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重蓮

  英雄大會,三年舉辦一次,全武林的人無人不想從這場大會中脫穎而出,載入史冊。
  人們可以忘記其他年份奪冠的英雄,但是不會忘記一個人。
  重蓮。
  身在江湖沒聽過重蓮的名字,就等於和尚尼姑不認識觀世音如來佛。
  此人在江湖上出道的時間並不長,卻在那一年獲得了兩個令人欽羨不已的稱號。
  冠世美人。武霸天下。
  那一年他只有十五歲,卻練成了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武功秘笈。
  《蓮神九式》。
  只是這樣傳奇的一個人卻在一年內銷聲匿跡,再未出現過。
  有得必有失。
  當完美的人不再完美,當目空一切的人忽然有了牽掛,那麼神話將不再是神話。

第一章 林宇凰

  蒙朧中,我聽見有人在和我說話:
  "你如果想回原來的世界,就要取得天下兩大秘寶。
  這兩個秘寶都在最強最美的人身上。
  一個與"蓮"有關,一個與"梅"有關。
  其實告訴你也沒有用。
  因為那你一旦拿到手了以後......就不會想回去了。
  只要你反復想想這四個字--
  花容天下。"
  ***
  "宇凰,快起來了!鳳師兄回來了!"
  好像有什麼人在叫......宇凰?不認識,翻身,繼續睡。
  "宇凰,起來了,快,鳳師兄回來了!"
  我抬頭,卻看到身旁站著個年輕男子,生得牛高馬大,眼睛就像銅鈴。
  像極了馬大頭。
  我問他:"你叫我什麼?"
  那男子道:"林宇凰,你傻掉了?鳳師兄就要來了,你還在這裏偷睡。"
  我還在做夢麼。
  我低下頭冥思苦想了許久,道:"那個,我叫林宇凰?"
  他把頭放在我頭上試探了一下:"師弟,你是不是得病了?"
  背上都給冷汗弄濕了。
  一把揪了揪自己的大腿。
  痛啊。
  我沒做夢......完了,真完了。
  馬大頭道:"師弟,莫非你......你就要離開人世......"
  我氣得直敲他的頭:"你這死馬大頭!我是記不得你叫什麼名字了!"
  馬大頭愣了愣,笑道:"師弟,你真愛說笑。你這不都叫出我的名字了麼。"
  他還真叫馬大頭。
  我呆掉了。
  (注:馬大頭是一種蜻蜓。)
  馬大頭急道:"宇凰,你不要再發呆了,鳳師兄來了,就在大廳等你呢!"
  我抬頭,茫然地看著他:"你急甚麼急。"
  馬大頭道:"你不一直都很喜歡鳳師兄麼?"
  我端起桌上一杯水就開始咕嚕咕嚕喝起來:"不好意思,我記不清了。"
  馬大頭抓抓腦袋,道:"真奇怪。我要是不喜歡哪個人,是不會脫光衣服和他睡一塊兒的。"
  撲!口中的水直噴而出。
  "你說甚麼?誰和誰脫光衣服睡在一起了?"
  馬大頭道:"你和鳳師兄啊。你們還叫我不要說出去的,你忘了?"
  我說:"睡一起?就只是光著膀子靠一塊睡麼?"
  馬大頭搖搖頭:"不是呀,鳳師不是兄壓在你身上麼,還晃啊晃的。"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讓我冷靜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冷靜,我要冷靜。
  我努力用最快速的方法讓他相信了我得了短暫失憶症。
  辛苦詢問了半天,才明白了這個身體是什麼人的。
  林宇凰,出身不詳,父母未知,年齡待定。
  因為他的身高還在增長,但是已有漸停趨勢,所以他的叔叔伯伯們就斷定了,他大概十七八歲。
  至於他的名字,也不可能是那幾個老文盲取的。
  因為他出生的時候,身上掛著一個名牌,上面寫著"林宇凰"三字。
  鳳鳥是傳說中的神鳥,雄鳥名鳳,雌鳥名凰。
  民間有個說法,只要鳳凰降臨,便有明君降世。
  於是宇凰莫名其妙出現在亂葬村時,人們都說這是大吉之兆,景星鳳凰,天下太平。
  同年又有一個男嬰被棄在亂葬村。
  大家乾脆歡喜送作堆,便送給他一個與宇凰配對的名字,林軒鳳。
  當時亂葬村有個不知死活的人說了一句話:"亂葬村出現鳳凰,還真是諷刺,是人都知道此村盡出惡人,霹靂堂更是被人唾駡的門派,這鳳凰不成,怕是烏鴉吧。"
  據說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不到半個時辰,便死在了亂葬村的入口處。
  身上還掛了幾個血淋淋的釘子。
  大家心照不宣,這是紅釘老怪幹的事。
  其實那個人並未說錯,亂葬村是一個烏鴉聚集的地方。
  來到此地的人沒有不被染黑的。
  你若是在這個村裏面自詡"出淤泥而不染",那結局就同這村子的名字一般,棄屍村外,亂葬荒野。
  宇凰是亂葬村和霹靂堂的寶,自然也就是全村裏最厲害的人了。
  只要有他想要做的事,沒有做不到。
  只要他想要的東西,也沒有得不到的。
  如果誰的意見與他齟齬,那麼那個人的下場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慘絕人寰。
  在亂葬村裏唯一能夠偶爾制住林宇凰的人,也就只有他的三個不算師父的師父。
  霹靂堂的堂主有三個。江湖上稱他們為"嗜血三怪"。
  紅釘老怪、百催花、七殺刀。
  林軒鳳和宇凰差不多大,但是武功卻比宇凰強上許多,去年夏天,他向嗜血三怪道別,離開了亂葬村,據說是改投別的門派去了,但是現在已經回來了。
  雖然馬大頭說得很婉轉,但是我還是聽出來了。
  人家穿越都是變成什麼太子,什麼莊主兒子。
  我到了一個破門派不說,還是個被人唾駡的門派。
  聽他說完了以後,我除了沉默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樣去尋找那個與"梅"、"蓮"有關的兩個秘寶,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最重要的是,原來林宇凰是個斷袖。
  而且還是很沒用的,給人壓的。
  看看馬大頭這樣,也大概能猜出林軒鳳長什麼樣了。
  和只馬大頭蜻蜓做那種事。
  ..................
  馬大頭認真地看著我:"宇凰,感覺你好像很想吐,吃拉肚子了?"
  我臉色鐵青地擺擺手:"不,不,只是想到了比較噁心的事罷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清瘦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一雙桃花眼。
  兩條柳葉眉間一顆赤色美人痣。
  明眸柔腸百結,如同浮萍隨水飄蕩,萬道流光。
  烏髮如澄潭般散而下,歪歪地耷拉在右肩上,一條絳紫色發帶隨意系上。
  無多裝飾,卻襯得那張瓊花般的容顏更加爛漫柔美。
  ......好一個極品小白臉!
  要給我那喜歡帥哥的老媽看到,這小子一定遭殃。
  我這人有個爛毛病,就是特愛和帥哥美女套近乎。
  這小子長這麼禍害,以後可以靠他騙妹妹。
  我從草堆上跳下來,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笑得異常殷勤:"嘿,哥們兒,哪兒來的啊。"
  他溫柔地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我的手快搭不住了。
  快說話啊,就這麼看著我做啥。
  他輕輕摟住我的腰,柔聲道:"凰弟,我回來了......想我了嗎?"
  我的娘哎。"凰弟"......抖,抖,抖。
  滿地雞皮疙瘩。

第二章 林軒鳳

  馬大頭笑得陽光燦爛:"鳳師兄,你來了!"
  林軒鳳對馬大頭柔柔一笑:"是。"
  我的手立刻掛不住了,跟抽筋似的收了回來。
  原來這小子就是林軒鳳。
  再抖一下,掙開他的手,退一步。
  "怎麼了?像是怕我吃了你似的。"林軒鳳不解地看著我。
  我乾笑了兩聲,沒說話。
  雖然他挺好看,可是我......我聽他說話就覺得難受。
  馬大頭道:"鳳師兄,你別怪宇凰,我估計他什麼都記不清了,他就記得我的名字。"
  那不是記的,是猜的。
  林軒鳳睜大了眼看著我:"凰弟,你......連我都記不起了?"
  我齜牙咧嘴地看著他,點點頭。
  他長長的眉毛絞到了一塊兒,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馬大頭道:"鳳師兄,別逼他了,他真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剛才我和他說你的事,他連你們脫了衣服在床上--哎喲!"
  我一拳打到他臉上,他一個後仰,倒在了草堆裏。
  林軒鳳忽然走到他身邊,把他搬在了門口。
  我不滿道:"喂喂,你也太不人道了吧,你當是丟垃圾呀。"
  林軒鳳轉過身,把門關上。
  頓時被陽光照耀著的小屋立刻變暗了許多。
  他朝我走來,表情有些陰森,有些寂寞。
  我一邊後退一邊底氣不足地喊道:"那個,你幹什麼,走開走開,別過來,否則我揍你啊。別說哥們兒我不夠義氣......"
  林軒鳳忽然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想騙我?沒那麼容易。"
  我說:"我沒那麼無聊。"
  他走到我面前,又一下將我抱住:"凰弟,你又騙我,身體是說不了假話的。"
  說完又讓我靠他更緊了些。
  我難受得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身體是林宇凰的,又不是我的。
  他歪頭看著我,長長的頭髮就跟著傾瀉下來。
  這......這是什麼動作......
  眼看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嚇得連忙大叫一聲:"啊,師父!"
  林軒鳳立刻放開了我,還不忘抖了抖衣服。
  我偷偷摸摸往門口走去。
  衣角被人拽住了。
  我轉身道:"你讓我走了吧,我真的什麼都記不住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相信你了。"
  我說:"咦?這麼快就相信了?"
  他說:"你要不是忘了我,就是生我的氣了。"
  我不認識你,怎麼生你的氣,不過你真是個變態。
  "我答應你在一年內回來,我守約了,可你卻違約了。"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凰弟,你忘了誰都可以,怎麼能忘了我......"
  說完,又想過來碰我。
  我往桌上看去。
  上面放著一塊明黃色的銅鏡。
  林宇凰長什麼樣,我還不知道呢。
  我抓過那個鏡子,就往門外沖去。
  走出門去,順便踹了馬大頭一腳。
  看了看鏡子,悲歎。
  頭髮變成長的了,直垂到胸口,旁邊有兩綹泛著不易察覺的酒紅色。
  還是我以前挑染的,不知道怎麼頭髮長了還保留著。
  不過這頭髮可與以前天天受到強力電腦輻射的黃毛不一樣。
  很柔,很順,很黑,就像用了沙宣一樣。
  皮膚比以前好很多。
  眼睛下面因為天天熬夜而出現的熊貓圈也沒有了。
  我還期待著林宇凰能長出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呢。
  可是那鏡子裏的人分明就是我自己。
  還是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這是我的最痛。
  我天天乞求上天,賜予我極具男人味的國字臉、絡腮胡、黝黑皮膚。
  可是有用麼。
  所以,根據我長期的拜佛經驗得出了個結論。
  人,是不可以迷信的。
  靠老天,不如自己當家作主。
  從現在開始,我要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是林宇凰根本就是個斷袖。
  突然,一個粗嘎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有空隙!!"
  接著,幾根細長的釘子就飛了過來!
  眼看那釘子就要將我刺出幾個大窟窿了,我卻自動從稻草上彈了起來,用腳挑起了地上的稻草,那幾根釘子就飛插進了稻草中!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雖看上去是不惑之年,卻是白髮皤然。
  他的臉上有一條又長又深的疤痕,猙獰到讓人看了不禁感到膽戰心驚。
  大概人人見了他都會想:這世界上竟有這麼可怖的人。
  此人應該就是"嗜血三怪"中的紅釘老怪。
  他看著我,笑眯眯地說:"小宇凰反應變快了嘛,發呆都能接住我的釘子!"
  一看到他那猙獰的面孔笑得這麼慈祥,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但是不能不演戲。
  我狡黠地笑了笑:"宇凰再厲害,也不會有紅釘叔叔厲害。天下人誰不知道,紅釘叔叔可是名標青史,威震江湖的高手高高手?武功之高,讓小小的宇凰也只敢望塵莫及了......"
  不好,一個不小心,拍馬功隨口就來了。
  馬腳露出來了。
  結果紅釘老怪竟沒有一絲不適應,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臭小子果真是把你百叔叔的招數都用上來了,越來越會說,連紅釘叔叔都拿你沒轍了!"
  伸出粗糙黝黑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原來林宇凰也是個馬屁精。
  正在揣度著怎麼接後面的話,紅釘老怪突然道:"對了,鳳兒回來了,有沒有和他好好親近親近?"
  差點站不住腳。
  紅釘老怪都知道他們兩的事了?
  還默許了?
  ......我不要當斷袖啊!
  聲後一個柔和從容的聲音輕輕響起:
  "師父,軒鳳正在問凰弟是否遇到心儀女子,他還害羞呢。"
  紅釘老怪轉過身去,看著款款走來的林軒鳳,立刻笑得眉開眼笑。
  拍了拍林軒鳳的肩膀,道:"鳳兒幾個月不見,越發俊俏了。"
  林軒鳳含蓄地笑了笑,卻不否認。
  大哥,麻煩你謙虛點好不好。
  剛這麼想,他就冒出一句:"我再怎麼比,都比不過凰弟的。"
  說完,沖我甜甜一笑。
  我白眼一翻,諷刺道:"我哪能和師兄比呀,師兄簡直是這世界上最美的人了。"
  此話一出,兩人都怔怔地看著我。
  "宇凰,你身體不舒服麼。"
  "凰弟,你平時不都自詡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麼......"

第三章 六美圖

  林宇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了。
  瞧你長的那副模樣,就知道是一斷袖,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我正思忖著應付他們,紅釘老怪又道:"說到美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神情凝重地看了看林軒鳳,道:"鳳兒,你可知道採蓮峰?"
  林軒鳳神色一黯,道:"有所耳聞。據說那裏的主人薛紅是個極好美色的少婦。"
  紅釘老怪道:"是,的確如此。而且此人玩心極重,卻對武學不敢興趣。近幾日,她在江湖上四處散佈了消息,說是已經將她的六位寶貝男寵給放了出來。"
  我驚呼道:"六個!她......真是強人。"
  紅釘老怪道:"錯了,男寵對她來說不一定就是侍寢的。"
  我說:"不侍寢,難道是虐待?"
  紅釘老怪道:"的確如此。"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看來SM是從古代就流行來的。
  紅釘老怪道:"她做了許多張圖給她在江湖上的好友,名為‘六美圖',據說只要有人能將她六個男寵都找到並帶回她的身邊,她就會告訴這個人《蓮翼》的所在。"
  林軒鳳驚道:"《蓮翼》?那怎麼可能!"
  我眨眨眼,道:"那是甚麼東西?"
  紅釘老怪道:"臭小子,我真想打你一頓,以前告訴你那麼多次,你就給我左耳進了右耳出!"
  林軒鳳道:"凰弟年紀小,玩心重,會忘了也是應該的。"
  這話聽起來比罵我老年癡呆還難受。
  林軒鳳頗有耐心地解釋道:"《蓮翼》是《芙蓉心經》和《蓮神九式》兩本秘笈的合稱,是武林中最強的內功心法和招式,據說只要修煉成功的人,都會一夜之間天下無敵,永駐青春。"
  我點點頭,真好。
  可惜我是個胸無大志之人,這類東西,通常與我無緣。
  但是,"蓮翼"......
  蓮。現在我一聽到"蓮"和"梅"兩字就敏感。
  只要找到了和這兩字有關的人,我就可以回去了。
  那這個薛紅說不定就與"蓮"有關。
  值得一去。
  可惜,那"六美圖"不是六位美女,否則就算沒有好處我也要去。
  想了一會,我對紅釘老怪道:"紅釘叔叔,徒兒就此別過!"
  接著就直往門沖去。
  不管怎麼說,我要趕快回去,否則我的二模考就給錯過了。
  紅釘老怪一把揪住我的衣服:"等等等,你急甚麼。"
  林軒鳳道:"凰弟,行走江湖沒那麼容易的,你得先把東西準備好。"
  我點點頭道:"這種事情鳳師兄最擅長了,對吧。"
  林軒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仍在昏迷的馬大頭,對紅釘老怪道:"紅釘叔叔,我想帶他一起去。"
  紅釘老怪道:"不行,他武功太低,不能保護你。"
  那倒沒想到。主要是他很好欺負。
  帶著可以幫我跑跑腿背背東西什麼的。
  紅釘老怪道:"叫鳳兒和你一起去。"
  我看了一眼林軒鳳。
  突然想起他那句讓人精神抖擻的"凰弟"。
  "紅釘叔叔,師兄他長途跋涉,該歇歇了......"
  紅釘老怪徵詢似地看著林軒鳳。
  林軒鳳又用那極柔的聲音說道:"沒關係,我不累。"
  我又一次力挽狂瀾:"師兄武功這麼高強,和他一起,我就鍛煉不了自己了。"
  紅釘老怪往桌上用力一拍,道:"好,就這麼決定了,叫鳳兒和你一起去。"
  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
  矮的那個長了一長老鼠臉,兩隻偏黃色的小眼睛,厚而乾燥的嘴唇。
  高的那個稍微正常些,走路卻趔趄不穩的。仔細一看,原來他的左腿是假的。
  矮子陰險地笑了笑:"小宇凰啊,要出去闖蕩啦?想不想把幾個姑娘來玩玩呢?"
  不用說了,這個肯定是百催花。
  先為那些被他看中的姑娘默哀一下。
  估計被他給侵犯了,自殺的占九成吧。
  他一臉興奮地走到我身邊,抓過我的手,在我手心放了五個瓶子。
  紅、棕、黃、藍、紫五色。
  百催花道:"紅色這瓶是蒙汗藥,就不用我多解釋了吧,行走江湖必備物品。"
  是行走江湖使下三濫伎倆的必備物品吧。
  我笑:"這個不是到處都有賣麼。"
  百催花道:"去,你百叔叔調製的蒙汗藥,一滴加入酒中,就能讓一個人昏迷三天。嘿嘿,如果你看上了哪個姑娘......"
  紅釘老怪道:"百催花,小宇凰長這麼俊俏,用得著麼。"
  百催花看看我,笑道:"那倒也是,不過留著總有用。棕色這瓶,是煙霧粉,撒一把,你就可以逃難了。黃瓶子裝的是失力粉,聞上那麼一丁點兒,對方都會全身無力癱軟在地。藍色這瓶是五毒蠱。這個你用的時候千萬別碰上了,否則碰哪化哪。"
  我的手不禁抖了抖。
  這玩意我哪來有甚麼用。
  百催花又指了指那紫瓶子,神秘一笑:"嘿,這個,就是你百叔叔我最愛用的東西了。百花香粉。"
  我的嘴角開始抽搐了:"不,不會是春藥吧......"
  百催花道:"我知道泡妞厲害,可是還是收了吧,萬一遇到特別難搞的主兒,還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嘿嘿。"
  這玩意我拿來有甚麼用,雖然我好色,但是也不至於為了色欲去侵犯黃花大姑娘吧。
  林軒鳳拿過那紫瓶子,點點頭道:"嗯,是個好東西。"
  淺淺笑了一下,還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百催花拍拍林軒鳳的肩膀:"孺子可教。"
  然後便是七殺刀。
  七殺,指凶神,亦指人命案件的七種情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代表的是什麼含義,只是光對上他陰冷入骨的眼神便不禁感到一陣寒戰。
  雖名叫七殺刀,可他使用的武器卻是長槍。
  他自創招式名為熾火槍三十六式。
  招如其名,只要他一揮動長槍,便會讓人感覺槍頭像是熾熱的火焰,直逼人性命。
  槍法雖熾烈如火,人卻寒冷若冰。
  只要是他決定要殺的人,就一定活不過十三日。
  不是那個人死,就是他死。
  幾多年前的一戰令他元氣大傷,也是他唯一一次落敗。
  他想殺的人不但沒有死,反倒砍掉了他的左腿,並抓住了他三根手指。
  他將長槍換入左手,毫不猶豫地砍掉了自己的右手三根指頭。
  從那以後他開始用左手練槍,只是再無法恢復原來的功力。
  他走到我的面前,用那只完整的左手拿起一張淺灰色的布,放在我的手中。
  我接過灰布,看著上面的圖形。
  從左到右依次是剪刀、月牙、五角星、圓形、鳥、棱型。
  我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
  "這......這個不會就是‘六美圖'吧?"
  七殺刀道:"正是。這六個圖形是那六個男寵身上的刺青,而且這六個圖案與他們的名字也有關。"
  我會意地點點頭。
  這......能找得到麼?
  七殺刀又道:"宇凰,軒鳳,出去以後,替我殺一個人。"
  林軒鳳道:"什麼人?"
  七殺刀道:"花遺劍。"
  林軒鳳微微一驚:"師父,殺他......恐怕有難度。"
  七殺刀道:"我沒有限制你們時間,也沒有限制你們方法。花遺劍自恃武功甚高,平時自當輕敵。"
  這不是擺明瞭叫我們用下三濫手段麼。
  我看了看手中那五個瓶子,哎,真是穿錯地方了。
  而林軒鳳只是默默地點頭。
  然後我們就離開了霹靂堂。
  走的時候,我看到許多人都熱淚盈眶。
  我對林軒鳳說:"看樣子這些人還是很喜歡我們的。"
  林軒鳳道:"他們只是太感動了而已。"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就聽到有人在我身後一邊流淚一邊喊道:"去吧,最好在外面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就不要再回來了......嗚嗚......"
  一路上水色秀麗,滿目青山,風光無限撩人。
  香風颯來,神清氣爽,飄飄然有淩雲之意。
  我一邊計畫著要去哪里遊玩,一邊腳步輕盈地朝前走,把林軒鳳給拋在了身後。
  心情格外舒暢。
  看到了一個岔路,轉過身想詢問他該走哪邊。
  林軒鳳卻是動也不動地凝視著我,兩鬢的碎發被風鼓得輕輕飛舞。
  微微抿了唇,一雙桃花眼彎了起來。
  又是這種眼神。
  他看了我許久,才柔聲說道:"凰弟,你記得麼,你十四歲的時候就在這裏給我說,你喜歡我。"
  十四歲。
  這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非常殺風景地冒出一句:"師兄,我們從哪走?"
  林軒鳳先是一怔,才緩緩道:"......走右邊。"
  我燦爛地笑了:"謝師兄,走吧。"
  然後我就大步流星朝右邊走去。
  身後的林軒鳳輕輕歎了一口氣。
  亂葬村外有個百祥客棧。
  我和林軒鳳就打算先住在這裏了。
  放眼望去,滿廳堂的人。
  一個包著灰色頭布的年輕男子把手中的白色毛巾往肩上一搭,吆喝答應著那些正在點餐的客人。
  我激動得渾身都繃緊了。
  一個箭步沖過去,結果沒發現有門檻,差點摔跤。
  還好林軒鳳反應快,把我給拽了起來。
  我依舊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沖到小二身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眨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話:
  "小二,你就是小二是不是。我知道你的,武俠小說裏一般主角找不到頭緒的時候只要一問你,絕對能打聽出消息來,是不是?"
  小二看著我,嘴角扯了扯:"你有病是麼,別來妨礙大爺家做生意。"
  我睜大了眼。
  竟然被個店小二當白癡看了。
  "哎呀,這不是我們林大少爺麼,林少爺你別和他計較,他是新來的......"
  一個極其諂媚的聲音傳了過來。
  可惜是男的,否則我會以為我進了妓院遇到了老鴇。
  我轉過身去,碰上了一雙熱情非凡的眼睛。
  頭上戴了個毛茸茸的帽子。
  原來是掌櫃的。
  掌櫃的通常沒什麼用,還是店小二好。
  "沒事沒事,我和他玩玩。"
  我笑嘻嘻地看著掌櫃,再看了看別處。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掌櫃很識趣地走開,順便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店小二。
  "那個......原來是林宇凰公子......"
  我點點頭,挑釁地看著他。
  上看,下看。
  我幾乎可以看到他冒出的雞皮疙瘩。
  "如果是林公子,想問什麼......小的都可以告訴你......"
  我笑容滿面地和他套近乎,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二哥,這樣好了,我問你點事,下次來我多給你些銀子。"
  "不......不用了,小的什麼都說......"
  不要再發抖了。
  再抖下去我會覺得自己是個逼良為娼的強姦犯。
  "那你告訴我,這全天下最--"
  哐!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幾個人被人踢了進來,直撞垮了幾桌圍了人的桌子。
  那幾個人在地上翻來滾去,似乎混身都受了傷。
  傳統武俠情節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一個滿臉青色胡茬的大漢沖了進來,手中握著兩把大鐵錘。
  他瞪著那雙肉胞眼對地上躺著的幾個人大聲吼道:"你們是亂葬村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林軒鳳在哪里?叫他給我滾出來!"
  肉胞眼竟拿著鐵錘壓在那幾個人身上,身後跟了一幫小肉胞眼。
  "老子把林軒鳳叫出來,說青鯊幫幫主要找他!"
  青鯊幫。
  不好聽。一聽就知道不成氣候。
  "青鯊幫。不好聽。一聽就知道不成氣候。"
  怎麼回事,我沒開口說出來呀。
  原來這話是從林軒鳳口中說出來的。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他奶奶的熊,憑你還不配提青鯊幫的名字,呸!"
  青鯊幫幫主啜了唾沫,吐在地上。
  林軒鳳柔柔一笑,道:"幫主來亂葬村這種小地方也不怕別人笑話了,趕快離開罷。"
  青鯊幫主道:"呵呵,那倒也是。不過老子是來找林軒鳳的。"
  林軒鳳道:"哦?你找林軒鳳是為了甚麼?"
  青鯊幫主嘿嘿笑道:"當然是為了六......"
  剛說到這,林軒鳳臉色一變,抓起桌上的一個饅頭,就朝青鯊幫主扔去!
  青鯊幫主話還沒說完,饅頭就已塞口中。
  吐了口中的饅頭,氣得臉色發青。
  林軒鳳道:"滾出亂葬村,不要再來了。"
  青鯊幫主大吼一聲,舞動雙錘,朝他砸去!
  林軒鳳從容而迅速地抽出大腿兩側的雙劍,高高舉起--"噌"的一聲,劍和錘碰撞在了一塊!
  青鯊幫主連退一步,有些狼狽地喊道:"兄弟們,給我上!"
  身後的小肉胞眼們都跟著沖了上去,紛紛圍住了他。
  他微笑了一下,將劍握得更緊了些。
  他可是我的移動荷包,怎麼可以死。
  我跑到青鯊幫主身邊,著急地說:"幫主啊,林軒鳳剛出了亂葬村,現在大概就在幾十裏外,您要再在這裏磨蹭,恐怕他就跑遠了。"
  青鯊幫主虎目圓瞪:"什麼?你說他出去了?!"
  我十分真誠地點頭。
  "他媽的!"他又吐了一口唾沫,對那林軒鳳道,"改天再來收拾你!兄弟們,我們走!"
  說完,倏地沖出了客棧外。
  我白了一眼林軒鳳,道:"你這笨蛋,懂不懂什麼叫智取?啊?長了顆漂亮的腦袋,裏面裝了啥?"
  林軒鳳溫柔地笑了笑,將劍插入劍鞘:"凰弟,你越來越聰明了。"
  完了,完了,這小子真的完了。
  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我趕忙岔開話題:"對了,剛才那人問你什麼,你怎麼把他嘴給堵了。"
  林軒鳳神色忽悠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們先要兩間上房住著吧。"

第四章 華月

  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共碧。
  我倚靠在客棧房裏的窗臺上,看著窗外人煙漸少的街道,街道上古色古香的建築。
  一直覺得穿越時空是很荒謬的事,可這種事竟發生在身上了。
  有點想臭老媽臭老爸了。
  不知道他們發現我突然消失了會怎麼想。
  雖然高考逼得人天天抓狂情緒不定,可是那畢竟是我的生活環境。
  在這裏,我什麼也沒有,什麼都不是。
  就算有,也都是林宇凰的。
  敲門聲輕輕響了起來。
  我沒有回頭,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進來。"
  腳步聲漸漸近了,直到我的背後,停了下來。
  窗外燈火輝煌,屋內卻是一片漆黑。
  一雙手輕輕從身後環住了我的腰。
  我渾身微微僵了僵,便聽到了林軒鳳的聲音在我耳邊悄聲道:"不想睡覺?"
  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臉側,溫溫的,有些癢。
  和男的親密我不嫌棄,可是帶著那種感情來碰我,就覺得反胃了。
  正想推開他,他卻主動鬆開了手。
  他把我扳過去,面對著他。
  他從腿側抽出白天與青鯊幫主搏鬥時使用的雙劍。
  我這才注意到,其中有一把不是劍,是刀。
  只是刀尖彎得不很厲害,乍一看去只覺得像劍。
  金色的刀柄上掛著白色的羽絨。
  微風吹過,絨毛輕輕抖動。
  刀身籠罩在黑暗中,透著點月色。
  凜冽,尖銳,反射著銀白星寒的光。
  "總抱怨拿刀太難看,太粗魯,我叫京師的名鐵匠替你鍛造了這把看去比較秀氣的刀,幾乎花光了我近一年來賺的所有盤纏。"林軒鳳輕輕撫摸著那刀的邊緣,"我給它起了個適合你的名字,凰羽。"
  我怔怔地接過那把刀,猛然想起自己根本不會武功。
  我尷尬地笑了笑:"我連武功都全部忘乾淨了。"
  撒謊了。
  可他若知道林宇凰的殼子裏裝的不再是本人......
  我一定會死得很慘,更別說回去了。
  林軒鳳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髮:"沒事,反正你武功也不高,從頭開始吧。我教你。"
  我假怒道:"喂,你什麼意思。"
  林軒鳳又溫柔地笑了,抽出了另一把劍。
  鏗的一聲,劍光在月夜下閃出了一道冰寒的光芒。
  與凰羽一樣的花紋,一樣的顏色,甚至掛著一樣的白羽。
  林軒鳳柔聲道:"這柄劍叫鳳翎。"
  我看著那柄劍,暗自出神。
  他將劍裝了回去,取下刀鞘,別在了我的腰際:"你不記得我不要緊,什麼都可以重來。只要你看到這把刀,都會想起我的,對嗎......"
  鳳翎劍,凰羽刀。
  我看著這對兵器,深深的內疚感忽然湧入心頭。
  我剝奪了林宇凰原本應該享受的幸福。
  雖然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但是我應該告訴林軒鳳真相,不是麼。
  可我一直沒有說。
  人畢竟是自私的。
  可能是我偏激。
  可我從來都覺得,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愛,是沒有真情存在的。
  像我這樣尤為自私的人,更不可能為了成全別人的幸福而放棄自己。
  林軒鳳往窗外看了看,道:"想不想出去玩?"
  我說:"這麼晚了,去哪?"
  "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他狡黠一笑,眉心的美人痣如同紅寶石那般耀眼迷人。
  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這可是你說的。"
  煙花之地,青樓臨道傍,紗窗綺幔暗聞香青樓女子豐腴的身體。
  竹葉青酒的濃香遠遠飄來。
  恍若天籟的琴弦聲依稀可聞。
  楚館雲閑,秦樓月冷,動是離人愁思。
  牌上寫這三個大字,牡丹樓。
  林軒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凰弟,你......你竟要來這種地方?"
  我挑挑眉,道:"怎麼,你說了我去哪你都跟著的。"
  他咬住嘴唇不說話,微微發惱地看向了別處。
  我說:"你想反悔?好,我們回去。"
  他賭氣似地吐了一口氣,道:"去就去。我沒去過,到時候丟人了你別怪我。"
  我笑:"把銀子準備好嘍。"
  剛進入牡丹樓,便聞到一股許多香料混在一起的味道。
  有點透不過氣。
  整個樓裏一片歡歌笑語,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
  玳瑁筵飛觥走斝,瑞氣氤氳。
  一個年輕藝妓走了過來。手持孔雀羽扇,面塗粉色胭脂,身材略瘦,額頭微寬,身上飄出一縷清淡花香,自與方才聞到的膩味不同。
  "二位公子,第一次來麼?"
  她沖我們輕輕一笑,自是嫵媚非常。
  我說:"姑娘,叫你們老鴇出來一下。"要找可要找最漂亮的。
  她笑道:"我就是老鴇。"
  ......
  老鴇不都該是肥肥胖胖,四十歲左右,臉上有一大顆媒婆痣,笑得格外諂媚,走路順便扭出一身肥肉的那種麼?
  見我不說話,她又補充道:"今天我們的第一紅牌華月可是在場的,要見見麼?"
  第一紅牌......華月。
  華月華月,芳年有華月,想來定是位國色天香的妙齡女子。
  我的眼睛眨巴眨巴半晌,才抖出一個字:"要。"
  老鴇道:"華月正在二樓碧音閣樓裏,迎芳,帶公子上去。"
  女子溫柔體貼固然是好事,但若太過諂媚,便是引人隨意踐踏了。
  這老鴇的態度一直不卑不亢的,倒是讓人對她頗有好感。
  我給林軒鳳使了個眼色,叫他買單。
  林軒鳳的臉色難看到就像是吞了蟑螂似的。
  我隨著丫鬟上了二樓,便見"碧音閣"三字。
  那丫鬟道:"華月就在裏面,請公子自己進去罷,迎芳就先退下去了。"
  我以前還沒嫖過娼呢。
  這下和個絕世佳麗待一塊,還真是讓人緊張得渾身發抖。
  站在門口深深呼吸一次,輕推開了門。
  正準備喚一聲"華月姑娘",卻發現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莫非老鴇和林軒鳳那小子串通起來耍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會才出來。
  這就找他們算賬去。
  這時,一個淡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請問公子有何貴幹?"
  夜涼如水,春寒料峭。
  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公子披著寒衣坐在外走廊的轉角處。
  "我是來找華月姑娘的。"
  他微啟紅唇,表情清淡恍若柔和月色:"華月姑娘沒有,華月少爺倒是有一個。"
  不好的預感來了。
  "公子的意思是......?"
  擺在他面前是把七弦古琴,仰天歎了口氣,雙手輕揮,"錚"的一聲起了個音,一首短曲便流了出來。
  "我就是華月。"
  我上下打量著這個身子柔柔弱弱的公子。
  瞠目結舌。
  這......這是牡丹樓第一紅牌?
  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牡丹樓不是男人玩樂的地方麼?
  他站起身,將那古琴拿在手中,走入了碧音閣。
  "進來吧。"
  華月轉過頭,水靈剔透的眼睛在柔白的月色中顯得格外明亮。
  這下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了一會,打算走進去給他大吼一聲我不是斷袖然後跑出來。
  剛進去,卻聽他在輕輕念道:"夢回楚館雨雲空。相思春暮,愁滿綠蕪中。"
  神態依然柔和如水,看不出半點淒涼。
  只是這樣的不經意念出一首淒惻的詞,卻更使人心生憐惜。
  "這位公子想華月如何伺候著。"他抬起頭,脫去了寒衣,用那雙豁亮亮的眼睛看著我:"聽歌,賞舞,品詩......還是直接開始?"
  我不知如何回答,開始想要說的話一下都說不出來了。
  他站起身,寬柔笑道:"公子不說,那定是最後一種了。"
  他走到我面前,開始寬衣解帶。
  輕衣松垮垮地滑落在手肘。
  皮膚滑嫩如玉,讓人看了幾欲移不開眼。
  我急忙道:"別,別,別......"
  整個人呆住了。
  他的左肩上有一個月牙型的刺青。
  我凝神看著那刺青,渾然沒發現華月雙手勾住我的脖子,整個人都貼到了我身上。
  他輕輕咬了咬我的耳垂。
  我急促地抽了一口氣。
  "公子太沒情趣了。我都脫成這個樣子,你竟然還不主動......"
  那聲音軟得就像把人投到了陳年老酒中,全無一絲力氣。
  我的臉倏地變得滾燙。
  門被撞開了。
  門外傳來一陣陣夜鶯晚鳴。
  林軒鳳赫然站在門口。
  這是個什麼狀況......
  半裸的華月像無尾熊一樣纏在我身上,而我的臉紅得像猴屁股。
  石化了。
  林軒鳳怒氣衝衝地看著我們兩,半晌不說話。
  我眨眨眼,有些窘迫地笑了:"那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說到一半,我才反應過來一件事:"喂喂,你怎麼出現得這麼及時?聽牆根,你害不害臊的!"
  他好像根本沒聽到我說的話:"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
  不解地看著他。
  他狠狠地瞪著我,眼睛越來越紅,跑出去了。
  完了,我的流動荷包沒了。
  我立刻拋開懷裏的華月,跟著沖了出去。
  剛出去竟看到林軒鳳站在二樓的護欄上。
  我立刻大叫一聲:"不要啊,別想不開,有話好好說,冷靜......"
  結果他就這麼跳下去了。
  我一時什麼都沒想,竟然跟著翻了下去。
  這下倒楣了,不死也得摔個殘疾。
  閉上眼,等待著劇痛的到來--
  可我竟然自動穩妥地站在了地上。
  哇,我會輕功,是輕功啊。
  原來靈魂換了身體還是不變的,條件反射站穩了。
  可是林軒鳳那傢伙的輕功還要強悍得多,那跑步速度估計劉翔見了都得自卑。
  我大喊一聲他的名字,他稍微停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跑。
  我連忙一個打挺站起來,追了上去。
  森林騰升起一層層幽藍色的霧。
  林軒鳳幾乎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發現自己的體力幾乎就要達到極限了。
  但是人為了生存是可以突破極限的。
  終於,跑到了森林盡頭,懸崖的山腳。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未知的蟲鳴發出吱吱的叫聲。
  除此之外,只剩下我的喘氣聲。
  往額頭上擦了擦,滿手都是汗,回去又得沐浴了。
  林軒鳳站在石壁旁。
  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甩甩手,甩甩腿,做做伸展運動:"大哥,你跑這麼急,你輕功好我知道,可我追得好累啊。"
  "你說你記不得我了,是麼。"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實際你什麼都還記得。你只是想甩掉累贅,是麼?"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你想多了。"
  我有些猶豫了。
  或許我應該給他說我不是林宇凰這個事實。
  我朝他走了兩步,拍拍他的肩,道:"林軒鳳,我想給你說個件事"
  他把頭別了過去:"你不要說,我不想聽。"
  "可能你聽了以後不會原諒我......但我沒法再瞞下去了。"
  他轉過身去,捂住耳朵:"我說了,我不想聽。"
  我繞到他面前,有些不耐煩了:"喂,你別逃避......"
  "我不聽!!"
  他目光陰鷙地看著我,一把將我推在牆上。
  痛。
  石壁冰冷而尖銳。
  就像一把鋒利的鋼刀,割裂了背脊上的皮膚。
  "凰弟,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不會變心的......"
  聲音帶著三分無奈,七分蒼涼。
  我驚愕地看著他的眼睛。
  眉心那顆嫵媚的美人痣散發著淡淡的光。
  他慢慢湊過來,輕易地就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
  我給個男人親了。
  我連忙把頭別過去,才躲開了他。
  我歪頭大叫道:"別玩了!"
  他用力捏住我的下頜,把我的頭硬生生地扭了過去。
  我立刻就慌了:"大、大大哥,你做甚麼,你,你你,別別,我不是斷......唔,不要,唔,救命啊,唔唔......"
  起先是時輕時重地吻。
  到後來他的舌頭滑了進來,還捏住我的臉不讓我咬他。
  根本反抗不了。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
  全完了。
  我給個男的吻了。
  還是舌吻。
  老媽,我對不起你。
  老爸,我對不起你。
  不讓我們早戀的地中海班主任,我對不起你。
  我一直發誓要娶的濱崎步,我對不起你。
  迄今,我的初牽、初摸、初抱、初親、初吻全獻給個男的了。

