”
  我輕閉嘴唇,搖搖頭。
  路西法皺著眉,慢慢朝我走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瑪門和莉莉絲回來了。我們兩回頭看著他們。瑪門放開莉莉絲,若無其事地說:“爸,媽在哪裏?”路西法說:“你是問莉莉絲在哪裏,還是問生你的人?”
  瑪門面露詫異之色。
  路西法說:“如果是莉莉絲,那你恐怕找不到她。她現在應該在人界,具體在哪個位置,去問薩麥爾。”瑪門說:“薩麥爾?”路西法說:“薩麥爾是她的丈夫,應該最了解她的去處。”瑪門搖搖頭:“爸……你到底在說什麼?”路西法說:“莉莉絲是薩麥爾的妻子,是潔妮的母親,這句話很難理解麼。”
  薩麥爾的妻子?
  芭蕾舞劇《天鵝湖》裏,同時飾演黑天鵝和白天鵝的那個女人?
  
  瑪門看看路西法,又看看身邊的莉莉絲:“那她是誰?”
  路西法淺笑:“你已經知道,又何必問我?”
  瑪門身邊的莉莉絲這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面帶微笑,仿佛聽不見別人說話。瑪門說:“你的意思是,你跟這個傀儡……生了我?”
  路西法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不信……你騙人的……”瑪門失控地搖頭,抓著我的手就往回走,“米迦勒,我們回去。”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從鼻口中吐出的白霧速度卻飛快。
  路西法說:“瑪門,放開他。”
  瑪門停了停,把我抱在懷中繼續往前走。
  “瑪門。”路西法聲音不大,每一個字卻都說得十分清晰,“生你的人是我。”
  
  瑪門徹底滯住,連表情都沒有。
  我抓住瑪門的領口。
  路西法清冷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你跟你哥哥是雙胞胎,可惜你保住了性命,他沒有。”
  瑪門轉過身,譏笑:“爸,你想告訴我,你,原來的大天使長,米迦勒,原來的四翼天使,生出了一個兩支骨翼的我?你還想告訴我,我哥哥是墮天使,而我是大惡魔?”
  路西法說:“是,這也是你活下來的原因。當初我的昏迷就是因為強制使用了黑魔法,把你變異成大惡魔,可你哥哥沒有。所以他受到了亞特拉家族的詛咒,去世了。”
  瑪門說:“你還想告訴我,我以前是天使?”
  路西法說:“墮天使依然有一半神族的血液,只要身上流著神族的血,就會受到契約的束縛。救你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徹底變為魔族。”
  瑪門說:“對不起,我不信。”
  路西法說:“瑪門,你看看魔界所有的大惡魔,哪一個不是長得醜陋又可怖?你以為你長出天使的臉,是因為巧合?”
  瑪門說:“我不信。”
  路西法說:“你臉上的,我胸前的玫瑰,是聖劍火焰留下的痕跡。這個永遠也消失不了。”
  瑪門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路西法說:“米迦勒是你的父親。”

原罪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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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點點頭,挑挑眉:“說完了?我可以走了?”路西法沒有說話。瑪門抱著我轉身就走。我說:“瑪門,等等。”瑪門像沒有聽到,繼續往前走。
  我變回原來的模樣,擋在他的面前。
  瑪門的身後是一片透明的冰雕,襯著乳色的月,更顯瑩白。路西法眼神淡漠地看著我們。
  我輕輕摸了摸他的留海,很慢,很溫柔。
  指尖順著他的額頭撫摸到眼角,到臉上的玫瑰花,到漂亮的小下巴……從未發現,他臉上倔強的神情,與以前的我是那麼相似。
  瑪門的臉色漸漸變了。
  我把他攬到懷裏,緊緊抱住:“你是我兒子……我連偶爾幻想一下都會害怕的事,居然會成真。”
  瑪門的聲音壓得很低:“你相信我爸說的話?”
  我閉著眼,把頭埋進他的發:“只要是他說的,我都相信。”
  瑪門沈默。
  路西法微微斂神,眼神空洞,就像已經失去了靈魂。
  瑪門推開我,雙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臂:“好,那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叫你爸?”
  我說:“我不會勉強你。”
  瑪門笑道:“爸,爸爸,開心不開心?嗯?”
  我捂住他的嘴:“我根本沒有照顧過你,你不願意叫也沒有關系,不必勉強。”
  瑪門狠狠撥開我的手:“米迦勒,今天的事我當沒有聽到!以後你也不能在我面前提,聽到沒有?”
  我點頭。
  瑪門摟住我的脖子,把我重重撞退一步,一口咬到我的唇上。
  路西法快速往前走了一步。
  血腥的味道在唇間蔓延。
  瑪門放開我,擦擦嘴唇,揚頭妖媚地笑:“血緣對魔族來說什麼都不是,別想用這個來束縛我。跟我走。”他拉著我的手腕就往下拖。我一動不動:“你先回去吧。”瑪門頓了頓,拉著我繼續走。我說:“瑪門,我有話想和你父親說。”瑪門回頭,湊近了些,拉了拉我的衣領:“今天晚上我會再來找你,要像在博物館時那麼熱情,知道麼。”
  我匆忙看看路西法。
  瑪門舔去我嘴角的血,轉身。我把那件放大版的兒童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
  他一路往前走去,沒有回頭。
  
  看著瑪門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我隨口問道:“沒有想過隱瞞真相?”
  路西法說:“掩蓋真相往往要費更大力氣,不是麼。”
  “那倒也是。”我笑笑,踢去了地上的雪渣,“莉莉絲是什麼時候走的?”
  路西法說:“殿下,請給允許我擁有個人隱私,謝謝。”
  寒風刮過,我禁不住打了個冷噤:“這麼說你什麼都不願告訴我。”路西法說:“冷嗎?”我說:“還好,謝謝陛下關心。”路西法說:“我們回去說吧。”
  然後我,他,還有那個一直在微笑的女人,一起坐上雪橇,離開雪月森林。往下飛行的時候,冷風愈發冰寒,路西法使了火魔法替我們取暖,效果比我這個打過折扣的要好得多。
  
  回到羅德歐加,拜修殿,對著古老卻華美的壁爐坐下。路西法叫人送了熱牛奶,一人抱著一杯,坐在雍容的雪白狐裘中,體溫總算上來了一些。可路西法右手依然戴著手套。
  我指指他的手:“還冷麼?”路西法點頭。
  火爐裏的星渣亂跳,一時兩人又陷入沈默。
  最後還是他先開口:“你有考慮過瑪門麼。”我說:“我一直把他當成我的兒子,沒想到真是。”路西法垂下頭,又點點頭,似乎在極力控制臉上的笑意:“哦,那真是遺憾。”我說:“路西法陛下,你掩飾的水平確實不大好。”路西法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些:“不過瑪門現在已經長大,不用你再負責任照顧他。”我說:“你一直覺得撫養子女是很痛苦的事麼。”路西法說:“對我來說不是,對你來說未必。”
  我有些惱怒,提氣一口氣,半晌才緩和過來:“對你來說,比這個重要的事多了吧。”路西法說:“人到快要結束生命的時候,才會發現他最在意的是他所愛的人。我現在提前重視他們,為的是不讓以後後悔。”我說:“那你最愛的人是誰?”
  路西法喝一口牛奶,斜斜瞥我一眼:“你希望我說什麼?”我說:“什麼也沒希望。”路西法說:“我已經放棄你了。”我笑:“我也一樣。”
  路西法說:“雖然我還經常想起你。”我咬住玻璃杯,眼睛直直地看著壁爐:“我也一樣。”
  
  路西法站起來,拿起外套:“最好不過,心裏有個念的,總比無所追求來的好。就這樣吧。”
  我跟著站起來,送他走到窗前,忽然說:“路西法。”
  他回頭看著我,笑靨傾城。
  我說:“我經常會想起你,然後想,我想你時候你會不會也在想我。”路西法笑:“你在說繞口令嗎?”我說:“是這樣嗎?”路西法說:“很弱智的問題,我拒絕回答。”
  我聳肩,剛想和他道別,就看到窗台上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我拾起來看,是一顆黑珍珠。
  “瑪門來過。”我喃喃道,抬頭看著路西法,“他來過……但是沒有和我打招呼就走了。”
  路西法說:“讓他去。”
  我搖搖頭:“不行,我要去找他。”說完轉身就去拿衣服。路西法抓住我的手:“沒有你這麼對待兒子的。瑪門已經很亂來了,你希望他變成一個任性愛撒嬌的大姑娘?”
  “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不行!”我使力扯開他的手,卻不小心帶落了他右手的黑手套。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手。
  森白的手,沒有肉的手。那是一只骷髏的手。
  
  路西法搶回手套,戴回去,一語不發地想要飛出窗外。我擋在他的面前:“怎麼回事。”路西法冷冷地說:“讓開。”我無法遏制地吼道:“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路西法不耐煩地把我往旁邊拖。
  我抱住他的腰,使了吃奶的勁不放手:“不准走,不准走!!”
  路西法一咬牙,狠狠把我推到地上,頭也不回地飛出去。


原罪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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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門消失了一個星期,路西法不見客一個星期。不知是否和心中所想有關,肚子總是會時不時痛一次,而且頻率在慢慢增加。在閑暇的時間,把羅德歐加逛了逛,順便把自己在魔界所見所聞紀錄下來,准備回去交給領導上。
  一個星期之後,瑪門仍未回來,我再忍不住想去找他,可路西法冒頭了。他依然戴著手套,除此之外,依然優遊自如雍榮爾雅,端莊得跟埃及豔後似的。在再三追究他的事他無所回答之後,我終於發現自己是只孵小鴨的老母雞。
  他把我帶到卡德殿的寢宮,叫我先到一旁坐下。我總算想:“路西法,為什麼你知道亞特拉家族的秘密?”路西法說:“你丟了三個水晶球,想不想把第三個球裏的事都記起來?”
  我一愣,說:“你知道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球在你那裏?”路西法說:“球在我這裏,但你曾在球上加過封印,從我這無法看到你的記憶。”
  我說:“為什麼到現在才給我?”
  路西法拿出一個墨黑盒子:“讓你活在記憶中,你會暫時忘了現在的事,這裏的痛苦你也感覺不到,這樣你可以不必忍受接下來幾個月的痛苦。”
  他輕輕掀開蓋,幽幽藍光照映在他的臉上:“其實我一直都很自私,我只容許我的光芒留在你的眼裏。把它還給你,就意味著你將……”他說到這,忽然低下頭,輕輕眨了眨眼,卻沒再抬頭:“意味著你將離開我。”
  我再不能看他的表情,轉眼望向窗外。大雪已停,帝都難得一片清寂。
  路西法說:“躺在床上吧,這段時間我會照……我會命人照顧你。”我在床上坐下:“你告訴我,你的手是怎麼回事。”路西法坐在我身邊:“這不是什麼大事,等你想起來了就會知道。”
  我抱住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氣。他回抱我,聲音斷斷續續:“你醒來的時候,就是你回天界的時候。可能是我們……”他頓了頓,“我們最後的見面。所以,我希望能送你離開。”
  
  我點頭,在開口之前,光芒溢滿視野。
  然後一切歸於寧靜。
  
  黏的,濕的,滑的,軟的……順著臉流下來,我下意識揉揉臉,撥開旁邊軟綿綿的東西。但是很快,黏濕滑軟的東西又靠過來,貼得我哼了一聲。
  “咕咕……咕咕……”
  咕咕?
  這啥?母雞嗎?
  我慢慢睜開眼,猛然對上一雙加倍大的藍眼睛,還圓溜溜地。藍眼睛的下面,是一個尖尖小小的鼻子,再下面,就是惡心的所在。
  是個奶娃娃。
  沒錯,纏在我身上的是一個奶娃娃,還是個小女孩。
  為什麼說她是小女孩?你見過哪個男孩長得這麼水靈靈的麼?
  一頭軟軟的紅發,圓眼大到讓人覺得她的臉上就只剩眼睛。
  我坐起來,擦掉臉上濕嗒嗒的口水,順便把這小屁孩子從我身上推開。小女娃娃背上背著四支雪白的小翅膀,穿著開襠褲,雙手撐在雲煙中,左爬爬右爬爬,轉呀轉呀轉,轉得我頭暈。
  我突然留意到兩件事:一,這個小女孩明明是個女孩,為什麼會有小XX?
  二,這是……哪裏?
  娃娃從雲煙中找出一個奶嘴,含在嘴裏,嚼了幾下:“咕咕。”
  汗……咕咕?
  底下有人喚道:“米迦勒殿下醒了!”
  米迦勒。
  我晃晃腦袋,僵直了身子。
  我能想起多少?
  米迦勒是我的名字。我是天界軍團最高指揮官,大天使長,是亞特拉家族的榮耀之子。我的稱號有很多,我曾經替天界除掉一個最大的禍患,進而提升為天國副君。
  小女娃娃翅膀收緊,放開,收緊,放開……最後在空中抖了抖,就像小狗洗完澡甩毛。
  還有,還有……
  我現在住的地方是光耀殿,是撒拉弗的右殿。我有一個關系不明的朋友叫梅丹佐,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我和他生過一個兒子,名叫哈尼雅。
  哈尼雅長得特別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吐……口水……?
  我慢慢慢慢回頭,慢慢慢慢看著身旁的小女孩,顫抖。
  這……這是我兒子……?
  我……就有兒子了?而且,還是個長得特別像小姑娘的兒子……
  可是,我怎麼總覺得不大對勁呢?
  
  我再用袖子擦掉哈尼雅又撲過來舔的口水,拎著他的領子就對下面喊:“把他帶到他天父那裏去。”一個四翼天使飛到半空:“米迦勒殿下,現在仍是朝會時間,梅丹佐殿下應該不在家裏。”我微微一怔:“朝會?天,我錯過朝會了。”四翼天使說:“不用擔心,梅丹佐殿下已經替您請過假。”我這才舒緩過來,把哈尼雅放到四翼天使手裏:“小孩帶走。”
  四翼天使小心翼翼地捧走哈尼雅,另幾名天使替我送來衣服。
  我換上衣服,飛下雲床,一邊梳洗一邊努力回想過去的事。
  怎麼就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還有其他大天使的名字,卻記不住他們長什麼樣了?包括梅丹佐……
  打理完畢,飛到金鳳鑲邊的巨鏡面前看看,瞧那美麗的紅發,瞧那海一般的藍眼,瞧那雪峰似的鼻梁……唉,不愧是天界最帥的人哪。Perfect!
  
  朝窗邊走去,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扶著高大的窗欄往外看去。滿目金色哥特式建築,天界帝都聖浮裏亞繁景盡收眼底。但一看到遠處金混深紅的建築,我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一步。
  沒看到沒看到,全是幻聽全是幻覺。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人說:“米迦勒殿下,猶菲勒請求晉見。”我應了一聲,回頭等著猶菲勒進來。
  不過多時,藍色的四翼天使進來,恭敬地欠了欠身:“米迦勒殿下的事梅丹佐殿下已經聽說了,他說既然你願意放棄過去,他就大方地給你一次機會。”我說:“放棄過去?給我機會?”猶菲勒有些愕然:“殿下不會連丟掉水晶球這樣的事都跟著一起丟了吧?”
  我說:“水晶球?”
  猶菲勒扶了扶額頭,輕聲說:“果然在梅丹佐殿下意料之中……”
  我說:“啊?”
  猶菲勒說:“沒沒。是這樣的,殿下曾經有一段不願想起的過去,自從跟梅丹佐殿下在一起有了哈尼雅殿下以後就覺得人生應該重新開始,然後殿下選擇性放棄了部分記憶……殿下能明白嗎?”
  不好意思,完全沒弄明白。但是為了面子,我點頭!
  猶菲勒說:“啊,對了,梅丹佐殿下叫我交給您一封信。”
  我說:“信?不會是情書吧?”
  猶菲勒曖昧地笑了笑:“可能是哦。”
  我攤開手。他放上來。我打開一看,反複讀了兩遍,是情書,還是短小精幹型的。
  
  親愛的小米迦勒:
  
  你我好比烏鴉鳥呀,比翅雙飛鬧天界,鬧天界!
  
  梅丹佐


原罪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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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情書”放回猶菲勒手裏:“替我謝謝他了,你還有事嗎?”猶菲勒說:“怎麼了?殿下不喜歡嗎?”我說:“喜歡喜歡。”猶菲勒說:“其實殿下已經做了這樣的事,就該和梅丹佐殿下好好相處啊……”
  我點頭。無奈了。
  這真是太強人所難了點。我不知道自己曾經遇到過什麼“慘痛”過去,可以慘痛到讓我把記憶都放棄,但我真沒一點想跟他發展的欲望。
  梅丹佐在天界混得好,人緣尤其是女人緣用三字形容就是倍兒棒,other,好到爆。確實他在天界威望已經登峰造極,地位再高的天使也都對他頂禮膜拜,最好的旅店把免費招待他視為至高榮譽。如果他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溜達,那地方的最高級天使則要到城門很遠以外去恭候。因此,這人生活相當奢侈,經常搞那種甩金幣的活動,燒錢的PARTY。我隱約有點印象,他們這幫奢侈分子喜歡把天界的城鎮當禮物送來送去,腐敗到極點。
  還有,他花心是出了名的,還冠冕堂皇地說什麼他並不是濫交,不會與許多女人上床。其實他是一個忠貞的人,不過是對一群女伴。
  這樣的人居然會說出“大方地給你一次機會”這種話,他那沒有根據的自信究竟是從哪來的?
  
  在光耀殿裏徘徊了一陣,還是決定要去給他表明我的觀點。
  走出門口,飛了長長的一段路,到了聖殿的階梯下面。身後白花花的水簾飛流直下,潺潺水聲幾乎蓋住所有聲音。我垂頭看看手,因為萬頃霧光,膚色顯得更白了。
  沒隔幾分鍾,火氣就生來了,怎麼朝會還沒完?
  
  可是在我快要放棄離開的時候,樓梯上走下來天使群,一看到我,都紛紛過來打招呼,一個叫得比一個好聽。事實上,在天界的和平年代,戰天使是非常受鄙視的,尤其像我這種只能治療小傷的全攻型天使。對神族來說用武器去和敵人殺來殺去是非常粗魯地,他們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例如站在雲間跟太上老君似的揮揮手,一道悶雷劈糊一群人,他們愣覺得爽。
  不過我確實是例外,因為我是天國副君。
  
  前面的座天使展開柔軟巨大的翅膀,一路飛翔至羅馬柱,後面出來的才是人物。
  自從上一次大變革,七大天使作了調整。現在變為我,梅丹佐,拉斐爾,加百列,烏列,然德基爾,亞納爾。其中,加百列和烏列還入了黃道十二宮,分別掌管水瓶和天平。
  此時六名天使一起下來,氣勢都壓倒一片人。
  中間的那幾張老友臉都整齊甩過來,正中間那位神采飛揚的大天使的視線與我相交。
  我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是很快他就對我拋個媚眼,讓我想一劍捅了他。
  唉,什麼叫成功人士?成功人士買東西都只買貴的不選對的。一看到梅丹佐那副新眼鏡,我就又一次為國庫默默流淚。
  
  加百列笑:“米迦勒殿下!”
  拉斐爾微笑:“米迦勒殿下。”
  烏列一張棺材臉:“米迦勒殿下。”
  然德基爾雙手交疊在胸前:“米迦勒殿下。”
  亞納爾小聲說:“米迦勒殿下。”
  梅丹佐又一個媚眼:“小米迦勒。”
  
  我……我無視最後一個,按捺住自己腦袋上不要蹦出青筋,對他們微笑。他們走到我身邊,身後的天使群目光刷拉聚集到這裏。烏列斂聲正色:“最近麻煩事很多,希望殿下還是多參加朝會。”我說:“我只欠過這一次朝會,謝謝。”
  拉斐爾說:“烏列也是心急,殿下別在意。”我說:“怎麼了?”拉斐爾說:“殿下還記得所羅門嗎?”我說:“你是說萬魔殿門前那個?”拉斐爾說:“是的。最近有消息傳出,說路西法在那裏建立了七十二根魔神柱,他用魔法戒指在惡魔脖頸上打印,驅使它們為自己服務。據說這些惡魔將是除了地獄七君外,最為有力的是七十二名王公貴族。”我說:“現在七十二柱魔神已經填滿了?”拉斐爾說:“現在填了六十三柱,上面的名字隨著每一年的墮天日競技結果而變化。上個星期路西法才在上面添了瑪門的名字。”
  我說:“不可能,瑪門頂多比哈尼雅高兩個頭。”加百列說:“可是他的力量已經能跟薩麥爾相媲美了。”我說:“薩麥爾?怎麼會!”加百列說:“我們都在懷疑這小孩被他爸弄了什麼奇怪的藥吃,那麼丁點大就能舉起毀滅之鐮,長大以後不知道該怎麼辦。”
  亞納爾說:“唉,大惡魔……我恨大惡魔。”
  一直沒說話的梅丹佐忽然笑道:“別擔心這麼多,反正說什麼戰爭都不能避免,要真打起來了,我們七個一起上,我就不信我們會輸。”我說:“你盡胡扯,我們七個一起上了誰守禦座?”
  烏列說:“這個是老規矩確實不能動。但是魔界的發展令人擔心,這才過了多少年呢,路西法就已經把羅德歐加弄得差不多了。”亞納爾說:“現在他們政治越來越完善,加上路西法在魔界深得人心……唉,難辦。”烏列說:“靠臉博的人氣,有什麼好驕傲的。”
  加百列橫他一眼:“長得漂亮就是靠臉了?你長得也不差,你去試試啊。”
  烏列說:“你……”
  梅丹佐說:“話不能這麼說的,路西法的實力不能否認。但是我們也不要擔心太多了,新生事物發展總是快,越高越慢,懂我意思了?親愛的大天使們。”
  我說:“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想超越神之一族,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我們有的不僅是強大的力量,還有神賜的法力,根本不用擔心。但是我想問個問題……路西法是怎麼墮天的?”
  他們整齊回頭看著我,半晌。最後面面相覷,搖搖頭,整齊地說:“哎…………”

原罪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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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丹佐反應最快,打頭一個說:“小米迦勒,不見你這麼玩的,連不該丟的都丟了。”我說:“你跟我說這些廢話不如直接跟我說怎麼弄的。”梅丹佐說:“果然是強大的新任火之大天使,說話都帶這麼大火氣,糊了沒?過來,我聞聞。”
  他作勢要抱我,我重重拍落他的手:“放肆!”
  汗,火氣真收不住……
  問題是,真的不喜歡他。非常不喜歡。
  梅丹佐也不在意,對大家笑笑:“這就是小米迦勒追我的態度了,真特別,不過我喜歡。”他撥撥下巴,笑得特淫蕩。我說:“梅丹佐,我今天來就是想給你說明一件事,以後我過我的,你過你的,我和你沒關系。哈尼雅最好你養,你不想養拿給我養,就這樣。”
  梅丹佐擋在我面前,與我湊得很近:“不不,哈尼雅是我生的,該你養。”我說:“好,我養,不過我們沒有關系。”梅丹佐說:“小米迦勒,你是長期禁欲才會導致火中的。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女人,找個女人吧。”
  我說:“是,每個不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兩個。每個失敗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堆。”
  另幾名大天使看著梅丹佐,都微微低了頭,嘴角揚起。加百列直接笑出聲了。
  
  梅丹佐倒是不以為然:“沒辦法,我的魅力是導致我失敗的最大原因。”
  加百列說:“梅丹佐殿下,您能再惡心一點嗎?”
  梅丹佐說:“雌性動物都不能抵擋我的魅力。幸運之神也是女人,所以我備受眷顧。”
  拉斐爾笑道:“好了。你該看看米迦勒殿下的表情。”
  梅丹佐扶扶眼鏡,清清喉嚨,對著我正兒八經地說:“好了,不開玩笑,米迦勒殿下除了想要撇清和我的關系,還有事要交代嗎?”
  我搖頭。
  梅丹佐看著我,他們都看著我。
  梅丹佐聳肩:“然後呢。”
  我說:“沒有然後。”
  又是一陣沈默。
  梅丹佐指了指我身後的光耀殿:“殿下意思是需要一個護花使者嗎?請先。”
  我差點一耳光拍過去,還好忍住:“不了,我自己走。”
  
  回光耀殿轉了幾圈,替哈尼雅換了套衣服,抱著捏了幾下,倒提著抖了抖,旁邊的天使一個勁地說我和兒子關系真好。玩夠了孩子,看時間還不晚,飛到希瑪的光輝書塔翻書,結果發現大部分珍貴資料都變成空的。我還以為是發生靈異事件了,匆忙跑去問了別人,才知道是路西法墮天時把它們都帶走了。七天學院裏的學生也少很多,走在學校裏都空蕩蕩的。
  沒別的辦法,只有去到耶路撒冷買書。
  
  別的地方可以不繁華,聖浮裏亞一定繁華。別的地方可以不熱鬧,耶路撒冷一定熱鬧。這裏真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人來人往,隨便挑家書店也有一群人站那裏看霸王書。
  我去了一家最大的書店,剛上樓想找關於魔界的文獻,一看到站在裏面那個身材很好但是人特煩的六翼天使,轉身就走。
  
  “米迦勒殿下,又見面了嘿。”梅丹佐如是說。身邊還跟了個猶菲勒。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周圍的人目光都凝聚在我們身上。
  梅丹佐對著我笑,眼睛跟北極星似的亮晶晶:“殿下也來找魔界的東西?”我很沒力氣地點頭。梅丹佐說:“現在只要弄到任一撒旦發下的證書就可以進魔界,我想改天去那裏看看。”我隨便拿了一本書:“魔界的地形都不大好,想在那裏發展應該不容易。”
  梅丹佐說:“不。”他把書夾在腋下,兩手比了一個正錐形:“魔界是這樣的形狀,越到底下地域越廣。”他用手點點手心:“剛好最底層是帝都,到上面又面臨海域,對任一方面的發展都十分有利。”他接著又比了葫蘆狀的手勢:“天界是這樣的形狀,帝都同樣是最大的,參差不齊的路線對用腿走路的生物來說不容易,但是對我們來說不存在,只是飛的時候要繞道。不過我們的第五天和第一天幾乎都是荒廢的,而路西法把魔界每一層都拓展得很好。原本他們最大的弊病也克服了。所以這樣發展下去,我們的情況並不樂觀。”
  我說:“最大的弊病?你是指魔族的種類問題嗎?”梅丹佐一擊掌說:“啊哈,這個我都忘了。是這樣,魔族太雜,又愛亂交配,所以越來越多的種類生出,很容易產生內部矛盾。”我說:“不是說我他們很講究人權麼。”梅丹佐說:“人權豈是說講就講的?只要有君王,平等一說就永遠不能成立。而且,魔界這才發展多久,要真能人人平等了,我自己砍了翅膀。”
  我說:“可是我覺得這樣也比天界好,他們還懂得追求人權。我們是完全沒人權。”梅丹佐說:“小米迦勒,你太天真了。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這你懂麼。”我說:“那是你的想法,別強加在我身上。”
  “以後你會懂的。”梅丹佐揚著嘴角笑笑,靠過來在我額上吻了一下:“都說家花不及野花香,可我還是愛家花。看來看去,還是你最漂亮。”
  我終於打了他悶響一拳。他痛得直捂著肚子抓著櫃子。
  我說:“知道痛了不?”
  梅丹佐說:“知。”
  我說:“那就行。”
  梅丹佐說:“痛……並快樂著。”


原罪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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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西法的墮天是何其重大的制事。一個高級官員被官方老大踢出來,壯觀的事,自然會鬧得沸沸揚揚。眾說紛紜,每人的說法都頭頭是道,當然不乏那些說得讓旁者聽了都如坐針氈的尷尬言論,也不知道那位高傲的魔王聽了會不會崩潰。自他墮落後,天界各處的書都是關於他的,扭曲的中肯的都有,反正是流行趨勢。沒有頂著輿論活的膽,也幹不出點事。
  買了一本名叫《魔界之哉》的書,講的是關於路西法墮天和成為魔王的事。作者又是尚達奉。雖然這家夥總愛寫八卦,像梅丹佐的風流往事就給他翻得幹淨,不過他正經寫的東西還是不錯。
  
  想看看路西法墮天的理由,在付銀子的時候隨便翻了翻書,結果被內容震倒。我匆匆交了錢,邊飛邊看,直到飛回光耀殿,整個人都還處於暈眩狀態。
  坐在月白色的長桌旁,古銅色的書殼往上一撂,埋頭苦讀,喝完一杯茶,總算把路西法墮天的全過程都看完。沒錯,這本書是尚達奉難得寫出的曆史類,文字都很官方化,不帶任何個人色彩,可是平鋪直敘的故事也讓我深刻發現一件事:我TM就是一人渣!
  首先,我在認回自己亞特拉後代身份前,名字叫伊撒爾,和梅丹佐曾是性伴侶。後來我晉升為藍四翼天使,遭貶,再爬,再貶,再爬,再貶……最後還是貶。在這個時機,我和路西法搞上了,書上對我們感情的描寫是“可以連續同宿數日不離殿門”,那不就是做了又睡睡了又做……汗。再來,我又晉升了。最後,路西法叛變時,我捅了他,達到最後一次大飛升。
  難怪那些大天使一聽到我問這個問題,都王顧左右而言他。
  難怪我以前要丟掉記憶。做過這樣的缺德事,睡覺都會不安穩吧?
  尚達奉寫這麼客觀我都受不了,真不知道別人該說成什麼樣。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搬了板凳坐到我身邊。我隨口說:“我不餓。”身旁的人說:“我餓了。”我說:“關我什麼事。”他說:“所以,讓我吃了吧。”我頓了頓,抬頭。
  梅丹佐手肘撐在下巴上,坐得還特隨意。
  我說:“你真耿直。”梅丹佐說:“得到米迦勒殿下的賞識,是我的榮幸。”
  我繼續看書,隨口問:“你來有什麼事?”梅丹佐說:“來問你要不要我侍寢嘍。”我聽到自己額頭上青筋爆炸的聲音:“不要,你給我出去。”梅丹佐說:“你在看什麼書?”
  我說:“關於魔界的,路西法的。”梅丹佐坐說:“你對魔王陛下怎麼看的?”
  我說:“他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
  “嗯。”
  書面上寫著路西法說的話:不要為自己的獨特想法而感到恐慌,因為我們見的所有常識都曾是獨特的看法。我說:“他喜歡革新。”
  “嗯。”
  “工作狂。”
  “這一點准到家了,路西法有時奮鬥到自虐。”
  這也算天界的損失,少了這麼個吃苦耐勞的老黃牛。我說:“他的缺點應該是自信過頭,所以他叛變失敗。”梅丹佐說:“路西法的叛變實際不像書上說那麼簡單,他那時ㄚq變就是死。”我說:“為什麼?”梅丹佐說:“神不需要革新者。”我愣了愣:“那天界就一直這樣下去?”梅丹佐說:“神深愛每一個他的子女,但暗鎖加明鎖,是為避免一些事。”
  我點點頭,這話說得再明顯不過。
  想玩新花樣沒問題,GO OUT,自回自家,自找自媽。
  我說:“哦,這麼說,天界就一直這樣,等著別人超?”梅丹佐說:“神族永遠不會被任一種族超過,因為我們有神,他是萬物之主。”我說:“我父親生了我,他未必就有我強。”梅丹佐笑:“嗯,這麼說也有理。”
  看去還真像被我說服了那麼回事。這家夥心裏肯定想著我幼稚呢,哼哼。
  
  我隨便掃了掃書頁,在上面看到一句話:不要為自己持獨特看法而感到害怕,因為我們現在所接受的常識都曾是獨特看法。路西法。
  
  我說:“梅丹佐,你覺得我是追逐名利的人麼。”梅丹佐說:“不是。”我說:“那我為什麼會出手傷路西法?”梅丹佐說:“逐他出境和殺了他,你肯定只能選前者。”我說:“很冠冕啊,當初我和他是戀人不是?為什麼不隨他而去?”梅丹佐說:“因為亞特拉家族的後代都流著忠誠之血,如果背叛神,你的下場會很慘。”我說:“會有什麼下場?”梅丹佐說:“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天譴是分男女的,你是熾天使,所以如果被懲罰了,二者齊中。”
  我說:“那無所謂,我本來就不可能背叛神。”
  梅丹佐說:“嗯,小米迦勒,不要去學路西法做那些瘋狂的事,他的上進心不小。記住,名利與權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殺人武器。平凡才是幸福。”
  我聽了差點笑出聲:“上進心不小?這是什麼說法?野心就野心吧,他的野心確實不小。你野心也不小,不過都拿去狩獵女人了。”梅丹佐笑得很無恥:“是女人狩獵我。”我說:“行了行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吧,我覺得你們都太偏激,我站中間。”
  梅丹佐說:“我找人弄了通行證,或許過兩天我會去魔界看看情況。”我說:“幫我弄一份,我也要去。”梅丹佐說:“不去不行麼。”我說:“不行。”
  梅丹佐說:“好,我最後說一個事。”
  我說:“你問。”
  梅丹佐說:“我好久沒有碰你了。”
  我說:“你可以退下了。”