第五章 花遺劍

  回到客棧,叫了人搬桶熱水,放房間裏,伸手進去攪了攪,溫度適宜。
  脫了衣服,慢慢沒入水中,不由呼呼籲氣。
  想起林軒鳳,剛上來的體溫又降下去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竟強吻男人。
  越想越浮躁,閉上眼,甩了甩頭髮,水珠四濺。
  清醒了些。霧氣蒸騰。
  泡了約莫半個時辰,奄奄欲睡,幾乎就要昏迷在熱水裏面。
  窗外水聲忽悠,月蒙朧。
  綠竹動清風,層軒靜華月。
  華月。
  月牙圖形。
  ......我怎麼就把這事給忘了!
  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一陣風吹來,寒毛豎起。
  裹了張浴巾上擦下擦。
  又要去找林軒鳳。
  動作慢了下來。
  披隨意披了件衣服,走到門口,一邊琢磨著怎麼和他說話,一邊拉開了門。
  剛開門,凝固了。
  我是看走眼了不是。
  林軒鳳正站在門口,滿臉通紅。
  我指著他,手指還不停抖啊抖:"你......"
  林軒鳳往前走了一步,把門關上。
  "有什麼事啊......不直接敲門,站門口裝鬼嚇人。"
  我抱著雙臂,把胸前袒露的地方遮了去。
  真奇怪。大家都是男的,我怕什麼。
  然後又把手放了下來。
  結果他的臉更紅了,還有些害羞地將頭埋了下去:"凰弟,今天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的。"
  哦,原來是來道歉的。
  他畢竟是我的銀庫。
  算了,雖然挺對不起我以後的愛人。
  我揮揮爪子,豁達地說:"沒事啦,你就是來說這個的?"
  一邊走到床上坐下,翹了個二郎腿,用浴巾在頭上亂擦。
  林軒鳳坐到我的身邊:"我幫你。"
  搶過我手中的浴巾,輕柔地替我擦著頭髮:"你頭髮這麼好,不要亂揉,會壞的......"
  嘔。
  真的是差點嘔了。
  我勉強才擠出一句話:"男人外表不重要,怕甚麼。"
  林軒鳳呆呆地看著我:"總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很在意自己的相貌,洗了頭都會很用心地梳,怎麼現在就......"
  我只有打哈哈:"哎呀,人總是會變的嘛,所以你看走眼啦。"
  林軒鳳道:"不,你變成什麼樣都還是我的凰弟。"
  我怎麼聽這話很像"你變成什麼樣都還是我的皇帝"。
  他替我擦拭頭髮,順便還挑上一綹,放在唇邊親了一記。
  抖。誰讓我早點圓滿了吧......
  "那個,你不要叫我凰弟。"還是忍不住說了。
  "那叫你甚麼,小凰好不好?"
  我點點頭。
  總比"皇帝"好。
  他目光散渙地看著我的眼睛。
  目光慢慢移到了我的嘴唇上,脖子上,胸膛上......
  最後停在了我的腿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
  翹二郎腿沒什麼。
  可是隨意披了件褻服,一條褲子都沒穿再翹二郎腿,就有什麼了。
  此時此刻,我的......哦不,林宇凰的修長的雪白的半邊大腿正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冷汗直流。
  我下意識地想站起身。
  林軒鳳的手立刻就攀了上來。
  砰。
  我倒在了床上。是被他壓的。
  我的初吻都已經給他了,初夜怎麼說都要留給未來媳婦啊!
  "大哥,別亂來,你看清楚我是男的。"
  我相當理智地把他手打了開去。
  又不安分地爬了過來。
  我說原諒他了他竟然就......
  得寸進尺。
  林軒鳳的聲音柔得像是撒了失力粉:"叫我軒鳳哥......"
  "軒鳳哥,我有事要說。"
  好像他沒聽到,唰的一聲,僅剩的褻服已經被刮下來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不要鬧了!!我要說六美圖的事!"
  終於停住了。
  他抬起頭,眼神模糊地看著我:"什麼。"
  我坐起身子,理了理衣服:"我在華月身上看到了月牙刺青。"
  "哦。"他點點頭,又把頭埋在了我胸前,"繼續。"
  "我繼續你的頭!那是師父的命令,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用力推開他,往牆邊擠了擠。
  林軒鳳輕輕勾住了我的腰,我整個人又貼到了他的身上:"以前都是你對我說不要理師父的話,現在怎麼這麼乖了?"
  隔了層衣服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
  我儼然道:"不開玩笑了,我是認真說的。"
  "我也是認真說的。"他的手在我的腰間輕磨著,"我們一起走吧,不要回去了。找個只有我們兩的地方,安靜過一輩子。"
  我說:"你有病麼。"
  林軒鳳道:"你要是覺得那樣太無聊,那我陪你闖蕩江湖,好不好。"
  "不好。"非常堅定。
  林軒鳳道:"為什麼?"
  我掙脫開他的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有一天會出事。
  過一天且算是一天了。
  我說:"明天再陪我去一次牡丹樓,我要去找華月,他一定是六美之一。"
  林軒鳳神色有些黯淡地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整個人就像是個幹扁的番茄。
  林軒鳳的精神看去也不大好。
  兩個人心照不宣一語不發來到了牡丹樓。
  一大清早的逛妓院,估計也就只有我們兩了。
  結果我們剛進去,老鴇就迎出來了。
  "這不是昨天那兩位公子麼。"她輕輕打了個呵欠,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說:"我想找華月,他在麼。"
  老鴇道:"真是對不住,華月現在有客人。"
  我說:"昨天晚上那種時候都沒客人了。"
  老鴇道:"你不知道麼,華月定下的規矩,一定要相貌英俊的公子哥兒他才肯要。"
  說完,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公子外貌可是沒問題的,但那位爺長得英俊不說,重要的是一來就甩了大把銀子。"她又毫無防備地打了個呵欠。
  林軒鳳在我耳邊低聲道:"我們晚點來吧。"
  我說:"不行,就要現在。"
  賭氣似地沖上樓去。
  老鴇在我身後急喚著叫我下來。
  沖到碧音隔門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門撞去。
  那門竟然沒閂上。
  我就這麼撞了進去。
  差點一個跟頭摔在地上。
  抬起頭,只見華月和那個客人都是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可最驚訝的人是我。
  那客人竟拿著把長劍指在華月的脖子上。
  從沒看過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
  大叫一聲:"軒鳳快來啊,要出人命了......!!"
  林軒鳳也夠快,隨叫隨到。
  他一進來,也呆掉了。
  只見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著那客人。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不說還真沒發現。
  的確是個醒目的人。
  深邃的五官,絳紅色輕衣。
  褐色的杏子眼尾處刺了只藍蝴蝶花紋。
  蝴蝶雙翅翩然舞起,逼真至極。
  手指細長,關節明顯,手中緊握的劍柄下吊著兩隻蝴蝶青玉墜子,玉石極薄,輕輕那麼一晃,似活著的蝴蝶在輕輕飛舞。
  許久,林軒鳳才輕輕說道:"敢問......閣下可是花遺劍?"
  那男子沒有直接回答他:"你們也是來找‘六美'的?"
  林軒鳳點點頭。
  我搖搖頭。
  花遺劍。
  這名字真耳熟。
  我在哪里聽過麼?
  轉而問林軒鳳:"軒鳳哥,我在哪里聽過花遺劍這名字?"
  當著別人,給他點面子,老實叫哥吧。
  林軒鳳道:"別說了。"
  為什麼別說?反復想想。
  嗯,我記起來了。
  "對了,就是那個師父......噢,痛痛痛痛......"
  他居然捏我的胳膊。
  我橫了他一眼,我就這麼像那種口無遮攔的笨蛋麼?
  花遺劍冷冷道:"對不起,這人我要定了。"
  這話真容易讓人產生歧義。
  我搶在林軒鳳前說道:"小蝴蝶,做人要厚道。"
  林軒鳳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說:"當然是這位花什麼劍,他臉上劍上不都是蝴蝶麼,又姓花,不叫小蝴蝶叫甚麼。"
  花遺劍根本沒理我,只對華月道:"華月公子,失禮了。"
  華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花遺劍用劍鋒挑開了他的衣服。
  月牙型的刺青露了出來。
  我還說這裏的男人都是斷袖,原來花遺劍這傢伙不是個斷袖。
  頓時對他的好感就多了幾分。
  走到他身邊,笑眯眯地說:"小蝴蝶,看你武功不弱,乾脆和我們一起吧。我大哥林軒鳳的武功可是獨步天下,有他保護,你絕對死不了。"
  林軒鳳道:"小凰你......"
  花遺劍猛然抬起頭:"你是林軒鳳?"
  林軒鳳道:"是。"
  花遺劍的表情緩和些了:"原來是靈劍山莊的人。"
  林軒鳳依然道:"是。"
  我看了看林軒鳳。
  搖頭。
  這人未免也太明顯了吧,想殺掉誰對誰就這麼冷酷。
  小軒鳳啊小軒鳳,我說了多少次。
  要智取,智取。
  你長那麼漂亮顆腦袋真是裝稻草去了。
  我走到花遺劍身邊,習慣性地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那啥,小蝴蝶,既然你們都認識,就和我們一起吧。"
  花遺劍把我的手甩開了。
  這花什麼劍的膽子真給我搞大了。
  就在這時,老鴇忽然進來了。
  "花公子,真不好意思,我沒攔得住他們。"
  花遺劍道:"沒事,你把他們請出去,我有事要和華月說。"
  老鴇看了一眼林軒鳳,徑直走到我身邊:"公子,你們行行好趕快離開吧。"
  她搖了搖羽毛扇。
  原來她還是知道罪魁禍首是我。
  想打發我,沒這麼容易。
  我陰險一笑,拉過老鴇的手。
  她吃驚地看著我。
  我一下將她推到了花遺劍身上!
  老鴇慘叫一聲。
  花遺劍舉劍的手立刻松了下來。
  我拉住華月的手就往外面沖,不忘回頭對林軒鳳道:"走啊臭小子,還在那裏發愣。"
  林軒鳳茫然點點頭,跟了上來。
  估計他完全沒懂是怎麼回事。
  花遺劍在身後大喊:"站住!"
  你叫我站我就站,那我多沒面子。
  拉著華月跑下樓,驚起鴛鴦無數對。
  好像華月不會武功。
  所以這是累贅。
  剛才跑出牡丹樓,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躍在了我們面前。
  又是一個跳樓的。
  花遺劍衣領上火紅色的絨毛在風中輕輕震顫。
  鋒利的長劍指向了我。
  "把人交出來。"
  你叫我交我就交,那我多沒面子。
  我緊拽住華月的手,根本忘了他是個斷袖。
  "快交出來!"
  他的聲音放高了些。
  好凶。
  雖然我不害怕,可我的手為什麼在發抖......
  "是我和軒鳳哥先發現他的,你這人好不講理。"
  看了看華月。
  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眼睛卻依舊明亮如星。
  花遺劍道:"我不管是誰先看到的,你出來和我打,你贏了,人歸你,我贏了,人歸我。"
  我說:"歸什麼,又不是搶媳婦。"
  花遺劍臉色又變得冰冷起來:"那我直接殺了你。"
  殺了我?
  ......
  我這回是嚇得連腿都在發抖了。
  爹啊娘啊,我真沒用。
  林軒鳳這才開口道:"花大俠武功已是登峰造極,況且以淡薄名利出名,為何要去爭奪《蓮翼》?"
  花什麼。
  ......花大俠?
  大俠不都該是生著大鬍子,威風凜凜,一身灰衣,披著爛披風,肌肉發達,背著把破舊的古銅重劍的麼。
  就他這樣。
  臉上劍上全是蝴蝶。
  細皮嫩肉,而立未至。
  腳穿紅靴,一身紅衣,還是帶絨毛的。
  就連那劍都不合格。
  那麼細那麼新,還發銀光,哪是大俠用的。
  "軒鳳哥,沒看出來你真有幽默感。"
  我異常嚴肅地拍拍林軒鳳的肩膀。
  林軒鳳道:"什麼默感?"
  我說:"當我沒說。"
  花遺劍道:"《蓮翼》我是要定了。你們若不想放人,就來和我打一場......兩個一起上吧。"
  這小子太瞧不起人了!
  "這是你說的啊,軒鳳哥,我們上!"
  我握住林軒鳳送我的凰羽刀。
  ......怎麼抽不出來?
  林軒鳳連忙按住了我的手,小聲道:"別,打不過的。"
  "我們兩個都打不過他一個?!"
  林軒鳳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我陷入了沉思中。
  花遺劍不耐煩道:"快點,要不放人要不就和我打。"
  有了。
  我走過去,笑眯眯地說:"花大俠,你既然認定了我們兩合起來都打不過你,乾脆和我們一起吧。"
  花遺劍疑惑地看著我。
  我說:"我們一起找六美,等薛紅告訴我們《蓮翼》的消息,就分道揚鑣。"
  他不說話了。
  我歎氣道:"其實呢,我對《蓮翼》是沒一點興趣的。"
  花遺劍道:"那你為何又要去找六美?"
  我悄悄在花遺劍耳邊低聲道:"因為啊......我那鳳師兄,是個斷袖。"
  花遺劍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他對六美感興趣啊,我只有陪他一起了。"
  林軒鳳啊,你一定不要怪我啊。
  花遺劍道:"怎麼我看林軒鳳都沒什麼興趣,就你在搶。"
  我說:"他害羞,不好意思說出來,實際心裏想得不得了。"
  花遺劍又不說話了。
  我說:"大哥,我軒鳳哥武功高得很,他也就只是想飽眼福而已。"
  小軒鳳,我對不起你。
  只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花遺劍道:"那好吧。"
  哼,花遺劍啊花遺劍,落在我王......啊不,林宇凰手中,你完了。
  我眼睛微微一眯,想起了百催花給的那幾個瓶子。
  到時候我先把你給......
  再把你給......
  再在你身上補一腳。
  看你怎麼和我搶!
  開始還洋洋自得。
  直到回了客棧,我才知道我做了什麼大錯事。
  後悔莫及。

  花遺劍,現年二十七歲。
  中原武林四大美男子之一。
  好穿紅衣,眼角有藍色的蝴蝶刺青。
  所使寶劍名為紺阿,劍柄處有兩塊蝴蝶玉墜。
  其劍法輕盈飄逸,如落梅舞蝶。
  故人們替他起了一個稱號,蝴蝶公子。
  裝束和稱號雖然形似風流劍客,實際性格卻是沉默寡言。
  下手冷酷,招招果決無情。
  所以花遺劍還有一個與其稱號大相徑庭的外號。
  斬情劍。
  花遺劍每逢換季就會殺一個人。
  那個人一定是在做了無良之事,並且不知悔改的大惡人。
  從他在上次英雄大會上奪取桂冠的時候就沒有間斷過一次。
  所以每到換季時節,就會有許多人提心吊膽。
  就因為如此,江湖上的許多正派人士都對花遺劍讚不絕口。
  有人說,他是繼重蓮後江湖上最強的人。
  也有人說,花遺劍的仗義只是偽裝出來的。
  更有許多人都已經不顧年輩,稱他一聲"花大俠"。
  而花遺劍對此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似乎他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事。繼續練他的劍,做他的獨行俠。
  聽林軒鳳說完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招惹了個不好惹的人。
  "那怎麼辦?我都已經叫他同行了......"
  我把一隻腳往床上一搭,手撐在膝蓋上。
  林軒鳳道:"我怎麼知道。"
  嘿,這小子有些不開心了。
  我對他吹了個口哨,道:"你在鬱悶個什麼,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見到好看男人就喜歡了?"
  林軒鳳猛地站起身,怒道:"林宇凰,你在胡說甚麼。"
  嘖嘖,氣得臉都發紅了。
  我笑道:"開開玩笑嘛,何必這麼當真呢。"
  他又坐了下來,默默不語。
  現在不好辦了,難道就把《蓮翼》拱手讓出去?
  再說,七殺刀叫我們去殺花遺劍。
  我才不殺,他都打不過,我哪里打得過。
  我打了個響指,林軒鳳抬頭看著我。
  "小鳳,花遺劍是中原武林的四個美男子之一,那另外三個是誰?"
  林軒鳳道:"‘酒惠聖人'桓雅文,‘毒公子'天涯......"
  桓雅文,真耳熟。
  天涯誰呀,不認識。
  "不對呀,這才兩個,還有一個呢。"
  林軒鳳不說話了。
  我不滿地蹬了蹬床:"喂,喂,你啞巴了?"
  他的臉竟又紅了。
  澄澈的桃花眼就這麼看著我。
  哦,我懂了。
  我戲謔道:"小軒鳳,還有一個是你吧?"
  他沒回答我的話:"沒大沒小,叫我軒鳳哥。"
  我倏地跳下床去。
  跑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小臉。
  弓下身去看著他:"小樣兒不錯,可是四大美男之一啊,迷倒了多少美女,介紹幾個來認識認識。"
  熒黃的燭光搖曳,照得他的面孔有若傅粉。
  林軒鳳這小子就是好看,早睡早起,一天三餐規律用膳,不挑食,重保健,皮膚好得跟娘兒們似的。
  他抬眼凝視著我。
  那眼神,溫柔得連骨頭都要酥掉了。
  我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快跑。
  剛跨出去一步,就被他拽回來。
  不偏不倚,剛好坐他腿上。
  我這是真給嚇著了,否則我絕對不會大叫的。
  "救命啊,殺人啦,強姦了--"
  林軒鳳立刻用手把我的嘴給捂住了。
  "你住爛動藕句在介裏咬舌自既......奉開藕......奉開啊!"
  他靠過來小聲道:"噓,不要吵,乖乖聽話。"
  我白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果然老實把我放開了。
  我一下彈了起來,抖抖衣裳,道:"你這人真是沒前途,連個男的都非禮,哎。"
  他沒說話,還是直盯著我看。
  林宇凰,我現在開始相信了。
  你一定是個很有魅力的......斷袖。
  "對了,你說花遺劍是英雄大會第一了?"
  我搬了個板凳坐在他身邊,翹了個二郎腿,忽然又覺得彆扭。
  還是放了下來。
  林軒鳳點點頭。
  我說:"那重蓮又是誰,武功比花遺劍還高?"
  林軒鳳道:"沒有人的武功比他高。"
  我砰地一拍桌:"這麼厲害?"
  林軒鳳道:"因為他就是《蓮翼》的主人。只要練了《蓮翼》的人,都將是天下第一。"
  "真是好秘笈!"
  一聽到"天下第一"這四字,我是激動得熱血沸騰。
  林軒鳳道:"《蓮翼》並不是一本秘笈,而是兩本秘笈的合稱。一本叫做《蓮神九式》,另一本叫做《芙蓉心經》。重蓮練的是《蓮神九式》,另外一本已經不知落到了何處。"
  我說:"芙蓉和蓮不都是一樣的東西麼。"
  林軒鳳道:"不一樣,《芙蓉心經》是內功心法,《蓮神九式》是內功加招式的合集。"
  我說:"那《蓮神九式》肯定要厲害些。"
  林軒鳳道:"也不一定,前者要略顯精純。"
  我"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蓮蓮蓮,全是蓮。
  大男人練的武功竟然叫這麼女氣的名字。
  慢著,蓮?
  那重蓮會不會就是......
  我只知道想女人去了,可在夢中告訴我尋找條件的那個人並沒有說手持秘笈的人是美女,只說了是美人。
  我一擊掌,道:"對了,重蓮的相貌如何?"
  林軒鳳道:"冠世美人。"
  我說:"他既然擁有如此美貌,為何他不是四大美男之一?"
  林軒鳳道:"他的容貌普天之下無人能及,自然不可與別人並駕齊驅。"
  我歪嘴笑了笑:"比你還美?"
  林軒鳳道:"我沒見過他,但那是肯定的事。據說只要是他經過的地方,都會飄出繁花清香。只要見過他的人,都會當場愣住。"
  我看著林軒鳳的美人痣出神。
  比他還好看?比花遺劍還好看?
  ......真不好猜。
  林軒鳳道:"那短短的一瞬間他已可以殺死那個盯著他不放的人。所以到最後人們都不知道他是靠武功殺人還是靠容貌了。"
  我說:"這也太誇張了吧。"
  不過,冠世美人。
  武功還是天下第一。
  不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麼。
  可惜不是女子。
  不過倘若他是女子,我肯定會被他迷倒,可這等美人怎麼可能看得上我?
  所以,是男子也好。
  林軒鳳道:"我也只是聽說。這麼多年來沒人見過他。"
  我說:"那他去了何處?"
  林軒鳳道:"無人知曉。"
  我怔怔地看著他。
  這下怎麼辦才好,找不到他,我該怎麼回去?
  只有靠尋找六美來打聽他的下落了。
  我凝重地看著林軒鳳道:"軒鳳哥,你一定要幫我。我要找到重蓮才行。"
  林軒鳳皺了皺眉:"你找他做甚麼。"
  我說:"反正我一定要找他。"
  林軒鳳沒有說話。
  可門卻忽然被推開了。
  花遺劍站在門口,臉色嚴肅得可怕。
  "林宇凰,你白天不是說,林軒鳳要找六美麼,怎麼現在變成你想要了?"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為何這些高人們都這麼愛聽牆根?

第六章 重火境

  我蹙眉看了他幾眼,惡人先告狀:"喂,你怎麼偷聽別人講話的啊。"
  一道碧光混雜著銀光唰地一聲在我眼前劃過。
  冰冷的劍鋒就這麼抵在了我的咽喉。
  沒經歷過不知道。
  給劍壓著喉嚨隨時都可能被割了的感覺真是令人恐懼到了極點。
  原來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
  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花遺劍用力一劃的場面。
  鮮血四濺,身首異處。
  吞了吞口水,臉都白了。
  林軒鳳連忙站起身道:"花大俠,別,他年紀小,不懂事。"
  "他撒謊。"
  花遺劍冷冷地看著我。
  劍鋒尖銳,鋒芒凜寒,眼尾處的蝴蝶刺青幽藍似冰。
  林軒鳳試圖走了兩步。
  劍抵得更緊了些。
  硬物硌著我的喉嚨,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林軒鳳立即停住了腳步:"他從小沒爹沒娘,一直都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會有這種壞習慣也是我這個當兄長的沒教好。反正他對你也沒有任何威脅,你就放了他。"
  他的雙眼就一直盯著花遺劍的劍鋒。
  頭上冒出了涔涔細汗。
  花遺劍半晌不說話,隔了好一會,才將手收了回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盯著客棧的床鋪。
  花遺劍道:"我已經叫華月回去找薛紅了。說找到他的名字是林軒鳳。我守約,希望你們不要做出違約的事。"
  林軒鳳一臉喜色:"謝謝花大俠。"
  花遺劍冷哼一聲,將劍裝回去,轉身離開了。
  一陣風卷來,門轟然被關上。
  哐。
  發出一聲巨響。
  林軒鳳走到我身邊,輕聲道:"小凰,你沒事吧?"
  我茫然地搖搖頭,一動不動。
  林軒鳳有些急了:"你是怎麼了,以前你從來都不會把難過憋在心裏的。"
  "拜託,"我不耐煩地吼道,"你能不能讓我靜一靜!"
  林軒鳳怔了一怔,聲音忽然變得極其低沉:"我知道了。"
  語畢,開門走了出去。
  長歎了一口氣。
  走過去將蠟燭吹滅了。
  一片漆黑。
  唯獨被月光照耀著的銅鏡仍在反射著淡黃色的昏光。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忽然懷念起了臭老媽給做的義大利通心粉,泡的熱牛奶。
  和老爸一起看足球賽時歡呼的情景。
  把頭捂在被子裏,只覺得鼻子酸酸的。
  次日清晨,客棧內寥寥無人。
  我和林軒鳳、花遺劍坐在了靠窗邊的桌旁。
  要了三隻饅頭,一籠灌湯包,一籠花卷兒,三碗稀飯。
  拿竹箸夾了饅頭,放在嘴裏,食不知味。
  花遺劍吃了一口包子,喝了些稀飯,細嚼慢嚥。
  林軒鳳擔心地看了我好幾次,夾了一個花卷放在我的碗中,道:"小凰,多吃點,你這幾天都瘦了。"
  廢話。
  烹飪技術又不好,佐料不齊全,天天吃這些東西能不瘦麼。
  花遺劍頭也沒抬,繼續啃著他的饅頭。
  麵食撕裂時軟軟的聲音在寧靜的客棧裏顯得異常突兀。
  咀嚼食物時,眼角的蝴蝶也跟著輕輕擺動。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看著他我就來氣。
  花遺劍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手中的東西,放下了碗筷。
  "我們現在去重火境。"
  林軒鳳道:"為何要去重火境?"
  我低聲問:"什麼是重火境?"
  花遺劍原本正從包裹裏拿東西,聽我這麼一問,愣了似的看著我。
  林軒鳳道:"重蓮是重火宮的宮主。"
  我驚愕地抬起頭看著花遺劍。
  花遺劍道:"你別弄錯了,我們是去重火境附近,不是去找重蓮。也沒人能找得到他。"
  說罷,他從包裹裏拿出了一張圖紙。
  原來他也有一份六美圖。
  他指了指圖紙上的那個剪刀,又指了指那個圓形,道:"我們現在就是去找這兩個人,他們應該在燕鏡島。"
  林軒鳳道:"你怎麼知道?"
  花遺劍道:"燕鏡島的兩位島主,崔燕,崔鏡。"
  我不解地看著那張圖。
  崔燕,崔鏡。
  燕子,鏡子。
  ......
  原來那個剪刀是燕子的尾巴,圓形是鏡子。
  花遺劍道:"只是崔燕是個十分好面子的人,恐怕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當別人的男寵。而且我現在就破解出這兩個。菱形、星、鳥都沒弄明白。"
  林軒鳳默默點了點頭。
  端起稀飯,輕輕撥了撥,涼了一會兒,舀起一勺,靠在了我的唇邊。
  我渾身微微一震,道:"你做甚麼。"
  他理所當然地說:"喂你。"
  花遺劍本來是在看圖紙,此時都抬起頭,略顯驚愕地看著我們。
  他一定是把我們當那種關係看了。
  我撥開他的手:"無聊,我自己有手。"
  勺中的稀飯潑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了一張手帕,輕輕擦拭了去。
  手背上紅了一塊。
  我有些愧疚地看著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他倒像是沒怎麼在意,把手拿出來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假裝委屈地說:"你看,都紅了。笨笨。"
  他那個"笨笨"著實讓我反胃了一下。
  "大哥,大清早的,你不要噁心我好不好。"
  花遺劍又一次抬起頭看著我們。
  林軒鳳就像是沒看到他的目光一樣,柔聲道:"小凰終於恢復正常了。"
  溫柔地說著這麼奇怪的話。
  估計這世界上除了林軒鳳沒第二人了。
  我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嚴肅道:"不正常的人是你。好不好。"
  他柔柔一笑。
  雞皮疙瘩又一次全體起立,準備掉地。
  花遺劍收起六美圖,輕聲道:"趕快走吧。從這裏到重火境要好幾個月。"
  好幾個月。
  我的模擬試卷......還有十多套都沒動。
  這幾個月我可以做多少道題啊。
  等我到的時候,高考都結束了。
  幾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在路上竟然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發生。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人來認親。
  "看你的裝束......你是不是‘蝴蝶公子'?"
  "啊,我知道你的,就是那個長了美人痣的美男子,林軒鳳,對不對?"
  "花大俠,感謝你為民除害!"
  諸如此類。
  反正沒人認我。
  是誰寫的武俠小說,行走一段路就要殺一段路,風風火火,來去匆匆。
  寧靜得簡直詭異。這是"武林"麼。
  凰羽刀都要生銹了。
  直到抵達重火境,才遇到了些我所"期待"的事。
  不是我懲惡除奸,是別人除我。

  原來重火境的具體位置竟然是在登封縣。
  中嶽外方山山腳。
  地遠偏僻,人煙稀少。
  投宿了一家客棧,打算在那裏住上一宿便去燕鏡島。
  三更天。
  我悄悄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間。
  經過林軒鳳住的客房時,裏面已經是一片漆黑。
  小心翼翼地在窗紙上戳了個洞。
  林軒鳳睡得正熟,背對著門,長長的頭發落在枕頭上,一道月光灑來,雪白的褻服襯托著青絲,黝黑發亮。
  忍不住笑了笑。
  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走下樓,微弱的燈火輕輕搖晃。
  掌櫃的還在油燈旁算賬。
  見我來了,微微一驚,道:"客官,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噓"了一聲。
  他會意地點點頭,放低了聲音:"您是想要出去麼?"
  我說:"是,你知道重火境在哪麼。"
  掌櫃的露出了驚駭的表情:"您要去重火境?萬萬不可啊。"
  我說:"為什麼?我有急事。"
  他說:"外方山附近都是重火境領域,出了客棧往北走就是了。雖然重火宮平時安靜得詭異,但是你要貿然闖入,是會出人命的!"
  我笑:"謝謝掌櫃的。我不會亂來的。"
  說罷就朝他揮揮手,跑了出去。
  我也沒這麼傻,跑去送死。
  怎麼說都得把重火境的地理位置摸清楚,下次好來。
  借著月光,我總算是看到了夜間高聳入雲的外方山。
  山上濃郁蔥蘢的松柏,巍然挺立,充滿生機。
  我飛速朝山腳跑去。
  周圍的小屋建築慢慢稀少,直抵達了一個紫藤林。
  一片霧綃煙縠。
  估計這是一個迷陣,還不能隨便亂闖。
  白來了。
  正打算往回走,突然聽到樹林裏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嚇得動都不敢動。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一支白光突飛而來!
  我原本想躲開,誰知那暗器卻直擊中了我的小腿。
  我慘叫一聲,立刻跪在地上。
  漸漸的,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紫藤林裏走了出來。
  那人蓄著剛及背心的長髮,一身青綠色衣裳,卻看不大清楚面容。
  "來者何人。"
  聲音冷得讓人心寒。
  我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閉上眼想了半晌才慘叫道:"誰啊,無緣無故打傷人,我只是路過此地而已......"
  那人似乎不相信。
  走近了些,才看清他的容貌。
  面容清臒,唇紅齒白,桃花臉,綠鬢朱顏柳葉眉。
  好一個絕世美男子。
  一時連我一個同性都不由得看癡了。
  那男子一臉冷傲地說道:"既然如此,我留你一條性命。趕快離開此地。"
  真是時運不濟。
  我點點頭,連忙站起身。
  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因為腿受傷,回去的時候走路自然慢了許多。
  所以看到了一棵樹。
  那樹被紫藤纏繞著,形狀怪異。
  歪歪扭扭的,就像是被人刻意捏出來的一樣。
  我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靠進了去看。
  那樹竟剛好擋住了一條羊腸小徑。
  只是那條小路窄得簡直不能過人。若是一個魁梧彪悍的大漢來,肯定沒法進去。
  可是我剛好能擠進去。
  嘿嘿,說不定裏面會有什麼絕世秘寶呢。
  或者說什麼仙女突然降臨,傳授我一套絕世武功,自此雄霸天下什麼的。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我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裏面走去。
  我一路往上爬,越走越艱辛。
  那道路窄得簡直沒法裝人。
  可道路踩上去松鬆軟軟,定是有人刻意打理過的。
  想來這密道是女子或是小孩弄的。
  唯有側身走。
  走了一段,道路忽然又變寬敞了。
  漸漸的,聽到樹葉擦動的沙沙聲,還有水流的嘩嘩聲。
  一個小小涼亭,以及荷花池。
  雖是晚上,月光卻剛好將這裏照得白亮。
  荷花池上波光粼粼。
  月影落下。
  池子裏映出一個圓盤型的銀色倒影,碧綠浮萍在略微蕩漾的水中輕輕搖擺。
  大朵大朵的血色紅蓮絢爛綻放,染上了月色的白。
  花瓣晶瑩剔透,光華流轉。
  那涼亭中坐了四個女子,竟皆是國色天香。
  莫非老天真讓我遇到了仙女?
  站在涼亭中間的女子身著素藍衣裳,一支金蝶發簪插在藍色綢子綰成的發纂上。
  不過是一名笄年少女。
  她神采飛揚地對其中一名女子說道:"水鏡姐姐,我帶了點吃的來。"
  被稱為水鏡的女子說道:"先放在這裏。"
  水鏡看上去較為成熟。
  只見身穿紫棠色絲絨衫,容貌端莊,略有巾幗之氣。
  她右邊的那名女子卻穿了一身火紅色的衣裳,卻看不到正面。
  在這樣的月光下,看上去竟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和花遺劍挺配。
  水鏡突然對她左邊的女子道:"海棠,你把東西都帶來了麼。"
  她身旁的女子轉過臉來:"帶了。"
  海棠站起身,拿出了手中的包裹。
  長髮順著她的肩膀滑下來。
  碧藍色的耳墜子在月色下輕輕晃動,摩擦著那如凝脂般的皮膚。
  玉手如青蔥,纖腰婀娜若柳絮,臉頰小而圓潤。
  我這才被震住了。
  方才便看到一名絕美男子,現在又讓我遇上了這等姿色的佳麗。
  可她的容貌豈是一個"美"字能形容的。
  我完全陶醉在海棠的美貌中,一個男子的聲音卻將我拉回了現實:"你們把衣物放這裏,幾個先回去吧。"
  那幾個女子一起站起身,道:"是。"
  然後朝涼亭後走去。
  只是聽著那男子的聲音,便讓人引起無限遐思。
  從未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我朝前走了一步,竟忘記去看海棠。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無比的力量將我拉了過去。
  我一個趔趄,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痛啊。
  這是第一反應。
  我死了。
  這是第二反應。
  我痛苦地趴在地上,竟未留意到一個人已經走到我的面前。
  一雙紫色的靴子。
  上鑲嵌禿鷲羽絨,銀色鳳凰刺繡。
  光看就知道質地非凡。
  有錢人。
  我慢慢抬起頭。
  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正站在我的面前。
  連忙站起身。
  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
  那男子蒙著一層淡青色的面紗。
  一雙細長的眼睛,瞳孔竟是幽遠的深紫色。
  我就這麼一直盯著他的雙眸看。
  媚眼如絲。
  整顆心臟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勒著一樣,陣陣緊縮。
  那眼睛明亮而研嫵。
  和他比起來,華月簡直成了瞎子。
  僅僅只是一雙眼睛,就讓人七魂六魄都散了去,倘若他再生得一副絕世容顏,怕是要禍國殃民了。
  不過那不可能了。
  隔著面紗,隱隱看到他滿臉都長滿了的奇怪圖騰。
  血紅色,像是潑墨一般爬在他的臉上。
  不管是什麼人,長了這種東西都會奇醜無比。
  一般這種人讓別人看到了自己的容貌都不會留下活口。
  我看我是凶多吉少。

  "你是怎麼進來的?"
  出奇的,他的聲音溫柔又清脆,不帶一絲殺氣。
  這就是剛才我聽到的那個聲音。
  原來他知道我一直在這裏。
  我心裏已是萬分緊張。
  要不要把那個密道說出來。
  心裏思量著該如何回答,眼睛卻一直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似乎也被別人看習慣,也沒說我無禮。
  "算了。"他輕輕說道,"不管你是怎麼進來的,我都不會取你性命。"
  ......
  就這麼算了?
  我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但是,要留下你的一雙手和舌頭,免得你洩露出去。"
  聲音輕柔如水。
  紫色眸子中沒有一絲漣漪。
  平淡得就好像說的是"你要留下你的一根頭髮"。
  他慢慢朝我走了兩步。
  紫靴與地面摩擦出噌噌的聲音。
  一縷初秋睡蓮清香就這麼飄到了我的鼻口中,幾乎讓我迷失了神智。
  "吭"的一聲。
  我腰間的凰羽刀就被他拔了出來。
  我急道:"你做什麼,還給我。"
  他輕輕撫摸著那鋒利的邊緣:"京師名鐵匠韋一昴鍛造的,是麼。"
  "我不知道,這是我朋友送我的。"
  "你朋友待你真好。"
  他的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
  晚風鼓得他臉上的淡青面紗微微震顫。
  紗邊被揚起了一個角,幾乎可以看到他顏色稍淡形狀卻極為好看的唇。
  清遠的目光從刀上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細長的眼睛玲瓏剔透。
  眼角微微揚起。
  讓我想起了傳說天山上的千年雪狐。
  隨時都可以將人的魂魄勾去。
  他把刀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莫名地看著他。
  他笑道:"自己來。不用我親自動手了吧。"
  我反復想了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我自己割了舌頭,砍了雙手。
  剛才片刻都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慢著,我砍不掉。"
  我發現自己的渾身都在微微哆嗦了。
  他抬眼看著我。
  我指了指那把刀:"我用一隻手砍掉了一隻手,另一隻手又用哪只手去砍?"
  他輕輕一笑,道:"好,那我幫你。"
  說完就伸出手來握住我的刀。
  我驚愕地發現他細長的手上也長滿了紅色的花紋。
  只是在這樣的光線下看得不大清楚。
  我連忙抽回自己的刀。
  他挑眉看著我。
  我說:"這位仁兄,你說了叫我自己來,現在又想反悔了?"
  "你若是能自己解決,還需要我來幫你麼。"
  他將自己胸前的頭髮撥弄到了背後。
  發絲松滑,取了雙鬢的兩綹系在腦後,額前落下了些許碎發。
  這才發現他留了及腰的長髮。
  我若是能自己解決,還需要你來幫我麼。
  我反復琢磨著這句話。
  非常不好意思我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說:"大哥,你這人說話不可以不講理的。"
  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露出了極具陽光溫暖的燦爛笑容:"你明明叫我自己來,但是又要說你動手,這不是出爾反爾麼。"
  他說:"那你直接割喉自盡罷。"
  我說:"我答應你砍掉自己的手和舌頭,但是自盡我可不能答應你。"
  他說:"那你想怎樣。"
  我笑道:"當然是放掉我了。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答應別人做事不超過一件。等下次你抓到我的時候,你直接叫我自盡不就好了?"
  他側過臉,輕笑出聲。
  白玉般的鼻樑將輕紗高高拱起,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
  右耳上有兩顆耳釘。
  銀色的蓮花,花蕊是紅玉石鑲嵌的。
  皎潔銀葩。
  花蕊散發著明紅流光。
  蓮花花瓣閃爍著冰寒的芒彩。
  "你這人倒有點意思,"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好,我放你走。"
  紫色的凝眸恍若柔風甘雨。
  我一時激動得無以復加,歡呼道:"大美人,你真好!"
  結果身上兩個地方同時開始劇痛起來。
  一處是我的腿上。
  我真是笨蛋,竟然忘掉了腿上受了傷。
  一處是我的臉上。
  他竟然甩了我一個耳光。
  因為這一鍋貼,我猛地摔在了地上。
  因為摔跤,地上的碎石子又在我身上割裂了不知幾個口子。
  好燙。
  我捂著自己的右臉,火辣辣的疼。
  我勉強站起身,大怒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蠻橫不講理!我叫你美人你居然打我!"
  啪。
  又是一鍋貼。
  我又一次重重跌在了地上。
  這一次是左臉。
  我是站也站不起來了。
  這兩耳光簡直扇得我頭昏眼花,整個世界都變得搖搖欲墜。
  我捂著自己的雙頰,完全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我洩氣似的坐在地上,不知死活地說:"真是變態,暴力狂。喂,你要打繼續打,打好了我再站起來。"
  他冷哼一聲:"你若是不胡說,我會打你麼。"
  "好了我不說你了。你是醜八怪,可以了吧!"
  我翻了他一個白眼。
  "隨你怎麼說。"
  這人的腦子莫非出問題了?
  我說他是美人,他就打我。
  我說他變態暴力狂醜八怪,他就默認了。
  我捂著自己的臉頰,埋下頭去生怕他打我了:"大哥,你聽力是不是有問題?美人是讚美之詞,你懂麼。"
  說完這句話,久久都沒人回答。
  我小心地抬起頭。
  環顧四周。
  這......人呢?
  走出那個洞天,才發現天都微亮了。
  然後我就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客棧。
  躡手躡腳地走上了樓梯,躡手躡腳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
  吱嘎。
  心都提起來了。
  走進去。輕輕將門關上。
  "呼......"
  還好林軒鳳沒起來。
  靠在門上,長歎一口氣。
  "你去哪里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我猛地抬起頭。
  林軒鳳正坐在我的床上。

  他是幾時進來的......
  我一時給懵住了。
  林軒鳳站起身,我這才發現他的頭髮是披著的。
  看來他是剛起來就直接來這裏找我了。
  他走到我的身邊道:"你去哪里了,說啊。"
  謊話脫口而出:"當然是茅廁啦。"
  林軒鳳道:"去茅廁?去茅廁用得著在被窩裏放枕頭來掩飾你在睡覺麼。"
  我看了看自己的床。
  這才想起來我走的時候把被子故意攏得高些,以防他來檢查。
  絞盡腦汁。
  有了!
  "嗯,其實剛才有個女飛賊跑過來要搶我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呃,我怕把客棧給弄翻了,然後就把她打了出去。"
  還是點頭。
  "可是她窮追不捨,我就拿出你送我的刀,和她搏鬥了一場。"
  依然點頭。
  "後來我勝利了,她跑掉了,可惜她戴著面紗,我什麼都看不到。否則我都報官了。"
  已經不說話了。
  "哎,我還誇她是美人來著,結果她還打我,你看我臉都紅了。"
  一邊說還一邊把臉湊過去給他看。
  "一邊一巴掌,痛死我了。還丟暗器來殺我,我腿都受傷了。"
  看他老不說話,我也急了,埋下頭去想啊想。
  林軒鳳冷笑道:"編好了沒有。"
  我隨口答道:"別吵,我還在編。"
  剛說完這句話,心中一個念頭。
  掛了。
  我膽戰心驚地抬起頭。
  那雙平時柔媚的桃花眼此時看去是一片冰寒。
  "軒鳳哥......我那個......"
  聲音都抖了。
  可轉念一想不對。
  我為什麼要聽他的話,我愛去哪是我事,為何要與他彙報。
  正準備反駁幾句,他卻忽然捧起了我的臉。
  我嚇得渾身都微顫了一下。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勉強你。"
  我眨眨眼,完全不明所以。
  他的手輕輕撫摸過我的臉頰,暖暖的。
  "真的紅了,疼嗎......"
  我用力搖搖頭。
  這時候我要說疼,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不對,是已經做出什麼事了。
  他靠過來,一點一點吻著我的臉。
  柔軟的唇幾乎要融到我仍在發燙的皮膚中去。
  灼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擦著我臉頰。
  晨曦的光華仿佛一瞬間凝聚在他的臉上,美人痣絳如楓紅。
  "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我會永遠保護你。"
  軟軟的聲音在我耳邊悄然響起。
  一時我竟忘了反抗。
  因為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畫面。
  那是何處,我已忘卻。
  只是我知道自己一定到過那裏。
  青山如詩,溪水如畫,兩岸碧草綠,迎春花綻放。
  溪水拍打著五顏六色的鵝卵石。
  嘩嘩作響。
  小魚在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露了一個尾巴,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一個頭髮長長的俊美少年站在岸邊,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
  翦水雙瞳,笑若春風。
  眉間的美人痣仿佛是一顆綴上去的寶石,明媚耀眼。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青山綠水間呼喊著--
  "軒鳳哥,軒鳳哥!"
  少年轉過頭,溫柔地笑了:"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漸漸的,近了。
  走到他的身邊,他的容貌卻又變得有些模糊了。
  只是那柔柔的聲音依舊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你看,那裏有幾隻青蛙。"
  "青蛙有什麼好看的?"
  "不,仔細看。三隻疊在一塊兒的。大青蛙背著小青蛙,小青蛙又背著小小青蛙......"
  "啊,真的呢,好好玩哦。"
  "那只大青蛙就是師父,小青蛙就是我,小小青蛙會是誰呢。"
  "軒鳳哥你這笨蛋,你要當青蛙你當,我可不當。"
  少年微微一笑:"所以,無論激流如何洶湧,我們都不會被拆開,會永遠保護著彼此。"
  那個笑容就這麼在我的腦海中定格了。
  久久未散。
  我用力將林軒鳳推開,有些著急地說:"你出去,你趕快出去。"
  林軒鳳完全沒弄清楚狀況。
  "快啊,別待在這裏了。"
  一邊說一邊將他推到了門外。
  林軒鳳道:"等等,我先幫你把腿傷包紮了。"
  我一下將門關緊了。
  竭力忍住小腿上的劇痛,倒在了床上。
  如果我沒有猜錯,剛才的記憶應該是林宇凰的。
  為何他的記憶還會存在?
  如果他經過的事我都統統想起了,那我究竟是誰?
  身體是他的,還有了他的記憶。
  我還是我自己麼。
  或許對我過去的回憶我全部都會忘掉,然後我整個人都會被吞噬了去。
  那將會比死亡還要可怕。
  那不是死,是消失。
  憑空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恐慌地抓住了被褥。
  我一定要趕快找到《蓮翼》。
  一定。