原罪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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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我在神聖祭壇附近又遇到梅丹佐,他和一個穿著短水紅衫的大天使站在一塊兒。我過去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回過頭的是然德基爾:“米迦勒殿下,最近情況不大好了。”我說:“怎麼說?”然德基爾說:“有人說你是魔王留的奸細。”我說:“哦,那就是吧。”
  然德基爾看看梅丹佐,又看看我:“這不是開玩笑的,現在很多人都這麼懷疑了,再這樣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反對殿下。”我說:“會帶頭反對的人只可能是經常出入聖殿的天使,要別人不懷疑,除非我和路西法沒有那一段過去。”
  梅丹佐輕咳一聲:“小米迦勒,自己清楚就行,不用考慮這麼多。”
  然德基爾說:“唉,怎麼會這麼麻煩,現在弄得人心惶惶的,主要是您又處在這個地位……”我笑:“如果不在這個地位,就沒人懷疑。”
  梅丹佐說:“哈尼雅在哪裏?我想他想得肺都疼了。”然德基爾說:“也是,主要是殿下晉升太快,別人會不服。”我說:“服不服我都升了,不服找神降去。”然德基爾說:“殿下有沒有覺得這些人在嫉妒你?”我看他一眼,咂咂嘴,微笑。
  梅丹佐說:“小米迦勒,不帶無視人的。”我說:“你兒子在哪我怎麼知道。”梅丹佐說:“你連肺都沒有。”我扯了扯嘴角:“尊貴的梅丹佐殿下,不要再說這種沒有意義的話。”梅丹佐說:“這兩天忙什麼呢?”我說:“看書。”
  然德基爾說:“米迦勒殿下,梅丹佐殿下,你們先聊著,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然德基爾走了以後,梅丹佐長籲一口氣:“小米迦勒,我不可能天天待你身邊的,只求你少出來閑逛。”我說:“然德基爾不就是來探我口風的麼。”梅丹佐說:“知道你還說這麼多?”我說:“不說回去做什麼?憋著?我是副君他是副君?”梅丹佐說:“在這種骨節眼上,你只有忍耐。以你現在的能力,壓不住他們。你必須博得更多的追隨者,才能和他們抗衡。”
  我說:“沒辦法,就受不得欺負。以前路西法怎麼做的?”梅丹佐說:“路西法剛當副君的時候一樣有人反,他是忍過去的。後來漸漸穩定了,他都是底下……”他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我說:“這麼拽?神不管的?”梅丹佐說:“路西法以前受寵,神都睜一眼閉一眼。”
  我說:“你又怎麼做的?”梅丹佐笑:“我?我魅力無極限,沒人整我。”
  我說:“一是你地位不是最高的,有人替你當擋箭牌。二是你‘表面’看去無所事事,別人覺得你不是威脅。三是你兩袖清風明哲保身誰也不得罪。我說的沒錯吧?”
  梅丹佐說:“冤枉,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了。”
  我說:“沒錯吧?”
  梅丹佐摸摸我的臉:“好了好了,米迦勒殿下,不要太尖銳。即便你是我們老大,很多話也不能亂說的。”
  我說:“我在你面前說這些話,意味著什麼,你懂?”
  梅丹佐微微一怔,靠過來在我唇上親了一下。
  “我知道你壓力大,以前一身輕松的忽然背上這麼多擔子,可是你不再是伊撒爾。”
  我說:“壓力?我沒壓力。”
  梅丹佐說:“好好,沒壓力。愛逞強的小鬼,你不要隨便打我就行了。你每次動手打我,我都會在天上飛兩個小時才下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梅丹佐殿下,調節氣氛不一定要通過講笑話的方式,你知道麼。”
  梅丹佐說:“再給你講一個笑話吧:一條小草魚如不長成大鯊魚,就會給人吞得骨頭都不剩。”
  我回頭看看祭壇下方層樓疊榭的金色建築,象征性地笑了兩聲。
  
  忙過一段時間後,我和梅丹佐一起去了魔界。魔界很多地方也在搞修築,所以能進來絕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知道梅丹佐怎麼把通行證弄到手的。為了防止別人認出他們憤恨之極的紅發大天使長,我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我們直接抵達第五獄尤拉部落,停下的位置是一棵古樹腳。
  樹的根基像一只雄鷹的巨爪,深深盤繞伸入地面,扣住風化千年的石土。所羅河上飄著雁行的小舟,並不華麗,但混著清澈的河水,倒像極一幅疏密有致的畫卷。
  會飛的魔族們將木制擎天的階梯一個個運來,架在枝椏上,然後由牛頭羊魔們爬上去搬運材料。幾個墮天使在旁邊使用新學的黑魔法改造屋脊和裝飾,看著腐朽變神奇,真跟看魔術表演一樣。
  仰頭往上看,露珠彩虹交錯,枝繁葉茂,稀稀碎碎的晨曦從縫隙中落下,整個部落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我和梅丹佐都穿著黑鬥篷,腦袋都蓋得嚴嚴實實,遠遠看去,估計就倆變態陰森的傳教士。有人跑過來跟我們搭話,估計都把我們當墮天使了,那態度真叫一個誠懇熱情,使我立刻想起了七天的那些可愛的孩子。
  但是,七天?
  七天?
  有那麼一點印象又想不起來的感覺真是夠惡心的。
  
  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
  “為什麼不要?你嫌棄我不成?”
  “不要!”
  “大姐,這個!我特地從幻影城買來的!這個!是路西法陛下才制的新品種!我說你架子也擺得太大了點!你說說你到底要什麼?”
  這聲音……真耳熟。
  我和梅丹佐一起轉過頭,都被驚了。
  站在那裏的人,居然是魔化過的薩麥爾。還有……一個蒙了面紗的女人?
  薩麥爾手裏拿著一束花,黑玫瑰和冰玫瑰混在一起,上面漂浮著金色的星砂。確實很漂亮。只是那個面紗女人似乎完全不給他面子,轉身就朝我們這裏走過來。
  “莉……莉莉!不要就不要吧,不要就不要!我扔了還不成?”
  那個被叫做莉莉的女人剛走到我們面前,又停下來,回頭說:“我再說一次,你送什麼禮物不重要。像你這種大男子主義,一輩子都別想碰我一根寒毛!”
  汗,這女的膽子也太大了,薩麥爾怎麼說也是地獄七君之一。
  薩麥爾站原地,愣了。
  周圍的人唰唰把目光投在他們身上。
  她仰起頭,頭也不回地大步走掉。

原罪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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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一跑,薩麥爾也跟著跑,果然戀愛中的人都是白癡,從我旁邊走過去居然都沒發現這裏站的什麼人。他們一跑,我興致也來了,拉拉梅丹佐跟著他們去。
  因為尤拉部落建立在樹上,樹下就被忽略了。這裏的路面很不平,走兩步就會踩到樹根,莉莉在前面昂首挺胸走得那叫風雨無阻,薩麥爾跟了兩步快跌了,總算忍不住,飛起來,擋在莉莉面前,張開雙臂,玫瑰花瓣飛落在河面上。莉莉更拽,揚手一個漏風鍋貼拍去,薩麥爾一個後仰又錯過了她。
  梅丹佐笑:“明顯這薩麥爾不懂女人心,選了浪漫的東西態度該強硬時不強硬,不該強硬的時候又太強硬,能追到手那真是世界奇跡。”我說:“哦,那該怎麼追女人?”梅丹佐說:“有的人是不用追的,等女人倒貼呢。例如你,例如拉斐爾。”
  我說:“有人倒貼我?我不記得了。”梅丹佐說:“你反應太遲鈍。力量強大的男人總能讓她們覺得自己很嬌弱。”我說:“我強壯麼。”梅丹佐上下打量我一下:“我覺得你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說:“那我這輩子豈不是不能找女人了?”梅丹佐說:“她們喜歡強壯的男人,主要是因為強圻P時伴隨著力量。只要力氣夠了,在床上能有所表現……啊哈。”
  最後他那個啊哈,讓我打了個十足的冷噤。
  他拉了拉我的手,防止我踢到面前的樹根,順邊掃一眼前方的兩人:“一般女人喜歡有宏圖遠志的男人,他不一定要有所成就,但是一定要自信,要對夢想有藍圖。當然,有了成就更完美。”我點點頭:“嗯,繼續說。”梅丹佐說:“還有,該隨意的時候隨意,該收斂的時候收斂,彬彬有禮,會玩浪漫……”
  我想起了《魔界之哉》裏提到夜之魔女莉莉絲過生日的時候,路西法給她弄的魔法禮花,又想起那些照片,禁不住說:“照你這麼說,全天下的女人都該為路西法死了。”梅丹佐說:“是,天界的女人本來就不多,現在更少。”
  我說:“不過我想追他的人應該不多。”梅丹佐說:“連加百列和他講話都會緊張,你說呢。人還是不要站太高了,有親和力一點比較好。”我說:“你是說拉斐爾。”梅丹佐點點頭:“拉斐爾呢,就是那種讓你時時感受到陽光的人。他在黑暗裏一笑,感覺比燈泡還亮。”
  我暈,這什麼破比喻。
  
  就在這時,道路豁然開朗。前方變成一片草地,草葉都修得很整齊。右側是所羅河,左側是花開正盛的曼珠沙華。草地非常寬廣,上面坐落著古老的風車,在木頭的翻滾中發出悶重的聲響,與清亮的水糅合在一處。
  風車下鋪了一塊黑紗,上頭坐著一男一女,女穿黑蕾絲男穿黑羅緞,女的依偎在男的身上,似乎正在熟睡。男的抱住她的肩,黑發落在草地上。他看著河面出神。
  我掃過他的臉,看向花,再掃回去,巨驚。
  我的爺!
  雖然發色瞳色衣著都變了,可那張臉,前些日子才在書上看到。
  我抓了抓梅丹佐的手:“魔王和魔後在那裏,我們走。”梅丹佐把我拉到一個風車後面:“不急,聽聽他們說什麼。”
  
  莉莉在路西法面前跪下,神態沒變但是語氣緩和很多:“陛下,薩麥爾殿下實在很讓我困擾。”
  “薩麥爾,你又怎麼了?”路西法探頭去看看薩麥爾,說話速度偏慢,每一個音都發得特別清晰。
  薩麥爾累得氣喘籲籲,撐著雙腿說:“我這是第一回追女人,居然會累成這樣!她給我兩個理由,一是我太大男子主義,二是你把她的肉身占了。”
  路西法回頭看看莉莉,淡淡一笑:“莉莉絲,你和我有契約在先,這就忘了?”
  
  莉莉絲?
  怎麼會?莉莉絲不是路西法的女人嗎?如果這是莉莉絲,那他懷裏的是誰?如果這是莉莉絲,他怎麼會允許別人追自己老婆?
  我回頭看看梅丹佐,梅丹佐也是一臉不解。
  
  莉莉絲說:“不,我沒想毀約。我只是覺得陛下有必要告訴我,為什麼會占了我的肉身卻不讓我待在裏面?”
  路西法說:“我會和你的身體做愛,如果讓你停留在裏面,你願意麼。”
  莉莉絲想了想說:“願意。”
  薩麥爾咆哮:“莉莉絲你……!”
  莉莉絲說:“我怎麼了?我很佩服陛下,我傾心於他,這都有錯了?”這話說的,那表情拉的,真是絕對耿直,一點都不扭捏。
  薩麥爾暴走。
  路西法微笑:“謝謝你的欣賞,不過我有愛人了。他有和你一樣的臉。”莉莉絲說:“哦,那陛下現在在我肉身裏裝的是他的靈魂?”路西法看看懷中的人,笑著搖搖頭:“他的靈魂在天國。”
  薩麥爾說:“陛下,換個人吧。木偶做得跟本人再像也沒用,她根本沒有思維。”
  路西法摟緊懷中的女人:“不。”
  薩麥爾說:“而且為了那種人不值得。現在他坐著你的位置還跟梅丹佐好得不得了,我敢打賭,就算沒有亞特拉家族的束縛,他同樣不會陪你墮天。”
  路西法說:“他肯定有苦衷。”
  薩麥爾說:“有苦衷地生下孩子?”
  路西法說:“行了。我不想聽。”
  薩麥爾說:“他對自己兒子好得很!瑪門殿下吃過這麼多苦,他根本管都不管!”
  路西法說:“他不知道瑪門是他兒子。”
  薩麥爾說:“你在說要殺了他的時候,他怎麼不想想你有苦衷?就知道抱怨,憤恨,自暴自棄,哭!”
  路西法猛地抬頭:“薩麥爾,你以為我墮天了,就會舍不得除了你麼。”
  薩麥爾大驚失色,看看莉莉絲,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惱怒:“陛下,我現在真的在懷疑,跟你是不是正確選擇。”
  路西法淡然道:“那你可以選擇離開。”
  薩麥爾握緊雙拳,氣得渾身發抖,最後轉身匆匆離開。剛跑到我們前方,一個聲音忽然在風車前面響起:“薩麥爾,你那個臭德性哪天才能改?別在他面前提米迦勒的名字。他什麼都能改,就這個改不掉。”
  咦?這個聲音是……
  薩麥爾說:“我是為他好!”
  “為他好?他天天跟個傀儡待在一起總好過遇到第二個伊撒爾。你是怕時間拖得越長,莉莉絲拿回自己身體的可能性就越小吧?這個我勸你還是放棄,全魔界都知道莉莉絲是魔王之妻,就算奪回來,就算你追到莉莉絲,你們也不能名正言順在一起。再說,莉莉絲自己也喜歡他。”
  阿撒茲勒。絕對是阿撒茲勒!
  “你給我閉嘴!”
  “我閉不閉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說的話都被人聽到了。”

原罪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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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阿撒茲勒和薩麥爾拎出去前,我已經抓著梅丹佐開始飛。結果人TM就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忘了自己穿著這粽子服,一展翅膀不但飛不起來,往上跳了一下還差點跌地上。然後匆匆忙忙脫外套,帶子還沒系上梅丹佐就被阿撒茲勒抓住胳膊。
  你我本是同林鴉,大難來頭各自飛。更何況路西法對我怨念這麼深,被這個怨婦抓了,我想活也不成。
  梅丹佐,別說當老大的不照顧你!
  再見了!我會記得你的好的!
  我再一次跳起來,准備鉚上全身的力飛起來,卻被人拉住衣角。然後,穩當地來了一次狗啃屎。我飛速彈起來,拍拍屁股,繼續往上跳,結果帽子被拉下來,我那一頭帥氣的卷卷短發迎風飛舞。
  我的天,今天我挂了,我挂了,我絕對挂了!
  哈尼雅是我兒子就算了,我和梅丹佐沒啥感情,照顧孩子就當領養。而且梅丹佐不是很在意這個,我還可以在青春的海洋中遨遊。
  但是,路西法不一樣,絕對不一樣。他是個怨婦,道路指目。
  他的兒子是瑪門,標准的大惡魔。
  我,我恨大惡魔!
  而聽他們的對話來看,瑪門……是,我,兒,子!
  天……啊……
  瑪門是我兒子!
  
  我簡直想殺了以前的自己,怎麼跟禽獸一樣見人就上?現在上出倆孩子,我的一生就這樣葬送了!
  不,一切都是幻聽。我意志堅定地抽出腰間的火焰劍,帶著劍柄捅向薩麥爾的腰。薩麥爾側身閃躲,但是還是被擦邊擊中,捂著肚子歪了身子。我反手直擊阿撒茲勒的手腕,阿撒茲勒有了防備,拖著梅丹佐後退一步。我用劍鋒往地上一插,他腳下轟然沖起明紅火焰。
  阿撒茲勒總算松開梅丹佐的手,我破釜沈舟扯了兩人的外套,展開翅膀就往天上飛。
  
  飛,使勁飛!
  咦?天怎麼黑了?
  
  一個臉盆大小的銀色骷髏幻象出現在半空,我下意識推開梅丹佐,他被狠狠震出去。
  電光石火的剎那,骷髏拓展了六七倍,將我罩在裏面。
  暗夜中潛伏的身影,冥月下哭泣的精靈。
  幻象在空中顫抖,我的羽毛幾乎要被震脫出血肉。
  無盡的恐懼和黑暗降臨,變為天羅地網,黑暗牢籠。
  
  梅丹佐慌忙施展守護魔法,但是我的身體承受能力已近至極限。依稀聽到莉莉絲在下面說:“陛下,天使承受黑魔法的能力很弱,這樣會死人的!”
  
  這個時候,骷髏突然消失。
  我直直往下墜落,梅丹佐急速沖過來把我抱住。我們整齊落在地上。我雙手扶上他的肩,重重按下。覺得胸口頓時有千斤石壓下,幾乎要將心髒擠裂。
  黑色的蝴蝶自參天古木處飛來,帶過晶瑩的水珠。
  所羅河水聲淙淙,遙遠的飛鷹瀑布斷續鳴樂。旋轉的風車後,高挑的黑影總算挪出了第一步。
  我緊合著雙唇,眯著眼看著他朝我走來。
  黑蝴蝶在風車上尋得棲息之處。
  風車下的女子伏在草坪上,恬靜地入睡。黑色的蕾絲就像蝴蝶的薄翼,脆弱地在空中飛舞。
  身著黑衣的魔王停在我們面前,手中仍捧著銀色骷髏的幻想。
  
  黏熱的液體從胸腔沖入口中,我咬牙,按住梅丹佐的肩,站起來,克制許久才沒有跌步。
  上任大天使後,第一次敗得這麼徹底。
  路西法的手失力地垂在身側,手套上的銀邊精美如雲流。
  阿撒茲勒和薩麥爾都吃驚地看著我,莉莉絲亦不例外。
  鬱悶,看來輕易把人看扁是一件錯事。這家夥不是怨婦,是黑魔法強到暴的怨婦。
  
  梅丹佐站起來扣住我的腰,我才不至於再一次跌倒。他忙打圓場:“路西法陛下,我只是和米迦勒殿下來這裏逛逛,沒想到打擾你們,很抱歉。”
  路西法的目光從我身上挪到了我的六翼上,最後挪到梅丹佐的手上。
  他沒有說話,眼神平淡。
  我特別,特別,特別反感他身上那股盛氣淩人的架勢。
  
  偉大的魔王總算開口,還笑得特輕蔑:“哦,這樣。沒有什麼的,魔界原本就是給所有人開放,只是最近比較忙才半封了它。我們自然隨時歡迎神族光臨,就怕米迦勒殿下會對上次的對決耿耿於懷。”
  耿耿於懷個鳥!這人真惡心!
  梅丹佐說:“不會不會,小米迦勒長大了,不像以前那麼小氣。”
  我使勁瞪他一眼。
  路西法說:“那倒是,米迦勒殿下劍術越來越精湛了。”
  我簡直被他逼到想殺人,他什麼意思?誇獎我這個手下敗將順便誇一誇自己?
  我更討厭他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別人,真失禮。
  梅丹佐說:“哈,他是大天使裏最刻苦的一個。”
  路西法說:“剛才我誤傷了米迦勒殿下,可惜現在我不能再使用光治愈魔法,黑魔法對天使只腐蝕而無正面效果,所以……”
  我終於禁不住吼:“我才沒有被傷……”說到這裏,一口鮮血吐出來,濺紅了草地。
  路西法一臉驚愕之色,身子晃了晃。
  梅丹佐兩只手都搭上來,難得皺緊了眉:“怎麼會這樣?”
  我使力忍著不再丟人,可血還是大口大口地往外湧。
  路西法的權杖在手中旋轉了數次,他扯著嘴角笑了笑:“米迦勒殿下,這麼容易就垮了?”
  “你胡扯!”我指著他吼道,“你乘人之危!重新比過!”
  路西法還是嘴笑眼不笑:“我只接受和我能力差不多的人的挑戰。我還有事,不奉陪了。”他仍下這句話,掉頭就走,似乎連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我那一刻的感覺除了丟人還是丟人,想著梅丹佐要再說一句話我就打死他。
  可是梅丹佐什麼都沒說。
  
  他走到我面前,揚揚頭,半蹲下來:“傷成這樣沒法玩了。回去吧,我背你。”
  我毫不客氣地撲到他背上。
  梅丹佐長歎:“小米迦勒,你不要整兒個倒我身上啊,翅膀都給你壓斷了,我怎麼飛?”
  我清清喉嚨,直起身子。
  
  原本這事我想忍忍就算了。可是,回去後幾日,魔界那邊就發起了小規模的戰爭,入侵第一天。剛好當時離第一天最近的天使長是梅丹佐,他急速趕去搶救,結果重傷。

原罪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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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丹佐被送到耶路撒冷的別院,我和拉斐爾帶了一幫天使過去替他看傷。他躺在床上,包得跟個粽子似的。見我來了,粽子想坐起來,我又把他按在床上。拉斐爾坐在他身邊,咂了咂嘴,神情特別嚴肅:“怎麼會傷成這樣?”梅丹佐兩只亮晶晶的眼睛從繃帶裏面露出來,還沖我們飛速地眨了眨:“我又不是亞茲拉爾,怎麼看得到自己腦袋後面是什麼?”
  拉斐爾的臉拉得更難看了:“殿下,我覺得你有必要先交代清楚哪兒受了傷,我好替您治療。”我說:“他傷成這樣,治療以後肯定要休眠。先說是誰傷了你?”梅丹佐故作恐慌地說:“我的上帝,我忘記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腳,他那頭就跟蹺蹺板似的彈起來,再自由落體。他慘叫聲未完,拉斐爾就開始跟他玩美聲二重奏。我無視拉斐爾白紙似的小臉,抓住梅丹佐的下巴說:“誰傷了你,說!不然我把你下頜骨捏碎!”梅丹佐說:“米迦勒殿下不愧是火之天使,發起火來都……唉唉唉,輕點,我不是不說,是真不好說。”我說:“是路西法?你認為我在正常狀態下就打不過他?”
  
  “米迦勒殿下,如果你被一個小孩打傷了,還傷成這樣,你也會不想說。”身後有人說話,剛一回頭就聽到梅丹佐說:“烏列,你好樣的。”烏列站在房門前,藍發被廊燈映成淡紫色:“我一直以為梅丹佐殿下無論在處理政事還是在戰爭都是所向披靡的呢,看來我想像力不是有點好,是好到驚人。殿下,那孩子只有您一半高。”
  從我這明顯可以看出梅丹佐頭上蹦出青筋,但是他嘴角彎得那叫一個自然:“可是他的鐮刀有我的1.5倍高,更何況他是大惡魔。”我驀地回頭看著梅丹佐:“瑪門?”
  梅丹佐說:“是,詛咒那個可惡的小鬼,他利用身高優勢騎在他那把該死的鐮刀上……”烏列接道:“飛到你身後,一刀劈在你的腦袋上,而你湊巧轉頭,劈歪了,就正中你的肩膀?”梅丹佐說:“那不是湊巧,我從前面的戰天使盾上看到鐮刀的投影。”烏列聳肩:“是,而你躲過這一次,之後他砍三次你起碼會中一次。”梅丹佐說:“我真沒想到一個小孩會有這麼大力氣。”烏列說:“是啊,力氣大得把自詡無敵的梅丹佐殿下都打成個大雪球。”
  拉斐爾笑:“瑪門是撒旦之子,又是純種大惡魔,性格又殘忍做事不擇手段,會發生這樣的事,並不奇怪。”烏列說:“哦,原來路西法墮落以後,不僅毛變黑了,魔法變黑了,連力量都呈倍提升了。”拉斐爾說:“路西法在天界的時候就練得一手好劍術,這你不能否認。”烏列說:“技巧和力量的區別我還是知道的,拉斐爾殿下。如果瑪門真像你們所說的那樣,我寧可相信他是米迦勒殿下是兒子。”
  梅丹佐說:“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輸給瑪門?”烏列說:“我可不敢這麼想。我更願意相信你想把他們統統殺光。”
  這話後頭有意思。
  我眼望梅丹佐,沒有說話。
  梅丹佐說:“我覺得有些熱了。”烏列眼睛瞪得像兩個銅鈴:“如果去那裏的人是米迦勒殿下,可能就沒這麼簡單了。”梅丹佐說:“拉斐爾殿下,你有沒有覺得很熱?”拉斐爾點頭。
  我說:“烏列,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
  烏列拉個馬臉:“殿下和魔王的關系是眾所周知的,哼?”我強調:“是以前。”
  其實心裏真的不爽。以前我肯定患了羊癲瘋,和梅丹佐好就算了,還讓路西法蹦了一個惡魔小孩出來。這消息說什麼也不能傳出去,否則我就別想在天界混了。
  烏列說:“好,以前。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在創世日路西法還當著所有神族的面對您做過山盟海誓。”我說:“那是他,不是我。謝謝。”烏列說:“可是殿下如果做不出一點實際性的行動,我們就會認為殿下和魔王是同一條船上的。”我說:“實際行動?要我怎麼做?單槍匹馬帶著劍沖到羅德歐加捅了他?”烏列說:“夜之魔女的臉和殿下以前一模一樣,很顯然偉大的魔王對您舊情未了……”我說:“烏列,不要給神族丟人,光明正大一些,行麼。
  烏列一下笑得特猥瑣:“行。殿下可以不在意別人認為您是一個靠脫褲子爬上禦座的大天使長,但總要想想以後怎麼保住這個位置,免的後路都沒留就給打下去,那……”
  我猛地站起來,一耳光甩到他臉上。
  烏列立即撞到門欄上,聲音刺耳。他的臉高高腫起,像個大紅色的發糕。
  我說:“你再說一次,我就讓你去給你的寶貝卡洛做伴。”
  烏列捂著臉,一臉屈辱地看著我。但是很快,他的表情慢慢變了:“卡洛?你還記得卡洛?”
  我一下就說不出話了。
  卡洛?我只隱約記得他曾是我朋友,後來背叛過我,被人用魔法弄成終生凍結。
  但是,他為什麼背叛我?怎麼背叛我?被誰凍結?
  
  我又一次坐回床上,按著腦袋,腦中清晰記得有一個雨夜,有落了整片草坪的白玫瑰,有希瑪天空中美麗的天梯……卻記不住發生了什麼事。
  
  烏列說:“哈,米迦勒,你說你忘了有關路西法的事,要一心侍奉神……這回說漏嘴了吧?你等著,你等著……”他轉身,匆匆跑出去。


原罪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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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人走光了,我依然坐在梅丹佐身邊沒有動。梅丹佐輕輕籲一口氣,又不敢用力,說話都是吊著來的:“你啊你,又惹麻煩上身了。”我說:“我能記住卡洛,但是關於路西法的,我一點都記不住。”梅丹佐說:“我知道你記不住。你要記住了,看到他時不會那麼平靜。”我說:“我還平靜呢?那天我快急瘋了。”梅丹佐說:“是為了自保吧。”
  我笑笑,點頭。
  梅丹佐說:“其實這一次他發動戰爭實非明知之舉。還好神忽視了,不然路西法辛苦建立起來的魔界又完了。”我說:“那他打仗做什麼?而且只打到第一天就退了。”梅丹佐說:“他是想殺我。”我說:“他想把大天使一個個除了,再一舉攻破?”
  梅丹佐搖搖頭,沒說話。
  我說:“唉,反正我很不喜歡他。看到他我就覺得特別煩躁。”梅丹佐說:“你如果想用他對你的感情達到政治目的,成功率九成九。”我說:“連你也想叫我去?”梅丹佐眼睛彎成一條縫:“當然不。就是告訴你千萬不能這麼做。”我說:“算你有點良心。”
  梅丹佐說:“路西法剛墮天的時候,你很難受,過的日子渾渾噩噩,整一個行屍走肉。現在看到你變回來,我就跟見孩子長大的媽似的。”我說:“有那麼厲害?”
  梅丹佐說:“有一次你喝醉了,跟我說,你放下個性,放下固執,放下尊嚴,只是因為放不下那個人。”我哦了一聲。梅丹佐說:“你說你努力過,但還是沒法忘記他。我說你不是不能忘,而是不想忘。”我捉起床單,捏了捏,松開,捏捏,松開,最後抬頭看著他:“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我?”梅丹佐說:“其實我覺得你說得蠻對的,小米迦勒。”
  我又哦了一聲。
  梅丹佐說:“真正的忘記,不需要努力。”
  我說:“你可以考慮去當哲學家或思想家。”
  梅丹佐輕笑,傷口又被拉痛,臉上抽了一下:“以後不要再投入這麼多了,無論是對什麼人。”我說:“你暗戀我呢?”梅丹佐說:“我在向你求婚呢,答應還是不答應?”我說:“求婚有躺著求的?跪下!”梅丹佐說:“這是新式求婚方式,你不覺得受傷的男人別有魅力麼。”
  我說:“現在你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粽子的魅力。”
  梅丹佐說:“那也是魅力的一種。”
  
  梅丹佐這一休息就是半個月,半個月裏我被聖殿的反米迦勒分子給彈劾得體無完膚。所以等梅丹佐回來以後我還真跟見了親媽似的激動。漸漸地開始接受和他來往,有時他到我這或我到他那去看哈尼雅。日子跟沖白開水似的平淡,可是梅丹佐是個多彩的人,無論他說什麼無聊的東西,都是繪聲繪色神采飛揚。跟他待一起,我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嘲笑他的冷笑話。他還經常驕傲地說冷笑話也是藝術的一種,就像同性戀也是愛的一種一樣。
  
  三個多月後的某一日,我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就是偷聽別人說話。
  
  地點是在伊甸園外,我去伊甸園給猶菲勒交代任務。生命之樹濃翠蔽日,枝葉輕柔,依依搖動,猶菲勒和梅丹佐就剛好背對著我站那裏。我剛想過去喊他們,卻聽到他們在說我的名字。然後就撲撲翅膀飛到樹冠上,往下看去。
  地面上有星星點點的光斑,天使的翅膀從我這個角度看是說不出的奇怪。
  猶菲勒說:“你不急我都急了。”梅丹佐說:“小米迦勒不是女人,用吃蜂蜜說好話的方法搞不定的。”猶菲勒說:“誰說?當初路西法殿下追他,幾天就成了,不是哄出來的是怎的?”梅丹佐說:“那是因為路西法利用他戀童這種變態癖好。”
  我腦袋沖血,頓時就想抓個果子砸死他。
  猶菲勒說:“你也可以這樣啊。”梅丹佐說:“要我縮成一小團撲到他懷裏撒嬌,不如讓我死了。況且小米迦勒現在長大了,要慢慢來。”猶菲勒說:“再慢慢來,魔界攻上來,小心路西法殿下把他拐走。”梅丹佐說:“不可能,路西法再愛他,也不會為他變成一個骷髏架。”猶菲勒說:“骷髏架?”
  梅丹佐說:“忠誠之血對男對女不一樣的。如果是亞特拉家族的男人背叛神,結果就是被所有人拋棄,失去自己的功績與事業,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如果是女的背叛神,她最愛的人和最愛她的人身體都會腐爛。從四肢開始,慢慢散播到心髒,臉上,到最後完全變成骷髏。米迦勒是熾天使,一旦背叛神,男女的詛咒都會加到他身上。天界的文獻上對女子天譴的記載雖然只寫了最愛她的人,但路西法肯定看到了。最重要的是,這個天譴會變成他的原罪,他的後代的原罪,永遠不得更改。”
  猶菲勒說:“天,那米迦勒殿下豈不是很危險?”
  梅丹佐說:“我不會讓他面臨危險。”
  猶菲勒說:“可是你跟拉斐爾殿下都還曖昧不清,能顧上米迦勒殿下嗎?”
  梅丹佐頓了頓說:“不提拉斐爾。”
  猶菲勒小聲講了一句話,我沒聽清楚,往下靠了靠。樹枝被拉得嘩嘩作響,梅丹佐和猶菲勒都一起抬頭往上看,光斑灑了他們一臉,明明暗暗。我忙後退一步,他們看了一會就繼續講話。我按住胸口,大松一口氣,往後面的枝椏上靠,靠了個空,轟隆一聲,突破重重樹枝進行垂直降落,砸在他們後面。