第七章 燕鏡島

  翌日我們就一起朝燕鏡島走去。
  這一日太陽特別毒辣。
  照得人心情都變得有些浮躁了。
  隔著河岸看去,燕鏡島似乎是個叢林島。
  全都被樹林遮掩了。
  河岸旁有一個漁夫,坐在船旁,取了斗笠正在扇風。
  花遺劍走過去對那漁夫道:"船家,請問可否載我們到燕鏡島去。"
  漁夫道:"可以是可以,不過傳說那島上有鬧妖怪。"
  花遺劍微愕道:"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妖怪。"
  漁夫道:"我也只是聽說島上有虎妖。"
  花遺劍道:"沒有關係,您載我們去吧,收多少銀子。"
  漁夫擺擺手:"一分不收。"
  花遺劍道:"謝謝船家。"
  漁夫道:"呵,留著買錢紙罷。"
  聽他這麼一說,原本浮躁的心情更是變得越來越差:"你這老頭說話怎麼這樣的?"
  漁夫但笑不語。
  花遺劍打了個手勢,道:"他也只是害怕我們出事而已。"
  轉而對漁夫道:"可是我們去那有急事,勞煩您了。"
  漁夫收了繩子,一腳踩住船的一頭。
  "上去吧。"
  花遺劍輕輕一躍,跳到了船上。
  漁夫撫掌道:"好身手。"
  花遺劍只微笑一下,坐在了船的另一頭靠右側。
  林軒鳳牽住我的手,想扶我上去。
  我不滿地看他一眼:"喂喂,大哥,你太小瞧我了。"
  掙脫他自己跳了上去。
  船立刻開始劇烈搖擺起來。
  "哇......哇......"
  一下給嚇著了,自己也跟著左右搖晃。
  林軒鳳輕盈地跳到我身邊,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小心點。"
  身後穿來了漁夫帶笑意的聲音:"小夥子年輕氣盛,呵。"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
  丟臉啊,丟臉。
  我重重拍了拍林軒鳳的肩:"小的不自量力想自己跳這小船。沒想到跳不成,還差點栽了。小夥子,大恩不言謝!"
  船夫哈哈大笑。
  林軒鳳溫柔笑了笑。
  船夫放了繩子,也跟著上來了。
  動作諳練而沉穩。
  他將繩子盤在船頭,把船櫓撐了起來。
  用力在水中一蕩,整只船便朝前遊了去。
  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連忙抓住林軒鳳的衣角。
  林軒鳳又伸手將我扶穩了,臉上依然是那副曖昧不清的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
  總覺得他扶我那幾下似乎是有意識地在我腰間摸了幾把。
  一定是我多想了。
  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船夫一邊划船,一邊說道:"幾位公子這是想去那裏遊玩麼?可找錯地方了。"
  花遺劍沒有說話。
  林軒鳳道:"不是。"
  我在船尾的中間。
  翹了個腿,扯了衣領呼哧呼哧地扇扇風。
  "哎,這天氣真是熱死人了。"
  林軒鳳坐到我身邊,拿出一張手帕在我臉上輕輕擦拭著。
  我抓過他的手帕,爽朗笑道:"謝啦。"
  然後就在臉上蹭蹭蹭。
  船夫笑了笑,又道:"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幾位是師徒關係麼。"
  我把領子放鬆了下來,用手撣了撣袖子。
  嘿嘿一笑,隨口就接道:"三人行,必有姦情。"
  詭異的寧靜。
  船夫一臉不可思議。
  林軒鳳看了看我,臉忽然有些發紅。
  花遺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瞄了一眼那三個瞪眼的人,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然後船就一直這麼晃悠著去了。
  林軒鳳不時拿張小帕替我擦擦汗。
  活像個小媳婦。
  及岸後。
  乍看這個島嶼還真像一個森林。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這小破島上會有人住?去。"
  我扯了一根小草含在嘴裏,流氓似地嚼了幾口,又吐了出來。
  沒想到草葉的邊緣有鋸齒。
  一絲血腥味在口中化開。
  我伸手擦擦自己的嘴,流血了。
  最近真的是時運不濟。
  正準備往前繼續走去,忽然眼前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確切說,不是東西。
  是頭。
  林軒鳳的頭。
  我還沒來得及退步。
  只發現林軒鳳長長的睫毛和獨有的味道一下離我好近。
  有什麼軟軟的濕熱的東西在我的唇上那麼一卷。
  我連續眨了好幾次眼睛。
  他滿眼笑意地看著我。
  又閉了眼靠過來,狠狠在的唇上匝了一下,才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砰砰!砰砰!砰砰!
  不用懷疑,這個巨響是我的心跳聲。
  我的娘哎,第二次了,第二次!
  我就那麼僵在原地,石化了。
  他仍是溫柔地看著我。
  小子,你是等我出手揍你麼。
  我正準備破口大駡,卻看到林軒鳳身後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正在迅速趕來。
  短短的一刹那。
  我終於看清了那是個什麼東西。
  黑色的斑紋,白色的毛。
  ......竟然是一隻兇猛的白額虎!
  我驚惶道:"軒鳳哥,你快讓--!"
  他似乎完全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是睜大了眼看著我。
  大哥,你會武功的好不好,怎麼會沒感覺到。
  我想推開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猛虎張大了口朝林軒鳳撲來!
  就在轉眼即逝的一瞬間!
  一道銀光閃過!
  "嗷--"
  猛虎慘烈的叫聲回蕩在整片樹林。
  鮮血濺開,白額虎徒然倒地。
  虎身上插了一把細長兵利的劍。
  紺阿。
  劍柄上掛了一串碧綠蝴蝶玉墜子,輕輕搖晃。
  碧色蝴蝶散發出冷光。
  花遺劍跳到白額虎身邊。
  抽出紺阿劍。
  猩紅色的血順著猛虎的雪白身軀汩汩流出。
  將翠綠的草叢也染成了血的色澤。
  花遺劍從懷中拿出一張班絲布,輕輕擦拭著劍身上的血液。
  動作小心如同呵護自己深愛的女子。
  他的雙眼是盯著紺阿的。
  "別只固著談情說愛,小命最重要。"
  林軒鳳的臉微微發紅,看著我一語不發。
  我伸出手來用力扇風:"天氣好熱,待會兒回去打桶水沐浴。"

  花遺劍轉過身,我正準備給林軒鳳一個嘴巴。
  我這手還伸在半空中,就有一幫人走了出來。
  帶頭一前一後兩個衣著鮮麗的,大概就是燕鏡島的島主了。
  前者左耳戴著一顆小小的黑色耳環。
  身披黑裘領大衣,皮膚略顯棕色。
  劍眉略微飛揚,眼黑唇淡。
  及肩長髮全部梳到了腦後,唯有些許留海落下。
  看他穿得那麼多,我只是想問,他不熱麼。
  後者臉頰頗窄,腦後系了一個小小的蝴蝶髻。
  一支細細的黑針插入髻中。
  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
  淡青色的長衫露出了倒扣碗似的鎖骨,無限消魂。
  手腕處帶了一大串青黑交錯的細繩。
  頭髮有些蓬鬆,四散落在腰間。
  花遺劍低聲道:"前面那個是崔燕,後面的是崔鏡。"
  我和林軒鳳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崔燕把手中握住的劍遞給了身邊的弟子。
  轉而朝我們微微一笑:"早就聽聞花大俠和林公子要光臨寒舍,在下崔燕,這位是我的弟弟崔鏡。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崔鏡輕輕把玩著手中的一綹長髮,抬眼挑釁地看著我們。
  "小鏡,你在做甚麼,花大俠和林公子來了,還不趕快打個招呼。"
  崔燕用手腕捅了捅崔鏡。
  崔鏡道:"他們殺了我的雪雪。"
  說完一臉怨恨地看著花遺劍。
  花遺劍看了看地上已死的猛虎,連忙拱手道:"花某不知道這是崔二島主養的寵物,實在對不住。"
  崔鏡冷哼一聲。
  崔燕道:"三位請隨我來。"
  說著作了手勢,示意我們進去。
  跟著催燕走了一截路。
  前方出現了一個窯洞,走進去,裏面空氣變得涼爽。
  穿過窯洞,另一頭竟是一座巨大的宅院。
  裝潢瑰麗,神似閬苑瓊樓。
  漸漸有流水衝浪的聲音。
  我說:"燕子島主,你這兒可有瀑布?怎麼水聲這麼大。"
  聽我這麼叫,他似乎也沒有生氣,只道:"瀑布沒有,倒是有個小小的飛泉,樓後便是飛岩澗,你們可以前去遊玩。"
  我點點頭,對著花遺劍笑道:"這位大哥肯定是沒興趣的了。"
  花遺劍沒說話。
  林軒鳳道:"怎麼說。"
  "花大俠唯一嗜好便是練劍,我們跟他待一塊這麼久了,他除了吃飯睡覺上茅廁沐浴練劍,還做過甚麼事。"
  林軒鳳道:"小凰,這是人家的愛好。"
  看到他那副模樣就好玩。
  又不好教訓我,又不能得罪花遺劍。
  花遺劍只淡淡掃了一眼林軒鳳,還是沒有說話。
  當晚我們就在燕鏡島住了下來。
  燕鏡島上的人都挺好客,只是誰也沒提起六美圖的事。
  罷了。
  這裏景色秀麗,空氣涼爽。
  就當是在這裏度假也好。
  只是很快又想起了林宇凰回憶的事。
  我決計不可再耽擱一分一秒。
  晚膳前,日入時分。
  我一個人溜到了後院。
  花花草草,奇香撲鼻。
  五彩蛺蝶滿院飛舞,撲翅撩亂。
  這兩兄弟也是好玩,大老爺們兒竟喜歡這些東西,還真是給別人當男寵的料。
  我四處溜達了一圈,打算繞到岩石後去看飛泉。
  忽然聽到一個人在叫我的名字。
  這人竟不是林軒鳳。
  而是那只花蝴蝶。
  "喲,小蝴蝶。"
  我停了腳步,朝岩石上坐去,對他吹了個口哨。
  花遺劍皺了皺眉,似乎很不喜歡這個稱呼:"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林軒鳳呢?"
  我又吹了個口哨:"喲,蝴蝶不練劍,跑來問我師兄的事了。難得。"
  花遺劍道:"你別以為我和你們一樣。"
  我說:"哦?什麼一樣。"
  嘴巴上是這麼說,心裏有些不樂意了。
  我該怎麼說你好,林大公子,你害我都被人家誤會成斷袖了。
  花遺劍道:"沒事,我走了。"
  我連忙叫住他:"喂喂喂,小蝴蝶,回來。"
  他轉過頭看著我。
  我說:"你來這裏就是問一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的?"
  花遺劍沉默了半晌,道:"你為何想要奪取《蓮翼》。"
  好直接。
  直接得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想了好一會,才慢慢說道:"因為我想要回到一個地方。"
  花遺劍道:"回亂葬村麼。"
  我愕然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從亂葬村出來的?"
  花遺劍道:"想查這個還不容易麼。"
  這小子,跟我玩陰的。
  "不,我不是想回亂葬村。"我把腳從岩石上放了下來,"一個離這裏很遠的地方。我就是從那裏來的。"
  花遺劍道:"你要回去,和《蓮翼》有什麼關係。"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是《蓮翼》。只要拿到手,我就可以回去。"
  花遺劍道:"這麼說,你不用將它交出去了?"
  我點點頭。
  花遺劍沉思了一會,說:"好,如果我拿到手了,我可以先給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有姦情。"
  花遺劍又一次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訝,直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當我沒說。花大俠拿《蓮翼》又是為了什麼?"
  花遺劍道:"別這麼叫。"
  我說:"我改叫......嗯,花大哥好不好?"
  花遺劍想了想:"好。"
  我說:"那花大哥想拿《蓮翼》,是想要練麼。"
  花遺劍不說話了。
  我見他如此勉強,隨意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不便說就不要說了。"
  他還是沒說話。
  我試探地問:"呃......你生氣了?"
  許久,他才低聲道:"不,我只是想毀了它。"
  ***
  哦。
  我大概明白了。
  花遺劍是名滿江湖的大俠,而《蓮翼》是至尊邪功。
  他要毀掉《蓮翼》,也算是為民除害吧。
  既然如此,我和他之間就再無矛盾。
  離《蓮翼》越來越近了。
  可是那個與"梅"有關的人又在何處。
  距離回去那一天......漫漫無期。
  過了會花遺劍離開了,我又到處轉著玩。
  經過一間鍛鐵房,聽見裏面穿來火燒柴的劈啪聲。
  第六感告訴我裏面肯定有名堂。
  我往後退一步,仔細傾聽。
  沒隔多久那劈啪聲被火燙入柔軟東西的"嗤嗤"聲代替了。
  緊接著的就是一個人竭力壓抑住的慘叫聲。
  "大哥,你別這樣,會痛死的。"
  仔細聽來,那聲音又細又軟的,是崔鏡。
  接下來就是崔燕的聲音:"我們不能回到那個臭婆娘身邊......媽的,花遺劍都找上門來,說是什麼大俠,實際還不是貪圖武功秘笈!"
  他們究竟在做甚麼......
  但是我已經能確定一件事了。
  崔燕和崔鏡就是六美之一。
  我急匆匆地跑了開去。
  剛到我的房間門口,就有一個童子走過來說:"林二公子,飯菜備好了,大島主和二島主半個時辰後就到。"
  我點點頭。
  見他走遠了,我立馬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打開包裹,拿了裏面紅瓶子。
  半個時辰後。
  看著滿桌的珍饈美饌,我很沒用地吞了吞口水。
  崔燕坐在桌旁,一臉笑意:"三位請用膳。"
  用筷子指了指說上的一盤菜,道:"這東西是我命下屬在後山裏面抓來的。棲息于山谷溪水中,叫聲似嬰兒啼,很美味。"
  崔鏡雙手抱著胳膊,悶哼一聲。
  還在生花遺劍的氣。
  崔燕叱道:"小鏡,鬧夠了沒有。"
  崔鏡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花遺劍有些窘迫地說:"燕島主,我還沒見過這種動物,叫什麼名字。"
  這剛好也是我想問的。
  那玩意看上去挺怪異的,似乎是兩棲動物。
  頭和軀幹扁平,尾側扁。
  四肢短,前肢四指,後肢五趾。
  害我都不敢吃了。
  崔燕道:"是大鯢。這玩意不是很值錢,滿山谷都是,但是味道確實很好,所以才拿來招待各位。"
  我覺得頭有點暈。
  那是娃娃魚。
  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你們把它當飯吃!
  就沒點環保意識的!
  但是憤懣了好一會,才想起崔燕說的話。
  滿山谷都是。
  我忘了這是古代,很多在我們那個年代已經滅絕的生物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
  到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抱著一隻白臀葉猴回去。
  (注:白臀葉猴是中國已經滅絕的動物種類之一。)
  然後我的眼前忽然浮現了一排印有毛澤東頭像的粉紅紙張。
  一捆一捆的。
  發大財了。
  "小凰,你怎麼了?"
  林軒鳳的聲音把我拖回了現實。
  竟敢阻止我掙錢。
  我橫了他一眼:"幹嘛?我沒怎麼呀。"
  "沒,只是你剛才的表情扭曲得好可怕。"林軒鳳擔心地看著我,夾了幾片大鯢肉放在我的碗中,"吃點菜吧。"
  我忽然想起他白天還強吻我的事。
  我把筷子一放:"不要。"
  崔鏡一臉怒容地說:"林二公子是嫌棄我們這的菜不好是麼。"
  崔燕道:"小鏡,不要再說了。"
  說是這麼說,眼中也有不滿。
  我連忙解釋道:"不是啊,二位島主不要弄錯了,我......我是和我師兄鬧彆扭呢,不是你們這兒的菜不好吃。"
  這兩兄弟怎麼這麼難哄。
  薛紅啊薛紅,我有點同情你了。
  崔燕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敬三位一杯,可好?"
  端了酒壺,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我說:"燕子島主,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崔燕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不礙事,就是破了點皮。"
  破了點皮,就包得跟個粽子似的。
  也就只有你崔燕幹得出來。
  崔燕轉了轉壺蓋,又將我們的酒杯斟滿了。
  扯扯崔鏡的衣服。
  崔鏡不滿地站了起來。
  花遺劍站起身,舉杯,一飲而盡。
  林軒鳳也站了起來,品了一口,細細咽了下去。
  崔鏡妖嬈一笑,淺嘗輒止。
  崔燕也準備一口幹了酒。
  邦!
  我猛地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豪爽大吼一聲:"燕子島主!好酒量,老子喜歡你!咱兩--喝!"
  那一瞬間。
  我變成了焦點。
  這幾個人又把我當白癡看了。
  呆了許久,崔燕才輕笑道:"還未喝酒,林二公子就說在下酒量好,抬舉崔燕了。在下自當奉陪。"
  林軒鳳也跟著笑了:"小凰,還沒喝酒你就已經醉了?"
  我翻白眼,不理他。
  轉而對崔燕道:"只是宇凰有個不情之請。"
  崔燕道:"請說。"
  我說:"我喝你那杯大的,你喝我這杯小的。"
  崔燕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林二公子,人家會說我以大欺小的。"
  我爽朗一笑:"沒有關係!我喜歡喝多的。"
  崔燕猶疑道:"這......"
  "其實我是喜歡島主的酒杯,很精美,島主可借我一看?"
  崔燕皺皺眉,有些疑惑地將酒杯放在了我手中。
  我輕輕撫摸著杯口,低聲道:"嗯,實屬佳品,還給你,謝謝。"
  然後又遞給他。
  崔燕更是一臉莫名。
  我端起酒杯,把一杯酒全倒在了口中。
  將酒杯倒扣了一下。
  崔燕也仰頭將酒喝了乾淨。
  林軒鳳用手戳了戳我的臉,柔聲道:"小傻瓜,為何不吞下去?含個泡兒很好玩麼。"
  口中的酒都給他戳出來了。
  這小子盡壞事!
  我撲的一聲把酒噴了出來。
  順便噴了林軒鳳一身。
  我扯了林軒鳳的袖子擦了擦嘴,順便把手上的酒也擦在了他身上:"這酒實在太難喝了,燕子島主,你們這裏的東西都不好吃,酒也不好喝。"
  林軒鳳的身上全被弄濕。
  眨了眨眼睛,異常無辜地看著我。
  崔燕那黑臉都給我氣白了:"你......你......"
  我學著他的口氣道:"我我我我你的頭呀。"
  林軒鳳突然拽住我的手,身子輕輕晃了晃:"小凰,我的頭有些暈,想回去歇息了。"
  我看了看花遺劍,他也變成了一張白紙臉。
  敢情這裏是在玩變臉大賽呢。
  崔燕冷笑道:"你們走不出去了。"
  我反握住林軒鳳的手,帶著哭腔喊道:"鳳葛格!你怎麼了?難道你被這些陰險歹毒之徒下了蒙汗藥?"
  林軒鳳用手指輕輕按了按額頭,擺擺手,已然說不出話來。
  崔燕嘲諷道:"林宇凰,你沒喝我知道,但是以你的身手,還別想打過我!"
  "你居然害我的鳳葛格!"
  我假裝用袖子蹭蹭眼睛。
  "真是討厭!早知道我就不用師父的極品蒙汗藥來招待你了!"
  ***
  崔燕的眼睛一下瞪得跟牛似的。
  他也學林軒鳳。
  用手輕輕扶了扶腦袋,搖了搖,倒地。
  百催花什麼人,他的蒙汗藥是你們那點破藥能比的麼。
  "大哥,你不要怪我。"
  我晃到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腳。
  崔燕已經接近昏迷狀況,依舊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蹲下身去,一下扯了他手上的白布條。
  他慘叫一聲。
  真是慘不忍睹。
  燙得皮都落下來了。
  我輕輕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皮膚,他又慘叫一聲。
  "你手上的刺青就是小剪刀吧。"
  他不說話。
  我從桌上拿過那個酒壺。
  把蓋子揭開了,往裏面一看。
  嘿,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從小看武俠片多了,這點小伎倆還瞞不了我。
  我把那酒壺放到崔燕面前晃了晃,崔燕又有氣無力地問了一次:"你怎麼知道的?"
  酒壺中間是被一片玻璃隔成兩半的。
  一半是醇酒。
  一半加了迷魂藥。
  手稍微撥動一下,酒壺的內部就會旋轉180度。
  開始他是用醇酒給自己倒。
  給我們倒的時候,就換成了迷魂酒。
  只是他大概不會想到我在"欣賞"他的酒杯時,順便抹了蒙汗藥在杯口上。
  我輕笑了一下,推了推他的額頭。
  毫不遲疑,倒下去。
  這孩子真是的,已經那麼困了還要硬撐。
  站起身,甩甩腿。
  花遺劍和林軒鳳兩個已經睡熟了。
  接下來對付另外一個。
  崔鏡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估計還沒反應過來。
  孩子啊,年紀還是太小了。
  剛才我弄你哥哥的時候你就該搬個花瓶什麼的砸了我才對。
  我笑眯眯走到他身邊。
  我還沒說話,他就搶先說了:"不用你說,我和哥會回去。"
  我說:"怎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你們不是死命掙扎麼。"
  崔鏡道:"我是想回去的。"
  我摸摸他滑滑的頭髮,卻被他避開了。
  我也沒在意,嘿嘿笑道:"小鏡子,不錯,聽話。你哥哥不喜歡薛紅,叫他和她好好說,老躲是躲不掉的。"
  崔鏡睥睨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哥喜不喜歡薛紅。"
  我說:"他不是想逃麼。"
  崔鏡道不屑地看了我半晌。
  "那是因為他不滿意薛紅收了第六個男寵。"
  ............
  哦。原來薛紅還不是那種逼良為娼的惡婦。
  小倆口吵架,我就不多管了。
  "那第六個男寵叫甚麼名字?"
  趁機摸魚。
  他看看倒在地上的林軒鳳和花遺劍,又送了我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麼。把你兩個同伴帶走。尤其是那個姓花的。"
  花遺劍你遭殃了。
  惹了個愛養老虎的。
  崔鏡又拿了一個黃色的紙包放在我手中:"解藥只有一包了,你們今天暫時在這裏住著吧。"
  說完就背了崔燕走進主人房了。
  我把藥包打開,白色的粉末。
  簡稱白粉。
  給花遺劍吃了。
  小蝴蝶,你看對你多好,我都沒給師兄就給你了。
  走到林軒鳳身邊,蹲下來,捏了捏他的臉。
  嘖嘖,太瘦,拉起來就一層皮。
  摸著都沒手感。
  還好小樣的皮膚挺好,再捏捏。
  林軒鳳在睡夢中都在皺眉。
  都告訴他好多次,不要做虧心事,看吧,做噩夢了。
  小蝴蝶一會就醒了。
  坐起來,懵懂地看著我們:"怎麼回事?"
  我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你們被迷暈了。那兩個人就是六美之一。先不說這個,我師兄還在昏迷呢,先背他走了。"
  於是站起身,將林軒鳳背了起來。
  好沉。
  看去瘦得像根蔥,竟然這麼重。
  花遺劍站起來道:"林軒鳳......他還好吧?"
  我說:"好,好!別管這麼多啦,我背他回去了。你也去睡吧。"
  花遺劍點點頭,瞬間消失。
  ......真乃奇人也。
  真不是件容易事兒。
  背著那小子走路,就跟隨時都要斷氣似的。
  小破島看去挺小,實際大得驚人,林軒鳳的房間離這裏還有十萬八千里啊。
  好不容易折騰到了後院,實在走不動了。
  想起那邊有個飛岩澗,乾脆去看看。
  及至飛岩澗,便崢嶸倚空翠壁,潺湲漱玉飛泉。
  舞綃曳練,霏微散滿一穀。
  星光朦朧,月色明亮,將那傾瀉而下的飛泉映成一條銀色的長帶。
  漆夜看去,更是如飛珠濺玉,賞心悅目。
  泉水旁有個很大的岩石,石上略微沾了些水漬。
  脫了外套,鋪在巨石上,讓林軒鳳躺於其上。
  捧了些清涼的泉水,喝了一口。
  爽。
  又撈了一些,輕輕撲打在林軒鳳的臉上。
  忙完後,無聊得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蹲下身扯了一根草。
  左看右看,沒鋸齒。
  放在水中攪了攪,含在嘴裏。
  我知道很像流氓,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叼草。
  沒一會,臭小子終於醒了。
  緩緩坐起身,睡眼迷蒙地看著我。
  "小凰......這是在何處?"飛泉嘩嘩的聲音幾乎將他的聲音淹沒。
  他看我嘴裏含那草,一下給我扯了出來。
  媽的,沒出血都給他弄出血了!
  我哀號一聲,捧了水就往嘴上潑去。
  林軒鳳大概看出來是他弄的了,有些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啊,你不是故意的。
  你只是不小心地伸出了手,再不小心把我嘴扯破。
  懶得理你。
  見我不說話,他又小聲說道:"小凰,莫要生我的氣了。"
  "回去睡覺。我是背不動你才帶你來這裏的。"
  "那你呢?"
  他坐到了我身邊,用袖子輕輕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往旁邊躲去:"老子要在這裏玩!"
  林軒鳳道:"小凰,你現在好粗魯......"
  看他那副娘樣!
  我混身就像用麻繩在抽拉!
  終於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廢話,老子不是你的娘兒們凰弟,粗魯有什麼不對了!"
  
第八章 瑤雪池

  林軒鳳一下就給懵了。
  水靈靈的桃花眼一下變得比天上的月亮還明亮。
  我就知道他會是這副反應。
  他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小凰,你不開心見到我,我不出現在你面前就是,別再說那些胡話了。"
  說完作勢要走。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慢著。"
  林軒鳳轉過頭,緊緊咬住嘴唇,有些幽怨地看著我。
  見他那樣,我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算了,你走吧。"
  林軒鳳走過來,一下攬我入懷。
  這人有完沒完!
  我不滿地推了推他的胸口。
  動彈不得。
  我正準備破口大駡,卻聽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不像以前那樣撒嬌了,天天看著你卻不能碰你,你叫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渾身突然像失力了般鬆懈下來。
  他的確很喜歡這個身體的主人。
  可我不是。
  我也曾經喜歡過人,我懂那種感覺。
  明明是曾經深愛的人,明明無數次擁抱過,親吻過。
  但是她有一天告訴你她喜歡上了別的男人。
  從此,不可以再碰她,只能這麼遠遠地看著她。
  從此,再多的喜歡都只也都成了回憶。
  我知道這種感覺,從來都知道。
  所以此時看著林軒鳳,不再覺得他惹人煩。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只是他喜歡的人還有可能會回來。
  而我喜歡的,早已消失在蒼茫人海。
  我現在已經忘了她的模樣了。
  或許真正的我正在一點一點被吞噬。
  沒有再掙扎,只是淡淡地說:"林軒鳳,我想對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再逃避。"
  林軒鳳似乎已經洩氣了,放開我,默默點了點頭。
  我輕歎了一口氣,一鼓作氣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確不是林宇凰,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這裏之前,曾做了一個夢,那個夢裏的人告訴我只要我找到兩樣東西就可以離開,等我走了,林宇凰大概就會回來。"
  林軒鳳半晌沒有說話。
  我又補充了一句:"真正的林宇凰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林軒鳳茫然地搖搖頭:"怎麼可能,這......這怎麼可能?"
  我說:"你想想林宇凰,再想想我。一個人就是故意要掩飾,很多小動作都改不掉的。我和他有很多共同之處麼。"
  林軒鳳想了想,又搖頭。
  我笑道:"你現在明白了?"
  他眼神模糊地看著我:"那你是誰?"
  我說:"現在我也不知道了。我想得起林宇凰小時候的一些事,又忘掉了自己原來的一些事。可能總有一天你喜歡的人會回來。"
  他說:"那你呢?"
  我故作輕鬆地笑:"可能就這樣沒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沒了?那是什麼意思?"
  我說:"消失吧。"
  他說:"你不怕?"
  我說:"不怕,找到那兩個東西,我就可以回去。如果這不是一場夢。"
  他閉上眼睛,隔了好久才長歎一聲:"我還是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你讓我回去好生想想。"
  我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
  他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我看著那飛落而下的泉水,水中被月色照影著的倒影。
  無數水珠濺落,影子在池中歪歪扭扭,搖擺晃蕩,震出一道道波紋。
  那明明是我的臉,可又不是我。
  自從那一日從重火境離開,我就忘掉了很多事。
  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我不怕......呵。我會不怕嗎?
  恐慌,寂寞,害怕......甚至無助。
  只是,怕有什麼用。
  怕了,我就能回去麼。
  這時候我誰都不能靠,只能靠自己;誰也不能救我,只有我能救自己。
  我從地上又扯了一根小草,含在嘴裏。
  嚼了半晌,吐了出去。
  林軒鳳那臭小子,硬是把我嘴皮又扯破了。
  到現在都還痛。
  隔日我們就離開了燕鏡島,又一次住在了登封的客棧。
  林軒鳳沒有和我講話,對於此事我亦是置之不顧。
  又一次到了晚上。
  突然想起了嵩山下那個洞天裏發生的事。
  既然我去那裏會忘掉這麼多事,說不定真的會有什麼線索。
  也不知為何,一想到那個滿臉紅色圖騰的男子,我就有一種急欲靠近的衝動,真不知是福是禍。
  那天子時我又偷偷溜出去了。
  不,應該是光明正大走出去。
  因為現在我不是林宇凰,林軒鳳也沒法管我。
  我憑著印象走,很順利的又一次發現了那株被紫藤纏繞著的大樹。
  順著那個小小的甬道擠進去。
  又一次看到了那雪白色的涼亭。
  月色下如銀鏡般的荷花池。
  幾朵大大的粉紅色的蓮花在綠得像絨一般的荷葉襯托之下,靜靜地開著。
  我料想這一次應該沒人。
  靠過去了一些,發現沒有一絲聲音。
  大膽走了進去。
  但是剛進去就退了回來。
  我竟然又看到那個滿臉紅色圖騰的詭異男子了。
  這次不死也得留下下我的舌頭和手了,拔腿就跑。
  可是半晌都沒人追過來。
  我也不知自己是中邪了還是怎的,又失神地走了進去。
  水凝成大大小小的圓珠,滾澆在池水裏。
  碧青色的荷葉,一片又一片。
  映得滿地的濃綠。
  我開始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定睛一看,發現那男子真的是坐在蓮池中的。
  好像還沒穿衣服。
  黑玉般的長髮一瀉而下,鬆鬆散散飄在水面,奪去了紅蓮綠萍的妍姿。
  我試探地喊了一聲:"喂。"
  閉著眼,沒反應。
  我又喊了一聲:"喂。"還是沒反應。
  我輕手輕腳朝他走了幾步,發現他竟然連面紗都沒有戴。
  銀蓮耳釘明光爍亮,紅寶石花蕊玲瓏透漏。
  我這才仔細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大片大片的血紅色圖騰,竟都是蓮花的形狀。
  而且他脫了衣服才發現不止是臉上。
  從額頭上一直蔓延到手臂上,胸口,看樣子應該是全身都是了。
  看到他我不禁心生憐憫。
  換作是我長成這樣,我也不敢出去了。
  整一個大蓮花。
  雖然被這些恐怖的圖紋蓋住了,可是他臉上的輪廓依然很完美。
  倘若他沒長那些奇怪的東西,定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上天賜予了他完美的頭髮、五官和身段,卻又弄了這麼多奇怪的圖案在他身上。
  再次感到可惜。
  我輕輕戳了戳他的臉,小聲道:"大哥,你沒事吧......"
  不甚明顯,可我還是看到他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我又拍了拍他的臉:"喂,喂。"
  他慢慢睜了眼。
  周圍的美景頓時黯然失色。
  長長的睫毛在乳白色的月色中漆黑柔亮。
  那雙晶瑩深邃的瞳孔散發著紫羅蘭的光芒。
  他看著我,一句話不說。
  我一個不小心,對上了他的眼。
  竟又一次被那雙眼睛給迷住了。
  心若撞鹿。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生病了,竟因為一個男子的眼神而緊張成這樣。
  周圍的蓮花大朵大朵曼麗綻開。
  粉嫩如紅玉,爭妍鬥豔。
  直到荷葉上的露水滾入池塘中,咕咚一聲,如擊玉磬。
  才回過神來。
  有些尷尬地挪了挪身子。
  我避開他的眼,調笑道:"大哥,你在做甚麼啊......不會是在練什麼邪功吧?是的話我跑遠一點,一會你魔性大發把我殺了我就冤了。"
  他還是沒說話,又將眼睛閉了上去。
  濃黑的睫毛在眼瞼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陰影。
  我知道了。
  看他這樣,肯定是在練功。
  我笑得不三不四的:"嘿嘿,你不能動?"
  他又睜了眼,眼中露出凶光。
  我捏了捏他的臉頰:"你完了你臭小子,上次你打我的臉,痛了我兩天,今天......嘿嘿。"

  跟個木頭人說話也沒意思。
  雖是夏天,但是跳到冷水裏去泡著不動,還是會冷的。
  "大美人,你冷不冷呀?"
  我嘿嘿一笑,伸手去試探了一下他頸項的溫度。
  我的娘哎,這是死人麼。
  冰到骨子裏去了。
  "叫你大美人,你一定又不開心了,是吧?"
  我直接坐在荷花池旁的草地上,笑得好不得意。
  "這裏挺好看的,乾脆我給它取個名字算了。呃......"我隨意瞥了一眼池裏的蓮花,道:"這裏就叫‘紅花院'好了!你說好不好聽?"
  當然他還是沒理我的。
  但是看到他的眉頭蹙了起來又松了下去,他肯定是深思過,覺得好聽了。
  "但是,我不能假公濟私,私仇,我還是要報的。"
  說完,啪。啪。
  兩巴掌拍到他左右臉上。
  原本沒有圖騰的白皙皮膚也變得微微發紅了。
  "大美人,比起你那把臉打腫的兩巴掌,我已經很溫柔了。"
  還是不爽。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有了。
  紅色蓮花上,晶瑩露珠滾滾落下。
  花瓣如同黃昏的霞雲,流轉著火一般的光芒。
  我伸手去抓那蓮花,結果隔得太遠了。
  靠過去,再靠過去......
  咕咚!
  我......竟然掉到池子裏去了。
  那水涼得簡直像無數寒針,一根根刺入骨髓。
  得得得得......
  牙關打顫。
  但是我還是固執地采下了一朵蓮花。
  我撥了撥蓮花下的葉片。
  對他陰笑一下。
  "當時我醉美人家,美人顏色嬌如花。美人美人大美人,少爺我給你插蓮花。"
  一邊說,一邊遊到他身邊,把那蓮花插在了他的秀髮中。
  我笑得合不攏嘴:"美人,你好漂亮哇,果然是荷花大美人。"
  他一下睜開眼睛,又露出了騰騰殺氣。
  這一回瞪了我好久才將眼睛閉上。
  我下意識地抖了抖。
  好凶啊。
  越凶我越愛玩。
  我又扯了一片花瓣,蘸了些水,朝他臉上貼去。
  隨口就背起了《木蘭詩》:"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出門看夥伴,夥伴皆驚惶。同行十二年,不知美人是女郎。貼花黃啊貼花黃。"
  直到把他全身都貼滿了,他還是跟個死人似的一動不動。
  切,我就不信了我。
  "我給你紮揪揪。"
  把他的頭髮抓了起來,分成兩綹。
  拔了兩根蓮莖,替他紮了兩個羊角辮。
  我不會紮頭髮,紮出來一高一矮,還真是......難看。
  自己在伏在岸上狂笑了半天,笑聲回蕩在整個空穀裏,格外詭異。
  笑夠了,又爬起來。
  "喂,你不會是一件衣服都沒穿吧。"
  問了等於白問。
  遊到他身邊,上摸摸,下摸摸。
  摸摸摸摸......
  真的什麼都沒穿。
  不過皮膚真好,比女人的皮膚還好。
  那個海棠大美女的皮膚和他一比,簡直就是皺巴巴。
  大老爺們,弄這麼好皮膚有啥用。
  "大美人,你有暴露癖。"
  沒反應。
  "得得得得,好冷......你在這裏不凍麼......就是暴露也要選人多的地方,在這裏只有我能看到,多沒意思。"
  沒反應。
  "大美人,你當姑娘比較好看哦。"
  沒反應。
  "美人啊美人,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還是沒反應。
  "美人,你再不說話我非禮你!"
  總算有點動靜了。
  不知道怎麼搞的,覺得捉弄他很好玩。
  我悄悄靠過去,笑眯眯地刮了刮他豆腐似的臉:"大美人,你就跟大爺我走了吧,大爺養你,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他輕輕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的眼光不再兇惡。
  紫羅蘭的色澤,豔麗,卻是異常冰冷。
  眼底有無數說不出的情緒糾葛在一起。
  亦或是,沒有一絲感情。
  這一瞬間,我就像失了魂一樣。
  不由自主地將他頭髮放下來,貼在他臉上的荷葉片取了。
  腦子裏忽然什麼都裝不下。
  整個人就像他眼中未知的力量攫住了。
  他的眼眸讓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揪痛起來。
  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的臉上也沒有一絲溫度,如同他凜冽的眼神。
  下一刻我做的事足以讓我後悔一輩子。
  月色皎潔。
  周圍寧靜到幾乎可以聽到蓮花開放的聲音。
  我輕輕閉上眼,湊過去吻了住了他的唇。
  撲通。撲通。
  心跳快到無以復加。
  偶有潮濕的夏風悄悄拂過,如同他溫熱的呼吸擦過我的臉頰。
  他的身體微微震顫了一下。
  我想起自己做出了什麼事。
  心中一懍,猛然將他推了開去!
  我的天,我在做什麼!
  我急促地深呼吸了幾次--
  完了,我完了!。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
  忽然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不過片刻,他緊緊咬住嘴唇,卻沒能阻止胸腔中不斷外沖的液體。
  一口鮮血從他的嘴中噴湧而出!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艱難地咳嗽了幾聲。
  鮮血染紅了蓮花池。
  就連那倒影在水中的月亮都變成了猩紅色。
  我害怕得連連後退,迅速爬上了岸。
  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伏在岸邊,眼中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耳朵上的兩顆銀蓮霎時失去了光彩。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昏了過去。
  頓時我真想扇自己兩個耳刮子!
  早知道就不亂來了。
  正準備過去扶他,卻聽到幾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不敢多加逗留,連忙跑回了密道。

第九章 紅蓮花

  倉皇跑回了客棧。
  心情紊亂到了極點,只想早點睡一覺,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剛經過花遺劍的客房就聽到了裏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我悄聲走過去,將門推開了一個小縫。
  刀光血影,揮劍成河。
  燭影搖曳,石火光陰,雪白的牆壁上,兩條身影相互交錯,劍花紛飛。
  兩柄細長的劍砰砰相撞,一柄白羽舞動,一柄碧蝶蹁躚。
  花遺劍身穿褻服,林軒鳳衣冠整潔。
  一看就知道是林軒鳳這傢伙偷襲別人。
  哎,林軒鳳,我怎麼說你好。
  七殺刀隨便一句話你就真跑去殺人,還偷襲。
  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林軒鳳跳上木桌,鳳翎劍從上唰唰刺下,劍法疾馳,如雨如虹。
  花遺劍身形微側,高舉紺阿,擋住了那迅速而猛烈的一擊。
  林軒鳳提腿直踢花遺劍身上要害。
  花遺劍又一次閃躲過去,收回紺阿,抵擋了林軒鳳的刺向他的胸口的劍。
  鏗!一聲尖銳的巨響!
  銀光四射,兩人都不由倒退一步。
  林軒鳳將劍唰地又揮了一下,準備再次刺去。
  花遺劍卻忽然插劍入鞘。
  舉起劍鞘,只守不攻。
  林軒鳳連連擊了他數十招,花遺劍仍是毫髮未傷。
  最後林軒鳳不得不停下來,道:"你為何不反擊?"
  花遺劍不語,只默默將劍放在了床頭。
  他抬頭看了林軒鳳一眼。
  眼角的蝴蝶幽藍如冰。
  林軒鳳又將劍舉了起來,輕聲道:"我是要取你性命的。"
  花遺劍道:"你為何要殺我。"
  林軒鳳道:"師命難違。"
  花遺劍忽然笑了:"你殺不了我。"
  林軒鳳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方才你若是還擊,我已死了不下十次。"
  花遺劍道:"七殺刀是麼。"
  林軒鳳微微怔了怔:"為何你會知道。"
  花遺劍道:"七殺刀殺人無數,仗著自己會一套熾火槍就草菅人命,安忍殘賊。我沒有將他除去已是百般退讓。既然他七殺刀在外面對別人說生死有命,如果有人能取他性命,他當心服口服,為何又要派你來殺我?"
  林軒鳳道:"你知道我是從霹靂堂來的。"
  花遺劍冷笑道:"若不是林宇凰性格實在明顯,我又怎麼會知道靈劍山莊鼎鼎大名的林軒鳳公子會是嗜血三怪教出來的徒弟。"
  林軒鳳道:"你害我師父殘疾,你要不殺我,我總有一天會取你性命。"
  說罷,將身旁的板凳踢開,砰的一聲。
  我說小鳳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人家讓了你,你還要殺別人。
  剛這麼想,門立刻被拉了開來。
  大眼瞪小眼。
  我眨眨眼,微笑道:"鳳葛格,晚上好......"
  林軒鳳愕然道:"你不是出去了麼。"
  呃,我以為我已經夠隱蔽了。
  還是被發現了。
  我勉強拉了個笑容出來:"嗯嗯嗯,那啥,我去睡覺了。"
  轉身就走。
  林軒鳳道:"站住。"
  我像做了虧心事一樣轉過頭去看著他。
  林軒鳳疑惑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中風寒了?"
  我......
  我的臉紅嗎?我的臉紅嗎?
  我的臉、紅、嗎?
  我又眨了眨眼,很無辜地說:"沒有啊,鳳葛格想多了。"
  林軒鳳道:"我有事要和你說。"
  "說呀。"
  林軒鳳看了看身後的花遺劍,堤防地拉住我,把我拽進了我的房間。
  關上門,氣氛一下變得有些窘迫。
  林軒鳳站在我面前,背對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小聲道:"那個......什麼事?"
  林軒鳳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又順著頭一直摸到了額,眼角,臉頰,嘴唇......
  我居然不敢回避了。
  "我就說我喜歡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得粗枝大葉不修邊幅了。什麼都想過,但是從沒想到......竟然不是同一個人。"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以後該怎麼叫你。"
  我笑笑:"我也不知道。我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之色,又很快恢復了平靜:"那......我以後叫你宇凰?"
  我說:"隨便呀,名字不過是個代號。"
  他說:"你想要找什麼東西。"
  我說:"兩件秘寶。在最強最美的人身上。一個與‘蓮'有關,一個與‘梅'有關。"
  他說:"與‘蓮'有關,又是最強最美的人。原來你想找重蓮是因為這個。"
  我點點頭。
  他想了一會,道:"那件寶物可能就是《蓮神九式》。另外一個我就不知道了。天下以美貌和武功出名的,除了重蓮,就只有桓雅文和花遺劍。可是他們沒有什麼寶貝與‘梅'有關。"
  我說:"找一個算一個,你也希望你的凰弟早點回來,所以你務必要幫我。"
  他怔怔地看了我許久,才點了點頭。
  兩人都緘默了。
  我突然道:"對了,你聽過‘海棠'這個名字麼。"
  他說:"江湖三大美女之一的‘海棠'?"
  我驚道:"三大美女?"
  不過想想也是。
  海棠的容貌的確足以冠絕天下。
  他說:"就是長安名妓宣琬兒、靈劍山莊莊主女兒樓顰珂、重火境四大護法之一的海棠,這三個女子。"
  "什麼,你說什麼,重火境四大護法之一?!"
  他說:"是,你為何突然想到這個。"
  我說:"那‘水鏡'呢,她又是什麼人?"
  他說:"重火宮的大弟子。"
  目瞪口呆。
  半晌,我才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了,謝謝你。你回去睡吧。"
  他莫名地看了我一眼,點頭道:"好吧,有事不要瞞在心裏,我可以幫你。"
  林軒鳳出去後,我躺在客棧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一個是四大護法之一。
  一個是大弟子。
  這兩個女子在重火宮裏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那個男子說了一句話,她們都紛紛聽從。
  重火境沒有第二個宮主。
  夜風陰冷,窗門徒然被卷開了。
  我披了件外套,站起身,走到窗邊打算關上窗門。
  手剛觸碰到窗子,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影子。
  揉揉眼睛,再晃了晃腦袋,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剛合上門,轉過身,嚇得低呼一聲。