原罪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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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仰起頭,眼睛不由自主眯起來。頂著灼目的陽光,高挑的男人垂頭看著我,身後的金羽幾乎要與陽光融到一塊兒。他身後的猶菲勒瞪圓了眼。我忙撐著草地站起來,拍拍手:“猶菲勒,這一周你來帶隊守護生命之樹。”
  猶菲勒茫然點點頭,梅丹佐倚在樹上笑得特歡暢。
  我看一眼梅丹佐,抖抖衣角,昂頭挺胸走掉。梅丹佐忽然繞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沒有點表示麼,米迦勒殿下。”我說:“我能有什麼表示?”
  梅丹佐往樹上輕輕一靠,眼帶笑意。
  猶菲勒個背信忘義的開小差兒了。
  我正色說:“殿下,調情的話我不是沒有聽過,很多人都喜歡拿這個開玩笑。但是這不代表我能天天聽著這類話而麻木面對。”
  梅丹佐輕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微微拉了一下:“所以說,你在意了。”
  我說:“以後我只會和你談論與天界魔界有關的話題。如果你想聊別的,相信有空的人很多。”
  梅丹佐朝我走近一步,嘴角不受控制揚起:“我和拉斐爾以前是……”
  我說:“我很抱歉打斷你。我對這個並不感興趣,謝謝。”
  “是麼,那說說別的。”梅丹佐試探地又朝我走前一步,“說說以後我不會亂跑,除了去聖殿就是照顧哈尼雅……”
  我垂下頭,閉了眼睛。
  他扣住我的脖子,然後靠近,嘴唇幾乎就要碰到我的:“說說以後我只會在自己的床和你的床上睡,好吧?”
  空靜的伊甸園裏,微風沙沙吹散枝椏。
  我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了兩步。
  “米迦勒,我沒有開玩笑。”
  我回頭,陽光穿過樹枝的縫隙,鋪天蓋地入侵我的視野。
  來自帝都的光輝從天而降,金粉般染了他的六翼。
  
  看到他那難得嚴肅的樣子,我匆忙回頭掩住笑容,說出與自己表情全然不符的話:“你能放棄你那些淫蕩又情色的生活?神之顏之君主殿下,考慮清楚再說話。”
  梅丹佐立刻變回常態:“當然舍不得,但是為了一棵大樹,我寧可放棄一片小森林。”
  我說:“你說話還真夠現實。”
  梅丹佐說:“如果我說因為你我就不喜歡和不同的人上床,那我是在騙你。”
  我說:“那你總有一天還會變回去。”
  梅丹佐說:“從來沒發現米迦勒殿下不僅慈悲,還很自卑。”
  我說:“哦?你看我像麼。”
  梅丹佐說:“你是整個天界最美麗的天使,沒理由自卑。”
  我說:“你不是說不用對付女人那套對付我麼。”
  梅丹佐說:“小米迦勒,我是在說實話。”
  我說:“好吧,那接下來呢?可以讓我走了?”
  梅丹佐說:“不不,你應該轉過頭,對我露個笑臉,然後說一點讓我舒心的話,例如‘雖然我現在不能答應你可是以後總有機會’……嗯,就是這樣。”
  
  我把頭埋得很低,笑了很久。
  耶路撒冷中央,米迦勒的大雕塑確實是在微笑。
  我看著城中那些尖尖的塔頂,輕吐一口氣,回頭板著臉看他。
  梅丹佐噘起了嘴:“意料之中,Mr. iceberg。”
  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慢慢把唇貼到他的唇上。
  空氣中彌漫著鮮花青草的芬芳,五色的葉子自樹梢落下。
  我們吻了很久。
  尖尖的哥特式建築群遮住了一半的紅日。
  
  伊甸園裏有一個傳說。關於一個天使惡魔混血男孩,還有一個純血統的創造天使。他們曾經一同看守生命之樹,在這片美麗的樹園中一起長大。他們覺得聖浮裏亞繁華卻冰冷,他們管那裏叫“不夜城”。
  混血小天使說他喜歡伊甸園,喜歡伊甸園的紅日,和生命之樹。他喜歡把花朵拋在半空,在斜暉中展開,再落下。他們互相給對方編織花環,再給對方戴上。
  光暗戰爭爆發後,純種天使被調遣回聖浮裏亞。可他依然記得要來伊甸園看混血天使。
  他們長成少年後,純種天使的初戀獻給了一個女孩。
  後來,女孩死了。
  再後來,生命之樹被砍了。
  天邊挂著的依然是那半片紅日。伊甸園裏,夕陽下,孩子已經長大,他守著光禿禿的樹樁。
  他的朋友在不夜城,不會再回來。
  
  這個時候,我看到離生命之樹不遠處的墳地旁,有一個六翼天使安靜地坐著,及肩的紅發就像玫瑰花枝染成的絲綢,絲絲晶亮。
  他將手中的花束往天上拋,被紅光籠罩後,再落下。
  
  接下來的幾日,梅丹佐都一直待在光耀殿,消息在整個天界傳得沸沸揚揚。又隔了幾日,我收到了魔界的信函。那時我剛從被窩裏鑽出來,懷裏還抱個梅丹佐的頭。我睜一眼閉一眼睡眼惺忪,他處於完全死豬狀態。
  我揉揉眼睛,看到信函封面寫著米迦勒收。翻開看了看,黑色的信紙淡金色的字,曼珠沙華特有的香味自上面蔓延開。字體很漂亮,優美得就像天鵝頸項的曲線:
  我相信有了信任,謠言都會不攻自破。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
  
  我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愣沒弄懂怎麼回事,別的地方也沒寫字,連署名都沒有一個。我舉起信紙,對下面的四翼天使說:“這封信怎麼沒發信人地址的?能把它退回去嗎?”
  “這是匿名信,找不到發信人的。”
  這個時候,梅丹佐眯眼瞥我一下,在我胸前輕輕一吻:“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沒,有人寄錯信了。”我把信函丟回四翼天使手裏,縮進絲絨被褥中。
  
  心裏似乎在奮力掙紮,身體卻無動於衷。
  我被劇痛刺得猛坐起來,肚子裏像有千萬把鋼刀在飛攪,連帶出猩紅的血肉。
  可是,第一反應就是去找那封信,甚至沒看清周圍的環境。
  捂著肚子跳下床,卻跌滾在地上。
  一道陽光透入窗欞,流動過後,剩下的是巴洛克華麗建築,暗黑色的連成一片,繁華卻妖嬈。
  我慢慢睜大眼睛,之後發生的事像跑馬燈一樣唰唰流過。
  我的天,我……我究竟做了什麼事……
  
  ***

原罪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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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到那封信以後沒多久,就用高等白魔法試探紙張,結果引起強烈排斥,信紙上還會迸發出黑色火光。這麼判定寄信的人魔法操控能力在我之上。而在魔界,魔法比我強的人只可能是魔王。
  想想那封信的內容,再想想路西法和我以前的事,當時的我很容易就猜出他這封信的目的。然後我非常簡單地回了他一封信,大概交代了我和梅丹佐的關系,還很婉轉地拒絕了他。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魔界那邊再沒消息。說那個一點,天賜的神力都在我們身上,我們根本不用在意魔族有多少進步。
  再聽到路西法的消息,是從魔界建設轉向開始。開始魔界發展方向一直都是偏向經濟和建設,可突然加強軍事黑魔法還有兵器魔法彈等,讓不少人有些惶惶。當時我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魔界君主撒旦老大會這麼小肚雞腸,還是扔到一邊就撒手了。
  
  千年後,我和梅丹佐之間感情已經處於平穩的老夫妻狀態,可是依然有很多麻煩。例如我的扇子群在增加,可是依然和那幫反我的人矛盾激化,而梅丹佐死活不肯讓我對天界進行大改革。我說我知道時機未到,以後總成。可他說如果我還想在天界活下去,就不要幹這種事,革命者都是犧牲者,沒有例外。然後我跟他N次溝通失敗,終於放棄。
  
  有一次聽下屬報告,羅德歐加報裏對天界的評價就是“那就是一個沒落貴族,頭銜還在,裏頭空的”,我被氣到吐血,可是又不知道跟誰吐苦水,只有眼巴巴地站在光耀殿窗台前往下看。有時候想想自己不也是一個沒落貴族麼,地位還在,實力是沒的。
  往下面看一看的,看到銀河穿越長空漫天流散,看到光暗交錯飛舞旋轉,突然眼淚唰唰唰地就掉下來了。不覺得心酸不覺得難受,就是跟開了水龍頭似的哭。
  
  又聽別人說魔界現在完全開放,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參觀。我突發奇想沖到魔界去玩,然後變成少年的模樣飛下去。
  剛到尤拉部落發現那裏跟上一次見的完全成了兩個樣,所有東西都是加過魔法的,船只建築也變得漂亮十倍。又聽有人說第八獄剛打通,然後就跑到那裏逛了一圈。
  到了第八獄的金戈蒼原,我發現那裏還真是荒原,小鳥滿天叫,雜草處處飛。結果剛邁出沒幾步,就有兩個小惡魔沖過來和我說話,沒說上幾句,就有人抱住我瘋了似的吻。我當時給嚇懵了,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人剛親完,就說了一通會出現在情侶間的對話,不下流卻情色到了極點。他聲音很清亮很柔軟,我中了魔似的看著他。等到看仔細了,看清楚了,才發現眼前那張極品完美臉蛋兒是魔王陛下的。
  從他口中大概探聽出點消息。進來的人都是幹體力活的,而尊貴的路西法陛下居然親自指導他們。原來他想把第八獄給修築成天界的模樣,就是想送給他的妻子。
  路西法說了一句話,我當時沒聽懂,可是印象很深刻:今天你讓我覺得特別真實。
  開始我以為他把我當成了莉莉絲,可是他叫我伊撒爾。
  
  原來他依然舊情未了。當時不明白自己是什麼心態,有點虛榮?或是驕傲?反正看著他這樣,我前所未有的興奮。接下來的幾天,我都一直往魔界跑,只要去了金戈蒼原,八成會撞到路西法。給自己的借口是很多的,但是絕對與他無關。發現他根本察覺不出我是誰以後,我開始放心和他聊天。從天魔兩界的政事到路邊攤賣的小吃,基本都扯過了,卻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除了第一次見面他親過我,之後他連我的手都沒有碰。而我對他的看法,從開始的敵視到心平氣和,到後來的崇拜,再到迷戀,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第八獄的修築速度越來越慢,路西法管理它們的時間越來越少。終於在有一天晚上,我們聊到了愛情。我說你肯定很愛你的妻子吧,他沒回話。當時我仍是少年模樣,要抬頭才能看得到他的臉,天又黑黔黔的,可他的皮膚那叫比玉龍雪山還要白,眼睛那叫比北鬥七星還要亮。他很輕松地就把我抱了個滿懷,然後低下頭,開始親我,溫柔得跟飄雪花似的。
  然後他用披風把我罩著,在蒼原裏脫衣服,衣服脫幹淨了前戲做好了親也親爽了,就在要進去那一剎那他剎車了。
  當時我特想一巴掌甩過去,但還好忍住,默默穿好衣服走了。
  
  等回了天界,見了梅丹佐,梅丹佐特像檢查外出丈夫的閨中怨婦,在我身上哈巴狗似的聞。原本是一臉戲謔,最後臉都變了。他就扔了我一句話,你和路西法愛怎麼著怎麼著,就不能做愛,一做你完他完指不定我也完。
  後來靜下心來一想,我才發現自己犯了什麼低級錯誤。當時特想找個牆撞死了算,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當時我還是死鴨子一只,死活不承認自己動心。也是因為這個,我惹來了大麻煩。本來情緒極不穩定,烏列等人開始挑釁我,說我還喜歡路西法。我說不可能,我喜歡的是梅丹佐。為了梅丹佐,我願意用聖劍砍斷所有魔族的脖子,包括路西法。
  然後這句話被這群好戰分子傳到魔界去,很快我就收到路西法的信。這回信回得特決絕很不要臉,然後斷掉聯系。
  沒過多久,真正的戰爭爆發。那時魔界的軍事已經有了嚴格的規劃,部隊也訓練得鐵板兒似的牛。在我沒上陣前,天界只是占優勢。後來神族方決定速戰速決,我就帶隊上去,秒殺魔軍。
  但是那一戰,瑪門和路西法都沒有冒頭。
  
  在第一天外交戰結束,我聽到幾個女魔族的對話。具體什麼內容我忘了,大概就是說我和路西法兩個人勢均力敵,一個魔王一個大天使長,一個強勢一個慈悲,一個力量強大一個擅長魔法,而且長得都很好看,一個紅發金六翼一個黑發黑六翼,怎麼看怎麼絕配。
  不誇張的說,當時我真的笑到合不攏嘴,興奮了很久。
  興奮過後,第一身體反應就是血液骨碌碌倒流,沖到腦子裏無法思考。第一心理反應就是:我栽了。

原罪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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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接連幾十年,天界和魔界都在交戰。前面幾次與後面幾次相比,真是迷你巫見金剛巫。每次魔界攻過來,我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除草機,轟隆隆往前一沖,所過之處都變牛山濯濯。實際上這兩種等級的戰爭差別只由一點決定:瑪門是否上陣。
  我聽人家說那個小孩長大了,跟路西法簡直就是雙伴兒。而且他的力氣和身形絕對不成比例,站在一堆身形健美的大惡魔中間,瑪門就是一巴西甘蔗。
  大惡魔軍隊的進攻指令就是舉鐮。動作有史以來,這個動作都是由帶頭的雙手完成,因為鐮刀的重量也只有最卓越的大惡魔能承受,可瑪門是用單手。單手舉起不說,還可以讓鐮刀在空中挑釁地轉幾圈。很多戰天使看多了伸在大惡魔群中不見主人的“轉轉鐮”,都轉成了法天使。
  自路西法墮落帶走大批戰天使後,法天使和戰天使的比例就嚴重失調,現在戰天使已經快絕種。所以在那幾十年,戰天使格外受人尊重。
  或許是因為心底的怯懦,只要瑪門上陣,我一定不會迎戰。
  到底我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個魔族兒子,那是對神以及神之一族的侮辱。
  
  不過瑪門真是快讓我爆血管,叫號的方法層出不窮。最殘忍的一次就是把一個天使挂在天界之門上,叫囂一次就切下他一塊肉,最後那個天使被拉斐爾救了,可是被挖去的地方不能再生,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最惡心的一次就是他叫了一幫地獄犬在第一天撒尿,最後弄得那一塊臭氣熏天,他們拍拍屁股跑了。最變態的一次,就是他站在軍隊最高處,嘴裏含著哈尼雅的照片上下搖晃,搖一次就說一句“米迦勒我要強奸你兒子”,最後弄得哈尼雅都差點沖出去。最幼稚的一次,就是叫一堆牛頭人排排站在天界之門外,一個疊一個,最後疊成一座小山,身上畫著很醜的圖形,眼睛被處理成問號的我敗倒在Q版加可愛版的瑪門腳下。這還不夠,那群牛頭人絕對是職業大嗓門。瑪門令他們像一千只公鴨那樣大聲歌唱,最後加百列一個水神怒吼把他們全部沖去漂流。
  雖說如此,那首歌的歌詞至今還是一場噩夢:
  虐你,摸你,米迦勒。奸你,殺你,米迦勒。奸奸奸,殺殺殺,人生就是虐奸殺!
  