  我驚訝得張大了嘴。
  大美人。
  不是那個蓮花大美人,是海棠大美人。
  我又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甩了甩腦袋,但是她還是站在那裏。
  不止她,還有另外三個人。
  其中一個女子穿著一身火紅衣裳。
  那種顏色與平常衣服不一樣,不經意一瞥,就像是一團烈火,灼人眼目。
  所以我很容易就記住了她,確切說是她的衣服。
  她曾與海棠一起出現在紅花院的涼亭中。
  只是當時沒有看到她的臉。
  現在看去,她並沒有海棠那般絕美,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看去就像是十來歲的少女,純真無暇。
  令我驚訝的是,還有一個人我也見過。
  就是在重火境附近遇到的那個男子。
  也就是打傷我腿,讓我到現在還有點瘸的那個綠衣美男子。
  他的表情依舊冷酷,不帶絲毫感情。
  再一個便是穿著一身茶色的衣裳的男子。
  相貌平平,身材略高。
  脖子上綁了一圈米色繃帶。
  表情有些木訥無神,雙眼就像沒有焦點一樣。
  這四個人的眼神看去都讓我想起了那個圖騰男子。
  或者說,是他們的宮主。
  果然是耳濡目染,天天和那個暴露男待在一起,怎麼說都會有點變化的。
  他們大概就是重火境四大護法了。
  我很勉強地笑了笑:"你、你們好啊。"
  海棠側眼看了看我,漠然道:"看他的頭髮,應該就是他。"
  我急道:"等等,別殺我。我頭髮怎麼了啊。"
  紅衣女子道:"你有兩綹紅色的頭髮。說,你擅闖重火境是何居心?"
  海棠道:"朱砂,別說了,直接拖回去。"
  朱砂有些急了:"不,他把宮主害成這個樣子,我要殺了他!"
  抽出鑌刀,高舉起來,朝我劈來!
  她明明使的是刀,按道理說刀比較笨拙,揮舞時需要的力道極大,尋常女子根本舉不起來,可她竟可以快到如此境界。
  "暴力女啊,完了完了我死了!"
  我痛嚎一聲,捂住了腦袋。
  眼看那刀就要把我披成兩半了,一條軟鞭倏地飛出!
  火紅如蛇信子般,緊緊纏住了鑌刀。
  竟是海棠救了我。
  我感動得就差沒有痛哭流涕了:"海棠姐姐,謝謝你啊,你真是觀世音菩薩再世,漂亮又大方,比那個叫朱砂的暴力女好多了......嗚嗚......"
  此話一說,那兩個女的臉都紅了。
  我還不知道我有這種能耐。
  海棠是羞紅的,朱砂是氣紅的。
  "你、你這野小子在胡說什麼?"
  這句是海棠說的。
  "我今天打死你這爛嘴巴!"
  這句是朱砂說的。
  我連忙跑到海棠身邊躲著:"海棠姐姐,你真的好漂亮,你知道江湖上的人都說你是三大美女之一嗎,那兩個女的我也見過,可她們哪里有你漂亮?某些叫朱什麼的女的就跟別和你比了......"
  兩個人的臉都更紅了。
  朱砂大怒道:"我從沒想過和海棠比!你給我去死!"
  說完用力甩掉海棠的束縛,揮動大刀,往我身上扣來!
  我又哀號一聲。
  我心裏反復念啊念,林軒鳳啊,你說什麼也得來救救我吧。
  你平時睡那麼輕,這裏這麼大動靜你聽不到?
  小蝴蝶啊小蝴蝶,你也是沒良心的。
  好歹我倆也是狼狽為奸,啊不,互相合作的好夥伴啊。
  吭!
  她的刀又被擋了。
  這一次是那茶衣男子的匕首。
  我越來越佩服重火境這些高人了,竟用匕首擋刀。
  茶衣男子道:"宮主有令,活捉,勿殺。"
  綠衣男子輕輕推開了朱砂的刀:"海棠,朱砂,你們別給他騙了,他在使離間計。"
  朱砂的臉依舊氣得通紅:"我會請宮主把他殺了的。"
  海棠默默點了點頭。
  伸出食指中指,朝我的脖子上用力一點。
  完了完了,我真死了。
  似乎是在一個酒館。
  酒館中坐滿了客人,我的眼睛卻一直盯著一個彪形大漢。
  那大漢的鼻子和臉都紅紅的,好像是喝醉了。
  身後有一個粗嘎的聲音放低了對我說,宇凰,去吧。
  我沒有轉過頭,直朝他走去。
  手中一直握著一個冰涼的東西,我卻看不到。
  漸漸的,那個大漢本來醉醺醺的眼睛忽然變得清醒了。
  他看著我,不斷往後退縮。
  他的眼神在向我哀求。
  絕望而又淒涼。
  可我的手像是不加控制似的,猛然將那冰涼東西朝他身上砸去。
  頓時那個男子的肥厚的肚皮鮮血四濺。
  染紅了我的手,染紅了我雪白的衣裳。
  我這才看清楚手中的東西。
  一把屠刀。
  而我的手像是停不住一樣,拔出刀,又將那刀插入了他身體。
  他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芒。
  渾身都是血,都是血......
  周圍的人片刻怔忪後,都嚇得如鳥獸散。
  我的渾身開始劇烈顫抖。
  我慘叫一聲,瘋狂沖出了酒館。
  沖出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個粗嘎聲音的主人。
  臉上一道猙獰的傷疤。
  紅釘老怪。
  他裂開嘴一笑。
  宇凰,你終於會殺人了。
  宇凰,在這江湖中生存,你要是不會殺人,就只有等著別人殺你。紅釘叔叔是為你好,以後,你會懂的。
  我像是失了魂一樣沒命地朝前沖。
  可是無論我跑多麼快,眼前依然會浮現出那個大漢死亡時可怖的神情。
  我殺人了......
  我殺人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究竟有多遠,直沖上了山。
  直到夜深人靜,山中一片野狼孤嚎。
  看到一片溫泉。
  霧氣渙散,水澈見底。
  我悄悄地走到溫泉旁,看著裏面的倒影。
  一張沾了血的臉。
  身上又開始發抖了。
  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撈起了泉水,往臉上擦去。
  可是那血就像是越來越多,永遠也擦不掉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我好想把自己洗乾淨......
  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哭了不知多少個時辰,幾乎已經麻木了,嗓子已經喊不出一點聲音。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愕然地轉過身,看到一張溫柔的面容。
  十七八歲的少年,風華正茂。
  眉心一顆絳色美人痣,笑靨如花。
  他柔柔一笑,挑起我的下巴。
  我像是失了心一般,哭喊道:"軒鳳哥!"
  瘋了似地抱住他,發狂地吻他的唇。
  我的心中大喊,不要,我不喜歡男人,我不要和他親熱!
  可是無法控制。
  兩人一起摔進了溫泉,混身濕透。
  莫名的欲望如那水上漂浮著的霧氣,不知不覺騰升起來。
  我和他開始忘情地互相撫摸,互相脫去對方的衣服......
  "不要,不要,我不是斷袖,我不要!!!"
  狂吼著坐了起來。
  周圍的景色瞬間變了。
  沒有漆黑的森林,沒有霧氣繚繞的溫泉。
  就像是一個宮殿,裝潢得金碧熒煌,富麗堂皇。
  身邊一個極是動聽的聲音輕輕響起:"終於醒了。"
  那聲音幾乎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忘掉。
  只是此時聽去,直冒一身冷汗。
  轉過頭,直對上了那雙深紫色的眼眸。

  我低頭一看,自己竟坐在一張金絲鑲邊的大床上。
  那床大得簡直和浴池有得一拼了。
  那男子躺在床上,只隨意披著件雪白單衣,一條薄被輕搭在身上。
  睡眼惺忪,似乎剛才起來。
  明亮的熒黃火光映照在他袒露出的皮膚上,血紅色的蓮花圖騰看去更是十分妖異瑰麗。
  只是他看上去依舊帶著幾分疲憊。
  不知是不是因為練功被我打斷了的緣故。
  我慢慢坐起身子,裂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蓮宮主好。"
  他輕輕攏了攏被子,道:"看樣子你還沒那麼笨,知道我是誰。"
  我立刻笑得異常燦爛:"蓮宮主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武功蓋世獨步天下,為人和善平易近人,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我怎麼會不認識呢。"
  重蓮疲倦地點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愣,道:"馬大頭。"
  "馬大頭?這是什麼名字。"他眨了兩下眼睛,笑得極為嫵媚。
  紫羅蘭色澤的清澈眸子流轉著柔和而明亮的光。
  我這是又看傻了。
  以至於我完全忘記他把我逮到這裏來的目的。
  他微笑了好一會兒,才柔聲道:"林宇凰,哪有父母會給自己兒子取蜻蜓名字的?"
  我笑眯眯地說:"原來蓮宮主知道馬大頭是蜻蜓呀。"
  但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他說的話了。
  然後那個笑容就一直凝固在了我的臉上。
  臉色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了很難看的死灰色。
  "你為何會知道我的名字。"
  重蓮道:"想要查一個人的名字還不容易麼。"
  我說:"哪有這麼快的......"
  重蓮道:"我現在不是和你說這個的,宇凰,方才我聽你在睡夢中說自己不是斷袖。"
  我有些尷尬地說:"我是做噩夢了。"
  腦中又浮現了和林軒鳳赤身裸體抱在一起的景象。
  我在想什麼啊。
  晃了晃腦袋。
  重蓮靠過來了些,用手指挑起我的碎發,輕輕把玩著:"你看不出我是男的麼。"
  我一時嚇得只想往外跑。
  大哥,你是調戲女人麼,動作這麼曖昧。
  嘴上還是說:"怎麼會看不出來,蓮宮主這麼有男人味。"
  說違心話不會被雷劈吧。
  他漫不經心地問:"你不是斷袖,又為何要親我?"
  正中要害。
  大美人,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為何要親你?
  我都想問問我自己!
  天殺的,當時我肯定是被林宇凰附身了。
  "那個,其實,當時我是把你當成女的了。"
  寧可死也不承認自己是斷袖。
  他輕聲念道:"大美人,你當姑娘比較好看哦。"
  我怔了怔。
  他又用那讓人骨酥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念道:"美人啊美人,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這話真耳熟,我在何處聽到過?
  不是我說的吧。
  我抓抓腦袋,道:"嘿嘿,蓮宮主記憶力真好,小人好崇拜你。"
  話音未落,驚呼一聲。
  重蓮輕巧一翻身,壓到了我身上。
  我的娘啊我的媽!
  這個世界的人莫非都是斷袖?
  老天保佑不是我想的那樣,是我太色了,是我太色了。
  "那個,蓮宮主啊,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是不可以再做這種動作的......"
  我乾笑兩聲,試圖說服他下去。
  "我更喜歡女子,畢竟女子要柔軟些......"
  重蓮那脆脆的聲音就在我耳邊飄啊飄。
  不小心碰上了他的視線,想避開,發現自己又一次挪不開眼了。
  跟昏了似的。
  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不過你和尋常男子不同,你比他們要柔多了。"
  他的手一邊輕輕朝我衣帶解去,一邊用那種誘人至極的聲音說道,"雖然你害我散功了,但是我很喜歡你,當我情人,你說好不好?"
  "好......"
  什麼,是誰,是誰在說這種窩囊話!
  蒼天,我說了什麼!
  我怎麼一時就這麼鬼迷心竅了我!
  "那個,蓮宮主,其實我不是--唔......唔唔......"
  這種感覺和我親吻他時的感覺絕對不一樣。
  感覺像被強姦。
  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確定,我是在做夢。
  這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麼?為什麼這些男的總愛非禮男的?!
  一個林軒鳳不夠,現在還來個重蓮。
  終於結束了。
  還好沒有伸舌頭進來,否則我會瘋的。
  重蓮坐起身,理了理及腰的長髮。
  "蓮宮主,其實我是隨便說說的,你別當--"
  沒下文了。
  他朝我頸項下一點,我就說不出話了,估計是被點了啞穴。
  我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要做什麼......
  他脫衣服做什麼?!
  不,不,我要理智,男人和男人不能做那檔事的。
  大不了給他摸摸,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宮主,又是個大美人,我不吃虧,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慢條斯理地脫了自己的外套,露出血紅色的蓮花圖紋。
  一種危機感漸漸地侵襲上了我的心頭。
  我在怕個什麼勁。
  重蓮從床頭拿了一罐青色的瓶子,手指朝裏面攪了攪。
  蘸了些白色的東西,似乎是藥膏。
  他沖我溫柔地笑了笑。
  我晃晃腦袋,不能再被迷惑了。
  越來越緊張。
  直接告訴我接下來發生的不會發生好事。
  我用力朝他搖頭,他視若無睹。
  俯下身來,頭髮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有些不耐煩地撥了撥頭髮,扯了一根絲綢,將頭髮松松地系在腦後。
  然後他抬起我的腰。
  細長冰涼的手指直伸入了我的後穴。
  我的身體都跟抽筋似的痙攣起來。
  他的手指就一直在我後面抽插,我痛得渾身發抖,連連抽氣。
  我叫不出聲來,只有冷汗一直流個不停。
  隔了好一會,他終於將手從我的身體裏拔了出來。
  松一大口氣。
  接下來我看到了什麼事。
  他......他他不會是想把他的那個,放到我的......那個裏吧?
  ..................
  重蓮,我挖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

  既生凰,何生蓮。
  我心裏默默替自己哀悼。
  相信重蓮不會這麼無聊吧,頂多嚇嚇人罷了。
  重蓮伸手一揮,房內的燭火頓時都熄滅了。
  一片黑暗。
  笑不出來了。
  唯獨窗外的月影照著他修長的身軀。
  隱隱可以看到血色的蓮花在黑暗中變成了絳紫色。
  一隻手猛地將我的腰勾了過去。
  身體立刻貼到了一片溫熱光滑的皮膚。
  膽戰心驚。
  想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發絲涼得徹骨。
  一觸碰到他的頭髮,就像是碰上他的視線。
  將人的心纏得緊緊地,喘不過氣來。
  這種發自內心的惶遽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片微涼的唇欺了下來。
  我往後躲,但被他按住了後腦勺。
  一時昏了頭,滿目都是那雙迷魂奪魄的深紫瞳人。
  吻得越來越深。
  身體越像是要燃燒起來。
  直到意亂情迷,直到迷離惝恍,直到忘記了反抗,忘記了自己是誰。
  冗長深沉的吻忽然結束了。
  我被重重地拋在了床上。
  腿被抬了起來。
  害怕得渾身瑟縮。
  雖然我沒和別人那個過,但是我也知道,做這種事是需要前戲的。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直接挺入了我的身體。
  痛。
  不是那種受到外傷的痛。
  小時候曾摔斷過小腿骨,人的全身痛神經最敏感的地方就是那裏。
  但是我都忍住了。
  有些痛可以忍,可有些痛不能。
  他進入的那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最不可暴露的地方被別人羞辱了,最不能讓別人觸及的地方被撕得傷痕累累。
  捅破的不僅是我的身體。
  還有一些深藏心底的東西,也隨之碎去了。
  整個人被他撞擊得頭昏眼花,幾欲嘔吐。
  背上不斷冒出冷汗。
  沒有一絲快感。
  只有自尊和驕傲被撕裂的疼痛一直繚繞不散。
  從小不斷有人對我說,我是一個皮厚肉糙的人,神經大條得不正常。
  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無憂無慮的。
  我從未感到過絕望,即使是最喜歡的人離我而去的那一刻。
  可是此時我覺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折磨並不漫長,他也沒有用其他變態的方法來摧殘我。
  可是那短短的半個時辰,已經讓我死亡了好多次。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交合。
  半個時辰後,整個屋子燈火通明。
  啞穴被解開了。
  我躺在床上,稍微動一下,下身都會疼痛得讓我直咬牙關。
  一個丫鬟端著盤子走了進來。
  重蓮坐在床旁,接過她倒下的酒。
  銷腸酒。
  烈性,芳醇,味美且濃郁。
  傳說飲此酒者皆感消魂迷醉,愉悅者心情更加歡暢,悲愁者越發斷腸。
  重蓮輕掂著酒杯,細細品嘗了一口。
  "很委屈是麼,你現在可以哭了。"
  他朝我舉杯,微笑。
  我的手緊緊攢著被子,隔著被子皮膚都被指甲刺痛了。
  沒有哭。
  我想像以往一樣大笑三聲,不就是給男人上了麼,沒什麼呀。
  但根本沒法笑出來。
  我平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裝點著無數龍鳳花紋的彩飾承塵。
  閉上了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氣。
  坐起身子,卻還是沒忍住不去看自己的身體。
  渾身白濁。
  四周的空氣都蕩漾著一股淡淡花香,夾雜著白色液體的味道。
  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又一次洶湧而至。
  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那個夢。
  那個殺了人的夢。
  快要窒息了。
  忽然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昏暗了,即便是那冥冥燃燒著的耀眼火光。
  我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怎麼都沒法將那種噁心的感覺排出去。
  重蓮看著我笑。
  溫柔得就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還真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聖潔紅蓮。
  他輕輕擊掌道:"來人。"
  四大護法裏的兩個男子走了進來,恭敬地站在了一邊。
  重蓮輕輕揚了揚下巴:"琉璃,把他給我扔出去。硨磲你去叫人給我換個床單。"
  那個叫琉璃的綠衣男子走到我的身邊,一把拎住了我的胳膊。
  因為下身傷口撕裂,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琉璃頓了頓,道:"宮主,他好像不能走。"
  重蓮道:"扔了。"
  琉璃應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根黑色布條,將我的眼睛蒙上。
  接著將我整個人橫抱了起來。
  我啞然地搖了搖頭,再沒聽到任何聲音。
  只是琉璃一直在走,每走一步,身體就會隨之微震一次,下體也會劇烈疼痛一次。
  不知走了多久,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撲。
  我被摔入了草叢中。
  然後就是腳步遠去的聲音。
  我茫然地扯開猛著眼睛的布條。
  寂靜無人。
  又是重火境的那片樹林。
  周圍還是黢黑一片,草叢中不斷傳來蟲鳴聲。
  晚風陰涼,身上幾乎沒穿衣服。
  稍微動一下,體內依舊有白色液體汩汩流出。
  緊緊抱著胳膊發呆。
  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想家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似乎快亮了。
  我緊咬下唇,勉強站起身,扶著石壁蹣跚走了回去。
  
第十章 韓淡衣

  衣衫襤褸地趕回了客棧,又是天亮了。
  小二在客棧一樓打掃衛生,見我來了,神色驚愕地上下看了我好幾回。
  我扯了扯衣角,小心地朝樓上走去。
  一到二樓,便看到了後院中正在習武的花遺劍。
  無心插柳別的事,只想好好睡一覺。
  拖著極其沉重的腳步朝自己房間走去。
  經過林軒鳳的房間時,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我能倚靠誰。
  休息一下,大概就會好了。
  我剛朝前走一步,那房門就開了。
  林軒鳳站在門口,頭髮和衣服都鬆散地耷拉著,似乎剛睡醒。
  我慌亂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忙忙地朝自己屋子走去。
  "等等,你回來。"
  我迅速進屋,將門關了上去。
  林軒鳳用力推開門,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我又輕輕合上了門,假裝打了個呵欠:"我困了,想睡一會。"
  邦!
  這回是直接撞了進來。
  天還未全亮,整個世界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
  陽光被流連而過的雲朵遮了一次又一次,林軒鳳的面容也隨之明明暗暗。
  "你出去好不好,少爺我真的困了。"
  我閉上眼,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林軒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從脖子一直到腿上。
  心跳快到幾近緊縮。
  遮不住了。
  他忽然伸手緊緊抓住我的雙肩。
  聲音卻溫柔得就像流水滑過山澗:"你不是不喜歡男人麼。"
  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大哥,我只是在外面自己解決了一下,沒弄乾淨罷了,你緊張什麼。"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冰寒刺骨。
  沒再說話,只伸手捅了捅我的下身。
  我的腿立刻一軟,全無力氣地跪了下去。
  他一把接住我,仍是用力地抓住我,幾乎要將我的肩胛骨捏碎:"你這叫自己解決?你連後面也跟著解決了?"
  我低下頭,默默不語。
  他輕輕捏住我的下頜,一字一句道:"你別忘了我和林宇凰是什麼關係,他的身體我甚至比他自己還瞭解。這一次就算了,下次你要再用他的身體去勾搭別的男人,就等著死吧。"
  我笑道:"軒鳳哥,你殺了我,林宇凰就永遠回不來了。"
  林軒鳳氣得臉都白了:"你......我怎麼會把你這種不知廉恥的人和他弄混淆。"
  我依然笑得極其燦爛:"恨我吧?恨我就早點幫我找到那兩個寶貝。"
  "這不用你說......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糟蹋他的身體!"
  說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摔門而去。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窗邊坐下。
  一縷蠟黃色的陽光已經在天邊微微浮起。
  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被層層霧氣包圍,些許米色的岩石裸露在大片大片的叢林中,就像籠罩了白色輕紗。
  疲憊已極,卻全無睡意。
  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對著銅鏡裏那個面容憔悴的人笑了笑。
  誰叫我害了蓮宮主呢,不該怪他,是我的錯。
  我是個男人,這種小事無所謂的。
  不就是被人強要了麼。
  我眯了眼,覺得眼睛越來越痛,越來越熱。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一樣。
  視線有些模糊了。
  翻了被子,躺下去歇息了。
  稀裏糊塗睡了不知多久。
  起來的時候是晚上。
  只是睜開眼睛都很困難,渾身尤其是臉頰都像是在被火燒。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發燒。
  但是難受得氣都喘不過來。
  口乾舌燥。
  我坐起身,想去拿桌上的茶壺倒些涼茶來喝。
  剛走下床,身下酸軟無比,幾乎站不穩,扯住床帳,頭重腳輕。
  我一定是睡久了,不然怎麼頭這麼昏。
  一陣冷風吹來,直吹得我頭腦清醒了很多。
  可是頭越來越疼,整個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猛烈咳嗽了幾聲。
  剛走到桌邊,提起了茶壺,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微微一驚,手上一抖,茶壺砰然落地,劈啪碎裂。
  林軒鳳走了進來。
  "軒鳳哥......啊不,林公子,你來了。"
  無力到說話都是虛浮的,更是無心開玩笑。
  林軒鳳皺眉道:"就叫軒鳳哥吧,林公子我聽了怪。我是來告訴你的,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得啟程了。"
  我說:"去哪里?"
  林軒鳳道:"京師。我在那裏有幾個朋友,在那裏調查消息來得快。"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早點歇息吧。"
  林軒鳳站在門口半晌沒有動。
  我笑了笑,道:"你怎麼還沒走?"
  林軒鳳低聲道:"......起夜多穿點衣服,會中風寒。"
  我又輕輕點了點頭,拿過桌上的燭臺,往地上照去。
  蹲下身,開始撿那些茶壺碎片。
  剛蹲下去,眼前一花。
  手掌直撐在了玻璃碎片上。
  林軒鳳慌亂地沖到我的身邊,拖著我的腋下將我提了起來。
  "你傻了麼,怎麼用手去撿。"
  抓過我的手,小心地檢查。
  手掌出現了一道極大的口子,不一會兒就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他將我的手含在口中吸吮。
  我連忙抽回了手:"不用,我自己來好了。"
  林軒鳳怒道:"你以為我是在關心你麼。這是他的身子。"
  我咬了咬唇,沒再說話。
  看他細心地將血吸了又吐出來,再撕了衣服布條替我包上,心中忽然有些感動。
  不是替自己感動。
  是因為他們而感動,宇凰和軒鳳。
  看樣子他們是真的相愛。
  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呢......
  包紮好了以後,他抬頭看看我:"不是你的身體,你也要懂得愛惜......"
  說到這,臉色徒然變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我眨了眨眼:"我的臉紅麼?"
  他用手背在我頭上試探了一下,驚道:"你、你發燒了。"
  我說:"我試過,沒有。"
  他握住了我的手,手心一片冰涼。
  "你用自己的手去試探當然沒有,怎麼會這樣......"
  "可能是受凍了吧,沒事。"
  他支支吾吾道:"那個人......沒有替你清理?"
  我茫然地看著他。
  "還是......你根本不是自願的?"
  我笑了笑:"是不是自願的那又怎樣,你凰弟的身體也被我弄髒了。"
  我正準備從新回到床上去躺著,林軒鳳卻猛然將我抱住。

  被林軒鳳這麼一抱,心中更是酸澀。
  隨時都想大哭一場。
  林軒鳳就這麼緊緊摟了我好一會才放開。
  理好被子,將我扶在床上。
  我正想說謝謝,可是出口的卻是劇烈的咳嗽聲。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拍了拍他的手:"沒事,早點睡吧,我也睡了。"
  林軒鳳坐在了床頭,將被子拉來替我蓋好,又伸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我陪你,閉上眼睛。我們等你調養幾天再走。"
  我笑著點點頭,蜷縮了身子,抓住他的手,很快就又感到疲憊了。
  等我閉上眼以後,林軒鳳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我睜開眼,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長歎了一口氣。
  正打算再睡,房門卻又一次被打開了。
  悄悄將眼睛打開一條縫。
  林軒鳳提著一個木桶和茶壺進來了。
  走到我的身邊,他將茶壺放在桌子上,木桶放下,立刻有些水潑了出來。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出去了。
  我都不敢睡了。
  他......不會是想在這裏洗澡吧?
  隔了會,又拿了一個盆和一壺開水。
  對了溫水,忙得呼哧呼哧直喘氣。
  小軒鳳,你也是練武的吧,有這麼累嗎。
  他蹲下身,扯了搭在肩上的帕子丟在水中,擰了幾把,又攤開來抖了抖。
  走到床旁,將我整個人都翻了過來。
  我一時呆了,又不敢動。
  然後他開始脫我那條已經殘破不堪的褲子。
  ............
  他居然在擦我的......
  讓我死了吧。
  雖然不是我的身體,可是給人家當個奶娃娃照顧,還是很丟人。
  替我清理了半晌,我是睡意全無,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
  耳邊突然傳來了水流聲。
  然後我的頸項被他抬了起來。
  微熱的茶杯靠在了我的唇邊。
  但是茶水卻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他歎了一口氣,替我擦了流出的水。
  我心裏直喊痛苦,渴死了。
  就這麼沒了,早知道不裝睡了。
  我正在心中默默歎息,兩片唇忽然貼了過來。
  心臟一下跳停了。
  他輕輕捏住了我的腮幫子,我不由自主張開了嘴。
  他口中暖暖的茶水就流入了我的嘴裏,還用舌頭推了進來。
  雖然緊張,卻突然覺得不怎麼排斥他了。
  與其被那種人強暴,還不如讓他用嘴喂我喝茶,我還不用動手。
  ......我這算是自暴自棄了麼。
  他一連喂了我好幾口,才將東西放好。
  站在我的身邊許久都沒有離開。
  最後,他靠過來,又輕吻了我一下才離開。
  等他出去了,我才倏地坐起身子。
  如果說剛才那些是他想喂我,那最後一次是因為什麼。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不不,他一定是把我當成他的"凰弟"了。
  那一夜更奇怪的是,我竟然夢到有人來撫摸我的額頭,還是個男的。
  只是長什麼樣,沒有看清。
  不過是夢,無所謂了。
  隔了兩日,我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走路也沒多大問題,除了偶爾走路會頭昏眼花以外,基本上算是康復了。
  那兩人似乎不怎麼急,就我趕時間。
  在我百般催促下,決定雇馬車前往京師。
  收拾好了行李包裹,付了客棧銀子,準備離開登封。
  雇好馬車,正準備上車。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旁邊輕輕響起:"車夫,請問還有空麼,我和公子也打算去京師。"
  只見一個穿著粉藍色短衫的童子站在馬車外,抬頭看著我們。
  他身後站了一個男子,頭帶黑色斗笠和面紗。
  看不清臉,可身材頎長,就這麼看去都頗具風采,讓人難以挪開視線,想來定是位元高官子弟吧。
  車夫道:"還有一個。"
  說完轉過頭來問我們:"諸位願意多載人麼。"
  花遺劍道:"多個人也沒什麼。"
  林軒鳳道:"可以的。"
  我說:"要看是什麼人了。"
  那童子道:"我們願意出雙倍價錢,請讓我也跟著去吧。"
  車夫道:"可惜只有一個位子,做事要分先來後到。"
  那童子身後的那個男子輕拉了他一下,擺擺手。
  童子道:"公子是想自己去麼?"
  那男子點點頭,黑色的輕紗跟著輕輕晃動。
  童子道:"可是......"
  那男子又擺了擺手,他便不說話了。
  童子轉過頭,對我們說:"我們公子叫做韓淡衣,各位在路上請多照顧照顧他,他身體不大好。"
  我有些不愉快了,探出頭道:"你們公子不知道自己說麼。"
  最恨寄生蟲。
  童子正待說什麼,韓淡衣又一次擺手。
  童子道:"那,那公子,我回去了,你要小心身體。"
  韓淡衣點點頭。
  童子擔心地看他一眼,又離開了。
  我更不開心了:"喂,喂,韓什麼的,我們有說要帶你麼。我說要看人的!連說話都要童子幫忙,你這麼吃不了苦頭,怎麼和我們走。"
  韓淡衣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擺了擺手。
  我疑惑道:"什麼意思?你是啞巴麼?"
  他點點頭。
  "呃,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雖隔著面紗,但是總覺得他是在笑。
  直覺告訴我這個韓淡衣一定是個相當俊美的翩翩公子。
  我指了指他的斗笠道:"你要一直這麼帶著這玩意?"
  他指了指車。
  "哦,你先上來。"
  他動作極是優雅地坐了上來,坐在了我的身邊,取下了斗笠。
  .........
  花遺劍不知在我身邊重複了多少次:"喂,宇凰,你怎麼了。發什麼呆,走了啊。"
  我這才回過身來看著他,晃晃腦袋:"我......我,好,走。"
  車夫謔地一揮鞭,馬車疾馳而去。
  我知道這樣盯著別人很無禮,可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
  林軒鳳也盯著韓淡衣看了許久,但是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我身上。
  我的視線卻又一次轉移到了韓淡衣身上。
  我這輩子真的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美到這種程度。
  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而望幸焉。
  都說重蓮是冠世美人,可他除了多幾分霸氣,完全沒法和這個名叫韓淡衣的公子相提並論。

  第十一章 牡丹節

  乘了一日馬車,全身筋骨都跟散了似的。
  三人便商榷在洛陽先住上一晚。
  問了韓淡衣打算住在何處,他指指我們,大抵意思就是與我們一同住在客棧。
  林軒鳳和花遺劍對他似乎多少有些戒備之心,我也沒與他多說話。
  洛陽的夜晚有如無數火折在燃燒,整個城裏呈現出一派萬家燈火的景象。
  洛河上的畫舫一支支鱗次櫛比排列著,岸邊一片絢爛明紅。
  炳炳煥煥如鳳琶,灼灼夭夭盡光華。
  整個城市歌舞昇平,喜氣連連。
  千道流霞染醉漫天星斗,萬家燈火搖醒沉寂夜空。
  彩燈繁花如詩如畫,流光溢彩。
  踏入洛陽城甚至辨不清是躡足於仙境還是人間。
  牡丹花雍容華貴,豔而不俗,柔而不媚,被譽為"國色天香"。
  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牡丹花節正是清明穀雨之時舉辦。
  景物芳菲,花紅柳綠。
  道旁牡丹花簇錦攢,藝妓吹彈歌舞。
  人群中傳來一陣陣人歡馬叫之聲。
  聞聲望去,不遠處的擂臺旁邊圍了一大群人,歡欣踴躍,掌聲雷動。
  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那裏正擺了擂臺。
  擂臺上站著一名黑衣男子。
  雖無驚駭世俗之絕世容貌,卻也是生得威儀凜凜,頗具氣勢。
  花遺劍道:"這樣的比武活動多了去了,回去罷。"
  我賴皮道:"花大哥你看得多了我看得少,讓我看看吧。"
  說完看了看林軒鳳。
  林軒鳳道:"花大俠和韓公子若是累了,先回客棧歇息,我陪他一會兒。"
  我沖林軒鳳諂媚一笑。
  韓淡衣擺擺手,微笑著指了指那擂臺。
  我又沖韓淡衣諂媚一笑。
  花遺劍看了一眼林軒鳳,道:"既然你們都要看,那我也只得奉陪了。"
  林軒鳳道:"多謝花大俠。"
  花遺劍想了想道:"不必叫我大俠,你可以和宇凰一樣。"
  林軒鳳先是愣了一下,又道:"好,花大哥。"
  就在這時,臺上傳來那男子洪亮的嗓音:"各位大俠承讓了,在下花遺劍今日有緣能夠一讀《蓮神九式》之奧妙,實為自己能夠修煉這套絕世寶典而感到三生有興!"
  這話把我們幾個都震住了。
  這"蓮翼"不是重火境的無價之寶麼?怎會流落到這樣喧嘩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臺上那人若是花遺劍,那我們身邊這人又是?
  我和林軒鳳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花遺劍。
  花遺劍先是有些驚訝,隨後豁達一笑,並未說話。
  韓淡衣默默看著臺上的人,就像連耳朵都聾了。
  擂臺上站著另一皓首蒼顏的老者,一看便知絕非等閒人物。
  他手中掂著一支金邊手卷,上刻有龍紋蛟藤。
  龍鍾走到那男子跟前,他遞出了那支手卷。
  "花遺劍"慢條斯理地打開手卷,喜笑顏開地默讀手卷上的文字,臉色卻是乍地愀然變色:"怎麼回事?這......這......"
  那老者道:"少俠可有疑問?"
  "花遺劍"念道:"‘《蓮神九式》乃前朝後宮閹璫所譜,故練此神功者必先去勢。若強煉則會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乃至經脈錯亂。修煉者請三思而後行......'"
  他忽然猛然收起手卷。
  "原來竟是閹兒宦狗所練之內功,我花遺劍怎可能是這般喪心病狂之人!"
  這話又把我們都給震住了。
  林軒鳳低聲道:"重蓮竟是個太監?"
  立刻又想起了那個可怖的夜晚。
  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他怎麼可能是太監。"
  林軒鳳道:"你怎麼知道?"
  我看了一眼韓淡衣,視線剛好和他碰到一塊,立刻回避了聳肩道:"隨便想的。"
  老者卻是有些憤然地說道:"那閣下的意思,我們蓮宮主便是‘閹兒宦狗'了?"
  林軒鳳道:"莫非這位老者就是重火境的南宮長老?"
  我笑:"重蓮那個人渣還不知道自己給人出賣了。"
  林軒鳳疑惑道:"你為何要說他是人渣?"
  我乾咳兩聲:"快看臺上!"
  "花遺劍"便將手卷往擂臺上一擲。
  "哈哈哈!如今在下終於明白《蓮翼》的秘密了!怪不得重甄宮主一生都無法練成《蓮神九式》,而他那年僅十五歲號稱冠世美人的兒子在兩年內就修煉至第五重!只因重甄老狗縱情酒色,不肯捨棄自己的男人身份,於是閹了重蓮來圓自己的夢!"
  南宮中嵩怒道:"花少俠,請你說話客氣點!"
  "花遺劍"道:"為何重蓮當年出來後邊銷聲匿跡了?是因為他到了成親的年紀,可他沒有辦法娶女人,怎麼辦,只有躲起來了!"
  說得好。
  那人渣要真是太監就好了。
  旁邊忽然響起了嗤笑聲。
  是韓淡衣。
  不知是不是我看走眼了,他的笑容竟有些輕蔑自負。
  就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閃了過來。
  定睛一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站在擂臺上。
  "花遺劍"有些錯愕地問道:"這小女娃娃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那少女舉起手中的大刀指著他:"你勿要管我是哪里來的!我只想告訴你,請你收回剛才說的那些話!"
  我就說她看去怎麼如此眼熟。
  原來就是紅花院裏那個藍衣女子。
  她叫"水鏡姐姐"那個奶聲奶氣的調兒。
  雞皮疙瘩。
  "花遺劍"用鄙薄的眼神瞅著她,道:"笑話!花遺劍是誰你總該聽過?我又何時給人低聲下氣道歉過?--再說,重蓮那樣的大魔頭天下人得而誅之,他就算是閹豎又怎樣?難不成你對他有意思?算了吧,那種半男半女的陰陽人,生得再好看又有何用?"
  "你再胡說我就用刀砍了你的舌頭!"
  那藍衣女子臉一下就因為又氣又羞而變得通紅。
  "哎喲喲,我好怕哦!小姑娘要用粉拳把我打得遍體鱗傷了!真不知道你心愛的蓮宮主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助你一臂之力呢--"
  話還未說完,那女子就一刀砍了下去!
  無奈以她那半壺水的功力根本無法打過"花遺劍"。
  他身子微微一側,就躲開了她。
  然後,他很輕易地就捉住了她的雙肘!
  她心中一懍,往台下望去,似乎正在四處搜尋什麼人。
  就在此刻,一道紅光閃了過來!
  只見一個年輕男子輕盈地著地。
  劍未出鞘,只用劍柄輕輕一擊,柄上的翠綠蝴蝶翻飛起舞。
  "花遺劍"便被震到了擂臺下數米以外!
  那女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只見那男子一身絳紅輕綢雲裳。
  生得花容月貌,神清骨秀。
  雖眉宇之間透露出一鼓浩然正氣,眼神卻是驕雪淩霜。
  眼角的蝴蝶花紋冰藍勝雪。
  我看了看自己身邊,空了。
  "正牌花遺劍"上去了。
  我搖搖頭:"哎,花遺劍這孩子啊,就是不聽老人家的話,老管閒事。"
  林軒鳳道:"花大哥為人仗義,讓我好生佩服。"
  我白了他一眼。
  林軒鳳你為人就似牆頭草,讓我好生想打。
  半晌,那女子才回過神來,她說道:"多謝大俠相救,敢問閣下姓名......?"
  花遺劍道:"重火宮的第二十弟子楚微蘭,對麼。"
  霎時,台下更是一陣唏噓。
  原來大名鼎鼎的重火宮也會有這武功如此傖劣的弟子。
  旁邊已有人低聲道:"真是讓人直接懷疑她是否真如傳言所說,與蓮宮主關係非同尋常。"
  楚微蘭道:"正是,敢問大俠從何知曉?"
  見她如此堅持,他付諸一笑:"花遺劍。"
  眾人無不感到吃驚訝異,紛紛往被震下擂臺的男子看去。
  只見那"贗品"灰頭土臉,爬起身來,屁滾尿流地跑了。
  而南宮長老似乎也瞬間消失了。
  有人議論道,花遺劍的武功果真了得,相貌更是如傳聞所說一般可謂鳳毛麟角。
  不過的確如此。
  若是只看形貌,方才那名黑衣男子還似被稱作"斬情劍"的大俠。
  傳聞中花遺劍膂力驚人,可輕易舉起百餘斤的名劍"紺阿"。
  可實際上花遺劍卻是秀麗容貌。
  尤其是他臉上劍上的小蝴蝶,那身紅彤彤的衣裳,還有紅彤彤衣裳上紅彤彤的絨毛。
  實在讓人沒法把他和"大俠"二字想到一塊去。
  我心裏正合計著怎麼刺激花遺劍,卻忽然抬頭看到了韓淡衣的頸項。
  怔忪了許久。
  血紅色......
  血紅色的蓮花圖騰。
  ***
  有些反胃。
  那張原本完美無瑕的臉突然變得陰暗可怖。
  我一把抓住林軒鳳的胳膊:"軒鳳哥,何時回客棧。"
  林軒鳳道:"總該等花大哥下下來了。"
  我點點頭,打算站過去讓林軒鳳站在我和韓淡衣中間。
  有人推了推我的胳膊。
  韓淡衣正滿目擔心地看著我。
  他指了指我的頭,眨眨眼。
  長長的睫毛輕輕翕合,眼眸看去更是漆黑如夜。
  ......
  漆黑?
  重蓮的眼睛是紫色的,這我記得很清楚。
  說不定我是認錯人了。
  我說:"你是問我頭疼麼。"
  他點點頭。
  我說:"沒有,我......我可以問一下麼,你的脖子上的花紋是怎麼一回事?"
  韓淡衣摸了摸自己的頸項,笑了。
  把衣服往下拉了些,整朵蓮花就露了出來。
  嫣紅似血,絢麗如虹。
  然後他拉過我的手,我竟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他莫名地看著我。
  看樣子我是完蛋了,現在有男子觸碰感到不適。
  我又大大方方地把手伸了出去。
  他在我手上輕輕寫了兩個字。
  天生。
  指尖微涼,心中忽然萌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我收回了手:"你一生下來就有了?"
  他含笑點頭。
  風清月白。
  我這才發現韓淡衣的頭髮是披著的,些許落在肩上,直滑在腰際。
  他身後的房門口掛著幾盞金線錦緞織的梅紅燈籠。
  鶯黃飆光從淡薄的縐紙中如煙波般洇了出來,直顯得整個樓宇金碧熒煌。
  韓淡衣的容顏溫潤如玉。
  雖是溫和的表情,卻讓人感到難以接近。
  "我總覺得我在哪里見過你。"
  竟說出口了。
  這種老掉牙的臺詞也太俗氣了,自己唾棄自己。
  而且我若是見過他,一定不會忘掉的。
  韓淡衣細長的眼睛又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型,在我手心寫道:我也是。
  想起以前和哥們的開玩笑,隨口就來:"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哪能一起睡。"
  韓淡衣呆了,半晌都沒點反應。
  林軒鳳似乎已經習慣了,摸摸我的頭:"宇凰,你的確困了,回去睡覺吧。"
  然後又對韓淡衣道:"韓公子,宇凰是這樣,習慣就好。"
  街上的行人漸漸久稀,花遺劍勾搭過那女人終於回來了。
  一看到他過來,我又來勁了。
  走到他身邊,手撐他身上:"那女挺正的,怎樣?"
  花遺劍迷惑地看著我:"你說甚麼?"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在老弟面前你還裝個什麼裝啊,那女的挺好啊,有沒看上,有沒約好時間哪天來個牡丹會?"
  花遺劍看了看林軒鳳,又看看我。
  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神色,卻又立刻恢復了鎮靜:"你想多了。"
  沒意思。
  本來想問出點名堂來的。
  我抽回手,又搭在了林軒鳳身上:"小鳳,洛陽有沒有那個啥。"
  林軒鳳道:"那個啥?"
  又是個假正經的。
  捅了捅他的腰,他笑著躲開了:"裝傻,我說妓院。"
  林軒鳳道:"你又去青樓做什麼。"
  我橫他一眼:"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沒有討論的必要麼。你去妓院是做什麼,唱戲麼?"
  林軒鳳微惱道:"我不去那種地方。"
  我說:"你偉大,你不喜歡女人,我還喜歡呢。"
  林軒鳳又被我氣得面紅耳赤。
  沉默了好一陣,他又不死心冒出一句:"我們可以去紅緞園先借住,那裏環境挺好的,園主花大哥一定認識。"
  花遺劍道:"瀟瓔珞,‘劍魔'瀟矜的妹妹?"
  瓔珞。
  詩雲:"亭下佳人錦繡衣,滿身瓔珞綴明璣。"
  又是一個住在滿城牡丹的女子,想來一定美若天仙。
  林軒鳳還未回答,身後一個微啞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林、軒、鳳!"
  四人一起轉過身。
  一看到那個姑娘,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好紅啊。
  從頭到腳全是紅色,又不是朱砂的那種火紅,而是粉紅。
  要是大白天看去,一定刺眼。
  林軒鳳怔了怔,立刻笑得喜逐顏開:"瀟姑娘,說曹操曹操到。"
  原來,這個沒有一點淑女風範的女人就是瀟瓔珞。
  而且她穿衣服懂不懂什麼叫做品位。
  比花蝴蝶還花。
  人家花遺劍至少懂得在衣服上弄點毛毛來裝飾。
  這瀟瓔珞連毛毛都不裝。
  瀟瓔珞歡蹦亂跳地走到我們身邊,笑道:"這幾位是你的朋友麼。"
  林軒鳳道:"是。"
  說完,指了指我,道:"林宇凰。"
  又指了指韓淡衣:"韓淡衣韓公子。"
  最後指向花遺劍:"花遺劍大俠。"
  心底在呐喊:喂,就我沒有尾碼,我不幹。
  少說也該是"林宇凰少爺"啊。
  瀟瓔珞一看到花遺劍,激動道:"原來是花大俠,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花大俠竟然如此年輕,我哥哥和你一樣大,看去比你老多了。"
  花遺劍道:"你哥哥呢?"
  瀟瓔珞道:"哥哥說是替梅影公子做事去了,出去有四年了都杳無音訊。"
  花遺劍道:"你是說梅影教主?"
  瀟瓔珞道:"梅影教主?難道冥神教的教主就是梅影公子?"
  花遺劍笑道:"是,你沒聽說麼。"
  瀟瓔珞道:"我不知道,我只聽說梅影公子是個殘暴冷酷的人,當時我勸哥哥別去,可他不幹,現在......現在都不知道怎樣了。"
  說到此處,眼眶紅了。
  花遺劍安慰道:"等我處理了一些事,就替你去打聽他的下落。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瀟瓔珞點點頭,不再說話。
  越聽越不對勁。
  我說:"慢,慢著,梅影教主是誰?"
  花遺劍道:"冥神教的教主,據說是草菅人命的魔頭。冥神教是最近才興起的教派,但是勢力發展速度幾乎是星馳電掣,出其不虞,很多門派都被冥神教吞併了。"
  對,我要的就是這個!
  "那他的相貌如何?"
  花遺劍道:"這我就不清楚了。"
  瀟瓔珞道:"我聽幾個朋友說的他長得十分兇殘,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每日定時飲人血三杯,殺女童一名,男童兩名。"
  那還是人麼。
  怎麼我覺得她說的人這麼像紅釘老怪。
  她補充一句:"最可怕的是,他是個斷袖!"
  ......
  又是個斷袖。

  第十二章 紅緞園

  "又是個斷袖!"
  忍不住說出來了。
  林軒鳳挑眉了看我:"什麼叫‘又'是個斷袖。"
  我假咳兩聲,不說話了。
  瀟瓔珞道:"要不,你們先去我園子裏住著怎樣?"
  林軒鳳道:"好,那謝謝瀟姑娘了。"
  瀟瓔珞豁朗一笑:"謝什麼謝,你我誰跟誰呀。"
  這瀟瓔珞說話的口氣怎麼聽去這麼耳熟。
  住進了紅緞園。
  剛好瀟瓔珞有兩個朋友也住在那裏,聽她的說法,是一對姐弟。
  姐姐名叫尉遲月琴,弟弟名叫尉遲星弦。
  名字取得倒是有趣,不知人品如何。
  據說那一對姐弟也是要前往京師的,若是他們為人不錯,乾脆叫上一起,也算是結交了兩個朋友。
  只是一想到這一點,又覺得不對。
  反正我是要離開的,認識的人越多,離別時愁緒越多。
  我住在紅緞園的北廂房。
  那對姐弟在我的左邊,韓淡衣在我的右邊。
  園內果然種滿了牡丹。
  豔紅似火,冰白如雪,熒黃若金。
  魏紫姚黃,脂紅豆綠,昭君出塞,楊妃醉酒,玉樓春雪,花紅迭翠。
  夜何其,星移漏轉,涼蟾照無睡。
  一雙盈盈秋水望著窗外,猶言往漫無止境的地方闊視著。
  我在院子裏轉了一會,猶豫了很久。
  還是走到了他的房門前道:"韓公子,這麼晚了還沒睡?"
  韓淡衣轉過來,朝我招手。
  我走到他身邊。
  他在我手上輕輕寫道:淡衣。
  我點點頭,想了想,又點點頭,小聲道:"淡衣......這樣叫?"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細細長長的凝眸中流轉著溫柔的光。
  他將我拉到窗邊,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迅速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的掌心蹭出嚓嚓聲響。
  他將我輕輕推到了窗前,抬起了我的下巴。
  然後放開手。
  我睜開眼,低聲抽了一口氣。
  一望無垠的星空。
  漫天星斗,就像舀了一瓢碎銀沙,在一把灑落在漆黑蒼穹。
  如無數螢火蟲處處飛舞,閃爍著耀眼璀璨的光芒。
  一時我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好美。好漂亮?
  這樣會讓我覺得我是個被心愛男人寵膩著的花癡女人。
  夜間的花香越發濃郁,深呼吸,精神一振。
  轉過頭去看了看韓淡衣,他似乎沒有要求我回答。
  只是閉上眼,輕輕呼吸著窗外清新的空氣。
  兩道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合上。
  柔潤的面頰平靜如水。
  看了他一會兒,覺得整個世界似乎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如果說在這裏一直看星星,通宵達旦,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許久,他終於轉過頭看著我。
  那樣平淡而又直接的眼神,讓人有些害怕。
  總覺得會直看到人的心底去。
  兩個人的目光在星光月光下相互交錯。
  呼吸徒然變得有些急促,手指在微微發抖。
  我連忙把頭別過去,低聲道:"韓公子......哦不,淡衣,我有些倦了,想回去睡覺,先走了。"
  他又溫柔地笑了笑,黑亮的眼睛彎得只有原來的一半大小。
  在我手上寫:對不起。有些想家。晚安。
  我說:"想家?抽空回去看看爹娘就好。"
  他在我手中寫道:沒了。
  我說:"沒了?什麼沒了?你爹娘......?"
  他抬頭看了看我,又寫道:是。
  完了,碰到別人的要害了。
  我正想著怎麼安慰他,他卻在我手上輕輕劃了兩字:沒事。
  心事被說破,有些不好意思,臉紅地笑了笑:"沒事就好,別想多了。"
  似乎有些心虛,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作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大聲道:"兄弟,堅強!"
  燈光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他的臉。
  可我知道他笑得格外舒心。
  走出韓淡衣的房門站在門口發呆。
  看著裏面的燭光被吹滅,我忽然舉起了自己的手,癡癡地看了許久。
  感覺好奇怪。
  一口氣沖回自己的房,猛地關上門,不洗漱不脫衣服直沖上了床。
  他明明是個男子......
  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
  然後臉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燙。
  對於美貌無雙的人,是人都會有些緊張的。
  幻覺,一定是幻覺。
  次日看到了在紅緞園裏借住的姐弟。
  幾人一起坐在飯廳裏用膳。
  韓淡衣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午時後回來。
  尉遲月琴面容白皙,容貌雖說不上國色天香,卻是眉清目秀,煞有貴氣。
  尉遲星弦皮膚偏黑,濃眉大眼,活蹦亂跳。
  怎麼看都不像是同父母生出來的孩子。
  瀟瓔珞給我們互相介紹後,便坐在了林軒鳳身邊,和他聊了起來。
  尉遲星弦一見了我,就嬉笑道:"你和我年紀差不多大吧,交個朋友?"
  我先是一愣,左看右看,還以為他認錯人了。
  指了指自己:"你說我麼?"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皮膚有些黑的緣故,總覺得他眼睛特別明亮。
  然後他就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用力點點頭。
  老子就是喜歡爽快人嘿!
  我用力一拍桌:"好!兄弟我喜歡你!"
  一激動,又丟臉了。
  就在我正準備接受大家怪異的目光後,尉遲星弦也砰地一拍桌子:"好!哥們兒我也喜歡你!咱兩喝!"
  說完拿著桌上的稀飯就咕嚕咕嚕喝起來。
  遇到同類了。
  這時林軒鳳靠過來,小聲道:"這樣交朋友也挺好。"
  我傻笑:"嘿嘿,就是傻了點。"
  林軒鳳道:"比起那些曖昧不清的關係,傻了的確要好很多。"
  我愣愣地看他一眼,道:"怎麼嗅到一股味道。"
  林軒鳳像沒聽到我的話:"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我說:"我嗅到了味道。"
  林軒鳳當我文盲了,還解釋道:"即便是男子的房間,也不可以隨便亂闖的。知道避嫌麼。"
  我又重複了一次:"我嗅到了一股好濃的味道。"
  林軒鳳終於正視了我的疑問:"什麼味道。"
  "好酸,真的好酸。"我一邊說一邊在他身上用力吸氣,"就你身上的醋味,熏死我了。"
  林軒鳳的臉先是一白,接著就浮起了紅暈。
  ***
  又急又羞又氣。
  大哥,你別這樣反應啊,我開玩笑的。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粉紅色的瀟瓔珞靠了過來。
  "林宇凰,你是林軒鳳的弟弟?為何你們一點都不像?"
  林軒鳳漠然道:"他不是我弟弟。"
  瀟瓔珞道:"原來你們不是兄弟。林宇凰,以前在武林中都沒聽過你的名字,你是第一次闖蕩江湖嗎?"
  我點頭道:"我哪有軒鳳哥厲害。"
  喂,林軒鳳,我是在誇你,你瞪我做甚麼。
  瀟瓔珞道:"那你和林軒鳳武功哪個好?"
  我說:"我哪有軒鳳哥厲害。"
  林軒鳳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瀟瓔珞好像越聽越興奮,只激動得直拍手:"那你當我弟弟好不好?"
  "敢問姑娘芳齡?"我皺眉,最不愛當別人弟弟。
  瀟瓔珞道:"怎麼你一說話就跟林軒鳳一個調調,沒意思。我十六了。"
  十......十六。
  只有十六歲就敢當我姐姐。
  "瀟姑娘,我十八了。"
  "十八又怎樣,誰說一定要大的才能當姐姐?"還沒等我回答,她又繼續道,"林宇凰,你肯定沒來過洛陽對不對?姐姐帶你出去玩,怎樣?"
  "好啊好啊。"
  怎麼聲音是雙重的?
  轉一看,尉遲星弦。
  他說:"瀟姐姐,我想去。"
  瀟瓔珞先是一怔,接著推了我一把:"林宇凰,你看人家都叫我姐姐了。"
  我說:"哦。"
  我和你很熟麼。
  花遺劍道:"宇凰,你今天不打算走了?"
  我露出了討好的笑容:"我想先出去玩一會,保證在午時三刻前回來。"
  花遺劍看了看了林軒鳳。
  林軒鳳洩氣似的道:"我又管不住你。想玩多久玩多久。"
  然後我們三人就往街上走去。
  近幾日牡丹節,遊人較往常更多。
  男女成群結隊,絡繹街道,或攜酒鼓吹,施放花炮,或團聚歌舞,打虎裝象,琵琶隨唱。
  一路上瀟瓔珞的話就沒斷過。
  "林宇凰,你想吃點什麼嗎?"
  "林宇凰,你看看那個小販賣的餅子,是我們這裏的特產,很好吃的。"
  "林宇凰,我們去看看前面的人賣藝吧。"
  "林宇凰,你喜歡什麼牡丹,品種有很多,可以帶一些走呀。"
  ......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大姐,我買了牡丹怎麼帶走?插腦袋上?你都把別人尉遲弟弟給忽略了!"
  "大姐?你終於叫我姐姐了。"
  她笑得如此開心,眼睛都笑沒了。
  這瀟瓔珞智商一定是負,我說話的重點她抓住沒有?
  "你看星弦正和一個小姑娘玩呢。"
  想不到尉遲星弦也是個好色的。
  但是順著瀟瓔珞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來是個小小姑娘。
  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仰頭嚎啕大哭,原本清亮的大眼睛都哭得紅紅的。
  皮膚雪白雪白,衣服也是蟒緞繡制的。
  有錢人家的小孩。
  去巴結。
  我笑眯眯地跑到了小女孩身邊。
  尉遲星弦撫摸著她的頭,安慰道:"小妹妹,不哭哦,哥哥帶你找娘親......"
  哭聲不止。
  瞧你包公似的黑不溜秋的臉,人家小妹妹可能不哭麼。
  我一把推向尉遲星弦的腦袋。
  "我來!"
  尉遲星弦揉揉頭,委屈地站到一旁。
  我蹲在小姑娘的面前,喜笑顏開地看著她。
  "小妹妹,不哭不哭,哥哥喜歡你,哥哥給你買東西吃好不好?"
  很有效,立刻就不哭了。
  我摸摸她的腦袋,還是我的魅力大。
  結果片刻停留後,她哭得更大聲了:"哇......哇......娘啊,有人想拐賣我......"
  我變拐賣販了。
  瀟瓔珞跑過來,學著我推尉遲星弦的樣子推開了我。
  "你把別人嚇著了。"
  瀟瓔珞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妹妹,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
  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聲:"是,是......嗚嗚,不知道娘去哪里了......"
  瀟瓔珞道:"你在哪里和娘走散的?姐姐帶你去找娘,好嗎。"
  "我不知道......嗚嗚,哇......"
  本來好點了,又哭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撫上了小姑娘茸茸的頭髮。
  小姑娘睜大眼抬起頭。
  一個男子蹲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依舊那麼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對她笑。
  細長的雙眼彎彎的,眼中流淌著柔和的波紋。
  清俊的眉宇間透出淡淡的光。
  明明是喧嘩熱鬧的街道,卻在他到來的一瞬間變得寧靜而祥和。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一直輕撫著小姑娘的頭。
  小姑娘不再哭了,只是傻掉似的看著他。
  ***
  淡衣。
  他的笑意越來越濃,小姑娘就越顯得吃驚。
  這時候瀟瓔珞趁機問道:"小妹妹,你可以告訴這個哥哥你怎麼了嗎?"
  小姑娘用那細嫩的聲音說道:"我和我娘走散了......"
  韓淡衣抓住她的手,輕握了一下,將她抱了起來。
  瀟瓔珞道:"那你和你娘在何處走散的?"
  小姑娘道:"就在這一塊。"
  韓淡衣讓小姑娘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四處尋找姑娘的母親。
  不知何時,行走的人群都已漸漸停下,紛紛往這裏看來。
  人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沒有挪開。
  不過多時,已有人開始捂著嘴悄悄討論著什麼。
  少女們的面頰粉紅如桃花。
  就連男子的眼中都充滿了欽羨之色。
  一個穿著嫩黃色衣裳的少女走過來道:"這位大哥,是否要我幫忙?"
  此話一出,許多女子都躍躍欲試。
  韓淡衣禮貌地笑笑,不說話,卻已表明了回絕之意。
  那些女子本來期待的神采又黯淡了下去。
  瀟瓔珞道:"估計就是這附近人家的孩子,現在人都圍過來了,想來她的父母如果就在附近一定會趕過來。"
  韓淡衣點點頭,一直給予那小姑娘安心的眼神。
  小姑娘似乎也不急了。
  蓮藕般的小手纏上了韓淡衣白皙的頸項,軟軟的頭髮在他的皮膚上廝磨。
  我看她對她黏自己娘都沒這麼厲害。
  過了一小會兒,小姑娘小聲問道:"大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
  韓淡衣抿嘴微笑,輕輕搖頭。
  我說:"這個大哥哥不會說話,小妹妹,想說什麼告訴我這個大哥哥就行了。"
  小姑娘斜視我一眼,"哼"的一聲,頭埋到了韓淡衣的懷抱中。
  ......
  什麼玩意啊,討厭的小丫頭!
  我林宇凰什麼人,竟給個小屁孩子瞧不起!
  還好韓淡衣不會講話,否則這色咪咪的小丫頭可能會一直纏他幾十年。
  那死丫頭似乎有感應我在瞪她,竟抬起頭,回瞪了我一眼。
  我氣得胃痛。
  這還不夠。
  她抬起頭,一雙討厭死的小手又緊緊抱住韓淡衣的脖子。
  在他的臉上"啾"的親了一下。
  韓淡衣摸了摸自己的臉,微笑著看她。
  戀童癖。
  我確定了,韓淡衣是戀童癖!
  "嘿嘿,嫉妒了吧。"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我耳邊飄過。
  我猛地轉過頭,看到了一臉賊笑的瀟瓔珞。
  "誰嫉妒那死丫頭了,被個大男人抱著很爽嗎?我看是你嫉妒了吧。"
  我雙眼上翻,天好藍,雲好白。
  瀟瓔珞用手撞了我一下:"誰和你說你嫉妒那個小姑娘了,我是說你嫉妒韓大哥討別人喜歡,你吃力不討好。"
  我瞪大了眼:"我嫉妒他?有沒有搞錯!我嫉妒他戀童麼?"
  我忘了韓淡衣不是聾子。
  韓淡衣轉過頭來,滿目柔和地看著我。
  清秀的容顏上掛著花般的笑容。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麼壓住了似的,乾咳兩聲道:"那個,我開玩笑的。"
  瀟瓔珞在我耳邊小聲道:"去,說到底還是沒用的傢伙。"
  我緊緊咬住牙齒,嘴巴不動地冒出一句:"比某些人好,男人婆。"
  瀟瓔珞狠狠地跺腳:"你說誰是男人婆了!"
  我無所謂狀:"誰應我就是誰。"
  瀟瓔珞怒道:"你!"
  我接道:"我!"
  瀟瓔珞轉過身,又重重跺腳:"我不理你了!"
  我笑道:"你以為我想理你?"
  這回學乖了,話都不接了。
  真生氣了。
  我跑到她的面前,調笑道:"大姐,莫生小弟氣,小弟是孩子不懂事,該原諒的還是要原諒......"
  不理我。
  我鞠躬道:"瀟姑娘,林某在此道歉了,瀟姑娘別因為一句‘男人婆'就生氣,生氣會變老,生氣就不漂亮了......"
  瀟瓔珞突然冒出一句:"我漂亮嗎?"
  這女人......說話果然捉不住重點!
  "漂亮,當然漂亮。"
  老爹說過,當一個女人問你她漂亮不漂亮的時候你一定要說漂亮。
  "那我可愛嗎?"
  "可愛,當然可愛。"
  老爹說過,當一個女人問你她可愛不可愛的時候你一定要說可愛。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哦,不不,不喜歡。"
  老爹說過,當一個女人問你你喜歡不喜歡她的時候你一定要說不喜歡。
  否則,屆時墮入萬丈深淵。
  她又賴皮了:"那我也不喜歡你了,你別和我說話。"
  我說:"瀟姑娘,一切皆有可能,來日方長啊,哎呀,小姑娘的爹娘來了。"
  她氣得聲音都在微微發抖:"你騙人。"
  一直沒說話的尉遲星弦突然冒出一句:"宇凰真沒騙你。"
  那一對穿著活像兩隻大孔雀的夫婦原來就是她的爹娘。
  熱血沸騰。
  否則我就上了賊船了。
  這時視線忽然和韓淡衣碰到一塊兒去了。
  只是那麼靜靜地看著我。
  也只是一瞬間,便轉過頭去了。
  沒有感情的眼神,雖無笑意,但也沒有一絲厭恨。
  只是冷得讓人有些心寒。
  瀟瓔珞和那小姑娘的爹娘交涉過才知道,她的爹娘竟是十二王爺。
  一家三口趁著牡丹節來到洛陽城品花,卻在人潮翻湧的時候和女兒走散了。
  兩口子感動得直向韓淡衣道謝,一個勁地誇韓淡衣一表人才,說什麼也要幫他做件事。
  韓淡衣沒什麼好要求的,我就幫他提了。
  送我們幾個去京師。
  王爺夫婦二話不說答應了。
  後來我們回到了紅緞園。
  嘿,我是打算給林軒鳳炫耀一下出去以後得到什麼好處的。
  順便帶上了尉遲姐弟。
  當晚在紅緞園裏和林軒鳳收拾好了包裹,順便帶了點特產,打算向瀟瓔珞道別。
  走到瀟瓔珞的房門口,尚未熄燈。
  林軒鳳輕輕扣了扣門:"瀟姑娘,你在麼。"
  沒有回音。
  隔了半晌,林軒鳳又敲門道:"瀟姑娘,你歇息了麼。"
  沒有回音。
  又喊了半晌,還是沒回音。
  我猛地一拍門:"喂,瀟瓔珞,男人婆,你裝睡麼?"
  這樣都還沒回音。
  這時一個丫頭走過來,輕言細語道:"兩位公子,讓奴婢進去喊小姐吧,說不定她已經睡了。"
  林軒鳳道:"既然這樣,你替我向她說一下就好,明天一大早我們就會離開這裏。"
  那丫頭應了一聲,推門進去了。
  我和林軒鳳轉身回房。
  身後傳來一聲刺耳驚恐的尖叫聲:"啊--!!"
  我們立刻站住了腳,愕然轉過頭。
  只見那丫頭大哭著跑出來,一下跪倒在我們面前:"公子......公子救命啊,小姐被人殺了!!"

  林軒鳳愣了愣,迅速跑了進去。
  我跟著他走進去。
  燭火只燃了一半,瀟瓔珞正四肢交錯躺在地上。
  眼睛睜得極大,胳膊搭在面前,遮住了半邊臉,卻看不到傷口。
  瀟瓔珞,白天還笑得那麼開心,還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孩。
  此時就變成了一具再也不能動不能呼吸的屍體。
  禁不住吞了口唾液。
  我這輩子從未見過死人,頓時只覺得寒毛直豎。
  林軒鳳走過去,將她的身體翻了過來。
  癱軟無力。
  眼睛瞪得更加恐怖了。
  雪白的頸項處有一道絳紅色的傷痕,似乎也只是內出血。
  林軒鳳深深歎了一口氣:"她是窒息而死的。"
  我一時害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丫頭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哭喪著臉道:"林公子,是誰殘害小姐......"
  林軒鳳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殺她的人使用的武器是長鞭。"
  他將她的袖子從手腕處卷了起來。
  "她身上也有些細小鞭痕。大概是那人想殺她,她反抗留下的。"
  他抬起了她的頭,將那最明顯的鞭痕暴露在燭火下。
  "她反抗的痕跡不明顯。這個人武功很高。但是這道傷卻很淡,她的頭骨也沒有扭傷痕跡,說明勒死她的人用的力道卻不大,這只說明了一點,殺她的人是名女子。"
  我和那丫頭都只是默默地點頭。
  林軒鳳道:"這附近使用鞭子的門派一個,燕鏡島。可燕鏡島只收男弟子。就連兩個島主都是男子。"
  他對那丫頭道:"你們小姐有沒有得罪過什麼武功高的人?"
  那丫頭道:"沒有,小姐在江湖上人際關係一直很好,而且幾乎認識的都是男子。"
  林軒鳳道:"使用鞭子的女子......莫非是薛紅?"
  我說:"薛紅也用鞭子?"
  林軒鳳點頭:"但是薛紅一直都待在採蓮峰上,鮮少離開。"
  "海棠。"
  我避開了瀟瓔珞依舊睜大的眼睛,直接吐出了這兩個字。
  林軒鳳驚道:"海棠?重火境四大護法之一的海棠?"
  我點點頭。
  什麼都可能記錯,但是朱砂揮舞起的大刀和海棠纏繞大刀的鞭子我是怎麼都不會忘記。
  林軒鳳道:"重火境的人武器都不固定,一旦出手就一定見血。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武器是什麼。你怎麼會知道海棠使用的是什麼武器?"
  "我不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
  我緊緊地靠在牆上,背脊一片汗水濕濡。
  或許下一個被殺的人......就是我。
  林軒鳳朝我走了兩步,目光關切地看著我:"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沒事的,這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去叫花大哥來幫忙看看。"
  說罷,就抬起手想摸我的臉。
  可抬到一半就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我點點頭,渾身僵硬,額上流下大顆大顆的冷汗。
  "別太在意。"
  他的口氣變得淡了些,然後走了出去。
  那丫頭也慌忙跟著出去了。
  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了瀟瓔珞冰冷的屍體上。
  頭皮一陣發麻。
  閉上眼,一頭栽了出去。
  咬呀一口沖到了後院,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前。
  站在門口,窗紙被風吹得霍霍作響。
  房內一片漆黑。
  透出一絲光,在房內的地板上一道道閃過,看去陰森可怕之極。
  給自己打了一口氣,將手放在門上,想推門而入。
  腦中又浮現出瀟瓔珞的眼睛。
  可怖而扭曲的面容。
  手微微一抖,收了回來。
  右邊的房內,燈火透亮。
  我又看了看房內,連忙收回視線,一鼓作氣沖往右邊,推開房門。
  韓淡衣剛脫了衣服,正坐在銅鏡面前靜靜梳頭。
  聽見門響,嚇得手中木梳落在地上。
  轉過頭來略顯訝異地看著我。
  我一時心神未定,只知道匆忙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喘氣。
  他蹲下身撿起木梳,放在桌上。
  理了理頭髮,朝我走過來。
  我這才想起自己莽撞闖到別人房裏,實是很無禮的事。
  只是為何會這麼做,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被嚇著了,現在我就出去。"
  說完轉過身去拉房門。
  門忽然被關緊。
  我轉過頭,看著離我極近的韓淡衣。
  光線昏暗,他又是背光對著我。
  表情不甚清楚,只看得到高而挺秀的鼻樑和輪廓分明的下頜骨。
  雙雪狐似的細長眼睛卻被蒙上了茫茫的霧氣。
  他低頭凝視著我。
  原本就跳得很快的心更是變成一團亂麻。
  倘若此時他給我兩個嘴巴子估計我都沒反應。
  他抓起我的手,輕輕寫道:告訴我。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發出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震顫:"她、她死了,瀟瓔珞死了......"
  他在我手上寫:為什麼。
  我說:"她被人殺了,她被人殺了......我覺得是他來了,他一定想要殺了我......"
  他低下頭,又寫道:誰。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
  這明明是天大的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我已經忍了這麼久,原應該一直忍下去。
  可當我看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雙眸時,竟迷糊了。
  一下反握住那只冰涼的手,道:"重蓮,是重蓮......他要殺了我,我害他散功了,他一定還沒有解氣,我會死在這裏,我、我該怎麼辦......"
  韓淡衣的目光一下變得有些錯愕。
  他又輕展開我的手,在手心上寫道:別怕。
  我抬頭看著他:"我知道我不該怕......"
  他仍埋著頭,繼續寫了兩個字:有我。
  我的手不由往後縮了縮。
  "什麼......什麼意思?"
  我小聲問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微笑。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腳撞上了門板,發出"哐"的一聲。
  韓淡衣卻又朝前走了一步,離我更近了些。
  看見他漸漸靠過來的臉孔,我一時心亂如麻,抓身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第十三章 京師

  翌日,我們幾人搭乘了十二王爺的馬車,朝京師行去。
  臨走前,那小郡主還一直黏著韓淡衣不放,哭了半天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還叫韓淡衣在京師等她。
  於是快馬加鞭,日夜不停地趕路。
  時間長了,瀟瓔珞的事漸漸被忘記。
  幾個月後。
  疏林薄霧中,掩映著幾家茅舍,草橋流水,枯藤老樹,垂柳扁舟。
  兩個腳夫趕著五匹馱炭的毛驢,向城市走去。
  一片柳林,枝頭剛剛泛出嫩綠,春寒料峭,卻已大地回春。
  將至京師,連續趕路也累了,見馬車外風景如畫,心情不禁大好,幾人提議在附近休憩片刻。
  我跳下車,甩甩手,扭扭腰,伸展了身子,一蹦一跳地朝麥田旁走去。
  尉遲星弦也隨著我走過來。
  經過幾個月不見天日的折磨,黑不溜秋的臉看去也白些了。
  我和他並肩走了一截路。
  沉默許久,他忽然問道:"去京師以後你想去何處一玩?"
  我說:"你呢?"
  此話剛出,我和他竟異口同聲道:"青樓!"
  兩人都呆了片刻,然後都哈哈大笑起來。
  周遭一片綠油油麥田,處處散發著新芽的清香。
  閉上眼,深深呼吸。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黑臉被一隻藍蝴蝶取代了。
  我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大哥,你別嚇我好不好。"
  花遺劍道:"我有事要和你說。"
  他看了看已經被扯得老遠的尉遲星弦,把我拉得遠了些。
  我皺眉道:"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花遺劍轉過身去看向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看的人是韓淡衣。
  韓淡衣正蹲在一縷清澈的小溪旁,雙手捧了水,靠在嘴旁,淺淺喝了一口,又將剩下的水拍打到臉上,用袖子蹭了蹭,輕輕笑了一下。
  若不是花遺劍說話,我估計自己又得走神了。
  "你最好小心一點,我發現他可能來頭不小。"他警惕地又看了韓淡衣一眼,轉過頭對我小聲說道。
  我說:"你和我說這話有什麼用。"
  花遺劍道:"一個人有沒有武功,光感覺他的氣息是不夠的。"
  我說:"淡......韓公子他沒有一絲內力。"
  花遺劍道:"倘若他的武功高你太多,你是決計感覺不出他會武功的。"
  我說:"那你感覺得到麼。"
  花遺劍道:"感覺不到。"
  我說:"花大哥,你又和我開玩笑。你的武功天下無雙,估計全武林沒幾個人能打得過你了。你都感覺不到,那他的武功不是和重蓮有得一拼了?"
  花遺劍的臉色徒然一黯,過了許久才說:"你為何會提到這個名字。"
  我說:"呃,重蓮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麼。"
  花遺劍道:"現在江湖上已經完全沒有他的消息了。"
  我說:"沒有他的消息,可人們還是說他‘武霸天下'。"
  花遺劍的眼神慢慢露出了一絲陰寒的光芒:"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他。"
  我驚道:"你要殺他?為什麼?"
  花遺劍看了看腰間劍柄上的玉蝶墜子,沉聲道:"你不要管。也不可以告訴別人。還有......要小心韓淡衣,他不簡單。"
  我說:"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花遺劍道:"你記得瀟瓔珞的死麼。他若真的只是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文弱書生,看到那樣死相的人是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日的情景。
  離開紅緞園時,我們曾去看過瀟瓔珞最後一眼。
  韓淡衣看到瀟瓔珞的時候,沒有一點表情。
  花遺劍道:"倘或他不會武功而見過市面大還好說,我就怕他是武功高到我都感覺不出他會武功了。"
  我又看了看坐在溪水邊朝我招手的韓淡衣,道:"不關我的事。"
  花遺劍道:"你和他走得太近。"
  他這句話沒有惡意。
  可我當時緊張得心都快蹦出來了:"沒有,沒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花遺劍不再多加解釋,轉身離開了。
  我立刻跑到韓淡衣身邊。
  他輕輕拉住我的手,拽我坐在他的身邊。
  遠處一頂大花轎。
  轎頂裝飾著楊柳雜花,轎後跟隨著騎馬的、挑擔的,從京郊踏青掃墓歸來。
  草坪有些冰涼,我不悄悄歎了一口氣。
  韓淡衣見狀,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鋪在草坪上,拍了兩下。
  我指了指那裏:"坐那裏?"
  他點頭。
  我擺擺手道:"不要,把你衣服弄髒了,你快穿著吧。"
  韓淡衣也沒勉強我,只笑著把衣服又披了上去,然後把壓在外套下的長髮撥了出來。
  長長的頭髮柔順滑落,散發出黑亮黑亮的光。
  頸間的蓮瓣嫣紅如火,襯得他光滑的肌膚更加白皙。
  就在這時,有一雙手靠在了我的腋下,將我提了起來。
  我被嚇得驚呼一聲,卻發現自己立刻坐在了一個人的腿上。
  轉過頭去,看到了一雙柔媚的桃花眼。
  林軒鳳竟將我抱在了他的腿上。
  我慘叫道:"大哥,你做什麼,當我娘兒們啊,給我彈開!"
  林軒鳳道:"你不是冷麼,這就不冷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腦袋上,他痛得捂住了自己的頭。
  "你竟打我,我......你怎麼這樣對我,凰弟......"
  凰弟,凰弟。又是凰弟!
  我怒道:"你有病麼,什麼都忘了?不是說不這麼叫了嗎......"
  剛說到這,看了韓淡衣一眼,說不下去了。
  只奮力站起來,順便踩了林軒鳳一腳。
  韓淡衣沒有說話,只微微笑了笑,站起身,將衣服理好,走回了轎子。
  半日後,我們抵達了京師城內。
  京師城以高大的城樓為中心。
  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
  商店中有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此外尚有醫藥門診,大車修理,看相算命,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大的商店門首還紮"彩樓歡門",懸掛市招旗幟,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天色已晚,城內燈火輝煌,林軒鳳說帶我們去住他的朋友家。
  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大宅子門口。
  我看著一直沒有一點動靜的韓淡衣,道:"你......要走了麼?"
  韓淡衣在我手上寫道:會來看你。
  我立刻笑了出來:"好!你一定要來,不要耍賴。"
  剛說完,我的臉就變得滾燙。
  他柔笑著點頭。
  然後拿了自己的小包裹,朝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看他漸漸消失在黑夜中的頎長背影,發現自己的心是越跳越快,到最後都不得不用手去按住胸口。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如何,喜歡上了?"
  說是冰冷,不如說是挑釁。
  我似乎像是預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樣,立刻反駁道:"不是,你想多了。"
  林軒鳳道:"不喜歡,臉會紅成這樣?"

  我正準備再回他幾句,卻突然聽到身後穿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不知公子用膳沒有......哎,別只顧著吃!我在和你說話呢。"
  "他是大少爺,不會憋這麼久的,放心。"
  轉過頭去,只見一高一矮的男女走了過來。
  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手中正拿著一個還在冒著熱氣的餅子,大口大口地啃著吃。
  天太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那種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讓人印象深刻。
  抬起頭看了看宅院的牌匾。
  上面赫然三個大字:碧華宅。
  裝修雅致,竹秀花香,卻不失富貴之氣。
  林軒鳳道:"碧華宅,‘酒惠聖人'桓雅文的住宅。以前桓雅文的爹,也就是六王爺曾住在這裏。"
  我說:"那現在他去哪里了?"
  林軒鳳道:"死了。據說是被他兒子親手殺害的。"
  我疑惑道:"他殺了自己的親爹,人家竟還說他是聖人?"
  林軒鳳道:"他有兩個兒子。另一個,就是梅影教主弄玉。"
  我說:"冥神教的教主?他為何要殺掉自己親爹?"
  林軒鳳道:"據說是為了奪取《芙蓉心經》。"
  我"哦"了一聲,不再講話。
  慢著,《芙蓉心經》。
  那不是與《蓮神九式》齊名的秘笈麼。
  又是梅,又是寶貝。
  "那《芙蓉心經》現在還在他手上嗎?"
  林軒鳳道:"好像是。我估計他已經練了這門武功,否則冥神教的實力不會一下變得那麼強大。傳說得到《蓮翼》其一,可雄據天下,若二者兼得,無所不能。"
  花容天下。
  腦中迅速浮現出這四個字。
  我說:"弄玉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麼?"
  林軒鳳搖頭道:"我不知道。"
  這時,走在身後的花遺劍道:"你已經看到了。"
  我迷惑地看著他。
  花遺劍指了指碧華宅:"就是方才進去的那個吃餅的人。"
  一下腦子轉不過來了,就這麼呆呆看著花遺劍。
  花遺劍解釋道:"他是梅影教主的情人,不知為何離開了教主。桓公子在武當山上當著眾人不給掌門人鬚眉道長面子,硬是把他帶了回來。然後他就住在了這裏。"
  尉遲星弦靠過來天真地問道:"咦?那個吃餅的是女子?我以為是個男的。"
  花遺劍道:"他是男人。"
  一直不愛說話的尉遲月琴也忍不住說道:"原來是男寵。"
  口氣聽去不屑之極。
  我也不知自己腦子是進水了還是怎麼的,竟替他倆說起話了:"同性戀有什麼錯了,同性戀也是愛的一種!"
  鴉雀無聲。
  下意識地看了看林軒鳳。
  他的眼睛突然變得異常清亮,盛了水似的盈盈動人。
  "宇凰......"
  林軒鳳這人什麼都還行,就是太容易被感動。
  尉遲星弦道:"是啊,男子喜歡男子沒錯,只要相愛就好。"
  難得臭小子冒出一句人話。
  片刻沉默過後,林軒鳳繼續帶我們往他朋友家走去。
  穿過繁華街巷,人煙漸漸稀少。
  很快就又走到了一座宅院門口。
  大院後方是一片翠綠山林。
  紫棠山莊。
  同樣是有錢人居住的宅院,紫棠山莊卻與碧華宅典雅的感覺不同,即便是靠在山林處,這裏都顯得奢華且富貴。
  靛青色的房檐磚瓦,楠木門。
  門口掛著一串小小的赤色燈籠。
  紅紙黑字,用草書寫了兩個大字:司徒。
  很多人說不喜歡這種地方。
  說有金錢的銅臭味。
  可我喜歡。
  越有錢我越喜歡,嘿嘿。
  想來這裏就是長安首府司徒世尋的府第。
  我用手肘撞了撞林軒鳳的手:"小子,你都怎麼闖的江湖啊,教我兩招。這麼有錢的人都給你巴結上了。"
  林軒鳳似乎還在生氣,只淡然說道:"我只是認識司徒雪天。"
  花遺劍道:"司徒雪天?他竟是司徒世尋的兒子?"
  林軒鳳點點頭,卻未說話。
  我說:"司徒雪天,那是個什麼人?"
  花遺劍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曉生。只要是江湖上發生的事,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作畫詩文都是他的拿手好戲。據說他還精通音律,會不下七種樂器。"
  我說:"這麼神奇的人?那武功一定高深莫測了。"
  花遺劍道:"他不會武功。"
  歎息。人無完人。
  花遺劍道:"林公子,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林軒鳳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聊得來,就認識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向前去扣門環。
  花遺劍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對我小聲說:"宇凰,我覺得這樣查下去也沒有頭緒。"
  我說:"什麼意思?"
  花遺劍道:"我想我該走了。"
  他握緊手中的劍,劍柄上的碧色玉蝶輕輕搖晃,在燈籠燭火的映照下散發出一絲冰涼幽寂的光。
  站在紫棠山莊門口的林軒鳳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有些懊惱地看著花遺劍。
  "花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花遺劍露出了十分難得的笑容:"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我有些著急了:"你要就這麼走了,那我們怎麼辦?"
  花遺劍莫名地看著我。
  "你武功那麼高,人又那麼帥,替我們擋風遮雨,我們都過習慣了,要走,起碼也要先讓我們適應適應吧?"
  編了半天才想出一個適當的理由。
  時間長了,總會覺得難以割捨。
  "你太小覷你軒鳳哥了,他武功高得很。"
  花遺劍的手指關節已經變得蒼白無色。
  晚風如水,輕輕擦過他領口處的火紅絨毛,流散開一道道細細的波紋。
  他舉起手中的劍,合了掌心:"就此告辭。"
  轉身走去。
  "花大哥--"
  我和林軒鳳一起喊道。
  我咬了咬嘴唇,對林軒鳳道:"我去叫他,你等等。"
  可我才知道武功不高實在不方便。
  我一直追著他跑,可他看去走得不快,實際就像快馬疾馳。
  追了好遠的路,實在跟不上,在後面大叫一聲:"花大哥,等等!"
  花遺劍停了下來,卻沒有轉過身。
  我飛速跑到他身邊,喘著粗氣道:"哈......哈......你的輕功實在是太彪悍了,我追得腿都酸掉了......"
  花遺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在那裏。
  杏子眼尾的蝴蝶霎時像失了生命一般,失去了光澤。
  我開門見山道:"為什麼突然想走了?"
  還是沒有說話。
  握住手中的紺阿劍,劍鞘漆黑如夜。
  他的手輕輕撫摸過劍身,最後停留在了那兩個玉蝶墜子上。
  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眼中漸漸有了若隱若現的水光。
  他緊閉上雙眼,聲音有些發抖地念著:
  "連理木生連理枝,枝上花開斷情絲。鴛鴦偶歸鴛鴦夢,夢中赤人把觴奉。玉蝶梅凋鶼鰈飛,飛雁落淚雙鳧悲。別鶴孤鸞長相思,思鳥豈能斬情癡?"
  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他的手反復摩挲著那晶瑩冰涼的玉墜。
  他費力地念著最後幾個字:"花遺劍於五堂廟......致亡妻玉蝶。"
  我大概明白些什麼了。
  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話:"花大哥原來已經成親,大嫂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慰的。"
  花遺劍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努力練武,為的就是替她報仇。"
  我忽然想起他說的話,試探道:"花大哥說的人,莫不成是......重蓮?"
  紺阿出鞘,劍光淒寒。
  他將紺阿狠狠插入石子路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重蓮害死了玉蝶,也將過去的花遺劍殺死了。我若不報仇,此生妄為人!"
  我說:"你尋找《蓮翼》,難道就是因為想報仇?"
  他沉重地點頭。
  "可你為何要離開?有我們幫助不好麼。雖然我們力量不及你,可有總比沒有好啊。"
  花遺劍的臉上露出了憤然的神色。
  "宇凰,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要堅定我自己的意志,我要殺重蓮,我要替玉蝶報仇,因為我愛著她,你懂麼,你懂不懂?!"
  越說聲音越大,到後來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從未見他如此激動過,卻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該活在光明中,我殺了太多的人。對玉蝶的感情是支撐我這麼多年活下來的理由......我別無選擇。"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的語調又變得平靜了。
  仍然沒懂他的意思。
  一陣風卷過,翻起了他束起的長髮。
  發絲飛舞,遮住了他清俊卻略帶滄桑的面容。
  "我不可以愛上別人,你懂不懂......"
  聲音哽咽。
  言未盡,人已消失在黑夜的霧氣中。