  現在我仍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很強,在這樣的挑釁下,我居然都沒有出去。或許諸多原因的後面,還是有路西法的成分存在。
  說到底,瑪門雖然恐怖,卻讓人摸得到底。從頭至尾都沒出現過的大魔王,才是讓人擔心的。
  
  後來終於有一次和阿撒茲勒在魔界外相遇。他對我說了一番話,讓我再站不起來。
  “曾經陛下對你冷酷,是因為害怕對你太好,你會想要隨他墮天。不過似乎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你別說思念他,甚至連自責都吝嗇給出。當初聽說你求神給機會見陛下的時候我就在鄙視你,為什麼不想點方法解除那個垃圾詛咒,反倒去求耶和華那個敗類。現在呢,米迦勒殿下,我連鄙視你的力氣都給省了。”
  
  之後的日子,一直待在聖浮裏亞,再沒離開過。我沒有給梅丹佐口頭保證什麼,但真是開始安分守己,一想到路西法,立刻就會做點別的事來給自己分神。
  下面爆發了幾次戰爭我都不理睬,交戰天界勝利的次數漸漸由很多變成大部分,變成一般,變成少,變成平手,到最後開始占下風。
  外面已經打成一團亂,裏頭還有人想推我下台。我當時高呼“嚷外必先安內”,但該鬧的還是在鬧。就這樣,看著人界和魔界在以飛鏢的速度飛,天界還在緩慢進步甚至原地踏步,那叫鴕鳥境界。
  想要讓天界變成一個真正的理想國度,想要哈尼雅健健康康長大,堂堂正正做人,最好還有點成就什麼的。抱著這些信念過日子,很快就過了幾千年。
  
  曾看過一部電影,裏面有個人說,感情就像錢,人就像信用卡,把一大筆錢存在一張卡裏,那樣卡丟了你就一無所有。如果把錢分開來存,存在很多信用卡裏,就算丟一個,你還剩很多。
  梅丹佐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把一份感情分成很多份,送給很多人,就不會受到傷害。
  
  那剛好是天界魔界一次大戰後的晚上。那一天,拉斐爾受了重傷,被送到梅丹佐的別院裏。那天晚上,耶路撒冷下了很大的雨,雷電劈裂高空,幾乎要刺穿城堡塔頂。伊甸園旁邊的別院裏,空曠的房間內,漆黑一團,但還能看到人影。
  梅丹佐和拉斐爾做愛做得正歡暢。
  一直以為自己對他的感覺把握得很好,至少不會有占有欲。我自以為遇到這種情況,唯一該做的就是默默離開,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當時有一種被騙的感覺,我還是開口了。
  我說,打擾一下,拉斐爾殿下的身體沒好,恐怕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那兩人當時坐起來,臉唰地就變了。然後梅丹佐開始慌張地穿衣服。拉斐爾因為身受重傷,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我們,那表情絕對比梅丹佐尷尬十倍。
  
  我的感覺是什麼,真的很難描摹。
  嫉妒?憤怒?鬱結?悲傷?
  都不是。
  
  我剛走沒幾步梅丹佐就抓住我,似乎是想挽留吧。我說沒必要,拉斐爾是為了你受傷,你一時憐憫就動搖了,一動搖了就把他寵到床上去,我完全能理解。
  梅丹佐說,我是動搖了沒錯,我不可能不動搖。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但腦子裏裝的別人,你要我怎麼不去找一個只想著我的人?
  我說,別給自己找借口,幾千年前的事你也可以拿出來扯。
  梅丹佐說,幾萬年幾萬伯度都一樣,只要你還活著,你就不會停止想著路西法。
  
  就這一句話把我吼到了人界,順帶還把這幾千年的記憶也塞球裏去。

原罪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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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窗前,看著羅德歐加的擎天柱,上空穿過蝙蝠和奴隸船,瑰麗奇幻的色彩在蒼穹中跳躍。
  現實反倒像在夢中。
  
  想起了伊羅斯盛宴,令人目眩神迷的燈火酒色,光霧相映。
  想起了阿撒玆勒問的三個問題。
  想起了路西法站在紅光下黑霧中,人群喧嘩中,安靜得幾乎失去呼吸。他當時唯一的動作,就是拉扯自己的手套,然后將整個右手握緊。
  他不是不相信我,不是盲目地相信五芒星的指示,不是對自己黑魔法過於自信,而是我給出的答案是騙人的。阿撒玆勒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除了最后一個,路西法都知道。
  直到阿撒玆勒問,你是否愛梅丹佐。
  而我的回答,使我就像一個分明露餡還要拼命掩飾的騙子。
  
  想起了我們在陽台上的歡好。他一直知道我會帶給他什麼樣的創傷與毀滅,所以,他揚頭時極美的神情就像夜間綻放的優缽曇,美麗芬芳。
  曇花一現,絕艷一時。
  
  路西法一直有些自戀,他愛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位。
  他的手很漂亮,他彈鋼琴的時候,手指美麗得就像流出的旋律。
  人生中最令人絕望的事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從那一日過后,他會發現自己的手坏掉,腐爛,最后露出白骨。由指甲一直坏到指根,然后是手背,手心……
  而這種時候,我所給予的,只有偷情、奸夫、情欲。
  我連承諾都不曾給過。
  一再的隱忍,一再的退讓,卻換來了盛宴上的謊言。
  當時他會是什麼心情?
  他一定覺得很可笑。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欺騙,到最后還是欺騙。
  
  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會讓這個人死。
  
  七千年的暮暮朝朝,七千年的滄海桑田,自以為辛苦等待守候的七千年,居然變成笑話一場。
  
  腹部撕裂肉體的痛已經讓我無法站直。我跌跌撞撞地從窗旁跑到床前,路過鏡子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換成了黑衣。
  我恍然看著鏡中的自己。
  是的,黑衣。魔后的黑裙改成了男式。包括額前的珍珠,都是清一色的明黑。
  紅發黑衣,妖異不可方物,與以往大不相同。
  而自黑衣中露出的白頸上,分分明明的瑰色斑紋,就像歡愛后的痕跡。
  
  我晃晃腦袋,赤腳往門外跑去。
  腳底踏上地面,冰涼浸骨,劈劈啪啪傳出清亮的回聲。
  除此之外,殿內清靜無聲。
  圓而粗的廊柱撐著整個大殿,地面如同明鏡一片,顯現出清晰的倒影。
  
  走了很久,才看到別西卜帶著一幫邪惡法師站在殿外。
  我展翅飛去,抓住他的肩膀問:“路西法在哪里?”別西卜愣住。我搖了搖他的肩膀:“快說啊,路西法在哪?”別西卜說:“陛下說讓您直接回天界,他有事,就不送你了。”我說:“不,他說他要見我的,讓他出來!”別西卜說:“別去了,他真不想見您。”
  突然想起那一夜,月下慘白的骷髏手指。我看看外面宏偉壯麗的潘地曼尼南宮殿群,我使力甩開他的手,開始一間間尋找。
  
  羅德歐加里依然喧囂熱鬧,但是王宮里一片死寂。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每尋過一間殿堂,心就要下沉一分。
  六翼沒有規律地亂舞,黑衣伴著紅發在空中輕揚。
  疼痛在一點點往上延伸,如果沒有料錯,孩子開始長翅膀了。尖銳的翼骨將會刺破內臟,卻不致死。
  魂魄幾乎要脫離身體而去,可依然沒有。哪一間都沒有。
  
  直到最后,我被人攔路截下。他揚起一張妖媚的瓜子小臉,笑得有些僵硬:“在找我爸是不是?”我盯緊他,一字一句說:“瑪……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瑪門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我帶你去見我爸。”
  他掉頭就走,我尾隨其后。
  走出潘地曼尼南的北門,瑪門徑直往前走。他沒有飛行,走路速度卻很快。穿過大街小巷,街上的魔族們無一不回頭看我們,神情各異。兩旁高大的或矮小的建築與我們擦肩而過,我看著前方大大小小的岔路,目迷五色的招牌,及招牌上龍飛鳳舞的魔族文字,盡量不讓自己把視線集中在最遠處聳立於群樓之間的大教堂。
  瑪門突然停下來,轉身抓住我的手臂,拉著我飛起來。
  一個小店的招牌上,倒掛的蝙蝠被驚起,扑騰大片飛起,尖銳的叫聲刺破蒼穹。
  我往后退縮了幾次。瑪門帶著我,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沖向盡頭的大教堂。
  
  最后我們停在教堂門前,我猛地甩開他的手:“他不會在這里面!”
  瑪門繼續拉著我往里面走,一路幾乎將腳下的骷髏頭踏碎。踩在人頭上走路的感覺,簡直可以與踩沼澤媲美。
  穿過陰暗的走廊,看到淡青的大吊燈和最底的神壇。
  神壇上的小天使依然是當初的跪姿,一直祈禱著,諷刺著上帝。
  小天使身后的王座靠背上,六翼骨架向空中展開,支離破碎。
  而王座上坐著一個骷髏,穿著貴族的衣服,下顎微揚,姿態端莊。
  
  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空。我一下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覺。瑪門站在骷髏旁,對我輕笑:“這個人看去眼熟麼。”我搖頭:“不認識。不認識。”瑪門摸了摸骷髏的頭蓋骨,再沒說話。
  我坐在地上,陰森的光芒照在骷髏的頭頂。
  一切都完了。
  說什麼天界,說什麼神族,說什麼哈尼雅,說什麼家。
  現在,什麼都沒必要再談。
  一切都完了。
  路西法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恢復意識。
  瑪門似乎在旁邊喃喃些什麼。
  自從醒了,想起了發生的事,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知道該抓緊時間想辦法讓自己掙脫神的枷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能再離開他……我應該找到他,抱緊他,吻他,告訴他我愛他。
  是這樣,沒錯。
  
  我站起來,傀儡一般往前走,一直走到高台上,聽瑪門在旁邊吼了一聲:“不要到處亂跑了行不?”
  我抱住骷髏的頭,領子卻給瑪門拽住:“杰利都死這麼久了,你讓人家安生點好不好?”
  我愣了愣:“這個不是路西法?”
  瑪門說:“你覺得像就繼續抱著吧。”

原罪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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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瑪門剛才是在和路西法玩對講。他告訴我路西法在尤拉部落,叫我去那里看他。出了教堂,瑪門用魔哨喚來安拉,龐大的黑龍停在我們面前,數次驚起蝙蝠群飛。
  黑龍口中隱有暗焰燃燒。我們一起騎上它的背,抓緊它身上的銀扣。
  安拉扑翅往空中騰飛,奮身前沖,身上的鱗片在疾風中泛出晶波。厚重堅實的城墻,高大雄偉的樓塔,半圓形拱穹巍峨雄跨,黑暗之城在腳下天旋地轉。
  
  環繞而上,直達魔界之臉的上空,已是夕陽時分,尤拉部落的明綠被繪染上一層橘色。我們飛下來,瑪門帶我進入了魔界之眼右側的樹洞。地面由潔白的石頭鋪成,樹洞是半透明的,縫隙中漏出的斜暉飛洒而下,瓦解的,破碎的,稀疏照亮前方的路。
  第五獄的美景被裝在圓形的框架中。
  
  瑪門說:“自己進去,我走了。”我說:“你去哪里?”瑪門嘴角含笑:“不用你管。”我說:“你還在生我的氣。”瑪門說:“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說:“如果有像我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也會恨不得他死。我很……”
  “停,停!”瑪門不耐煩地打斷我,“米迦勒,就算你出現了,我的生活還是照著以前的過,該開心就開心,該逍遙就逍遙,你沒那麼大影響力,懂了?”
  我說:“可是……”
  “沒有可是。”瑪門又一次打斷道,“你希望我怎麼做?規規矩矩當你的兒子?像哈尼雅那只哈巴狗一樣,服從溫順地說‘我會聽您的話’?”他突然微笑:“爸。老爸。”
  我一時不知如何作出反應。
  “爸,你開不開心我這麼叫?爸。爸。爸。爸。爸……”瑪門依然滿臉笑容。
  微暗空間中的玫瑰嬌嫩殷紅,卻妖艷得幾乎要長出銳刺。
  我說:“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如果我的態度讓你覺得為難……我真心道歉。”
  瑪門說:“只是全魔界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而你不過是當著群眾和我老爸做了,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傾心於他。你沒讓我為難,米迦勒殿下,你只讓我有一點點丟臉而已。”
  我說:“你和路西法的感情不一樣,怎麼能扯到一塊去?”
  瑪門說:“是,不一樣。我沒有機會和你有一段驚天動地的過去,沒有機會讓你欠我,沒有機會替你生孩子,沒有機會受到你們家族的詛咒……”
  我說:“瑪門,你最好弄清自己的立場。”
  “我的立場?”瑪門笑笑,“我想我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確。我想和你上床,你腦子里還只允許裝著我。你的過去我不過問,我的過去你也不過問。你不準再找別人,我也不會。然后我們住在一起,不是一夜情。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愛,一起老,一起死。”
  耐心地聽完他說的每一句話,我扼制不住牙關顫抖。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瑪門倒是一臉輕松:“我們認識后沒多久。確切說,是從你在競技場放我水之后。”
  我說:“當時我不是故意放水……”
  瑪門說:“你想說是因為父愛天性對吧?我知道。可我不這麼想,爸。”他食指勾起我的一縷發絲,在指尖打了幾個轉兒,最后輕輕含在口中:“那時我覺得你是在勾引我,爸。你讓我對你產生性欲了,爸。你讓我愛上你了,爸。”
  我抱住他,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對不起。”
  瑪門回抱住我,尖尖的下巴枕在我的肩上。隔了很久,他才推開我。他看了我許久,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只是笑容越來越不自然,眼中開始有水光閃爍。
  他轉身飛速走掉。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道路的盡頭,是一個由樹枝吊在半空的圓台,枝條上纏著明亮鮮嫩的綠葉。
  圓台上有個沙發樣式的藤椅,椅上坐著個人,傾暉照上夜幕般的長發。
  每走一步,視野就要拓展一些。
  如果那個詛咒實現,那他已經……
  
  我握緊雙拳,一鼓作氣走到他的身后,鞋底踩上藤條鋪敘的圓台,分外不踏實。我作好一切心理準備,輕輕喚了一聲:“路西法。”
  黑蝴蝶簌簌飛過,露珠碧碧卜卜落在所羅河面。
  路西法回頭看我一眼,站起來。
  我一直盯著他的臉沒動。
  “怎麼,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路西法淡淡一笑,密密稠稠的睫毛幾乎把眼睛全部蓋住。
  我恍恍惚惚地拉起他的右手,捏了一下,又小心地脫掉它,露出五根漂亮的手指。我抓住他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幾次,又輕輕握住:“怎麼會這樣?”
  “你開始把杰利當成我了,是吧。”路西法抽出手,將手套重新戴上。


原罪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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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下方的所羅河蜿蜒著,盤繞著,華美的船只流淌其上,穿過一座座森林中的小橋,就似要游向天際。
  風車依然在旋轉,曼珠沙華開得正絢爛。
  一只黑蝴蝶扑翅停在路西法的肩上,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肩上的蝴蝶結。
  我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路西法微笑:“嗯。”
  我說:“這算是驚喜嗎?”
  “算是解脫。”路西法晃晃右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你身上依然流著忠誠之血。這說明了什麼,你知道麼。”
  我說:“不知道。但剛才我真的被嚇坏了。”
  黑蝴蝶抖了抖翅膀,倒像極了他垂目時的睫毛。
  路西法說:“你現在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應該知道我們在一起只有兩年,而你和梅丹佐在一起數千年。我之前做得比較自私,有水晶球但是不肯還給你,就是害怕你想起這些。”
  我說:“然后呢。”
  路西法說:“現在我沒事了,你也沒事了,事情完滿結束。”
  他身后的夕陽漸漸隱沒在風車群后。
  我說:“你什麼意思?”
  路西法往身后看了看,蝴蝶微微一顫,卻仍舊固執地停在他的肩上。他回頭說:“米迦勒殿下還有什麼要說的麼,如果沒有,我先走了。”他作勢要離開。
  我說:“你叫我來這里做什麼?”
  路西法說:“不是我叫你來,是你自己來的。”
  我說:“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你決定吧。”路西法走進樹洞。
  “貝利爾。”我喚道,“這個名字可以嗎?”
  路西法說:“殿下,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說:“我說什麼了?我不就問問你該給它取什麼名字,我還沒做更過分的事呢。”
  路西法輕嘆一口氣,別過頭去看著別處。
  “嘿嘿,高貴優雅美麗的路西法陛下,現在我要做過分的事了。”我一下扑到他的身上,他被我撞退一步。我抱住他的頭,在他唇上使勁親了一下。
  黑蝴蝶扑扑翅膀飛了。
  最后一絲余暉消失在天際。
  路西法推開我,快步走進樹洞,神色有些慌亂:“不可能……你已經想起所有的事了。”
  
  夜冥降落,星斗滿天。
  夜風將枝條吹得嘩嘩響,路西法黑色的衣發與夜色融作一處,面容在星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我苦笑道:“就是因為想起了,所以更加確定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護不好。”
  路西法說:“你又騙我。”
  我說:“你是說梅丹佐的事。我是曾經愛過他,但是在忘記你的情況下。”
  路西法一直沒回話。
  我走過去,輕輕撫摸他的臉:“你也不想想,你這麼好看,又這麼優秀,還懂這麼多東西……反正優點一大堆。有了你,我還會喜歡別人嗎?”
  馬屁先拍夠了,再想辦法把他騙上床。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嘿,嘿嘿……
  路西法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我盡可能溫柔地抱住他,還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今天我在教堂看到骷髏的時候那種感覺真是讓我接近死了一次。下次不要嚇我了,好吧?”
  路西法沒有動。
  我說:“好,現在離回天界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要做的事就是,一,保護好貝利爾,等它出生。二,哄哄瑪門,那孩子現在想殺了我。三,我們好久沒親熱了。”
  路西法輕輕點點頭。
  我說:“還有,以后大事都不準瞞我,我可沒有閑心再等它幾千年。以后我們要天天在一塊,你對我要像對莉莉絲那樣好。我呢,少不了要疼你的,嘿嘿。”
  路西法頓了頓,說:“你再考慮考慮吧。”
  我說:“沒什麼好考慮的。我不想再換對象了,累。”
  路西法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從這里可以看到羅德歐加的邊境,萬家星火,點點爍爍。
  泛著銀光的枝條在黑夜顯得更加明亮,成為了星空的一面鏡子。
  路西法推開我,默默走到星光下,背對著我說:“你說得對,我不該騙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正對著我。
  頭像被重重砸了一下,一片空白。我往后連跌兩步,搖搖晃晃半天才站定。
  這個是……路西法?
  比杰利的骷髏還要可怖。他的右半臉已經變成了白骨,而左半臉完好無損。因為失去了眼皮,他的右眼珠在眼眶中旋轉,卻不能閉合。
  他的右臉因為無肉完全沒有表情,左臉在苦澀地微笑:“如果我變成了這樣,你還會願意和我在一起?”