  第十四章 玉香樓

  最讓人鬱悶的是,我回去時竟然迷路了。
  問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了紫棠山莊的所在。
  只有林軒鳳一個人坐在山莊門口,頭微微垂著,隨意在發尾系了一個小結的長髮幾乎碰到地上,似已十分疲倦。
  我走到他身邊,有些喪氣地喊道:"軒鳳哥,我沒能把他叫回來,對不起。"
  林軒鳳抬頭看著我,眼神憂鬱又帶著些迷茫。
  我最怕見到他這樣。
  "我......會再去找他。"除了這個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站起身,朝我走得近了些。
  我簡直是傻冒,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退了又覺得不妥,又往前走了一步。
  這下更不妥,距離好像近了些......近到幾乎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
  "你在搞什麼。"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吞了口唾液,小聲道:"那個......你最近變得好凶......"
  好像更年期。
  他明顯皺了一下眉,又故作輕鬆地笑了:"你想多了,我沒有。"
  我挑挑眉。
  裝。有什麼好裝的。
  更年期就直說。
  我笑道:"既然是我想多了那就沒問題。他們都進去了?我們也進去吧。"
  甩甩手,往前走。
  腰間被人用力一抱,我踉蹌跌了兩步,摔在了他的懷中。
  他的頭深深埋入我的肩窩,大力吸氣。
  片刻呆楞。
  嚎叫一聲:"大哥,你又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凰弟!"
  他卻沒一點反應。
  心都提起來了。
  看來......看來他是......定期犯病。
  "宇凰,你不會喜歡上別人的,對不對?"
  因為嘴巴被捂住,這一句話說得格外模糊,可是我依然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喂,喂,喂,打住,你頭又昏了。"
  林軒鳳放開我,怔了怔,臉色有些難看:"對不起,我的確又昏了。"想了想,又道:"韓淡衣給我感覺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你別太相信他了。"
  他竟說了和花遺劍一樣的話。
  我沒什麼江湖經驗,聽他們的話應該沒錯。
  只是......每次一見到韓淡衣頭就有些暈,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
  我點點頭,隨他一起進入了紫棠山莊。
  進了紫棠山莊,深深感慨,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
  鳳樓龍闕倚清光。
  滿庭院都種滿了名貴花草,層樓疊榭,轉相連注,山池玩好,窮盡雕麗。
  許多家丁拎著紙花燈籠在大院內遊行,亭台錯落,熒熒火光,映照得房屋光華四射,赤紅如霞。
  我們進去的時候司徒老爺已經睡覺了,他的兒子似乎也不在。
  尉遲姐弟已經回到京城的家中去了,把家裏的位址留了下來叫我們去作客。
  就這麼迷糊地住了下來。
  翌日清晨找林軒鳳要了銀子,約了尉遲星弦出去玩。
  寄生蟲的生活也挺幸福的。
  長安街道,人煙稠密,糧船雲集。
  人們有在茶館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飯鋪進餐的。
  一條大運河橫跨城內,河裏船隻往來,首尾相接,或縴夫牽拉,或船夫搖櫓,有的滿載貨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緊張地卸貨。
  橫跨河壩上的是一座規模宏大的木質拱橋,它結構精巧,形式優美。
  宛如飛虹,故名飛虹橋。
  這裏是名聞遐邇的飛虹橋碼頭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繞過飛虹橋,有一棟顏色鮮麗的樓宇。
  玉香樓。
  看著那招攬客人的女子,尉遲星弦道:"我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年,一直被姐姐束縛著,都沒有機會去見見那些美人的姿色,真可惜。"
  我陰笑一下:"這不就有機會了?走,咱們進去大飽眼福!"
  兩人擊掌一下,掂著手中的銀子,買了兩把摺扇,朝玉香樓走去。
  剛走進玉香樓,便有一個標準的老鴇--也就是符合我想像的老鴇走了過來。
  "喲,兩位公子哥,想要叫什麼姑娘啊。"
  聽聽,這口氣才是正宗老鴇。
  "我們可是從外地來的,據說京師美貌女子數不勝數,媽媽桑你要不能弄點像樣的來,我們哥倆可不樂意了。"
  我撐開摺扇,輕輕搖了幾下。
  看著尉遲星弦驚愕的模樣,我就知道自己裝紈絝子弟得有多像了。
  老鴇道:"哎呀呀,這位公子,媽媽我最喜歡你這樣俊俏的小夥子了,你們肯定聽過長安第一名妓宣琬兒的名字吧?當年媽媽我還在當姑娘的時候可見過般思思,她和我們琬兒比起來,簡直差遠了。"
  宣琬兒我有聽過。
  林軒鳳說過,他是中原武林三大美女之一。
  腦中浮現了海棠絕世無雙的容顏。
  宣琬兒一定不會差。
  只是......般思思是誰?
  我疑慮地看了看尉遲星弦。
  他連忙拿摺扇擋了我們的臉,小聲在我耳邊說道:"般思思和上官雅玉兩人的容貌是這十年來被歌頌得最多的。般思思原來也是長安一個青樓的名妓,賣藝不賣身,第一次被人贖身後又回來了,第二次賣出去又嫁了人,結果還是死了。"
  我點點頭:"哦,紅顏薄命。"
  轉而對老鴇道:"那宣琬兒真有這麼美?不大相信。既然她漂亮,為何沒有般思思出名。"
  老鴇道:"嘿,公子,那般思思會這麼出名,是因為她嫁了一次又一次,江湖上誰不知道啊,她第一次被人拋棄了不說,第二次好不容易找到個真愛她的人,她卻跑去勾搭重火境的宮主,結果人家宮主把她玩了就拋棄了,她又找到英雄大會上去說了一堆討人憐憫的話,可蓮宮主一點反應也無。琬兒可是冰清玉潔的寶貝人兒,自然沒她的臭名傳得遠了。"
  我本來搖著扇子的手霎時停住了。
  "什麼,你說她勾引誰?"
  老鴇捂嘴諂笑道:"重蓮啊,冠世美人呢。公子可別告訴媽媽我你沒聽過。"
  ***
  我點點頭,又點點頭,再點點頭。
  尉遲星弦小聲道:"宇凰,你在做什麼,快說話。"
  "啊,那個,既然媽媽你這麼說,就把宣琬兒帶來給我們看看吧。"
  老鴇笑得十分殷勤:"琬兒現在有客人了。"
  我說:"我們就是想看看,又不叫她伺候了。"
  老鴇道:"可是......"
  "看不到來這裏有什麼意思,我們走。"
  拉了尉遲星弦,轉身就走。
  果然砍價最好的方法就是走人。
  身後的老鴇連忙叫道:"哎哎,公子別走。只要您付得起銀子,就讓你們見。但是琬兒現在伺候的人可是有錢人......"
  不知道林軒鳳那幾個銀子夠不夠的。
  拿出幾個銀光閃閃的元寶,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抓過銀子,儼然道:"琬兒就在擷香院。公子請隨我來。"
  我把扇子舉起,對著尉遲星弦賊笑了一下。
  兩人跟著老鴇進去了。
  擷香院。
  院如其名,四方飄香。
  吹過院內的風,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甜甜的橘黃色的風。
  沿著這條道愈往前面走,花香就會愈濃烈,幽渺如歌。
  還沒走到裏面,就已聽到了女子們嬉笑的聲音。
  那笑聲好象花蕾開放時那樣,動人清脆,娛心悅耳。
  近了,卻見裏面絲綢翻飛,花瓣亂舞,一個個衣著華麗鮮亮的女子正在群中四處奔跑,像是在跳舞,又有些雜亂無章。
  仔細觀察了片刻,才發現她們是在玩捉迷藏。
  老鴇正待講話,卻被我攔住了。
  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幕。
  沒有一絲作態,童心大起,這樣的女子是最美的。
  果然上天是偏心女兒的,各個生得玲瓏剔透,嬌柔若水。
  裙扇招香,歌橈喚玉。
  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顏色正如花。
  心情大好,沒注意她們說話。
  不過多時,美人們紛紛退向了一旁。
  我往前走了一步,左顧右盼,不知她們玩的什麼名堂。
  一個穿著富貴錦緞衣裳的年輕公子忽然從院內的銀杏樹後走了出來。
  那公子個子似乎比我矮些,眼睛上蒙了一條黑色布帶。
  頭上系了紫金髮髻,余留長髮且及胸膛,略有些棕色,卻十分柔順明亮。
  只見他臉頰極小,面色如玉,唇色微淡,掛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似乎正摸瞎四處搜尋著那些四處流散的女子。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笑意越來越明顯。
  直走到我面前,他忽然停住了腳。
  "飛絮?湖煙?燭畫?還是......雙燕?"
  猜測過後,一把抓住我的手。
  "‘玉手佳人,笑把琵琶理。'給少爺這麼一摸,就知道這柔嫩又瘦削的手一定是我的寶貝琬兒,呵呵呵呵......"
  他笑的聲音變態極了。
  讓我想起了《無極》裏的謝無歡。
  竟說老子的手像女人!
  我倒看看你要耍什麼花樣。
  他的手就一直這麼摸來摸去,一直摸到了我的腰際。
  "哦?絨布緞子,那還不是琬兒。是韶華吧?"
  他十分不確定地勾了勾我的腰。
  "腰身倒像是瑞雪。"
  我簡直要被他逼瘋了。
  正待破口大駡,卻聽他洩氣似的說:"你不忙講話。讓少爺我最後猜一次。無論你怎麼喬裝別人,只要讓少爺親那麼一下,保准你原形畢露......嘿嘿......"
  那個"嘿嘿"還沒嘿完。
  他收緊了放在我腰間的力道,將我往前一拉--
  ......
  ............
  軟軟的,軟軟的......
  吻......吻了......
  不僅僅是我,周圍的女子們,包括尉遲星弦......都呆了。
  他放開我,皺眉想了想,道:"怎麼我感覺不出來?"
  說完,又過來親了一下。
  連親了好幾下。
  直到我慘叫出聲以後,他才猛地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條。
  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
  一雙如溪水般繾綣的大眼睛。
  就這麼,傻傻地,看著我。
  兩個人不知傻掉了多久。
  一起狂嘔出聲。
  他一邊拿袖子蹭嘴巴,我一邊呸呸吐唾沫。
  時乖運蹇,絕對是時乖運蹇。
  他蹭了半天,連嘴巴都蹭紅了:"你這不知好歹的殺才,沒見司徒少爺我在這裏玩得開心,竟變態到這種程度!"
  我欲哭無淚。
  哭喪著臉,歎息道:"在下今天是為一睹名妓宣琬兒的絕世容貌而來,哪知遇到個龍陽子弟。"
  那公子憤然作色道:"閣下若無斷袖之癖,會傻站在那裏讓個男人親麼。"
  "就因為在下正常得很,才會因為一個男人亂摸而慌了手腳,公子請原諒。"
  "你......你......好不要臉!誰會想亂摸你了!"
  他氣得直跺腳。
  "事實擺在眼前,無須多言。"
  看他那小臉都氣得紅紅的,說來也可憐。
  可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服輸。
  "你......你給我記住,待我回去告訴我爹,非找人教訓教訓你!"
  嘖嘖,好一個紈絝子弟,我這贗品果然比不上他這真貨。
  我微微欠身道:"好,那請司徒雪天公子帶路,帶在下回紫棠山莊。"
  他愕然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司徒雪天?"
  年紀輕輕穿這麼奢華,花這麼多銀子和女人玩,長這麼秀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博學之人--雖然這點我不想承認,又姓司徒。
  這樣的人,京師能有幾個。
  我說:"這不用司徒公子費心了,剛好我在公子家居住,也好和司徒莊主談談公子在玉香樓的神勇事蹟。"
  司徒雪天急道:"你敢回去給我爹告狀,我保證殺了你!"
  我笑道:"殺?你用什麼殺?"
  他更是氣極,跺了跺腳,卻說不出話來。
  果真如此,他不會武功。
  只是......這真是那個所謂的"玉面書生"麼。
  令人不禁有些失望。
  ***下麵是廢話的分割線***
  今天從輔導員那裏知道了自己上學期考試的分數。
  雖然過關了,但是分數......慘不忍睹。
  突然想起了自己高中時當黑馬連沖20名的輝煌,再看看現在,麻木不仁,高喊及格萬歲,說不出的難受。
  說誇張點,這種感覺有點像......英雄遲暮?笑。
  輔導員把我說了一頓,還開始質疑我高考的成績了。
  當時聽了我是麻木。寢室裏的幾個豬頭也被老師說了,好友小李子難受得簡直要哭出來。
  可是我一直沒有感覺。
  上學期我沒有學,就最後兩天加抱過佛腳,就連考試的時候都在寫文(汗),怎麼可能有感覺。
  直到回到寢室,給老媽打了電話。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火氣也沒有(還說了很多彪悍的話= =),只是安慰我。
  那時眼睛就濕了,但沒有哭。
  我沒有資格哭。因為我沒有付出過。
  既然走了,就要走完。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這一直都是我做事的原則。
  這學期開始努力學習,當然也不會放棄寫文。嘿嘿。
  其實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仍在讀書或是上班的大大們,一定要愛惜自己。
  很多大大大概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嗯,覺得這十七歲的小毛孩子在這裏說這些話實在很幼齒,那就請當作是笑話吧。(呃,小孩的思想就是如此單一弱智,表噴飯ToT)
  畢竟人每一天都是在成長的,今天一下明白了很多,把這種想法告訴那些還處於迷茫時期的大大。
  人生應該是充實而不是空虛,世界依然很美好。
  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走出自己的人生。

  第十五章 紫棠山莊

  京師長安,紫棠山莊。
  首富司徒世尋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琴暢,武功高強,頗為和善。
  二兒子則是"玉面書生"雪天公子。
  正有司徒雪天,邪有雪豹沙蠍。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不可能不認識這三個人。
  只要是有關武林的事,幾乎沒有這三個人不知道的。
  只要是拿過秘寶的人,很少有不拜託他們幫忙的。
  正派人士打探消息都會找司徒雪天。
  邪派人士則會找"雪山妖豹"蘇姚和"金沙毒蠍"萬沫昂。
  萬沫昂與蘇姚原本是一對夫妻,後來因為關係不合而分開居住。
  這兩口子只會和有過不良紀錄或是臭名昭著的壞蛋魔頭打交道,而且名聲越壞,他們的要求也就越低。
  而司徒雪天則與他們相反。
  不似那對夫婦,他替別人解謎都是根據自己心情和對方的人品而定的。
  司徒雪天從小天資聰穎,熟讀史書兵書,無數人稱讚他為神童。
  只是雪天有個行走江湖的致命傷。
  不會絲毫武功。
  此時見著他,覺得他的致命傷不是不會武功。
  而是他的人品問題。
  枉費我在聽到他的事蹟後還對他稱頌一番。
  枉費他老爹老娘賜予他一顆這麼好用的腦袋。
  這司徒雪天根本就是個還沒長大,多馳驟車馬以為樂的長安少年。
  兩人對峙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最後司徒雪天還是被老鴇勸走的,我和尉遲星弦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子進來收拾酒具。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啊"的一聲,不小心跌在了我的身上。
  我連忙伸手接住。
  她慢慢抬起頭。
  雙瞳剪水,粉色胭脂將一張桃花臉顯得十分俏麗。
  京師就是京師,連青樓女子都要比別的地方要美上許多。
  我不禁春心一動,柔聲道:"姑娘小心。"
  那女子輕輕按住自己的頭,搖搖晃晃道:"人家的頭有些暈......"
  一邊說還一邊往我身上靠。
  嗯,雖然我喜歡美麗的女人,但是我不喜歡美麗卻做作的女人。
  我連忙讓了一步,她撲了個空。
  她又柔柔弱弱地晃到我懷裏:"公子,人家摔暈了。"
  誰來救救我!
  我心中正發出悲鳴,便聽見一聲暗器劃過空氣的刺鳴聲。
  與此同時,一道寒光在空中閃過!
  我四處搜尋那道光是從何處飛出的,觀望了半晌都未發現有人出手。
  低頭對那懷中的女子道:"姑娘,你沒事吧?"
  手在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忽然軟了似的倒在地上。
  臉色發青,死於劇毒。
  整個世界驟然間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的呼吸聲。
  我吞了口唾液,往後退了兩步。
  轉頭看去,發現尉遲星弦早已不在此地。
  擷香院裏只剩下我......還有這個死人。
  我的腦海中一下浮現了瀟瓔珞那張極度扭曲的臉,已經與這個不知名的女子的臉重合了。
  第二個,第二個人了......
  我已經看到兩個人死去。
  我想拔腿就跑。
  可是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回繞。
  不能走。
  若不查清是怎麼一回事,我周圍的人會死得越來越多。
  我蹲下身,心跳疾速地檢查她的身子。
  那女子的屍體慢慢失去溫度,就像被抽了骨頭一般癱軟。
  恐懼到了極點。
  手指已經變得冰涼。
  終於在她的後頸處找到了傷口。
  一支淡綠色的暗器。
  深深插在骨中,濃黑的血浸泡在皮膚下層,卻未流出。
  這支暗器我認識。
  重火境四大護法之一,琉璃。
  當時我偷偷跑到重火境外圍的時候,他就是用這個紮中我的腳。
  所幸當時他沒有喂毒,否則我就和這女子下場一樣。
  更是一陣寒戰。
  總有一天我會死。
  因為想殺我的人,是重蓮。
  想起了瀟瓔珞的死。
  再想想這個女子的死。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林軒鳳......林軒鳳!!!
  我也來不及做其他準備,甚至沒有和還在大堂內與妓女調笑的尉遲星弦,一鼓作氣,沖出了玉香樓。
  那時我真的像是瘋了。
  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撞散了無數人的包裹攤子,甚至很沒禮貌地匆匆離去,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不堪入耳的叫駡聲。
  跑到幾乎虛脫,發狂似的。
  僭越了人體的極限。
  如果林軒鳳也變成她們那樣,如果我連他也失去了......
  不,不,不,不!!
  趕到紫棠山莊的時候,頭重腳輕,腳軟得幾乎隨時要倒在地上。
  一股噁心的感覺從喉間湧出,幾欲嘔吐。
  直沖到林軒鳳的房間門口,卻看到門板上一道鮮紅色的血花。
  我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團血。
  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嗓子裏一樣。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一下撞開門板,鮮血沾上了我的衣衫。
  濃稠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一個蒙面黑衣人站在床旁,理了理頭髮,扯了扯自己腰間的衣裳。
  接著高舉著手中的大刀,正往地上揮去!
  而地上躺著奄奄一息的人,正是林軒鳳。
  我狂吼一聲:"不要--!!!!"
  腦袋就像是要炸開一樣,什麼都沒想,直沖到林軒鳳身上去壓著!
  那個黑衣人似乎收回了已出手的刀,可還是沒有全收住。
  一陣劇痛!
  幾乎要將我骨頭撕裂開來,從我的肩傳到了整個背脊。
  我痛苦地大叫一聲,抬頭看見了那個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手微微一顫,手中的刀差點落地。
  說我下流也好,說我卑鄙也好。
  我只能這麼做了。
  我閉上眼,伸出手,一下往那人的胸部抓去!
  軟的。
  "啊!"
  尖細的聲音。
  看她在整理頭髮拉衣服的時候就這麼想了,果然是女人。
  哐!
  這下刀果真落地了。
  伴隨而來的是響亮的巴掌聲。
  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顧不得身上的傷,忍住劇痛,拿起地上的大刀,直逼她的咽喉!
  她的眼中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雖然我大概已經猜出她是什麼人了,可我還是伸手去扯開了她臉上的黑布。
  一張看去有些天真有些活潑的娃娃臉,倔強的眸子。
  朱砂。
  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決絕的神色。
  不會吧,這就想咬舌自盡了。
  我一下捏住她的臉:"暴力女,你別做傻事,我不是卑鄙無恥之人。我會放了你。告訴你們宮主,他要想殺我,大可以直接動手......不要再殘害我身邊的人了。"
  她憤憤地看著我。
  眼中漸漸噙了晶瑩的淚花。
  "我怎麼可能不自殺,重火宮的人沒有改正的機會。失敗了,只剩一條路--死。"

  我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血流如柱。
  暴力女人下手真重。
  "宇凰,別殺她......"
  回頭看看,林軒鳳那半死不活的還躺地上。
  我放開朱砂,蹲到林軒鳳身邊,拍拍他的臉,啪啪兩聲:"你先管管自己吧,管別人做什麼。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我敢殺人麼?"
  林軒鳳憔悴地笑了笑:"真好。"
  我疑惑道:"什麼好?"
  林軒鳳微笑著搖頭。
  朱砂站起身,擦了嘴角的血,道:"你竟就這麼放了我,我現在可以先點你的穴再殺了你。"
  我頭都沒轉過去就說:"你不會的。"
  朱砂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這下轉過頭了,笑得齜牙咧嘴:"不信,因為你是女子。"
  朱砂怒道:"你莫要小覷了女子!"
  我說:"暴力女,你怎麼這麼笨的。又理解錯了。我是說,女子溫柔,有良心,不似男人那般狼心狗肺,我放過你,你不會殺我的。"
  朱砂道:"胡說!我們宮主便是好人。"
  我毫無遲疑地說道:"那是因為你喜歡他。"
  朱砂臉紅道:"我沒有!"
  我說:"你愛怎麼說怎麼說,但是你沒法管住我的思想。你再不走的話我砍人了。"
  朱砂道:"你......你有沒有搞錯,掌握你們生死大權的人是我。"
  我說:"我可以摸你第一次,你信不信我摸你第二次?"
  朱砂的臉更紅了:"你......你......我殺了你!"
  說完舉起刀就要砍我。
  這回我不怕了。
  抬起臉,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砍啊,砍啊。"
  憋了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你去死吧!"
  然後轟地砍壞了桌子,朝窗外跳去。
  我在後面補充一句:"還好是一樓,否則摔死你這凶丫頭。"
  暴力女輕功也不錯,已經沒影兒了。
  我蹲下身去,又拍了拍林軒鳳的臉:"小軒鳳,你沒事吧?"
  林軒鳳揚起頭,眼神迷離地看著我:"沒大沒小,叫軒鳳哥......"
  "現在你還計較這個,你看我的傷。"
  說完把胳膊扭過去給他看。
  一扭,扭出事了,血竟流得更多,痛得要暈厥過去。
  林軒鳳費力地撐起了身子:"你別管我,先包紮......"
  話沒說完,一口鮮血從口中湧出。
  原本已經血跡斑斑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灘鮮血。
  他按住自己的胸襟,壓著氣說道:"宇凰......這事不可以讓紫棠山莊的人知道。"
  "這我都知道。可是你受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瞞得過去?"
  林軒鳳道:"雖然我與司徒公子關係不錯,可畢竟是在別人家裏作客,招來血光之災實在不合禮數。能瞞一日算一日。"
  見他他嘴角仍淌著鮮血,心裏竟有些酸澀,伸手替他輕輕擦去了。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他眨眨眼睛,黑黑的眼簾垂了下去。
  我捏了捏他的臉,調笑道:"我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老子抱你上床。"
  我用一隻手輕托起他的腰,將他扶了起來。
  還好林軒鳳比較瘦,否則就憑我這股力想抱人,難。
  將他抱在床上放平後,發現他的臉紅得厲害。
  反復想想剛才自己說的話,這才反應過來。
  林軒鳳這天殺的色魔,又想歪了。
  只是自己的臉也難免有些發燙。
  我這人臉皮一向厚得可怕,若換作是別人,估計要被我戲謔到死。
  但對林軒鳳,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具體是什麼不一樣,我也說不清楚。
  大概還是因為他和林宇凰微妙的關係吧。
  我坐在床邊,齜牙咧嘴地替他蓋了被子。
  肩膀要裂開了。
  我扯著嘴說道:"暴力女打你哪了,看你吐血像瀑布似的。"
  林軒鳳的嘴唇蒼白得厲害:"我受了內傷,調養幾天就好,沒事。"
  我咚咚地敲起他的腦袋:"你以為我是笨蛋麼,內傷厲害還是外傷厲害我會不知道?"
  林軒鳳咬咬唇,別過腦袋去。
  "喂喂,你不是大姑娘吧,彆扭啥啊。"
  我把他的頭擰了過來。
  他直接閉上眼睛不看我。
  "你說不說話的,再不說我敲你腦子。"
  舉起手就要打他。
  林軒鳳睜開眼睛,嘴唇輕輕抖了幾下:"你又去青樓。"
  "你以為老子是你?跟大家閨秀似的天天呆在房裏不出門,你不喜歡煙花之地,不喜歡美麗女子,我可喜歡得緊。"
  "你......我不想理你。"
  他的又緊咬住嘴唇,卻依然在微微顫抖。
  "你又擺出那副德行!不要這樣彆扭好不好,讓人覺得你像個喜歡男人的娘兒們!"
  他的眼中似乎有異常晶瑩的淚光在閃爍。
  完了,說錯話了。
  果然,翻臉了:"我本來就是娘娘腔,我本來就是斷袖,你不要和我說話。"
  說完翻過身去,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
  臭小子又要哭了。
  就他這樣,還能上別人?
  我直接懷疑林宇凰和他那叫倆女人戀愛了。
  "我去青樓也只敢看只敢摸,不敢上的,不會弄髒你凰弟的身體。"
  我拍了拍他的身子,沒反應。
  "你現在怎麼動不動就生氣,煩死人。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溫柔得很麼。"
  還是沒反應。
  "喂,林軒鳳,我發現你這人真是偏見又孤僻,老子沒說自己不是林宇凰的時候你好得簡直讓我想叫你娘,現在你越來越女氣不說,看到我還跟看到蟑螂似的。就算我不是林宇凰,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啊,身體還是他的吧,你太不給老子臺階下了。"
  林軒鳳還是轉過頭來,氣得渾身發抖,沒過一會,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竟被我氣吐血了,我功力不淺啊。
  我一邊拿了帕子替他擦臉一邊說:"你這孩子別這麼容易動怒,生氣對身體不好啊。"
  他一下將我的手打開:"你真讓人煩,我看到你就心煩!你......你給我出去!!"
  怒!
  我也怒了!!
  林軒鳳你這臭小子太不知好歹了,我對你好,替你擦髒血,你竟說我討厭,還說看到我就煩!
  我倏地站起身,板著臉道:"出去就出去!"
  耍大少爺脾氣誰不會啊。
  我甩了手中的帕子,踢掉板凳就往門外沖去。
  身後的林軒鳳帶著哭腔喊道:"林宇凰,你......"
  我停了停,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摔門而出。
  隱隱聽到林軒鳳在房內咳嗽的聲音,還有拼命壓抑住的嗚咽聲,大概又吐血了。
  心裏亂成一團,一腳踢向樓梯。
  媽的,痛死我了。

  偷偷摸摸地跑出了紫棠山莊,打算找個藥店包紮去。
  走在路上,回頭率那才叫高。
  就跟沒看過人流血似的,看看看,看什麼看。
  老遠看到了一個大大的"藥"字。
  想都沒想直沖進去,裏面一片黑黢黢。
  濃濃的藥味有些刺鼻,我捂住鼻子,卻忘了肩膀上還有傷,慘叫一聲。
  藥店的大夫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小夥子,安靜一點。"
  我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傷口,急道:"大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救救我......"
  大夫道:"叫你不要吵,不就受了點小傷......啊。"
  說到這裏他突然站起身,盯著我的刀傷看了半天。
  "這人的力道好大,傷口寬卻不深,要不是武功不夠精純就是性格過於浮躁。"
  暴力女應該屬於後者吧。
  "大夫您老幫我治治吧,光看沒用的......"
  "小夥子,毛毛躁躁的,活該給人劈。"
  我忍,我忍住不說話。
  那大夫就從醫藥箱裏慢吞吞地拿出了紗布,跌打膏,又慢吞吞地替我上了藥。
  等全部包紮完的時候,我已經快睡著了。
  我站起身,笑眯眯地說:"謝謝大夫,我走了。"
  "哎哎,等等,你還沒付銀子呢。"
  銀子?銀子......
  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空空如也。
  腿軟了,這下糗大了。
  "那個,大夫......我好像銀子不在了......"
  大夫道:"對於你這種無賴,老夫見多了。什麼都別廢話,別說你家裏窮什麼的,在我這裏做一個月長工就當補償。"
  咦?他怎麼知道我要說家裏窮。
  "大夫,拜託您......"
  "不行,不行!"
  就在我想一下踢翻板凳逃跑的時候,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了桌上。
  我正準備伸手去撈,誰知那大夫的速度比我還快。
  大夫喜笑顏開道:"公子想買點什麼藥......"
  沒再說下去,雙眼直直地盯著我身後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結果嚇得差一點摔到地上。
  身後的人雙眸若水,青絲如雲,正彎了細長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我。
  淡衣。
  此時的感覺......還真的是幾日不見如隔幾年。
  我抓抓腦袋,笑了笑:"那個,好久沒見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你。"
  韓淡衣笑著擺擺手,又對著那大夫指了指我。
  大夫道:"公子是想給這小子付銀子麼?"
  韓淡衣點頭。
  大夫道:"沒問題,沒問題。"
  可那雙綠豆眼卻一直在韓淡衣身上掃來掃去的。
  韓淡衣也沒覺得不習慣,只又笑了一下,輕輕拽住我的手,往門外走去。
  我不自然地甩掉了他的手,乾咳兩聲:"那個,你家住哪?"
  韓淡衣沒有回答我,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指尖明明是冰涼的,可我的手卻開始流汗了。
  "淡衣,這樣不大好吧,小孩子牽牽手無所謂,咱們都大人了,你就......"
  直接懷疑韓淡衣這傢伙的耳朵也聾掉了。
  完全無視我。
  他牽著我的手,就這麼一直穿過了大街小巷,似乎很熟悉這裏的路。
  長安街道上,有做生意的商賈,有看街景的士紳,有騎馬的官吏,有叫賣的小販,有乘座轎子的大家眷屬,有身負背簍的行腳人,有問路的外鄉遊客,有聽說書的街巷小兒,有酒樓中狂飲的豪門子弟,有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
  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所不備。
  街道上有轎子、駱駝、牛馬車、人力車,有太平車、平頭車,形形色色,樣樣俱全。
  但是沒有一個人在看到韓淡衣的臉後能移開視線的。
  一個也沒有。
  我現在終於明白第一次看他時看呆了並不是自己的過錯了。
  只要是他走過的地方,自然有人會讓出一條道。
  開始還十分緊張,可是走了一段以後,周圍的景色在慢慢消失。
  只有觸碰到他手心細膩溫軟皮膚的感覺。
  心在撲通撲通的跳。
  臉上似乎有火在燒......
  他一直沒有回頭,直將我帶到了紫棠山莊外面。
  他在我手心寫道:你不開心,我回去。
  我連忙解釋道:"沒啊,你想多了,我只是今天遇到了點煩心事而已。"
  他寫道:可以說麼。
  我又想起了林軒鳳滿眼淚水的樣子。
  真的煩心。
  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韓淡衣寫道:別勉強,我走了。
  然後抬起頭對我笑了笑,似乎是想讓我安心。
  只是我不爭氣。
  那樣的眼神只讓我越發心神蕩漾。
  他放開我的手,打算離開。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傻乎乎地笑了:"淡衣,我第一次來京師,跟個土包子似的,你帶我在城裏逛逛吧?"
  韓淡衣怔了怔,默默不語。
  我心中暗念道:老天保佑,不要拒絕,不要拒絕,不要拒絕......
  剛有這種想法就想甩自己一鍋貼。
  我絕對有哪里出毛病了,絕對是。
  明明沒過多久,可這一瞬間的等待就像是過了億萬斯年。
  韓淡衣微笑著點點頭。
  我就差沒跳起來歡呼了:"太好了!你先隨我進去一下可以麼,我身上髒兮兮的,想先沐浴,我動作很快的,你等等我行麼。"
  韓淡衣這才在我手上寫:受傷了。
  現在才發現麼。
  有點不爽。
  不對,我幹嘛不爽......
  我揮揮手道:"沒事沒事。先進去吧。"
  拖住他的手,邁了兩步,卻發現有些不妥,本來打算甩開,卻看見了他柔若春風的笑。
  嗯,只是牽牽手而已......沒什麼吧?

  金燦燦的陽光照耀得整片山莊樹木蒼翠欲滴。
  嬌嫩的樹葉在草坪上投下了一道道濃綠色的影子。
  樹影搖曳,繁花似錦。
  藤條攀爬過行廊上方的石柱。
  亦是在道路上劃下一條又一條的深色斑紋。
  當我打了滿滿一桶水以後才想起自己身上有傷,不能沾水。
  站在院內發了好一會呆。
  紫棠山莊富貴的紅樓,飛簷反宇,霧閣雲窗。
  起碼得洗個頭,否則整個腦袋都是血腥味。
  我拿了皂角,將長椅和木盆都搬到了草坪中。
  這樣弄濕了也不用拖地,嘿嘿。
  陽光明媚,水汽騰騰。
  我將半個腦袋泡在水中,扯得肩膀上的傷劇痛。
  "嘖嘖嘖嘖......我的娘啊,痛啊。"
  忍不住苦叫道。
  受不了,打算換個姿勢。
  剛直起身子,卻看到了站在回廊饕餮圖紋石柱旁的韓淡衣。
  我大致想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造型,口呆目鈍地看著他。
  混身是血的衣服。
  像個下田農民一樣卷起的褲腳。
  濕漉漉又雜亂如稻草的頭髮。
  我彈了彈仍在滴水的手指,無奈道:"淡衣大哥,您老先出去行麼。您沒看到小弟正在洗頭嗎?"
  韓淡衣似乎沒有怎麼介意,淺笑著搬了板凳,走到我的身邊。
  我急道:"我這樣很沒型啊,我最怕沒型了,你出去先等我好不?"
  韓淡衣將凳子放在長凳的邊緣。
  扶住了我的雙肩,將我按在了長椅長躺著。
  水流到衣服裏去了。
  難受。
  我掙扎著想要起來,卻又一次被他按了下去。
  看他卷起了袖子,半晌我才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茫然道:"你想給我洗?"
  他笑著點頭。
  "不要啊,不要......"
  這聲音簡直像是被強姦。
  韓淡衣卻沒有理會我,半側著身子,逕自舀了水,倒在了我的頭上。
  溫暖的水從我的頭上緩緩流下。
  呼,好舒服。
  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四肢,甚至想伸個懶腰。
  韓淡衣將皂角揉碎泡開,一點點塗抹在我的頭上。
  我忍不住笑了笑:"你洗毛功很厲害,謝你啦。"
  韓淡衣頓了頓,似乎是被我那個"毛"字給嚇著了,接著又繼續在我頭上輕輕按摩。
  揉了一會,他又舀了幾瓢水,將那些泡沫清洗了去。
  "淡衣,你喜歡什麼植物?嗯,你現在手不能動,我猜猜......你一定喜歡蓮花,因為你的頸子上有蓮花,我說得對不對?"
  韓淡衣想了想,搖頭。
  "原來你不喜歡......可是我很喜歡蓮。"
  韓淡衣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以前沒好好用功,就背了這一篇課文。嗯,我是很喜歡蓮花的,一直覺得蓮花高貴淡雅,只是前段時間不喜歡了。"
  韓淡衣的動作又慢了下來。
  "我很討厭一個人,可能你也猜出來是誰了。我心裏明明清楚他和蓮花並沒關係,可我現在一想到這兩個字,就覺得難受。"
  一邊絮絮叨叨念著,一邊深深歎氣。
  真的是不願想起的回憶。
  "可能你會覺得我這人很沒救,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我別過頭去看他。
  瘦瘦的臉頰,細長的眼睛,頸間嫣紅如血的蓮花。
  "但是現在我又喜歡蓮花了。你猜猜是為什麼?"
  韓淡衣怔怔地看著我。
  我指了指他的頸項,燦爛地笑了:"這個。"
  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
  "或許是因為你不會說話吧......我覺得很安心,一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覺得有很多話想說,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是個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強調"朋友"二字。
  大概只是執著吧。
  韓淡衣有些驚愕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笑,懶洋洋地閉上眼,都有些睡意了。
  就是陽光刺眼了些。
  閉了眼都感到一陣暈眩,眼皮被照得有些脹痛。
  將眼閉得緊了些。
  正打算用手擋住陽光,忽然一片漆黑。
  睜了眼,看到韓淡衣將頭靠過來些,剛好把光遮住。
  只是......距離近得讓人有些害怕。
  我嚇得倒抽一口氣,沒忘補充一句:"謝謝你啦,自動太陽傘。"
  說完側過頭去看他,賊笑一下。
  只是這麼一看,就什麼都忘了。
  兩個人的視線在溫暖的陽光中相互碰撞。
  整顆心驟然緊縮。
  韓淡衣輕輕地眨了幾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跟著微微震顫。
  一時間,幾乎忘了呼吸。
  風吹得樹葉兒沙沙作響。
  空氣中混雜著皂角和芳草的清香,還有他身上淡而不易察覺的香味。
  他用有些濕潤的手摟住了我的頸項。
  熟悉的容顏離我越來越近。
  我渾身都跟著收緊了,卻忘記了什麼是反抗。
  墜落,沉淪。
  於那雙從第一次就輕易讓人迷失的瞳仁中。
  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溫暖的懷抱,柔軟的唇,讓人徹底失去自我的吻.........
  院內一陣陣鳥鳴聲傳過。
  除此之外,寧靜得只剩下兩人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了開來。
  韓淡衣臉上微微泛起了桃紅,看上去分外妖嬈,惹人憐惜。
  估計我的臉上泛起的可能就是血紅了。
  我眼神忽悠地看了看別處,就是不看他。
  此時心中只有一種感覺。
  天崩地裂。
  我也不管頭髮是不是濕的,一下跳起來。
  我......
  我做了什麼事?!
  一個男人來吻我,我不但沒有給他兩拳頭揮過去再甩下一句"他媽的你去死"轉頭就走,還和他抱著吻到忘情!
  我簡直想哭。
  韓淡衣抬起頭有些無辜地看著我。
  鬼迷心竅,絕對是鬼迷心竅!
  "韓公子,方才我們的頭都有點昏,到明天,這事就可以忘掉了。"
  我毫無頭緒地冒出這一攤話。
  韓淡衣伸手抓住我,跟著站了起來。
  我真可以挖個地洞跳進去再把自己埋了。
  他用另一隻手用力勾住我的腰,將我緊貼住他的身體。
  我輕喘了一聲,臉更是紅得無以復加。
  他......他那裏頂著我。
  "我不是斷袖,我喜歡的是女人,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用搖擺不定地目光看著他。
  韓淡衣的手松了些,可是兩片誘人的唇又靠了過來。
  我嚇得倒退一步:"我們還是少見面的好。這樣實在太奇怪、太奇怪了!"
  猛地轉過身,飛快跑掉了。
  也不知道身後的韓淡衣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沿著紫棠山莊的回廊跑了好久,終於累倒在了一片草地上。
  蜷縮在那裏,卻再也不敢展開四肢。
  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男人的身體是最誠實的。
  就像此時,我清楚自己出了什麼事。
  竟因為一個男子的吻而起了反應。
  腦海中浮現出了兩個男人身體絞纏激情**的樣子,噁心得幾乎反胃。
  只有自己解決了。
  努力讓自己去回想玉香樓那些美麗女子的嬌豔姿態和婀娜身段。
  可是當身下的欲望一波又一波地往外湧時......腦中出現的人,竟是韓淡衣。
  赤身裸體,香汗淋漓,眼神半醉的韓淡衣。
  完事後,洩氣地躺在草坪上。
  面無血色,冷汗沿著額頭涔涔流下。
  我不敢相信。
  我真的不敢相信!
  從十四歲被老爸打哭以後,我就再沒哭過。
  可是此時我的眼淚竟然就這麼毫無忌憚地滾落下來。
  又羞又愧。
  無論我是否回得去,我都要在社會上生存。
  別人會怎麼看我,別人會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我?
  鄙夷,同情,嫌惡,還是憐憫?
  我該怎麼辦,我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異類,真的不想......
  晚上去找林軒鳳,想給他道歉。
  從視窗看去,果然他還躺在床上睡覺,沉睡的樣子很像一個對外人毫無防備的嬰孩,天真又純粹。
  既然他睡了,改天再來。
  剛踏出去一步,餘光卻看到了一道紅影。
  我連忙收了腿,悄悄靠過去看。
  一個男子穿著一身絳紅衣裳,領口處還有一些火紅色的羽絨。
  走到了林軒鳳的身邊,悄悄坐在他的床旁。
  竟是花遺劍。
  只見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瓶,倒了藥,喂在林軒鳳乾裂的嘴唇裏。
  林軒鳳蹙了蹙眉,似乎要將藥丸吐出來。
  花遺劍捏住他的下頜,硬生生地將藥逼了回去。
  林軒鳳在昏迷中痛苦地吞下了那粒藥丸吞下去,輕咳了兩聲。
  花遺劍替他理好被子,然後就坐在床前看著他發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還在發呆。
  兩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還在發呆。
  三盞茶......
  我都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只覺得困得不行,頭往前輕輕一靠,那窗子就喀地響了一聲。
  花遺劍愕然轉過頭往這裏看了一眼,然後迅速跳出門去。
  反復思索。
  是什麼動力可以讓花遺劍這個只知道練武的大木頭盯著一個大男人看這麼久?
  又想起了他臨走前的話。
  醍醐灌頂。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到了林軒鳳的身邊坐下。
  燭光下,林軒鳳的五官精緻得像是雕刻出來的。
  只是那顆絳色美人痣黯淡無光。
  本來不打算打擾他,但是這下改變主意了。
  "軒鳳哥,軒鳳哥,起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輕輕推了推他的身子,他立刻就醒了。
  有些迷蒙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充溢了驚喜的光芒,卻又在下一秒暗了下去:"宇凰......你來了。"
  "怎麼,現在還在生我的氣?"
  他的臉上微微一紅:"白天是我錯了。"
  我看了看他被子上的血跡,心裏難受到不行,輕聲道:"你沒錯。是我不對這個身體負責。"
  林軒鳳道:"其實今天朱砂,她對我說......"
  "她說什麼?"
  林軒鳳道:"沒,沒什麼。"
  見他不想說,我也沒多問,轉而道:"以前花大哥有對你說過什麼比較奇怪的話沒?"
  林軒鳳道:"沒有。"
  但是想了一會,又說:"不對,好像有那麼一次。那時我們快到京師了,他來問我......如果你喜歡上了別人,我會不會不再喜歡你。"
  我說:"哈,他不知道我不是林宇凰。"
  林軒鳳忽然用一種可以說得上是期待的眼神看著我:"你......不問我如何回答的?"
  我自信地說:"你怎麼回答的,我已經知道了。"
  林軒鳳有些窘迫地笑了:"嗯,說得也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走進來道:"林二公子,小少爺回來了,說要見您。"
  我挑眉道:"哦?還有誰?"
  丫鬟道:"老爺也在那裏。"
  我笑:"好啊,我這就去見他。"
  司徒小雪天,想整我?哼哼。
  我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第十六章 司徒雪天

  老遠就看到了那打扮跟個孔雀似的司徒雪天。
  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面前。
  肯定是他老爹。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站了一個人。
  那公子身穿白衣,腳穿白靴。
  眉清目秀,舉止高貴,氣質淡雅而出脫。
  嘴角掛著清遠的笑,看去有幾分青衣氣質,卻又不似青衣那般寒酸。
  京師諸多才子佳人。
  又是個容貌翹楚的人物。
  又是個專門欺騙純情少女的風流公子。
  見我來了,三人都一起轉過頭來。
  司徒雪天首先對我露出了一抹深意的微笑,頗有禮數地說:"林二公子,久仰久仰。"
  說完撐開題了瘦金字體的雪香扇,輕輕搖了搖。
  扇柄上掛著的桃花香囊左右擺動,花香四溢。
  我頓時傻了去了。
  這傢伙太會裝了吧?
  還好我反應算快,立刻抱了拳,粗聲粗氣道:"好!兄弟好!"
  司徒雪天怔了怔,他身旁的公子卻輕輕笑了。
  司徒世尋道:"宇凰,以前經常聽軒鳳提到你,沒想到你也是一表人才,為人又如此豪爽,實在不錯。"
  我又抱拳"豪爽"地笑了:"司徒伯伯好,司徒伯伯如此年輕就有這麼厲害的兩個兒子,宇凰發誓以後要和司徒伯伯一樣威震四方!"
  司徒世尋笑得格外舒心。
  這馬屁拍對了。
  司徒雪天道:"可惜我大哥不在莊內,否則該叫他來目睹一下林二公子的風采。"
  我看向他身邊的公子:"啊,這位不是司徒大公子麼?"
  司徒雪天道:"不是,這位公子姓桓,是在下的結拜兄弟。"
  我說:"桓雅文。"
  那公子都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林二公子可認識在下?"
  司徒雪天對他笑道:"大名鼎鼎的‘酒惠聖人',有人不認識麼。"
  我又抱拳道:"桓聖人啊,久仰大名,崇拜。"
  桓雅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林二公子說話太客氣了。"
  嗯,的確是大名鼎鼎。
  為人溫柔和善,人緣頗好,做盡善事,還搶了哥哥的男寵。
  不過換作我是那個被搶來搶去的男寵,我都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和一個相貌猙獰又邪惡無比的大魔頭待一塊,不想逃跑都難。
  司徒世尋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哎,雅文,凡事還真是有得必有失。六王爺得了你這麼個有出息的孩子,可惜,玉兒他......"
  玉兒大概就是梅影教主吧。
  桓雅文的臉色變得有些黯淡:"其實哥哥他心腸並不壞。"
  司徒世尋道:"哎,玉兒竟然還迷上了男人,一個溫采不夠,現在又來了裴垣薰和黎子鶴......對了,溫公子還住在碧華宅麼?"
  桓雅文道:"在。"
  司徒世尋道:"早日讓他離去罷,伯伯知道你和他是清白的,可別人不知道。江湖上不利於你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桓雅文的臉色更難看了,沉默許久,道:"司徒伯伯,雅文今日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司徒世尋一下不知如何接話了。
  桓雅文說罷便走了出去。
  司徒雪天見狀,對桓雅文道:"桓大哥,晚些我去找你。"
  他背著自己爹爹對桓雅文眨了眨眼睛。
  桓雅文微笑著點點頭。
  司徒雪天轉過身對司徒世尋道:"今年初秋時節泰山上的天蠶靈芝就要長成了,爹,要派人去取麼。"
  司徒世尋道:"你要想去玩也可以,不過要帶上會武功的人。"
  司徒雪天的臉上微微一紅:"謝謝爹。"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三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氣氛中。
  我正準備找點話題來說,卻沖出來個家丁:"老爺,老爺,不好了。"
  司徒世尋道:"什麼事。"
  "玉香樓被人劫了!"
  司徒世尋一下站起身:"那些人什麼來頭?"
  "不知道,只知道是有人劫色,是想去搶宣琬兒的。"
  司徒世尋道:"怎麼回事,雪天,你帶人去看看。"
  司徒雪天點點頭。
  我突然想起星弦可能還在那裏,對司徒世尋道:"司徒伯伯,我也想去。"
  司徒雪天眼神怪異地看著我。
  懶得理他。
  然後我們就帶了一群人走出了紫棠山莊。
  司徒雪天哼了一聲,露出的表情與在山莊內截然相反。
  這變臉王。
  我笑眯眯地說:"久聞司徒雪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我想問你幾個很簡單很簡單的字謎,你說好不好?"
  司徒雪天冷笑道:"哼,就你?"
  我笑得不倫不類:"就我。"
  司徒雪天道:"答出來了怎樣。"
  我說:"答出來了任你處置,不過答出來了......嗯,你得叫我一聲宇凰哥。"
  司徒雪天道:"除了我哥和桓大哥,我不叫別人哥。"
  我笑:"你沒自信了。"
  司徒雪天道:"好,你說。"
  我說:"總共就四個問題。米的媽媽是誰?米的爸爸是誰?米的外婆是誰?米的外公是誰?給你半盞茶的功夫去想。別的不多說。"
  司徒雪天懵了似的看著我:"這算什麼問題。"
  我說:"啊哦,你輸了。"
  司徒雪天立刻道:"沒有。等我想想。"
  我點點頭。
  走了好長一截路。
  司徒雪天還是一臉疑慮。
  "大哥,一盞茶的時間都過去了,想不出來麼。"
  司徒雪天不耐煩道:"你等等,我再想想。"
  還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腦袋。
  然後我又等啊等......
  "小雪,兩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
  沒反應。
  我拍拍他肩膀:"小雪,我們快到玉香樓了。你就算猜出來都算錯,我告訴你答案好了。"
  他似乎也放棄了,輕歎一聲道:"你說吧。"
  我說:"米的媽媽是花,因為花生米。米的爸爸是蝶,因為蝶戀花。米的外婆是妙筆,因為妙筆生花。米的外公是苞米花,因為既抱過米,也抱過花。"
  司徒雪天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嘖嘖,真是太爽了。
  我在他腦袋上敲了敲:"乖弟弟,叫哥哥吧!"
  司徒雪天揚起有些怨恨的小臉看著我,咬牙切齒道:"宇......凰......哥......"
  真像冤魂。
  其實我也是撿現成便宜,這樣就得意了,嗯,實在良心不安。
  可是司徒雪天臉上的陰霾很快就退去了,忽然對著我身後笑了一下:"啊,韓公子!"
  我立刻轉過頭去看。
  左顧右盼,沒半個人。
  轉過頭,狐疑地看著司徒雪天,結果剛好碰上了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嘿嘿,韓公子,我沒猜錯吧?宇、凰、哥。"
  我的頭皮一下麻了:"你在說什麼。"
  "韓公子才住進京師短短幾天時間,滿城的人都知道他了。絕美的容貌被人們稱頌為‘重蓮再世'。無數女子為他傾倒,甚至還吸引了大批男子。例如說......"
  他不說話了,只是那麼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的心裏一緊,說不定他看到我和韓淡衣在草坪裏......但還是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你想哪去了。"
  司徒雪天道:"隨便說說你就信了,幼齒。"
  原來他是隨便說說的。
  我怒。
  一臉陰笑道:"小雪,你老爹是很反對斷袖的,你天天想著這些東西,能行麼。"
  "那倒也是。"說到這,想了想,急道,"慢著,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天天想!"
  "啊,快看,玉香樓到了。"
  我匆匆忙忙往玉香樓跑去。
  還沒進去便聽到裏面傳出乒乒乓乓東西摔碎的聲音,以及女子的尖叫聲。
  許多衣冠不整的嫖客和妓女都在往門外沖。
  我偷偷摸摸跑到門前,聽到了一個男子怒吼的聲音:"快把宣琬兒交出來,老子今天要把她帶走!"
  嗯,很像土匪。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這不是尉遲星弦那小子的聲音麼。
  我探了個腦袋進去看,尉遲星弦站那裏,身上已經掛彩了。
  這小子真愛充英雄。
  那人怒道:"大爺外號‘活閻王',得罪了老子,比得罪了真閻王下場還慘,你死在這裏吧!"
  他說這話時,我就只想笑。
  可他一拳打到尉遲星弦的臉上時,我就笑不出來了。
  不是因為尉遲星弦有多慘,而是因為他摔了。
  他摔了,背後的皮膚就露了出來。
  星型刺青。
  尉遲星弦抬起頭,剛好看到我。
  連忙扯好衣服,屁顛屁顛跑到我身邊:"宇凰你來了,這老不死的欺負我不會武功,還想劫持琬兒姐姐。"
  說完,朝那"活閻王"做了個鬼臉。
  我還處於驚愕狀態中,根本反應過來。
  身後傳來了一個不屑的聲音:"原來是這種小人物,早知就不來了。"
  "活閻王"還沒來得及發火,就已經被司徒雪天帶來的人包圍了。
  尉遲星弦揉著身上被摔傷地方,心不在焉地說:"哎,也不知道裏面怎麼樣了......"
  我說:"你說什麼?"
  尉遲星弦道:"琬兒姐姐啊,我說要回來看她的。"
  我想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星弦,你背後那個刺青......"
  尉遲星弦睜大了眼,老半天才顫聲道:"你......你不會也是......"
  我低下頭,輕歎一聲:"我也在尋找‘六美'。"
  他沒有回話。
  我小心地抬起頭,正巧碰上了他有些冰冷的目光。
  "星弦......我......"
  尉遲星弦漠然道:"所以,你就要叫我回去,對麼。"
  我沒有說話。
  咬咬牙。絕不能退讓。
  尉遲星弦道:"的確如此,薛紅說了,只要我們給人發現了,就得回去。若不回去,下場會很慘。我還是不想死的,我會走。"
  看著他轉身出去,我一時自責得想給自己一耳光。
  連忙追了兩步,大聲道:"星弦,我會救你出來的。"
  他回頭,有些狐疑地看著我。
  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等我找完了所有人,就會去救你出來!"
  尉遲星弦沮喪道:"薛紅......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物。"
  我垮下臉,異常認真地說:"雖然林宇凰不是什麼很厲害的人物,但是潛力是無限的。你認識我這麼久,還不知道麼。"
  這倒把他逗笑了:"真的?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著琬兒姐姐了。"
  我說:"呃,琬兒姐姐,是宣琬兒麼?"
  難得看到他臉紅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嗯,就這樣,說話別不算話。"
  說完揮揮手,跑了。
  這......這傢伙實在太單純了吧。
  這時司徒雪天忽然道:"你在尋找‘六美'?"
  我點點頭。
  他皺眉道:"你也想尋找那兩本秘笈?"
  我又點點頭。
  他竟露出了很鄙夷的神情:"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
  我乾笑道:"小雪,你激動什麼,莫非你是‘六美'之一?"
  "你真無聊。"
  司徒雪天瞪了我一眼,走出門去。
  天色已晚,街道上燈火通明,鬻容美人風流瀟灑,柳嬌花媚。
  忽然一個藍色的身影從上空閃過。
  在這樣的地方怎麼會出現輕功如此高強的人?
  仔細看去,只見一個蒙面女子飛速在房頂穿梭。
  換作是別人可能不認識她,可我認識。
  頭上別了一支金蝶發釵,藍色綢子綰著發纂。
  重火宮的人。
  我看了看司徒雪天,卻見他頭也不回地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我輕輕躍上玉香樓的房檐,追著那名女子跑去。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了,她卻突然跳下了房檐,從一個客棧的視窗處翻了進去。
  我跟著跳到那裏,心驚膽戰地跳在窗沿旁。
  那藍衣女子的聲音我依稀記得,聽她說道:"是韓淡衣,對不對?"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這是宮主的命令,無人能違抗,就是你楚微蘭格外受到宮主庇護,也不可以。"
  是海棠。
  他們為何會提到韓淡衣?
  然後好像是朱砂在說話:"喂,宮主說了,這是四大護法的任務。"
  楚微蘭道:"哼,朱砂,你別忘了自己最近做錯了什麼事,這事整個重火宮的人都知道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才是真的。"
  朱砂怒道:"你你你......你少管我的事!"
  楚微蘭道:"我也不想管,我只想知道是不是韓淡衣。"
  朱砂道:"是不是不用你知道。等我們把人都除了乾淨了,你就知道了。"
  楚微蘭發嗲道:"海棠姐姐,告訴我吧......"
  海棠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朱砂道:"哼,楚微蘭,你管這麼多做什麼?莫非你喜歡上宮主了?"
  楚微蘭冷笑道:"我喜歡宮主是誰都知道的事。不像某些人,明明喜歡,又不敢說出來。"
  朱砂道:"你少胡扯!你以為我是你麼。"
  楚微蘭道:"你當然不是我。嘖嘖,就憑你著姿色,能得到宮主的心麼。"
  朱砂勃然大怒:"你!你這丫頭太放肆了!"
  揮刀的聲音。
  裏面當當響了幾聲,便又被海棠的鞭子聲停止了。
  冷靜下來反復琢磨他們的說話,徒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事實。
  下一個人,或許就是韓淡衣。
  

  第十七章 長安河畔

  懸在半空中實在是一件讓人心寒的事。
  更讓人心寒的是,你已經懸在半空了,這時有人發現你在偷聽他們講話,然後走過來捅你一下。
  我的遭遇就是這樣。
  朱砂的刀柄碰到我的腿時,我險些摔下去。
  我忙叫一聲:"暴力女,不要殺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朱砂道:"你竟在這裏偷聽,給我進來!"
  我羞澀道:"男女授受不親,私闖女子閨閣是不合禮數的。朱砂姑娘還是讓我走了吧。"
  朱砂就是火爆,又氣得用刀捅了捅我的腿。
  要不是我手緊緊攥著房檐,估計已經自由落體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要被她捅下去的時候,仙女降臨了。
  仙女就是海棠。
  那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了過來:"林宇凰,我們放你走。但是,你不可以把今天聽到的任何事情告訴蓮宮主,你能答應我麼。"
  我用力點頭:"當然,當然,你們那被大紅蓮花爬了全身的老大重蓮我是不想再看一次。我怎麼可能跑去漏各位姐姐的秘密呢?"
  這回捅我的人不止是朱砂,還包括楚微蘭。
  "放肆!宮主的名字豈是你這等下人能直呼的,你再說出這種話我現在就取你小命。"
  她拿了一個茶壺蓋子就朝我扔來。
  就連海棠都說:"林宇凰,你不可以這樣說我們的宮主。"
  天殺的重蓮。
  你就是給一群女人呵護長大了才會變得如此變態。
  就連仙女姐姐都這樣說我。
  我竟這麼輕鬆地就給她們放了回去。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匆匆忙忙跑出客棧,四處打聽韓淡衣的住所。
  很輕易就知道韓淡衣買了沿著河岸的房屋,隧急速趕去。
  剛到河岸邊,看到一群女子正站在一棟雪白色的房子附近繞著轉,面頰微紅。
  沒錯,就是這棟。
  又飛速沖到門前,用力扣了幾下門。
  砰!砰!砰!
  裏面一片寂靜。
  周圍的空氣似乎靜止了。
  身上的肌肉開始緊縮。
  難道......難道朱砂她們已經提前趕來了?
  砰!砰!砰!砰!
  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聲音。
  幾乎可以預見這道門背後的情景。
  心開始狂跳起來。
  渾身的血液都在賁張,似乎要爆破血管洶湧而出。
  害怕又抱著一絲希望地站在門口呆了片刻。
  哐!!
  一個驚天動地的響聲,幾乎要劃裂整片天空。
  我一腳踹開了房門。
  門轟然倒地,塵埃飛揚,灰煙四起。
  我閉上眼,一鼓作氣沖到了房子裏面。
  安靜無人的房間裏,細細的灰塵在整個房內緩緩落下。
  嘭嘭,嘭嘭,嘭嘭......
  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喉間不斷收縮,擴張,收縮,擴張......
  恍然間--
  一個雪白的身影。
  清瘦高挑的身段,有些縹緲,有些夢幻。
  我揉了揉眼睛,看著所剩無幾的灰塵紛紛揚揚往下墜落。
  韓淡衣穿著褻服,站在房門前微微歪著頭看我。
  他只是站在那裏,亮而柔順的發依舊是那麼隨意地披散著。
  清秀的臉頰仿佛散發著淡淡的光。
  一瞬間,整個屋子變得格外的小。
  而我和他之間那短短幾米的距離變得格外的長。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轉頭看了看門,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對不起,把你的門踢壞了。"
  韓淡衣先是睜大了眼,然後一雙眼又彎成了極是好看的弧度。
  原本平穩的心臟一下又開始沸騰起來。
  七上八下。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今天是沒辦法修門了......可能會不安全。"
  韓淡衣依然只是笑,也沒什麼行動。
  我用手頂著下巴,做沉思狀:"要不,我睡在客廳,你睡裏面。雖然我武功不高,但是一般的小盜賊也是可以擺平的。"
  紅釘叔叔,我對不起你。
  你那傳授給林宇凰的好武功就這麼給我糟蹋掉了。
  韓淡衣的手輕輕扶著門欄,柔笑著搖頭。
  "呃......的確,我住這裏不好。那我現在出去幫你看看有沒有修理工。"
  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尷尬。
  我立刻站起身,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讓人徹底無語的地方。
  還沒跨出大門,身後就傳來了韓淡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我也還沒來得及回頭,整個腦袋就嗡的一聲昏了。
  韓淡衣從身後抱住我,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
  門外的道路上,雪色月光鋪落而下。
  乾淨而皎潔。
  蟈蟈在草叢中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伴著水聲,風動花叢聲,引得人心曠神怡。
  溫軟的唇輕吻上了我的脖子,蜻蜓點水。
  我粗重地喘了一口氣。
  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聲音都變得底氣不足了,"外面有人......"
  說著往旁邊靠了靠,想離他遠些。
  韓淡衣拉了門簾,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白皙的頸項上,紅蓮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在絢爛綻放。
  細長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我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樣,慢慢抬了起來,竟想要去勾住他的腰。
  那雙細長的眼睛逼得我幾近發狂。
  只是......似曾相識。
  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人的臉。
  滿身嫣紅色的紅蓮圖騰,一雙同樣能引人犯罪的深紫瞳仁。
  霎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動作輕卻堅定地推開了韓淡衣,用手輕輕扇了幾下:"這裏空氣不大好,我出去透透風。"
  然後我就沒再進去。
  跟個傻子似的,守著個大男人的房子站了一個通宵
  很久沒有熬夜。
  而且是這種靠在房門前看著天亮的熬夜,壓根沒有過。
  黑暗漸漸被光明吞沒。
  淡金黃色的晨曦從天邊一點一點浸入灰藍色的天際。
  萬道柔光,流水清冽。
  河岸旁有不少婦女開始洗衣服,洗衣棒敲打著衣物發出沉悶的聲音。
  知了啾啾鳴叫。
  肚子,餓了。
  我費力地睜著眼睛,發現每次熬夜後看到別人起床,就會覺得自己老了許多歲或是大病了一場。
  仿佛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緊張了一個晚上,發現該來的人根本沒來。
  也沒敢放鬆,或許重火宮的人在下一刻就會趕來。
  我不知我守在這裏是為了什麼。
  如果她們執意要動手,十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還不如去拜託小雪幫忙。
  對,就是找小雪。
  想到這,就準備趕回去。
  但是剛站起來,房門就被打開了。
  一個女童端著裝衣服的木桶走了出來。
  看到我,面無表情卻頗有禮貌地說:"這位公子,請問您是來找我們家公子的麼?"
  我搖搖頭道:"不要喊他了,我馬上就走。"
  那女童嘀咕道:"像你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喊他,他也沒時間。"
  我有些窩火了,但是想想也沒說話。
  這時另一個童子的聲音傳了出來:"靈子,公子問是什麼人。"
  靈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一個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臉。"
  ............
  什麼叫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臉,我打死你這混丫頭!
  裏面傳來了凳子翻地的聲音。
  我正準備伸手去捏那靈子的臉,韓淡衣就跑出來了。
  他只隨便披了一件淺青色的薄衫,垂在眉間的留海有些亂。
  他一看到我,立刻轉過身去把衣服系上。
  一綹頭髮還微微翹著。
  還從來沒見他這麼狼狽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伸手過去幫他把頭髮理順,搭在了肩上。
  收回手又有些後悔了。
  他微微張開嘴,然後又閉上了。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微笑道:"你肯定想問我為何沒離開,是麼。"
  韓淡衣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揉,然後點點頭。
  我說:"昨天晚上我聽重火宮的四大護法說要殺你,所以我就來了。"
  他的目光閃爍不定,陽光照得他皮膚顯得越發白皙,毫無瑕疵。
  我知道他還想問什麼,他想問我為何不在裏面睡。
  我沒法回答。
  我輕輕靠在門板上:"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來。要不,你先和我一起去紫棠山莊?"
  韓淡衣搖搖頭,手卻撫上了我的眼瞼。
  眼神愛憐之極,讓我的心跳禁不住又加快了拍。
  我知道我肯定有黑眼圈了。
  周圍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我們身上。
  還好早上人不多,看我們的人也就只有幾個。
  只是來一個停一個。
  我慌忙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最近只要是和我有接觸的人都被重火宮的人殺了,就連軒鳳哥都差點......昨天她們提到你......韓公子,你跟我去吧。"
  韓淡衣抓住我的手,輕輕寫了一個字:林。
  我疑惑地看著那個字,抬起頭,卻剛好碰上了他的目光。
  他又接連寫了兩個字:軒,鳳。
  寫的速度極慢,雙眼卻一直凝視著我。
  我茫然地看著他:"軒鳳哥?他怎麼了?"
  韓淡衣原本有些嚴肅的表情立刻煙消雲散,轉而溫柔地笑了。
  我連忙往別的地方看去,人又多了幾個。
  咕咕。
  不用懷疑,那是我的肚子在叫。
  大眼瞪小眼。
  "我等一會再來。"
  把他推到屋子裏。
  他抓住我的手,一下就把我扯了進去。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去坐著,接著自己跑到里間去了。
  我一時摸不清頭腦了,傻愣坐在那裏。
  趴在桌子上,發呆。
  桌子上的茴香冒著寥寥青煙。
  看著它漸漸變短,疲倦,卻睡不著。的
  一縷濃濃的食物香味飄了出來。
  我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幾聲。
  我本來就有胃病,這一餓,胃像是用刀在攪,疼得我直捶桌子,連沖出去買東西吃的力氣都沒有。
  韓淡衣走了出來,手裏端了一個碗和一個勺子,碗上霧氣繚繞,香味直飄過來。
  我兩眼直盯著他手中的碗看。
  一碗仍在冒著熱氣的蓮子羹,羹濃稠如膠。
  蓮子如一顆顆米色的透亮大珍珠,反射著誘人的食物光澤。
  他把勺子插在蓮子羹裏,對我微笑一下。
  "給我的?"
  他點點頭。
  "謝謝,大哥,太感謝了。"
  大哥,你真像我老娘,好體貼。
  我一下拿了勺,端著碗就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好吃!的
  嚼了幾顆蓮子,感動得想直流眼淚。
  "好香,吧唧吧唧......你請的廚師......吧唧......好厲害......"
  他笑著搖搖頭。
  嘴上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嗯......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做的?"
  試探地問問,最好別是,否則我會想自刎。
  他點點頭。
  "你......你會做飯?"
  他又點頭,忽然笑得格外開心。
  我眨眨眼。
  這個問題很好笑麼。
  卻見他伸手拿了帕子,動作輕柔地擦著我的嘴角。
  我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我的吃相太難看了,臉微微發紅地繼續吃蓮子羹。
  很快就吃完了。
  好像還是沒飽,不過不好意思再找他要了。
  他拿過我的碗,根本就沒問我就朝裏面舀羹去了。
  我發現有時候我的食量還是很可怕的。
  竟然吃了六碗。
  最後終於揉著自己鼓鼓的肚子倒在了椅子上。
  人果然是吃飽了就會想睡的。
  眼皮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韓淡衣坐到我的身邊。
  一看到他靠近的臉,一下又清醒了不少。
  他把我的手掌輕輕掰開,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凰兒。
  清幽的河水,沿著半敞紙窗透漏出的一抹明媚陽光。
  朝陽如赤金輕紗。
  手心仿佛有溫暖的熱流拂過。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濃縮了,我所能看到的地方會聚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淡衣的人正似他的名。
  淡雅的容顏,淡素的淺青衣衫。
  他的手指仍停在我的手心,只是沒有動。
  而那兩個字卻像是熾熱的烙鐵,在我心底刻下了深沉的印記。
  凰兒。
  凰兒......
  他喚我,凰兒。
  反復琢磨著這兩個字,整顆心漸漸變得溫暖。
  我看著韓淡衣的頸項。
  嬌紅芙蕖鬱然綻放,恍若灼燒焰火。
  抽回自己的手,失了魂一般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喉結。
  如果這兩個字我能聽他叫出來,那有多好。
  韓淡衣握住我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
  皮膚柔嫩光滑,就像是將手貼在了一塊溫熱的美玉上。
  我笑著說:"淡衣,你皮膚真好,就是臉太瘦,摸著不舒服。"
  抽出另一隻手在他臉上輕拍了兩下。
  淡衣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眼底有柔柔的波紋。
  夏風吹過。
  半敞著的紙窗被刮了開來。
  長長的發絲在時明時暗的光線下,擦著瘦削白皙的臉頰翩然舞起。
  兩人的頭髮糾結纏綿,反射著如寶石般璀璨的光芒。
  他伸出手勾過我的腰。
  我整個人貼在了他的胸前。
  短促的怔忪過後,心如擂鼓。
  明明看得清眼前的事實,明明知道這種氣氛很怪異,明明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會很不正常......
  卻不想去打破它。
  他的手從我的衣服下擺悄悄探入。
  慢慢遊上了我赤裸的背脊。
  呼吸加快了。
  淡衣的雙眼仿佛比以前更加明亮奪目。
  陽光如金。
  紅蓮似火。
  他身上的味道熟悉而清新。
  渾身癱軟。
  四肢卻在微微顫慄。
  靠在他的懷中,雙手已不加控制地環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腰的手慢慢收緊,臉在他的胸口輕蹭。
  柔軟的布料,沁香如花。
  細長的指在我的衣內四處遊走。
  滑過的地方,都有火苗開始悄悄燃燒。
  風輕,香飄。
  一切都恰到好處。
  就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可.........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一個殺風景的女子聲音響起--
  "請問這裏有人嗎?"
  精神一振。
  猛然發現自己又一次被蠱惑了。
  我一下從韓淡衣的懷裏蹦出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乾咳兩聲,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韓淡衣卻沒太大反應,朝門外看了一下,站了起來。
  他剛轉過身去,我立刻變得比剛才還緊張。
  後悔到死。
  我已經開始懷疑他是否在故意誘惑我了。
  "狐狸精!"
  心裏這麼想,竟然就罵出口了。
  提心吊膽地抬頭看著他,他轉過身來。
  滑亮的頭髮跟著從肩膀上落了下來,呈一條優雅的弧線。
  眼中有淺淺的笑意。
  我抓抓腦袋,笑道:"嗯,其實我是說門口那個女人。"
  韓淡衣的笑意越發明顯了。
  我歪著腦袋看他。
  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大笨蛋。
  門外的女子又一次喊道:"有人沒啊,沒人我直接進來了!"
  韓淡衣又看了看門口,輕微蹙眉。
  他走到我身邊,輕輕吻了一下自己的手。
  然後,微笑著,將手貼在了我的唇上。
  ......
  古人雲:紅顏禍水。
  我現在只想說:紅顏禍水,紅顏真的是禍水!
  我這麼有定力的一個人,無論自己爬五指山多少次都不肯開色戒的人......竟就給這比女人還妖的公狐狸精迷到這種程度。
  真想抱頭痛哭。
  韓淡衣還忙著在這裏"媚惑"人,一個人就掀開門簾沖了進來。
  有些刺眼的陽光跟著照射而入。
  頓時整個屋子變得明亮無比,輝煌灼目。
  站在門前的女子怔怔地看著我們。
  藍色的衣服在一片金黃中顯得異常醒眼,如同山澗中清洌可鑒的泉水。
  青絲綢緞素淨醇淡。
  金蝶發釵光彩溢目。
  她看了一眼韓淡衣,輕呼道:"原來真的是......"
  立刻收了嘴。
  韓淡衣漠然地看著她。
  她立刻擺手道:"韓公子,小女子楚微蘭,只......只是來這裏拜訪一下的。"
  韓淡衣指了指座位,卻不帶表情。
  形式有禮,實則冷淡。
  楚微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不知道。"
  韓淡衣笑了一下,目光已經投向了門口。
  好絕,對個姑娘竟可以如此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好,我這就走。"楚微蘭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淚光在閃爍,"但是我想問一下,韓公子的眼睛......問題不大吧?"
  韓淡衣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
  浮起了凜冽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氣。
  楚微蘭嚇得倒退一步:"對、對不起,我走了。"
  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我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韓淡衣。
  竟連重火宮的弟子都會讓他三分,他究竟是什麼人。
  想到他和重火宮扯上了關係,心情不爽到了極點。
  跟著站起來,頭一昏,扶著椅子搖了搖頭。
  搖搖晃晃走到他的身邊道:"我原本以為她們要殺你,看樣子是我想多了,我走了。"
  他想伸手拽住我,卻給我躲開了。
  我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困死我了,回去好好睡一覺。"

  第十八章 華誕慶典

  紫棠山莊。
  莊內張燈結綵,繁花萬紫千紅。
  人人皆是精神抖擻,喜氣洋洋,打點張羅。
  許多人搬著巨大的箱子進入山莊。
  問了人,才知道馬上就是老莊主也就是司徒世尋父親的六十華誕慶典。
  老莊主司徒棠是紫棠山莊的創始人。
  聞言他要慶祝大壽,屆時只要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都會登門拜訪。的
  我走回自己屋子,看到了睡在我床上的林軒鳳。
  深藍色的床帳,隔離窗外的陽光。
  鳳翎劍靜靜躺在床頭。
  林軒鳳靠在軟軟的被窩裏。
  頭髮碎散披落在衾褥中,遮蓋住了半邊臉。
  美人痣嬌豔欲滴。
  凝于眉心,如同絳紅寶石。
  曾聽別人說,喜歡抱著枕頭睡的人,缺乏安全感。
  此時的林軒鳳正將枕頭緊抱在懷中,臉頰貼在柔軟的布料上,柳眉輕顰。
  沒有更衣,沒有蓋被子。
  蜷縮著身體,就像一個生怕受到別人傷害的小刺蝟。
  他又等我了。
  不禁感到幾分自責,還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心虛。
  我走過去,坐在床沿。
  輕手輕腳地拉了被子,替他蓋在身上。
  被子鋪落下來,鼓起一道微風,揚起了他兩鬢的碎發。
  忽然想起了我們剛離開亂葬村時的情景。
  越來越難受。的
  搖搖頭,把被子撚好。
  林軒鳳的眼瞼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柔和嫵媚的桃花眼此時竟像是失去了光彩一般,霧氣濛濛,迷離模糊。
  "宇凰,你可回來了。"
  嗓子帶著些病態的喑啞。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更不樂意了:"你睡覺不知道蓋被子麼?"
  林軒鳳答非所問:"下次不要再一夜不歸了,我會擔心。"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垂下頭。
  眉心的美人痣黯淡無光。的
  若換作是以前聽到這樣的話,他肯定又要被我好好打擊一通。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沒有一絲抱怨,沒有一絲責備。
  只有疲倦和氣餒。
  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說道:"軒鳳哥,總覺得你最近變了很多。"
  林軒鳳抬起頭,雙眼無神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你去找他了,對麼。"
  我知道他指的是誰,卻不知如何回答,只道:"你說誰?"
  林軒鳳沉默了許久才說道:"算了。"
  他將頭靠在床欄上,一臉倦容,慢慢閉上了眼。
  總不能一直這麼相處下去。
  我低聲道:"我是去見韓公子了。"
  林軒鳳眼睛都沒睜開,手抱雙膝,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
  看他回答得這麼從容,我反倒有些手忙腳亂了。
  林軒鳳緩緩道:"那些是你的事,沒必要告訴我。"
  我自己很明白,總有一天要回去。
  不能欠別人,自己也不可以吃虧,早日找到那兩個寶物,早日離開。
  我不是林宇凰,不能做不負責的事。
  忘掉那些希奇古怪的遭遇。
  忘掉這裏的一切。
  "你可以完全把我當成透明的。"林軒鳳轉過頭來看著我,眼睛有些發紅,"反正我在你眼中......什麼都不是,對麼。"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每一個字卻沉重到讓人難以負荷。
  平時和他嬉皮笑臉慣了,一下提起這麼嚴肅的話題,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軒鳳突然笑了。
  笑顏如雪般純淨,如流水般繾綣。
  "如果你不曾告訴我你不是他,那有多好......"
  "如果我一直瞞著你,是騙了你,騙了我自己,更是負了他。"
  難得認真了一次,結果說一說地又跑調了:"不過呢,你放心啦,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你的凰弟找回來。你呢,也就別太擔心了,小軒鳳。"
  拍拍他的肩膀,一下倒在他旁邊。
  "哎,我這是困死了,原本以為重火宮的人想害韓公子,沒想到他們竟認識。沒意思,真沒意思。"
  打了個呵欠。
  林軒鳳默默不語。
  我費力地睜開了眼睛,拍了拍他的手:"你也別老說我無視你,我要無視你的話幹嘛替你擋刀,你說是不?咱倆是鐵哥們。"
  林軒鳳道:"你還是......要回去?"
  我笑:"肯定要啊,我在那邊還有好多事要做呢,不然你怎麼和你的寶貝凰弟見面?不過到時候我回去,你可別哭鼻子說捨不得我。"
  林軒鳳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我推了他一把:"喂,你不會是當真了吧,和你開玩笑呢。"
  他還是不說話。
  歎氣。這人怎麼這麼敏感呢。
  林軒鳳又是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一句:"你睡一會吧,我出去了。"
  我莫名其妙看他走了出去,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也沒理被子,隨意扯過來蓋在自己身上。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早就知道該散的總有一天會散,也早就對自己說過不該將自己的心留下。
  只是時間一長,什麼都忘了。
  或許真到分開的那一天,會哭鼻子的人是我。
  兩日後,司徒棠的壽筵。
  群雄紛遝而來,會聚一堂。
  我和林軒鳳也應邀參加老莊主的壽筵,一起來到山莊大堂,找了空位坐下。
  司徒棠坐在大堂正東中央。
  蒼顏白髮,瘦骨嶙峋,腰間配了一把藏青色的寶劍。
  司徒世尋站在他的身邊,笑容可掬。
  雖然紫棠山莊的現任莊主是司徒世尋,但是司徒棠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依舊是巋然不動。
  人人都安靜地坐在位置上。
  寧靜得有些窘迫。
  司徒棠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笑容滿面地朗聲說道:"江湖上的兄弟朋友們,多謝你們來參加老朽的壽筵,先敬諸位一杯。"
  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許多原本緊張的人都開始站起身紛紛祝壽,安靜的殿堂一下變得熱鬧起來。
  果真是紫棠山莊的中流砥柱,一句話就把大家鼓動起來了。
  我端起桌上的酒,輕輕啜了一口。
  美酒。
  正待飲第二口,卻見林軒鳳看著一個地方的眼神十分怪異。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名錦衣公子正坐在我對面的宴席上。
  絕世的容顏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旁的習武女子正手舞足蹈地他在說話。
  是淡衣。
  一看到我,立刻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我輕咳了兩聲,往杯中倒了一些酒,對林軒鳳道:"嗯,今天人真多。"
  一邊說一邊品著杯中的佳釀,目光不經意掃過淡衣的臉。
  他總是給人這種感覺。
  無論周圍多麼喧嘩多麼嘈雜,只要是他出現的地方,都會讓人覺得寧靜神似仙境。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的身上,眼睛彎得更好看了。
  心一陣緊縮,乾笑道:"我發現這裏人真多。"
  林軒鳳平鋪直敍道:"你這句話說了兩次。"
  我抓抓腦袋:"啊,有嗎?哈哈,我喝醉了。"
  林軒鳳道:"你就喝了一口。"
  這下真無語了。
  群眾互相道賀了片刻,一個家丁進來說:"老太爺,武當山的人來了。"
  司徒棠放下手中的杯子,喜道:"真的?快快讓他們進來。"
  那家丁退了下去。
  不過多時,一個瘦瘦高高的白須老者和一群弟子走了進來。
  眾人議論的聲音更大了。
  身邊有人悄聲道:"是鬚眉道長啊,掌門人都來了,司徒老太爺的面子果然大。"
  原來這就是武當山的掌門。
  他笑容滿面地走到司徒棠身邊:"司徒老莊主,好多年沒見,您老還是一副矍鑠的模樣,真是可惜可賀啊。"
  司徒棠道:"哪里哪里,我老啦,跑不動了,哪有您厲害。"
  鬚眉道長歎道:"哎,武當裏的事太多了,先不提這個,我替你準備了賀禮。"
  說完叫身後的弟子打開了手中的木箱。
  一雙玄色的靴子。
  顏色甚純,上刺繡了鳳紋圖樣。
  鬚眉道長道:"這是老夫請韋一昴連夜加工做出來的,老莊主看得出來是什麼靴子麼。"
  司徒棠道:"莫非......莫非這是飛鳳靴?"
  鬚眉道長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笑而不語。
  司徒棠喜道:"好、好!鬚眉道長的厚禮老朽收下了,多謝!"
  鬚眉道長正待講話,那家丁又進來了。
  "老太爺,靈劍山莊莊主樓七指帶著他的女兒一起來了!"
  司徒棠道:"樓莊主也來了,快快叫他們進來。"
  我看了看林軒鳳,道:"樓顰珂。"
  林軒鳳愣了愣,急道:"你在說什麼。我和她很清白。"
  這回輪到我愣了。
  我笑:"大哥,我什麼都沒說啊。"
  林軒鳳吐了一口氣,朝門口看了看,低下頭去倒酒。
  隔了會,那兩父女來了。
  樓七指長什麼樣沒仔細看,光看樓顰珂去了。
  頭上兩支月型銀簪,草綠色的裙衫。
  樓顰珂不愧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姿色與海棠相比竟不分上下。
  只是海棠成熟妖嬈,樓顰珂端莊高貴。
  就連臉上帶著的微笑都帶著大家閨秀的氣質。
  經過我們桌前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了林軒鳳一眼。
  林軒鳳回避了她的目光。
  林軒鳳,樓顰珂......這兩人肯定有鬼。
  我眯著眼睛看林軒鳳,小聲道:"嘿,你背叛你的凰弟。"
  林軒鳳道:"沒有!"
  我說:"有有有,她看你的眼神好變態呀。"
  林軒鳳又急了:"我說了,沒有!"
  我笑得異常詭異。
  其實我知道他沒有,十有八九就是那女人對他有意思了。
  不過逗林軒鳳真是件好玩的事,動不動就臉紅。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事不好玩。
  林軒鳳的臉蒼白得可怕,就連嘴唇都在發白了:"我說了沒有,你怎麼就不相信的。"
  我愣了:"我什麼都沒說呀。"
  林軒鳳憤然看著我,拍案而起,竟然想就這麼走出去。
  這時,樓七指忽然喊道:"軒鳳?"
  嘿,小子,被捉了吧。
  林軒鳳轉身,硬著頭皮走到樓七指身邊:"莊主。"
  樓七指道:"你何故見了我和珂兒轉身就走?是不高興見著我們麼?"
  林軒鳳道:"不是,我有些頭暈,只是想出去休息一下。"
  樓七指笑道:"哦,那你先去吧,記得回來。你和珂兒好久沒見了,有很多話想說吧。"
  樓顰珂的臉竟有些紅了:"爹,別這樣
  林軒鳳面有難色地點點頭。
  樓顰珂輕啟紅唇,小聲道:"鳳哥哥,你的頭髮長了不少......"
  林軒鳳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長髮,又點了點頭。
  "鳳哥哥"--我的娘哎,我被肉麻到了。
  那個樓顰珂看去這麼典雅大方,一說話就像個沒見過男人的小姑娘。
  站在林軒鳳面前,有些羞澀地揚頭看著他。
  這一下對比過了才發現林軒鳳個子好高,樓顰珂身高適中竟只到他的胸口。
  真是郎貌女貌。
  可惜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竟是個斷袖。
  樓七指笑道:"珂兒,那些話在這裏講不好了,來日方長。"
  此話一出,眾人皆曉二人之關係。
  大家心照不宣,只是臉上掛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林軒鳳的臉色比剛才還難看,轉過頭來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對他特寬容地露出了"韓淡衣式"笑容。
  林軒鳳狠狠瞪了我一眼,又不看我了。
  這臭小子。
  我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林軒鳳出去了片刻,金門島島主衛鴻連、峨嵋掌門離空師太、釀月山莊莊主段塵詩等江湖豪傑都接踵來拜訪司徒棠。
  司徒雪天和司徒琴暢站在司徒棠的身邊,像兩座雕像似的動都不動。
  正無聊得要睡著的時候,來了一個神奇的人物。
  剛走進大廳,所有的人都認出了這個人。
  羽絨的衣衫如燃燒烈火。
  眼角的蝴蝶如幽藍冰雪。
  腰間一把掛著玉蝶掛墜的絕世寶劍,紺阿。
  他剛走進來,似乎就在四處搜尋著什麼。
  最後有些失望地看著我身旁的空位。
  司徒棠道:"花大俠,連你都來了!"
  此話一處,無數聲"花大俠"就跟著喊出來了。
  看到他那副細皮嫩肉的樣子,再想想這三個字我就覺得彆扭。
  花遺劍走到司徒棠面前,抱拳道:"司徒老莊主,花某恭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司徒棠笑道:"多謝多謝,請花大俠就座吧。"
  這時,有人打趣道:"花遺劍大俠和林軒鳳公子都到了,倘或天涯公子、酒惠聖人都到了,四大美男不就齊了?"
  司徒雪天道:"倒是......桓大哥為何沒來?"
  司徒世尋臉色一黯。
  鬚眉道長道:"桓雅文公子近日得罪了冥神教,原因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現在碧華宅已經人去樓空,哎。"
  司徒棠驚道:"你說什麼?!桓公子他......"
  鬚眉道長歎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司徒棠閉上眼睛,深深長喟:"冤孽,冤孽啊......想當年我也是看著雅文和弄玉一起長大的,這會兒竟骨肉相殘,弄玉還墮入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離空師太道:"世事難料,梅影教主走上魔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司徒雪天道:"我覺得弄玉大哥不是壞人。"
  司徒世尋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了嘴。
  鬚眉道長說:"冥神教和重火宮兩大邪教殘害蒼生......哎,不得不除。"
  我身邊的人對他旁邊的人低聲說道:"說到重火宮,我就想起了那個被人們讚譽不絕的天下第一美人,呵呵。"
  "人家何止是第一美人,還是第一強人呢。"
  "這下重蓮和弄玉可是並列第一了。"
  "我聽說弄玉又老又醜,如何跟重蓮相提並論。"
  "你在胡說什麼,弄玉是誰你知道麼,梅影公子啊,就是桓王爺的另一個兒子,我見過他,那時他才十六七歲,就已經美得震驚了全長安,怎麼可能醜。"
  "啊......難道梅影教主和梅影公子是同一個人?"
  "是的,我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你看看樓二小姐,那麼漂亮的一張臉,跟他一比,就變殘花敗柳了。我估計什麼重蓮什麼四大美男的,都是吹的,說真的,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比他好看的人。"
  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奇特的新聞。
  不都說梅影教主長得很猙獰麼,怎麼一下就變曠古大美人了?
  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問道:"我想問問,梅影教主武功如何?"
  那人睜大了眼,愣了半天才大笑起來:"小弟,你和我開玩笑呢,冥神教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天下兩大邪教之一,你認為會是誰的功勞?"
  對,我要的就是這個!
  那個寶貝一定在梅影教主身上。
  我惡毒地笑了笑,對那人說:"你說得沒錯,那梅影教主長什麼樣我不知道,但是重蓮的確是個醜八怪,奇醜無比。"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輕輕抬起頭。
  我與他的視線瞬間於蔓延著酒香的空氣中碰撞在一起。
  18(3)
  果然,一說這話,那兩個人都把我當怪物看了。
  我也沒管他們怎麼想。
  反正我武功沒重蓮高,長得沒他帥,我打不過他,報不了仇,只有罵他洩憤了。
  一中年男子道:"今天既然這麼多少年英雄都在此處,我就來替大家講一個故事。"
  司徒棠道:"閣下好雅興,司徒某人悉聽尊便。"
  那人眯著眼笑笑,道:"有沒有人聽說過般思思這個女子的名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開始紛紛議論。
  般思思,許多年前的長安第一名妓。連我都知道了,其他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據說......她和重蓮有過一段往事。
  我偷偷瞄了一眼韓淡衣。
  他沒有一絲反應。
  閉上眼,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倒了一樽清酒,輕啜一口。
  那人說了一個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
  老一輩江湖人士都曾聽說過的兩位絕代佳麗的名字。
  銀湘琴師上官雅玉,長安名妓般思思。
  這兩名女子都是年方二十有餘便香消玉碎,讓人們都不得不感慨紅顏命薄。
  尤其是般思思,一生情路坎坷,命途多舛。
  般思思年方十六便因跳了失傳已久的鞞舞而紅遍大江南北。
  蘭芳樓在一夜之間成為了長安第一青樓。
  許多江湖豪傑,多情才子都紛紛前往長安,只為目睹這名舞女的絕世容顏。
  般思思天生性情柔和,卻不似其餘青樓女子那般放蕩不拘。
  雖柔,卻帶著一絲讓人覺得不可褻瀆的傲氣。
  所以她在二十二歲以前一直都是清白之身。
  許多鬻容女子都曾模仿她的清高氣質,也只能算作東施效顰。
  般思思曾與一名富家公子私奔,卻因為那位公子的父母的反對又被拋棄。
  又一次回到蘭芳樓,她發誓不再相信愛情。
  學會了逢迎討好,阿諛奉承。
  原本身上帶著的獨有韻味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此,般思思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美人了。
  直到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個男子。
  天下第一邪教重火宮直屬大弟子。重火宮的五大長老之首宇文中嵩的獨生子。
  宇文玉磬。
  宇文公子只比般思思大一歲,卻是武功卓絕,風度翩翩。
  那一年,他帶著自己的七師弟一起前往長安遊玩,也與所有年輕公子一樣,對般思思充滿了好奇。
  就想人們所料想的一樣,宇文玉磬愛上了般思思,般思思對他亦是沒有回避。
  因為重火宮在江湖的地位,宇文玉磬成功地將般思思帶走。
  兩人待在一起,就連婚期都定好了。
  成親那一日,新娘失蹤。
  宇文玉磬四處尋找般思思,無蛛絲馬跡。
  兩日後,般思思出現。
  似乎沒有發生岔子,卻是一臉疲倦。
  無論宇文玉磬怎麼問她,她都不肯說出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於是兩個人表面沉寂的生活過了一年。
  一年後的英雄大會。
  年僅十五歲的重火宮少宮主練成了重火宮的絕世秘笈《蓮神九式》。
  除了他,只有一個人練成了《蓮神九式》,那便是這個武功的創始者,也是重火宮的第一個宮主。
  少宮主以無往不勝的身手取得了"武霸天下"的稱號。
  可是震驚人們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相貌。
  在大家都被他的傾國容顏震懾得說不出話時,一個女子出現了。
  般思思。
  人們自然讓出一條道,看她走到了鋪陳著喜慶火紅的擂臺上。
  她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少宮主,如果你執意要走,請勿要忘了曾在賤妾身上結下的桃花債。"
  得知過般思思與宇文公子二人關係的人頓時恍然大悟。
  一年前,般思思的確動了心。
  但是她愛上的人不是宇文玉磬。
  與宇文玉磬一起前往京師長安的七師弟,姓重,名蓮。
  練成《蓮神九式》是當時的宮主重甄一生最大的願望。
  他自知能力不足,將此心願寄託在了兒子身上。
  重蓮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重蓮沒有辜負自己父親,在那一年將《蓮神九式》修煉到了第四重。
  只是當時的重蓮無心理睬般思思,還把自己的親爹重甄丟在了英雄大會會場,一個人連夜趕回了重火境。
  又隔了幾個月。
  般思思病逝于長安飛虹橋旁的一間竹屋裏。
  宇文玉磬回到了重火宮,卻再沒出來。
  重火宮老宮主重甄猝死於境內,原因未知。
  重火境一夜之間輿圖換稿,少宮主重蓮登上了重甄的位置。
  從此以後,重火境一片寧靜無聲,偶爾有一些使者會出來辦些事,不足掛齒。
  重蓮未再踏出重火境一步,或許他根本不在境內。
  的名字則成為了人們心中的神話,無論其是正是邪。
  有人說,般思思是患相思病死的。
  因為她死的時候,手中捧著一朵剛摘采下來的蓮花。
  紅蓮殷紅欲滴,就像一把熊熊燃燒著的烈火。
  燃盡了一個女人孤苦的一生。
  自古英雄多垂天,爭為成人,命埋荒。未覷閨中朱顏淚,歷經一世,兩鬢霜。人老天難老。
  往來世事難兩全,月殘人缺,孰相約?齎志而沒終不悔,紅顏暗老,淚縱橫。殘生獨消魂。
  我怔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酒。苦澀辣喉。
  清了清喉嚨,打算學小軒鳳一樣出去透透風。
  腿還沒收起來,一個挑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們宮主的事,是你們這些人能夠隨便開口提起的麼?"
  所有人的都渾身緊縮,朝門外看去。
  久久無人進來。
  斂聲屏氣。
  轟--
  紙窗忽然被衝破!
  四道身影沖了進來。
  兩男兩女。
  朱砂,海棠,硨磲,琉璃。
  重火境的四大護法。