原罪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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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光清冷色正,一道黑雲游過,蓋過大半的星點。面前的人臉龐時明時暗,黑暗籠罩時,傷口奇跡般愈合。就在我以為是自己眼花時,銀光露出,他的血肉又一次飛速腐爛,化作白骨。
  我往前走一步,緊緊閉上眼,屏息了很久,很久。
  我聽見風聲,水聲,自己有些不穩定的呼吸聲。
  再次睜開眼,那個露出一半骸骨的人還是站在我的面前。圓亮的眼球定定地,和另一只形狀極美的眸子整齊地看向我。
  他離我這麼近,清楚得可以看到眼球上分布的血絲。
  “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我幾乎跌倒在地。
  這是一場魘夢。
  我使力拍打自己的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希望下一秒就會從夢中驚醒。
  可是沒有。
  路西法的左邊的表情漸漸變得麻木。右半臉依然沒有表情,只是裂到耳邊的下頜骨稍微合了一下。他伸出右手,取下空蕩蕩的手套,露出五根慘白的指骨和小塊掌骨。他動了動指頭,比有肉時明顯長了很多的指骨上下舞動,劈劈啪啪的,脆生生的。
  “伊撒爾,我變成這樣。”
  他拉開自己的右手袖子,細長的橈骨和尺骨並排列在一塊。然后他稍微拉了拉袖口,作勢要往上挽:“上面也是一樣的。你還想看麼。”
  他朝我走了一步,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又走了一步,我立即退了一步。
  他突然停下腳步,勾著嘴角笑笑,把袖子放下,半腐的臉慢慢湊近,連左臉的表情都變得十分猙獰:“如何?這樣你還肯要麼,米迦勒殿下,面和心不和的事做著多痛苦。”
  我看著他的臉,順下看著半邊頸椎,鼻根開始發酸。
  路西法收回了刻意扭曲的表情,站直了身子,淡淡一笑:“我只是不想再瞞你,沒有別的意思。回天界吧,你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沒人會責怪你。”
  魔王的身后是輝煌的魔界繁景。
  所羅河貫穿整個魔界,整個部落的邊緣。一到夜晚,水聲潺潺,就像靈魂吶喊的聲音。
  他說話的時候,平淡得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除了外表的變化,一切還是優雅如同以往。
  
  我驀地沖上前去,抱住他。
  隔著衣料,左右手臂的触感完全不同。一邊下面是結實的肌膚,一邊是僵冷堅硬的白骨。
  路西法用左手抱住我,聲音在我耳邊溫柔的回蕩:“我會想你的。”
  “閉嘴!”我緊緊抱住他,他頸椎右側的小骨硌得我手臂生疼,“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強奸你!”
  路西法輕笑:“不要自責。如果是你變成這樣,我也會放棄。”
  我開始解他系得十分整齊衣領,襯衫扣。他抓住我的手:“你真的不用……唔……”我狠勁吻他,反手拉住他,抱著他坐在藤椅上。路西法愣了許久,忽然開始推我。
  我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一手脫他的褲子:“聽好,你可以反抗,打倒我我就放棄。但是,不可以用魔法,不可以逃跑,不可以叫--叫床除外。”
  路西法雙手撐在我的胸前,苦笑道:“那根本沒法逃。”
  兩人的褲子處理完畢,我抱住他的腰,抬頭看著他:“坐下來。”
  路西法用左手扶著我的肩,身體懸在半空,遲疑著未動。我拉住他的右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把他往下按去。
  路西法微微揚起頭,左半臉仍綻出曇花盛開的絕艷。
  一絲絲進入他身體溫暖的部位,我抱住他的腰,爽適地吻上他裸露的下頜骨。
  路西法把頭埋在我的肩上:“不要勉強,我看不下去。”
  “專心點好不好?你不是最懂調情的麼。”我不耐煩地抱怨,扶著他的腰往上提,再按下。他輕輕哼了一聲,抱緊我的脖子。
  曼珠沙華在晚風中搖晃,扭動著竹枝般的身軀。
  不是激情的碰撞,不是令人窒息的急沖,我特意把節奏放得緩慢。
  就像在一張水彩畫上鋪陳上色彩,就像阿佛洛狄忒裸露的身軀。每一次進入都是充足的,飽漲的。
  無窮無盡的欲望滿滿的涌現,迸溢。
  兩人胸前的衣襟在結合中解開,路西法自右手指到手臂,到上胸骨、右肋骨都已腐爛。我在他的鎖骨上舔了一下,慢慢往下舐弄,最后含住他胸前的紅點。
  手骨被星光洗得銀白,五根指骨不安地扣住我的頸項。
  
  鬆開他的乳尖,我抬頭看著他。
  這一瞬,他損坏的部位看去尤為清楚。
  這並不令我感到恐懼。
  只有無助。
  他變成這樣,我卻無能為力。
  突然想起他以前在天界時,還是大天使長的模樣。想起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想起他對傀儡莉莉絲說的每一句話。想起他每每站在人群中看我的眼神,還有每一個強擠出的微笑……淚水突然毫無防備地沖出眼眶。
  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挫折,每一次都能堅強走過來,唯獨在面對他的時候會不知所措。而如今,我卻要面對這樣的事實。
  我猛地摟住他的脖子,躲在他肩膀后面哭得特狼狽。
  不是痛苦,不是悲傷,只是懊惱。
  越是深愛,就越是痛切地憎恨自己。
  竭盡自己所能想要保護他,想要他幸福平安,卻連讓他健康活下去都做不到。
  
  所羅河的浪花拍打著堤岸,傳來一陣陣清響,一波推了一波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我與他靈肉間的韻律。
  
  路西法的雙腿纏到了我的腰上,短靴摩擦出清晰的聲音。
  下方有無數人經過,卻無一人抬頭往上看,欲望因此而流溢得更滿更激烈。
  在漸漸迷失的意識中,他徹底放松警惕,放棄防備,深深吻著我,忘情地將呻吟聲傳入我的口間。
  短暫的快取后,狂浪襲來。
  思維空白,呼吸停止,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
  
  最后,他在我懷中顫抖,依偎,喘息,花了同樣長的時間來休息。
  我替他把衣服扣好,比給小奶娃娃洗澡還認真細致。路西法似乎還是不大願意用他的臉面對我,我也不想用自己的核桃眼面對他,干脆誰也不看誰。到最后還是我先開口:“還好你沒變成全骷髏,不然我都不知道從哪進了。”
  路西法輕笑一聲,微亂的留海擋住了那一整顆眼珠:“那倒也是,我們可以白天做,或在黑暗里做,這樣我可以用魔法蓋掉這個模樣。”我說:“我偉大的魔王陛下,你就沒想過想辦法來解決?”路西法說:“如果有辦法,我會等自己爛成這樣麼。”我說:“總有辦法的。你等我幾天吧。”路西法說:“你要去哪里?”
  我說:“回天界,看看有什麼辦法解決。無論找沒找到我都會回來,不能光明正大就偷偷摸摸。至於消息,如果能從天使口中打聽出來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就直接找神。”
  路西法說:“不要找耶和華。”
  我說:“你這時候還想著面子問題?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路西法說:“沒這麼簡單。他不會答應你。”
  我說:“你先告訴我,接下來你身體會怎麼樣?”
  路西法說:“我變成骨頭的地方還能活動,估計到最后會變成一整個活的白骨。”
  我把臉皺起來:“那好難看了,我要天天抱著骷髏睡。”
  路西法說:“伊撒爾。”
  我說:“嗯?”
  他那兩只大小不一致的眼睛又齊齊看著我:“要后悔還來得及。”
  我與他相擁:“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陪你太少。”
  
  肉麻的話我真不愛說,可他總逼我說。唉,這人真是沒救了。


原罪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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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和他回到羅德歐加,折騰了一個晚上,總算明白他所謂的有孩子後幾個月不能在下的真正含義。敢情是因為被進入多少都會有些疼痛,為防引起身體劇痛,只有在上。也因為這個,路西法格外淫蕩,兩腿兒敞得跟壓腿似的。
  總的說來,這世界上比兩個互相相愛的人做愛更幸福的性愛只有一個,就是相愛分開後再和好的性愛。本來就有點基礎,再加上努力配合,那感覺,我都用一句相當肉麻的話概括出來了:這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個晚上。說完這句話,路西法牛頭不對馬嘴地接一句“寶貝,趕快把我們的貝利爾生下來吧”。

  我呆了大概半分鍾,總算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差點就謀殺親夫。

  我說,他堂堂一魔王,怎麼能這麼斤斤計較,這麼小家子氣?

  一直重複著“做──聊天──摸親舔弄──做”這樣的循環動作,直到天亮,我們抱一團睡著。

  原本路西法是個早睡早起的新好男魔,都愣一覺睡到了中午。太陽一照進來,我站在床旁穿衣服,再看到躺在床上的人,那張恢複正常的臉蛋,那細膩柔韌的皮膚,感覺真是食骨在喉。

  想叫人準備些東西吃,前腳剛一邁出去,迎面走來一女人,氣勢排山倒海八面威風的,性感妖豔的黑色長裙給她穿得像件女王服。即便看到那張熟到不能再熟的臉,我都花了很長時間去反應:“莉莉絲……陛下?”

  莉莉絲說:“你昨天睡這的?”

  我想了想說:“是。”

  看這態度,莫非是正牌?

  莉莉絲哦了一聲,看看裏面,又看看後面:“托你的福,陛下終於把我的肉身還給我了。”我說:“那你一直借用的肉身怎麼來的?”莉莉絲說:“老公給做的。”

  我還未回話,就看到殿外一道紫色光團從天而降,透過視窗直射到我的面前。我伸手接住光團,輕輕捏了一下,一把黑色的字母在空中亂舞,最後拼成一封短信:

  請立即回來。

  天界發的信果然簡明扼要,這種傳到魔界底部的魔法就跟打長途電話似的浪費,不過是浪費法力,往往只有高等天使才做得到。看來真得回去一次了。

  跟莉莉絲打過招呼,召喚了天使團,剛一回頭,就看到路西法坐起來。我飛快撲過去,抱著他連親好幾次。他衣服還穿到一半,就忙停下來,雙手捧著我的臉,回應得倒細致。

  吻完了,我給他交代了要走的事。

  我說:“這一次回去,我會把所有該處理的事都處理了。”路西法穿好衣服,下床:“不用著急,慢慢來。實在解決不了,回來找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我送你出去。”

  他摟住我的腰往外走,像扶學步的嬰兒走路一樣。

  我立刻拍掉他的手:“沒那個必要,我能走的。”

  他未勉強,和我一同走到門口。

  黑玫瑰開得正好,外面是羅德歐加稀有的晴空萬裏。

  我們在卡德殿門口站定。路西法慢慢撫摸我落在額前的紅發:“伊撒爾,如果別人因批評你而得到滿足感,那只說明你很成功,且引人注目。不要太在意,知道嗎?”

  我看了他很久:“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路西法拍拍我的臉頰,一臉溺死人不償命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會聽。”

  “我知道的。這一回回去肯定免不了被罵,這我不關心。”我抓住他的手,晃了幾下,自以為臉皮已經很厚,沒想到說接下來幾句話的時候還是有點不習慣,“我最關心的是,我們以後能不能順利地在一起。”路西法微微一笑:“會的。”

  已看到天使團朝這邊飛來。

  我回頭說:“把精神養好一點。”才經受得住我進攻。

  “好。”

  “我會很想你。”和你的身體。

  “你也一樣。等你回來,我們再連續做幾天。”原來他還是比我直接。

  “路西法。”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特別認真嚴肅,就像在進行事業學習。順帶附贈香吻一個。

  肉麻的戲份結束,帶著天使飛上去。我頭一次發現控制自己不要把翅膀舞太快,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此時此刻,我不僅是想快走,還想跳翅膀舞。

  前一分鍾還在為和路西法的複合而興奮,後一分鍾飛出羅德歐加,我就開始鬱悶。回到聖浮裏亞,和梅丹佐應該可以好聚好散,但是,怎麼才能讓哈尼雅接受他老爸搞外遇搞到離婚的事實?

  趕回天界時,一天也差不多OVER了。天界之門處,環境寂靜得就像太平間。把準備交給領導上的工作報告拿出來,又帶著天使們飛啊飛。

  剛飛上第三天,路過了禁閉之地,看到拉斐爾的玫瑰鑲邊的風鏡,想看看一百年後自己的樣子,於是順便過去掃了一眼。

  裏面的景象匪夷所思的。

  我後面的天使都跟過來了,隊伍排得倍兒整齊,可鏡子正面裏面沒有我的倒影。

  我讓他們往旁邊站去,自己又跑到風鏡的正面去看看,裏面六翼熾天使發如紅鑽瞳如碧海,一身絲絹衣衫白勝雪,腰間聖劍熠熠生光。

  然後我再跑到我反面去看。

  裏面有萬裏白霧,有縹緲雲煙,有微灰的草坪和古堡,有鏡邊上血紅的玫瑰,有一切鏡子能照到的東西。

  偏偏沒有我。

  我覺得萬分奇怪,莫非是鏡子壞了?

  未多想,帶著天使們飛回聖浮裏亞。把兵權交還,四處尋找梅丹佐,卻意外地發現他不在任何他可能出現的地方。又聽說我在魔界待的這一段時間,哈尼雅臨時頂替了我的位置,所以暫時沒人催我回來。總算知道,工作就像輪奸,你不行了別人就上。

  剛想進入聖殿,想起猶菲勒勸我不要回來的話,把哈尼雅提前離開、反米迦勒小組組員們的沈默、梅丹佐的消失、天界久久沒有消息聯系起來想想……這,我怎麼預感不大好呢?

  退幾步,再退幾步。

  那個鏡子……應該不是壞了吧?

  鏡子裏沒有人。

  沒有,代表什麼?

  汗,我怎麼越想越陰寒呢?

第87章
  
  其實我並非像傳言中那樣拙笨。最起碼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我意識到事情還是有一點點嚴重。不知哈尼雅和梅丹佐去了哪裡,但是聖殿是不能去的。那群反米的同志恨不得把我打成個蜂窩煤,我要真進了,估計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是先打道回府找路西法談談。
  偷偷摸摸躡手躡翅飛到希瑪。
  迷霧中的希瑪似真似幻,雲朵清水般浮在建築周圍,帶著些淡紫色。
  
  到第一天的時候,天已經由黑轉白,黎明時分,尚未見晨曦。
  天界之門雄居一方,雲絲纏繞門柱而上,柱上的天使祥和閉目,展翅欲飛。
  我還未走到門前,就看到有人站在兩柱之間,聲音因門型巨大而顯得空曠,回聲起響:“米迦勒殿下,您準備去哪呢。”
  那人探出個頭,身後跟著無數看不清臉的人。
  我說:“原來是你。你呢。”
  “巡邏。”確是然德基爾的臉沒錯,不過他的態度變了丁點兒,習慣也變了。
  以前這孩子膽子再大,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一腳蹬上天界之門,扯著身後天使的翅膀替自己擦鞋。實際天界幾乎沒有灰塵,他的靴子也是乾淨到發亮,不過這動作真夠強悍。而且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巡邏要帶這麼多人,我根本看不到隊伍的屁股。
  
  “原來如此,我也一樣。”我笑得那叫春花燦爛,影帝都甭想和我比。
  然德基爾抬頭看看我,也跟著樂:“紙是包不住火的,殿下何必再說不夠誠實的話?”
  
  “米迦勒!你真是給天界丟盡了臉!”一聽到這個憤怒指數高達好幾百萬的聲音,我就知道想彈劾我的同志來了。
  然後一轉頭,如願以償地看到一支更大的隊伍。事實上我不知道哪個大,只是這一邊的叫囂聲比較響亮,頭兒比較多,姑且就這麼猜。
  毛澤東主席曾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看來這群紙天使真想玩窩裡反。
  路西法這人吧,挺公私分明的。我跟他好上了,不代表光明和黑暗可以融合。魔界和天界不知道哪年還會再打起來,他們居然清閒到搗鼓這些廢事,折騰自己人。
  起義就跟亂倫似的,搞不清到底誰該搞誰。我呢,乾脆不鳥。
  
  ……
  “我早就猜過他和路西法那一腿沒斷過,看吧,果然如此。”
  這就是牆頭草的威力。
  “不僅是路西法,他跟瑪門關係都不正常。”
  謠言的威力。
  “路西法把他強暴了,他居然還有臉活下去,是我,丟臉自尊丟到這份上,早就自盡了!”
  “哈,他有自尊嗎?”
  薄臉皮自尊爆發的威力。
  
  我早就說麼,反腐就跟早洩似的,事兒還沒成呢就萎縮了。掃了一眼開口的,都是弄了六根翅膀飛還在學校念書嬌少爺,日子過舒坦了,一聽到在鬧革命就跟著殺出來漲漲烏列黨們的氣勢。他們要大吼著旗號“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打倒自由戀愛分子”,手裡拿本《耶和華語錄》,手臂上再綁個紅緞子,就完美了。
  不過看看他們的翅膀,八成是數幹數方或來點別的弄出來的,難怪對自尊渴望得如此強烈。
  我特做作地歎了一口氣,特做作地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脫離父母的懷抱就知道了,沒點成就,也就沒個人會在意你的自尊。”
  
  小孩子們傻眼了,其中一個特爭氣的站出來了:“米迦勒,你不就憑著點蠻力和機遇打了幾次勝仗,而且魔王有沒有給你放水都不清楚,你好意思說嗎?再說你念了多少書自己最清楚,你覺得你的能力會有我們的強嗎?”
  無語半天。
  “你別管對方放沒放水,戰爭的目的是消滅敵人,不是選拔英雄。我滅了敵人,我就是贏家。”我笑笑,往前走了一步,“而且我真的很詫異,一個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的小屁孩子,居然有臉在我面前誇誇其談自己能力很強。”
  特爭氣的小孩也傻眼了。
  這群眼高手低的孩子最讓人頭疼,人人都在研究哪一種白魔法爆發力最驚人最華麗,一往戰場上送,聽了殺喊聲,哭吼聲,看了嘩啦啦飛濺的血花兒,都傻不拉機的連眼睛都忘了眨。旁邊要飛來個小惡魔,都可以拿叉子把他們秒了。說到底還是父母太把孩子當回事,他們也太把自己當回事。魔族小孩就比較好處理,魔族老爸老媽們都堅持貫徹“革命不用管,讓他自由去發展”的原則實行教育方針。想人家小瑪門,王子的身份,雜草的成長,還只有我一半高的時候就飛到戰場上去玩了。
  
  小孩子們閉了嘴,我也跟他們大眼瞪小眼很久,最後終於忍不住說:“好了,各位能告訴我今天在此集體巡邏的目的麼。”
  烏列的回答絕對是衝擊系的:“殺了你。”
  原來梅丹佐叫我不要回來,是因為這個。
  我驚了千分之一秒,立刻笑開了:“烏列殿下其實可以再考慮一下,你們要集體滅我,我肯定難逃一死。但是,前幾秒起碼我是不會出事的。那幾秒鐘……我可以選我討厭的人殺。”
  烏列狠狠一仰頭:“威脅也沒有用!今天你死定了!”
  看不出來,這凶神居然是個男人。
  
  第88章
  
  然後,一個少年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你真的已經把靈魂賣給了撒旦?”
  紅發少年將頭髮松松系了個結,自雲霧中走來。
  我禁不住莞爾:“哈尼雅,你從哪聽來的?”
  哈尼雅說:“你不再追隨神,轉投了魔界。”
  “你看我這樣,能是魔族麼。”我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和翅膀,輕輕一笑,“我贊同路西法的一些觀點,僅此而已。”
  哈尼雅說:“什麼觀點?”
  我說:“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上帝。”
  
  果然,這句有違“天條”的臺詞震驚了所有人。反正橫豎都是死,那我要死得放肆些。
  
  哈尼雅說:“原來米迦勒殿下早就想背叛神了。”
  “那是當然。”我愣了半天,突然驚道,“你叫我什麼?”
  哈尼雅堅定地看著我:“米迦勒殿下。”
  這一回我居然再不敢問。
  哈尼雅一直乖巧體貼,從來不因生氣而說出這種不留餘地的話。
  
  “米迦勒。”哈尼雅嘴唇一抖,臉往旁邊側過去,“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父親。”
  
  驚訝很快轉為憤怒。
  XXX的這個X小孩,居然為了個XX神對我說這種話!
  慢著……這麼說……
  
  “哈尼雅,你帶軍團回來,就是在策劃這個?”我試探性地問。
  “是。”哈尼雅看著我,一字一句說道,“米迦勒殿下,你讓神為你懊惱,讓神族替你蒙羞,讓我曾經身為你的兒子而感到無地自容……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參與策劃,看怎麼殺了你。”
  
  他一邊說我一邊朝他走,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全身毛孔緊縮,肌肉緊繃。我真的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虎目圓瞪一臉嫉恨說要殺了我的少年……是我兒子。
  他靠在我的肩上,指著魔界的夜景問這問那,還仿佛是昨天的事。
  表面上的一些東西快要蓋不住,我只知道朝他走去。而走到一半,我抬手的動作就僵在半空。
  哈尼雅漂亮的藍眼睛猛地睜大。
  
  我慢慢回頭,看見插入我背心的匕首。
  然德基爾雙手握住匕首柄,一下將它拔出來。
  血肉撕裂的聲音響起,連帶著隨匕首飛濺。拔出的一瞬間,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淡笑。也是同一瞬,我的慘叫聲幾乎把自己都震聾。
  受過不少傷,這一次其實不是最嚴重的,卻痛到眼球發熱,無以復加。
  不過多久,溫暖的液體開始源源不斷外湧。
  哈尼雅驚恐地搖搖頭,提高音量吼:“騙人!騙人!你騙人!!”他朝然德基爾撲過去,然德基爾使力推了他一把,就被人捂住嘴,拖住後退。
  
  骨頭像酥了般,膝蓋磕在透明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身後的人開始朝我們跑來。
  頭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眼前的人都在左右搖晃,世界也在搖晃。我往腰際摸了許久才摸到聖劍,拔出來的時候,背上又被人刺了一劍。
  似乎有千萬塊棱角尖銳的石頭在胸中穿刺,我狂吼一聲,提著劍就開始亂舞。
  晨曦微露,聖劍金色的火焰火鳳出浴一般亂舞。
  劍影跟不上劍速,總在濕潤的空氣中留下殘影。
  而一條條一團團火焰,就像橫劈飛出的紅色手掌,展開更加刺眼鮮豔的指甲,沖向他們。
  
  前面一片人幾乎都的是在被擊中後立即倒下。
  
  胸口有東西正在翻騰。我往身上按了幾次,聲音因過度緊張而顫抖:“兒子乖,不要動,不要動……”
  可是越來越疼。
  身體越來越無力。
  汗水順著臉頰大顆大顆流下,落入衣間。
  後方的天使們不敢再上前,我用劍尖頂著地,弓腰駝背地喘氣。
  受不了……再受不了了!
  劍鋒指向烏列,卻很快因失力落在地上。
  兩把兵器還插在我的背上,染紅羽毛。順著衣服,染紅手鏈。
  
  哈尼雅似乎還在旁邊吼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就因為我最後一個鬆懈的動作,天使們再次提了膽子,隊伍浩浩蕩蕩朝我沖來。
  戰天使們將我團團圍住,圍得水泄不通,卻未出手攻擊。我提著劍,眯著眼看向四方,頭頂卻倏然傳來轟然聲響。
  
  舉劍抵擋的一瞬間,後面有人在巨響中念誦:“風戒之鎖,薄紗之練,終年吹佛大地的不息之風啊,化為禁錮的枷鎖吧,將胎動的罪惡束縛!”
  呼嘯的風柔中帶剛,將我整個人裹住。那人念出咒來只是為了加強功效,可這並不是什麼高級魔法,並難不了我。
  只是那人的聲音聽去分外熟悉。
  我將劍舉起,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帶過一道火源。
  紅蓮的妖精吐呐炎之氣息,雀躍的火精靈聚集到我的身邊,強大的力量開始釋放,燃燒,阻擋敵人的視線,焚毀風魔法的軀體。
  
  就在這時,除了燃燒的火焰和即將熄滅的風,一切突然寧靜。
  
  “從清晨樹梢上的輕響,到深夜幻月下的悲鳴。
  “從溫柔輕拂的微風,到狂暴肆掠的龍卷。
  “跨越夢幻的界線,打開真實的門扉。”
  
  呼吸停滯在寂然的空氣中。我慢慢轉過頭,看見蒼蒼雲海中的人影。
  大魔法在釋放過後,有一段間歇期。我很放心地用了大魔法,是因為一般魔法傷不了我。想到烏列才放過一個大魔法,後面那個用風捆的人肯定不會究極風魔法。
  他低低的聲音在呼喚。
  “畫出悲傷的開始,直到最後的終結。
  “虛幻的末日主宰,請借與我無上之力——崩碎希望的混沌!”
  究極風魔法只有一個,溫柔的悲傷。全天界只有兩個人會。
  
  完結章
  
  其實風系魔法主要是使血液重生,使生命復蘇,殺傷力比起火系來說,差得太遠。如果我沒有受傷,完全不會出事。
  可是時機大錯。
  冰承載著風,以大氣為弓,以光輝為箭,劃破遠天的虛空,幻化成守護的龍,風聚為形,激沖成刃,在十字光芒閃耀的一刻,十字刃迎面朝我沖來。
  那人的面容漸漸清晰。
  風暴以驚人之速卷來,卷上我的背脊,陰冷夾雜著冰塊。傷口被冰渣子沖滿,突襲的瞬間,猛然震裂開。
  
  呼喊聲如同垂死鳥兒的悲鳴,回蕩在黑寂的天際。
  可是我沒有倒。
  
  烏列沖到我的面前,抽出雷劍,徒然襲向我的胸口。
  我伸出左手,抓住劍鋒,看它轉瞬往前沖,劃開我的手心。
  鮮血如紅櫻,順著劍光落下。
  我急道:“不要刺這裡。”
  烏列看我一眼,毫不猶豫地推了一下劍柄。
  我拋下手中的聖劍,另一手也抓上去:“不要刺這裡,求你。”因為身上的劇痛,手上的痛楚已可以忽視。
  烏列微微一愣,又往前面刺了些。
  我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求你……不要傷了孩子。”
  
  所有人都驚呆了。
  “孩子?”烏列看著我的胸腹,一字一句道,“你有了孩子?誰的?梅丹佐的?還是說……路西法的?”
  哈尼雅睜大眼看著我,已經忘了掙脫抓住他的天使們。
  
  星空下,每一張不同的臉都帶著不同的表情。
  我撲到地上,拾起聖劍,一劍刺向烏列的眼睛。
  一聲哀號過後,我抽出劍,血液毫無防備地飆出。烏列捂著眼睛撕破了嗓子慘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滾。
  眾人一嗡而上,將烏列團團圍住,數次幾欲將我撞倒。
  紅色的血滴順著劍光流下,我扔下懷中的文書,拖著劍就開始往天界之門外飛去。
  
  “米迦勒跑了!米迦勒跑了!!”有人在後面大吼。
  然後有人輕輕說道:“不用殺他,他已經活不久了。”
  
  我飛逃出了天界,最後在人界中的魔界結界處停下。
  那是魔界的入口,為所有神族和知道魔界的人類敞開。但鮮少有魔族會從那裡出來。
  
  魔界之門就在眼前,而我再不能挪步。胸口撕裂的疼痛,身體裡流出來血紅的液體,蜿蜒著淌向魔界的入口,進入高大宏偉的魔界之門。
  呼吸越來越困難。我能握緊聖劍,卻再不能用手按住胸口。
  
  我要找到他,我不能死。
  我要找到他。
  主能救我,神能救我,路西法能救我。
  星光在空中閃爍不定,混沌的脈路,卻刺得人眼發疼。
  我微微眯著眼睛,視線被額上流下的血模糊,世界變成一片櫻瓣的殷紅。體內的孩子已經漸漸停下了掙扎,漸漸停下了動作。
  
  路西法,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我們都有太多的事沒有做。
  你的子民,我的信仰。
  
  我們的貝利爾還沒有出世,它還好好的。
  我不能死,我也要好好活著。
  不管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不管我們還剩多少的時間。
  路西法,你曾告訴我,人到快要結束生命的時候,才會發現他最在意的是他所愛的人。
  捫心自問,我呢。
  此時最希望發生什麼事?
  我輕輕眨了眨眼,血珠順著眼皮流下,落在臉旁,自此被黏合得再也睜不開。
  想見見他們,最後和他們說幾句話。
  加百列,猶菲勒,尚達奉,沙利葉,薩麥爾,別西卜,甚至阿撒茲勒,莉莉絲……那些曾經是我朋友,或是我把他們當成朋友的人。
  想見見最喜歡的人,梅丹佐。
  想見見最寵愛的兒子,哈尼雅。
  想見見最心疼的兒子,瑪門。
  
  想見你。
  
  你在天地間叱吒風雲,你掌控命運主宰結局,你在風起雲湧中驕傲地站立。
  你在世界的彼端,時空的盡頭。
  
  而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卻與它們都沒有關係。
  想起了數千年前的希瑪的陽臺外,你對我微笑。
  想起半年前羅德歐加的陽臺外,你對我微笑。
  超過了時間,越過了空間。
  所有的感傷,總會留下一絲快樂的線索。
  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
  或許有過綿長刻骨的痛苦,或許曾經無數次想要放棄,可現在終於明白,你帶給我的快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
  路西法,現在說重新開始,會太遲了嗎?
  
  耶路撒冷的城中央,曾經放著兩尊天神右翼的雕像。一個隨意優雅,傾身而立。一個威嚴端莊,手持聖劍。
  而此時,我筆直地站著,竟與雕像是同樣的姿勢。
  
  在魔界之上,天界之下。
  
  隱隱約約,迷迷糊糊,我仿佛看到了一片花海。
  妖豔的曼珠沙華中,路西法朝我走來,依然是當年我們重逢時模樣,驚世的風華點亮魔都的星空。
  他指著天宇,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
  他說,伊撒爾,看得到嗎?那七顆明星的正下方,就是雪月森林。想去那裡看看嗎?
  我用力點頭。
  他把手伸出來,沖我微微一笑。他說,來,把手給我。
  
  黑白手套交疊在一起,我敞開心胸地笑,拉住他的手,飛奔出去。身後魔族與神族站在一塊,歡呼著,雀躍著,笑聲回蕩在羅德歐加的星空下,聖浮裡亞的煙雲中,就像婚禮時的祝福,伴隨著世紀敲響的,幸福的鐘聲。
  
  …………
  
  人有兩種罪,原罪與本罪。
  本罪,是各人今生所犯的罪。
  原罪,是指人類生而俱來的,洗脫不掉的罪行。
  人一生下來,在上帝面前就是一個罪人。
  即便是剛出世即死去的嬰兒,雖未犯何罪,但因其有與生俱來的原罪,仍是罪人。
  
  神說,你只是大天使長,卻妄圖改變天界,這是你的本罪。
  神說,你身為我的驕子,卻再三愛上魔王,這是你的原罪。
  
  神說,愛是我們去世時惟一能夠帶走的東西,它使得死亡變得如此從容。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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