  海棠朝前走了幾步。
  海天一般碧藍的衣裳,同色的耳墜子輕輕搖晃。
  腰間的銀色軟鞭閃閃發亮。
  她的臉上擦了些胭脂,足顯容光煥發,絕代妖嬈。
  "司徒老莊主,重火宮來給您道喜了。"
  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呼吸。
  司徒棠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太陽穴處的青筋高高凸起:"真對不起,重火護法大人,在下的壽筵不歡迎你們。"
  海棠並未生氣,只恬淡一笑,拍了拍手。
  隨著清脆響亮的擊掌聲,兩名白衣女子中間夾著一個錦繡銀箱,從門外施展輕功並肩飛了進來。
  兩人直滑落在司徒棠的面前,站在了箱子的兩旁。
  等她們站穩了,才發現這兩人竟生得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一點差別。
  唯一不同的是,左邊的女子匕首別在右腰,右邊的匕首別在左腰。
  只是兩個人都面無表情。
  若不是她們胸前還在微微起伏,我會以為是兩具石雕。
  海棠道:"荊玉,把箱子打開。"
  左邊的女子拿出一把紅鑰匙,打開了銀箱。
  海棠又道:"隨珠,送上第一份賀禮。"
  隨珠拿出一個大木盒,走到了司徒棠面前。
  她打開盒子,金光閃閃。
  裏面竟躺了數百支又長又大的金條。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有的人已站起身,忍不住靠前來看。
  朱砂走到海棠身邊笑道:"司徒老莊主,這是我們宮主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您在新的一年中能結交上金蘭之友。"
  司徒棠額上已冒出冷汗:"告訴重蓮,司徒某人不稀罕他的禮物。"
  海棠根本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荊玉,第二份賀禮。"
  荊玉從箱中拿出一個比那大箱子小一些的鐵盒子,走上前來打開。
  開箱的瞬間,一道銀光閃過!
  司徒棠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朱砂道:"雖然您老已不是莊主,可依舊是紫棠山莊的中流砥柱。宮主說希望山莊能夠一直震驚百里,不喪匕鬯。所以,送上這把‘斷魂刃'。"
  傳說中戰神使用的匕首,雖不足一尺,卻是鋒利堅韌,削鐵如泥。
  據說只要用這把匕首殺人,速度驚覺,人命未斷,魂已碎散。
  故名,斷魂。
  司徒棠張開口,霎時啞然。
  海棠滿意地笑道:"隨珠,最後一份賀禮。"
  隨珠走過去拿出一個金盒。
  盒子尚未打開,琉璃就往前走了一步。
  他輕輕揮了揮手,幾支暗器疾速飛出。
  整個屋子裏的蠟燭瞬間被熄滅。
  眾人都慌了,還道是重火宮的人要大開殺戒,紛紛站起身想要逃出門去。
  可在下一刻,人們都停了下來。
  隨珠打開了寶盒,頓時光芒四射,如流動的灼目銀光包在荒穀的熔岩中。
  以隨珠為中心,周圍一片都被照得通亮,幾乎與白晝無甚差別。
  人們久久都不敢直視光源。
  隔了一會,那光芒暗了一些,我揉了揉眼睛,朝那盒子看去。
  夜明珠。
  此時它已不再刺眼,幽藍色的光芒盈盈散出,奇異之極。
  周圍的空氣變得有些陰冷。
  一直以為這種東西都只是傳說的,沒想到竟真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由自主往對面看去。
  韓淡衣正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有節奏地在桌子上輕輕敲擊。
  夜明珠淡淡的幽藍光芒倒映在他的臉上,更顯得他面如冠玉,傾倒眾生。
  只是他的目光似乎未曾從我身上離開過。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身子往前靠了靠,就像是想把我看得更仔細些。
  一臉輕柔笑意,雙眸深邃如淵。
  心又一次開始小鹿亂撞,連忙回避了他的視線。
  朱砂道:"夜明珠價值連城,在場的諸位英雄豪傑應該都已有所耳聞。只是重火宮的夜明珠與那些廉價品都不一樣。司徒老莊主,您隨便挑一個弟子在這珠子旁邊練武,會發現此人的功力進步速度是以往的兩倍。"
  司徒棠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海棠道:"這幾個寶貝若獻給皇上都可以換個爵爺位置來坐了,您老還猶豫什麼呢。"
  司徒棠陰森森地說:"你們想要什麼。"
  海棠道:"兩件不值錢的東西。"
  司徒棠道:"我若是不肯呢。"
  海棠道:"不肯,呵,老莊主,您會答應的。不妨聽我先說。"
  司徒棠憤然道:"你說。"
  海棠笑道:"第一件就是六美圖。"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不由哄堂大笑。
  一直沒有說話的司徒世尋大笑道:"海棠姑娘,你們宮主怎麼會這麼多寶貝來換到處都可以找到的六美圖?"
  司徒雪天看了一眼海棠,微微後退了一步。
  琉璃臉上卻是全無笑意:"宮主要的是真正的六美圖。"
  司徒棠道:"對不起,紫棠山莊沒有那種邪魔歪道繪製的東西。"
  琉璃冷冷說道:"司徒棠,擅自篡改六美圖的人和你一個姓。難道要我們說出真相你才甘心?"
  司徒棠的臉色徒然變色:"你......你們怎麼知道的?"
  琉璃冷笑道:"江湖上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我們宮主?"
  司徒棠顫聲道:"若我不給呢?"
  琉璃不再說話,只用手對著脖子抹了一下。
  司徒棠的臉全然蒼白。
  琉璃道:"我數三聲,你要是不肯交出來,我就先殺了你的大孫子。"
  站在一旁的司徒琴暢睜大了眼,有些慌亂地握緊了腰間的劍。
  "一。"
  司徒棠看了看司徒雪天,又看了看司徒琴暢,手忙腳亂。
  打得過琉璃的人大有人在,可沒人敢出聲。
  琉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支撐他來到此地撒野的重火宮,以及武功天下第一的蓮宮主。
  "二。"
  琉璃拿出幾支暗器,舉了起來。
  沒有人會去幫司徒棠,沒有人會因為同情而得罪重蓮,丟了自己的性命。
  這一刻,所有的英雄都變成了懦夫。
  "三--"
  話音未落,一直沒有說話的司徒雪天忽然沖了出來!
  他匆匆忙忙地拿出一張牛皮紙,遞在了琉璃的手中:"不要殺我哥,我給你就是了,不要殺他......"
  他的臉上掛滿了細細的汗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順著臉龐滴落下來。
  琉璃打開那張牛皮紙,粗略的掃了一遍,收起來,裝入懷中。
  所有人餘驚未定,海棠便又開口說道:"現在,我們得向老莊主要第二件東西了。"
  司徒棠又氣又懼地說:"你......你說......"
  琉璃道:"我們宮主聽說司徒山莊上住了一個年輕俊美的公子,想收他當自己的男寵。"
  此話一出,人人都睜大了眼,卻依舊無人敢說話。
  司徒棠慌忙護在了司徒雪天的面前:"不行,不行!我就這麼兩個寶貝孫子,怎麼可以讓他成為重蓮的禁臠!"
  海棠笑道:"老莊主,你想多了,我們要的人不是您的孫子。"
  她的目光沿著一個個座位掃過。
  緊迫的氣氛迅速在周圍的空氣中擴散開來。
  最後視線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整個人都怔住了,瞬間心跳幾乎停止。
  連忙朝對面看去,這時韓淡衣竟不在了。
  想站起身逃竄出去,但身子像是被石化了般僵硬。
  海棠朝我的方向指來,輕聲道:"就是那位公子,林宇凰。"

  第十九章 紫眸

  我凝固了半晌,才把自己的思緒整理清晰。
  怎麼這些大魔頭都這麼喜歡收男寵啊?
  女子不好麼,做什麼人人都去當斷袖了?
  重蓮一定是想羞辱我!
  門都沒有!
  我轟地一拍桌子,又轟地站了起來。結果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痛得呲地吸了一口氣。
  "你們怎麼做事都不先問清當事人怎麼想的?有沒有把我的人權放在眼裏啊?告訴你們奇醜無比的蓮宮主,老子不幹!"
  我根本忘了這是在古代,和這群野獸談人權,白搭。
  朱砂抽出大刀,在我面前用力揮了一下:"你敢說我們宮主醜?!"
  我閉了眼睛瞎嚷嚷:"你們宮主就是醜,渾身上下都是蓮花,整一朵大蓮花!我看他不該叫重蓮,該叫重肥蓮!"
  眾人都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反正韓淡衣不在,我也不要形象了。
  等下,他在不在關我什麼事。
  真想抽自己兩鍋貼。
  朱砂怒道:"林宇凰!你再說我殺了你!"
  我朝她做了個鬼臉:"來啊來啊,你殺我呀。殺了我看你回去怎麼和你們重肥蓮宮主交代。"
  一看到他們幾個,忽然想起了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事。
  越想越憤怒,聲音也越來越大:"重蓮那個小器的男人,我就惹了他這麼一下,他竟把我周圍的人都殺了。如果前幾天我不及時感到,連軒鳳哥都被他害了,你叫我天天跟個這種人待一起,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琉璃道:"男寵,顧名思義,就是拿來當寵物玩的,用過了就丟了。所以你不用天天和他待一起。再說,你不是已經適應了麼,現在裝什麼貞潔。"
  人們都開始低聲議論。
  我確定,重蓮是想讓我當眾出醜。
  用過了就丟了。
  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件恥辱的事。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令人感到噁心至極的舌吻,抱住我的腰微微發燙的手,還有一陣陣直搗得我幾欲嘔吐的衝擊......
  越來越惱怒,腦袋嗡嗡作響,胸腔中的血液仿佛隨時都會噴發出來。
  "哐--!!"
  我猛然將桌子掀翻,勃然大怒道:"呸!老子可沒覺得這有什麼丟人的,又不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們自己問問在場的諸位兄弟,強姦男人這種事情是不是只有變態才做得出來?!"
  琉璃漠然道:"莊主,宮主近幾日無空暇時間,一個月後我們來取人。"
  夜明珠散發著冷寂的淡光。
  人們的看我的眼光變得怪異起來。
  我氣得渾身發抖,直想流淚。
  反正我總有一天要回去,我不怕。
  可是這樣下去如何對得起林軒鳳和林宇凰?
  等林宇凰回到這個身體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不是林軒鳳的男人玩了無數次,會有什麼反應?
  重蓮他憑什麼做事這麼過分!
  他這樣做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我咬緊牙關,暴怒吼道:"我他媽這輩子從沒這麼噁心過一個人,重蓮真的讓我噁心到想殺了他!"
  站起身狂沖出去。
  剛轉過身,眼淚就止不住大顆大顆流了下來。
  從沒覺得自己這麼丟臉過。
  當著那麼多人,被人說成是男寵,被人說成是給男人上過的。
  當著花遺劍,當著司徒雪天,當著司徒世尋......
  當著......林軒鳳......
  漆黑的夜晚,林軒鳳站在大廳門口,皮膚白如雪,美人痣紅如火。
  長髮傾瀉而下,用細細的發帶系住發尾,落在肋骨處。
  他怔怔地看著我。
  呆了似的看著我。
  心忽然疼得快要窒息了。
  沖到他身邊,卻被他擋住了去路。
  我用力將他推開,一頭栽出門外。
  他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被我推退了幾步,一臉麻木地站在那裏。
  瘋狂奔跑了好久,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落葉飛絮,已近初秋。
  月白風清,紫棠山莊後院。
  我疲憊地喘著氣,慢慢走了進去。
  滿院飄來夜來香的清新芬芳,大理石桌凳,上擺金波玉液。
  沖過去坐上石凳,伏在桌子上默默流淚。
  肩膀到背心的傷口撕裂,疼得鑽心。
  想起了老爸深沉的面容,想起了老媽溫柔的手。
  如果爸媽知道他們的兒子在這裏遇到這種事,一定會比我還難受。
  老爸老媽。
  真的想家了,真的很想......
  我在這個世界,裏外不是人。
  被迫進入了一個不想要的身體,拆散了一對原本相愛的情人,毀了身體主人原有的名譽......還對一個男人動了心。
  紗布已包不住的鮮血順著背脊流下,浸染了半邊衣裳。
  我捂著嘴乾咳了幾聲,嗓子裏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頭埋入雙臂中,疲憊不堪。
  卻無一絲睡意。
  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張熟稔的臉。
  皎潔月色,頸間的紅蓮竟像是要灼燒起來似的。
  韓淡衣滿眼醉意地看著我。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眼淚還掛臉上,連忙轉過頭去,亂擦了一把。
  他在我身旁坐下,身子微微前傾。
  臉湊了過來,癡癡地盯著我。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兩頰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又掂了掂桌上的酒。
  喝了不到半壺,竟然就醉了。
  他微笑地看著我,又不能講話。
  搖搖晃晃了幾下,身體軟軟地倒在了我的懷中。
  看他這副模樣,原本糟糕透了的心情一下煙消雲散。
  "淡衣,你好像醉了,我扶你去我房裏先歇著,如何?"
  一個不小心又把"韓公子"叫成"淡衣"了。
  韓淡衣迷糊地點了點頭。
  我扶起他瘦瘦的身子,一步步走到自己的房間。
  剛將他放倒在床上,韓淡衣又模糊地睜開了眼睛,漆黑透亮的雙瞳就那麼深深地凝望著我。
  原本準備鬆開他的雙手又忍不住抱得緊了些。
  月涼如水。
  散亂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格又一格的光斑。
  韓淡衣顏色微淡的嘴唇彎成了一個很好看的角度。
  一時心跳加速,挑起他瘦削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不做忍不住,做了又後悔。
  反正我也不打算睡了,讓他先睡著,我好出去吹冷風。
  自己在自己腿上揪了一把。
  痛下決心,放開他。
  腳還沒從床上挪下來,就被他又拉了回去。
  我一下倒在他的懷中,他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
  誘人的體香又一次將我包圍,勝比花香。
  我一時傻了似的,竟忘了要掙扎著起來,還閉上眼,在他身上輕輕嗅著。
  "淡衣,你身上好香,我好像在哪聞到過。"
  真的很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韓淡衣沒有理睬我,只是整個人都緊貼在我的身上。
  潛意識告訴我,接下來發生的事足以改變我的性取向。
  但是這種時刻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動也不敢動地躺在床上。
  韓淡衣的長發落在我的臉上,幽涼如冰。
  他的身體貼在我身上輕輕磨蹭。
  禁不住呼呼吐了幾口氣。
  本來不怎麼嚴重的,給他這麼一蹭,潛伏的欲望全給他激發出來了。
  他的手伸到了我的身下,托起了我的腰。
  兩人的下身靠在一塊。
  他用自己的身體摩擦著我的。
  "淡衣,別玩了,我經不起玩......啊啊......"
  韓淡衣的手探入了我的衣服,在我背上上下撫摸。
  很小心地避開了我背上的傷口。
  我用手去推他的胸膛,雙手卻被他箍在了懷中。
  我大聲喘氣,費力地說:"叫你別......嗯嗯,就是那裏......什麼啊,不對不對,你給我停手,不要逼我動......唔嗯......"
  男人的衝動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我的嘴被他堵住以後,理智終於斷線。
  他一邊用舌在我口中挑逗著,一邊在衣內揉擰著我胸前漸漸變硬的凸起。
  我開始還想去逗逗他,但是給他這麼一弄,混身失力。
  抱著他的頸子,就只知道趁著接吻的空隙喘氣去了。
  衣帶被他輕輕拉開,他伸手朝我肩上一剝,衣服順著肩膀滑落在了床上,又被他拎起來扔在了地上。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說:"你平時這麼溫柔,怎麼一到這個時候跟個流氓似的。"
  韓淡衣用帶著醉意的眼凝視著我,雙唇又湊了過來壓住了我的唇。
  又一個將人神智攪亂的吻。
  窗紙被吹得嘩啦作響。
  涼風吹過,刮在兩人微微發燙的身體上,一陣清爽。
  韓淡衣的的手滑過我的頸項,喉結,鎖骨,胸膛,腰際......
  最後落在了我的分身上,上下撫摸。
  快感就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侵襲而來,直將我整個人衝擊得迷離徜恍。
  我雙手穿過他的腋下,緊緊抱住了他的背脊。
  "淡衣,再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其實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已經很清楚沒法停下來了。
  所以沒等他回答,我便已經撥開他耳邊的頭髮,伸舌頭去舔了舔他的右耳。
  我很明顯的感覺到他渾身都瑟縮了一下。
  只是,那個又涼又硬的東西什麼什麼......
  我用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柔聲道:"平時見你頭髮都散著,原來你還穿了耳洞的?還是兩個?左邊呢......"說完便準備去摸另一隻耳朵。
  卻被他抓住了手指,輕輕含在口中。
  我又忍不住呻吟一聲,時長時短地喘著氣。
  我替他解開了胸前的衣帶,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衣服給刮了下來甩出去。
  韓淡衣輕笑了一下,赤裸的胸膛貼在了我的身上。
  我倒抽一口氣,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兩人抱在一起在床上連續打了好幾個滾,熱情如沸,忘情親吻。
  韓淡衣脫掉了我的褲子,伸手摸到了我的後面。
  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喘息道:"先......先說好,你上一次我上一次,否則我不玩。"
  韓淡衣點點頭,又吻住了我的唇。
  蘸了些愛液,塗抹在了我的後穴口,將手指插了進去。
  我一下弓起了身子,輕呼道:"傻瓜......會痛......"
  韓淡衣憐惜地含住我的乳尖,手指在我體內試探著抽插,我隨著他的動作連連呻吟。
  潤滑做好了以後,他將手指抽出來,又一次抬起了我的腰。
  腦中突然閃過一場不願想起的噩夢。
  我用力張開雙腿,渾身發抖地閉上了眼睛。
  韓淡衣好像看出了我在害怕,輕柔地摸了摸我的臉,順著我的眉角一直吻到了臉頰......嘴唇。
  然後他扶著自己的分身,一點一點推進了我的身體。
  "嗚......我......好痛......"
  我環抱住他的身體我,用力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又進來了一些。
  痛......但是可以忍受。
  至少這是我自願的,不像那一次。
  我搖搖頭,努力將精力集中在韓淡衣身上,可滿腦子都裝的都是那場揮之不去的畫面,還有那雙懾人心魂的紫色眸子。
  "淡衣,你不要管我,我不痛,你......你全進來好了......"
  這話說起來委實不好意思,整個臉都變得通紅。
  韓淡衣聞言,用舌撬開了我的唇,與我的舌頭柔情纏綿。
  一陣幾乎將我整個人都貫穿的劇痛!
  他將自己挺入了我身體的最深處。
  "嗚嗚......"
  因為嘴被堵住,幾乎發不出聲音,只有悶哼。
  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後庭中流了出來,順著尾椎,落在了床單上。
  韓淡衣渾身一震,立刻鬆開了我。
  小心緩慢地將分身從我的體內抽出,伸手朝我腿上摸去。
  黏稠猩紅的液體。
  血腥味蔓延在整個房間。
  他驚愕而又愛憐地看著我,似乎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我不耐煩地拉過他的手:"都進行了一半,你不要掃老子的興。"
  我一咬牙,抱住韓淡衣的腰,又將他按進了我的身體。
  痛啊,真的痛啊。
  我簡直想咆哮。
  但是又不敢叫,我要再叫一次,怕是他穿了衣服就跑。
  牙關直打顫。
  韓淡衣緩緩推了進來,我痛得連心都像被他捅著了。
  他又慢慢抽出去,松一大口氣。
  就這麼反反復複推進抽出好多次,時而輕鬆時而緊張,漸漸疼痛感消退了許多。
  韓淡衣加快了在我體內律動的速度,兩人的粗喘聲越來越急促......
  我抱著他的背,任他將我整個人撞得頭皮發麻,四肢散架似地前後搖晃。
  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讓人難以承受。
  最後終於沒有節奏地呻吟出聲......
  香汗淋漓,身體交融,簾帳下一片春色......
  一陣激情過後,我靠在他的懷中,依然十分疲憊地喘著氣,下身痛得挪都不敢挪一下。
  韓淡衣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眼神關切地看著我。
  我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痛不痛?不痛才有鬼呢。"
  他有些愧疚地低下頭。
  我抱住他的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呢,是個傻瓜,給你這公狐狸精迷倒了,才會做出這種超級白癡的事。反正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眼中還是寫滿了自責和憐憫。
  哎,受傷的人是我,反倒要我安慰他。
  我正想如何說他才不亂想,他卻拉住我的手,朝自己的身下按去。
  我連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臉紅道:"這個......給人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皮粗肉糙,恢復能力強,哪像你,瘦瘦弱弱的,嗯,還是你上我好了。"
  還有一句沒說出來,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捨不得你受傷......
  自己都覺得十分羞赧,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他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擺擺手,不理他。
  其實我有點生氣,他不該把我弄流血的。
  他抓了抓我的腰。
  我輕笑出聲,還是不理他。
  "凰兒......"
  這聲音一響起,我渾身都僵硬了。
  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亦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迅速用手捂住了嘴。
  此時此刻借著月光,我才看清他的耳朵。
  左耳上什麼都沒有。
  右耳上,兩朵銀色蓮花閃閃發亮,紅寶石花蕊嫣紅似血。
  我抬頭目光陰沉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是什麼時候變成紫色的......
  我怔忪地看著他,喃喃道:"你......怎麼可以講話了?"
  有沒有人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韓淡衣,溫柔出塵的韓淡衣,我寧願為之放棄自我的韓淡衣......
  是重蓮。
  有沒有人告訴我,剛才我聽到的,都只是幻覺......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麼還是紫色的?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開,沒有變。
  再揉了揉,還是沒變。
  他緊緊皺了眉,抓住了我的手。
  我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臉,哽咽道:"你的眼睛怎麼回事,你......你的聲音又是怎麼一回事?淡衣,你不要和我開玩笑,我這人經不起打擊。"
  他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不說話。
  濃黑的睫毛蓋住了眼下的深紫光芒。
  我倏地坐直身子,也忘了自己渾身都是傷,疼得直咬牙。
  但是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只急道:"你剛沒說話對不對,你是叫韓淡衣對不對?你,你的眼睛,不不,一定是我眼睛出問題了,我色盲,對,我色盲......"
  語無倫次。
  他還是不說話,下了床撿起衣服穿在身上。
  我又忍住劇痛朝他靠過去,用力搖晃著他的雙肩:"你快點頭啊,你是韓淡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
  他垂下頭去,輕聲道:"我是叫韓淡衣。菡萏,翼。"
  菡萏,即是蓮花。
  韓淡衣,菡萏翼,蓮翼。
  蓮翼。
  武籍聖典,亦是練成它的人的代號。
  我早該猜到。
  這世界上最美的人是重蓮,怎麼可能有人會比他還美上那麼多。
  天下身體發臭的男人多了去,但是走到哪都會飄出淡淡清香的男人,能有幾個。
  楚微蘭那麼驕傲的一個女子,又是重火宮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竟一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又是害怕又是擔心,除了她滿心喜歡的蓮宮主,還會是什麼人......
  最重要的是,重蓮和韓淡衣的眼神。
  那麼相似的一雙眼睛,除了顏色不一樣,毫無區別。
  我竟會猜不出來?
  可能潛意識裏早就有這種想法了吧,只是......不願去接受。
  頓時眼前所有東西都開始搖搖欲墜了。
  我晃了晃腦袋,往後退了一步,一下栽倒在床上。
  滿床的鮮血。
  清風刮起重蓮隨意披著的衣服,白皙卻結實的皮膚袒露在月色下。
  這個人剛才還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這個身體剛才還帶給我人間極至的快樂和痛苦。
  第一次被他弄上床,我可以笑容滿面不痛不癢地對他說,你不能拿我怎麼樣,不就是把我給上了,男人在意這些做什麼。
  可這一次,我該如何開口?
  難道我該對他說,你還是不能拿我怎麼樣,這次除了上我以外,不過就是把我的心也掠走了。
  我想笑,我真的很想笑。我也很想沖過去打他一頓。
  可是這回是我主動投懷送抱,我心甘情願。
  上一次重蓮強暴我後對我說,你可以哭了。
  我硬是倔強得一顆眼淚都沒有掉。
  拼命忍了很久,可一想到晚上發生的事......原來都是一場騙局。
  這一次,不用他開口,我已泣不成聲。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輕輕將我抱在懷中:"凰兒,不要哭,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瞞你的......"
  他身上的味道又一次環繞在我的周圍。
  我終於知道為何自己總會覺得這香味這麼熟悉。
  因為這是那個可怖漆黑的夜晚,在重火宮中包圍了我許久的味道。
  我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男寵是麼。"
  重蓮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說的話。
  我勉強地笑了笑:"你當著天下武林豪傑,說要我當你的男寵。"
  重蓮為難道:"那......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你當時沒有讓我心甘情願地讓你上,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男寵你已經用了兩次,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已經是你的,再用就沒意思了。林宇凰謝謝蓮宮主的寵倖。"
  我掙脫開他的懷抱,往後退了一步。
  重蓮朝我靠過來,雪一般的月色下,細長的眼越發清麗動人。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柔聲道:"凰兒,我帶你走。"
  我漫不經心地問:"哦?去哪里?"
  "重火宮。"他吻了吻我的臉頰,"我可以給你榮華富貴的生活,可以讓你一生都當主子再不用受苦,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把天下都給你。"
  我笑道:"我想要什麼你都能給麼?"
  重蓮點點頭,又湊過來親我的嘴。
  清香,清淡月色。
  韓淡衣真的是個很迷人的男人。
  可惜,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我用力推開他!
  直起身來醞釀了渾身的力氣,啪的一巴掌甩到他的臉上:"重蓮,我告訴你,你問我最想要什麼是麼,那我告訴你,就是你的命!"
  重蓮的臉被我重重地打偏了過去。
  他捂著微微發紅的臉,睜大了眼看著我。
  我指著房門怒吼道:"你他媽的有種殺了我,沒種的話--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重蓮張嘴正準備說話,門卻忽然被人推開了。
  光線昏暗,映著那人翠綠色的衣裳變成了荷葉般的濃綠。
  棱角分明而俊美的臉卻帶著寒冰一般的淡漠表情。
  接著一個女子也跟著走了進來。
  一張甜美卻有些張揚的娃娃臉,火紅色的裙裳。
  琉璃和朱砂。
  琉璃看了我一眼,立刻把目光轉移開了:"這裏沒出什麼事吧?"
  朱砂也瞅了我一眼。
  與琉璃不同的是,她是把我從頭到腳都看了個精光,最後視線一直停留在床上的血跡上,驚訝了半晌,臉莫名其妙地紅了。
  重蓮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請出去。"
  他剛說完這句話,那兩個人竟都一起松了一口氣。
  但是很快朱砂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個勁地沖著重蓮眨眼睛。
  琉璃微微欠身,用手肘碰了碰朱砂,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朱砂會意地點點頭,對重蓮道:"呃,韓公子,你身體都好了麼。"
  重蓮道:"好了。"
  他又看了看我,坐在了床旁,輕輕歎了一口氣:"朱砂,你叫隨珠荊玉去給我備一套新衣服。累了。"
  朱砂又朝重蓮眨了眨眼睛,一邊偷偷瞄了我一眼。
  當著朱砂這樣一名女子,重蓮竟然都可以耷拉著衣服跟在家裏似的。
  朱砂的眼睛都快長到他袒露著的身體上去了。
  我冷笑道:"蓮宮主,家家酒還沒玩夠呢?"
  重蓮輕輕將頭髮別在耳朵後面,低下頭,並不看我。
  "宮主,林......林公子已經知道了?"朱砂臉紅道,"既然你們都那個啥了......那就不用我們來接林公子了吧?"
  語氣聽上去酸溜溜的。
  重蓮皺著眉看了看朱砂:"我沒有問你這個。"
  "對不起,屬下這就去叫隨珠荊玉來。"
  朱砂咬了咬嘴唇,走出門外。
  琉璃道:"宮主,屬下告退。"
  見他們出去了,重蓮抬頭看著我。
  深紫色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水。
  這一晚他的容貌看去比他喬裝成韓淡衣時美了很多。
  具體是好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雖然是同一個人,擁有著同一張臉。
  卻又與被他侵犯時不同。
  只是像極了當時在重火境整他時一瞬間的感覺,被他的眼神勾到心臟絞痛。
  就是看到了這樣的眼神,當初才會像傻了一樣跑去吻他。
  只是現在我一看到那雙眼睛,就會有殺了他的衝動。
  不過多時,兩個雪白的身影閃了進來。
  隨珠,荊玉。
  兩人腰間的匕首在柔和的月色下閃爍著陰寒銀光。
  她們捧著一套衣服,走到了重蓮面前。
  "宮主,請更衣。"
  幾乎是同時開口說了這句話。
  重蓮系上了褻服的帶子,將手伸了開來。
  隨珠荊玉將華貴雍容的絳色錦衣套在了他的身上,又把衣服系好。
  替他穿好衣服後,她們又拿出梳子,替他梳理頭髮。
  我忍不住鄙夷地看著他。
  你重蓮當了宮主,怕是比皇上還逍遙些。
  打理好了以後,兩個女子退了出去。
  "你怎麼還不出去?!滾啊!"
  我用力朝他身上推去,拉得我混身傷口劇痛。
  他動也不動地坐在原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明天就叫他們去宣告天下,今天的公佈的事取消。"
  "隨便你,我只知道現在我希望你滾。"
  我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用力往外抽,卻掙脫不開。
  "凰兒,上次是我對不住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補償你。"
  他將我往他身前拉了拉,我被迫和他靠得近了些,還一邊心疼地看著我,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我哭笑不得:"我想要你滾,你滾了,好不好?"
  重蓮輕歎一聲,從地上撿起開始脫去的衣服。
  拿出了一張牛皮紙,放在了我手中:"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尋找薛紅的六位男寵,這張六美圖才是真的。"
  我接過六美圖,也不看一眼,直接丟在了床上。
  重蓮道:"我走了。"
  我一下倒在床上,頭重重地落在了枕頭上,閉了雙眼。
  隔了一會,我再次睜開眼睛,他已經不在了。
  窗戶微敞,滿天星輝。
  想起了與他一起眺望星空的夜晚,再想想這一晚的情景。
  忍不住低頭去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雲雨後的愛液和體內流出的鮮血都還未幹透,重蓮的體香似乎還蕩漾在四周的空氣中。
  半個時辰以前,我還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他全部進來。
  一想到這,臉上就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把頭埋進了雙腿。
  呵,我還是男人麼。
  我還有什麼臉去面對林軒鳳。
  果然我在這個世界上是不該存在的。
  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原本以為自己會夢到重蓮,可我又一次夢到了那個人。
  確切說,是那兩個人。
  夢裏,我不是我。
  似乎又是春季,滿山遍野的繁花,芳草萋萋,碧柳如絲。
  一葉扁舟在村外的小河內靜靜遊走。
  船頭坐了一個身形矮小相貌猥瑣的男子。
  百催花。
  他裂開嘴沖我微微一笑,道:"宇凰,百叔叔告訴過你,這附近有個村子裏面的美女特別多,我們這就要到了。"
  我笑了笑,道:"是麼,百叔叔又不安好心了。"
  百催花道:"嘿嘿,百叔叔是要你和鳳兒也見識一下什麼叫美女如雲。"
  我挑眉道:"嘿嘿,百叔叔是不是還想試試牛皮面的味道?"
  百催花的臉色一變:"臭小子,你又提起那件事!上次我們幾個老骨頭被你弄拉肚子了,看我不打死你!"
  說完脫了草鞋就往我身上扔來。
  我驚呼一聲,連忙了拉了身邊的人擋在自己面前。
  百催花道:"鳳兒,你又護著這臭小子!你們兩個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知道欺負我們了!"
  口氣聽去竟有一絲撒嬌之氣。
  頓時那種猥瑣的感覺竟消失了許多,令人倍感親近。
  "百叔叔,凰弟他年紀小,就不要和他計較了。"
  擋在我前面的少年長著一頭及背心的長髮,松松地用黑色細帶系上。
  他轉過身來,仍帶著些稚氣的臉掛了溫和的笑容。
  眉心絳色美人痣散發著淡淡柔光。
  百催花道:"他都十五了,還叫小孩?我看你是存心想幫他!"
  我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道:"呸呸呸,百催花,喇叭花,美女統統勾不到,整天就會瞎胡鬧。"
  百催花氣得又朝我們扔了個鞋子,卻被眼前的人接在了手中。
  椅子下,一隻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心中一熱。
  我又沖百催花笑了:"哼哼,軒鳳哥是這世界上最疼宇凰的人,百叔叔你不要嫉妒我!"
  然後我輕輕靠在他的背上,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反復重複--
  所以,我林宇凰什麼美女也不要看,有了軒鳳哥,什麼人都不稀罕。
  軒鳳哥就是我的所有。

  第二十章 天蠶靈芝

  翌日午時二刻。
  太陽曬得人眼生疼,眼皮重得跟壓了鐵板似的。
  睜開眼睛,刺眼。
  又迅速把眼睛閉了上去。
  結果眼前一黑,滿腦子就是那碧清的小溪和扁舟上的美人。
  翻了鏨恚淹仿裨謖磽防錚稚制睾鵒艘簧?
  突然想起那張圖紙,伸出手去拿,冷風呼地吹來,打了個哆嗦,迅速扯了圖紙,又把手收了回去。
  太陽高高掛,寒風呼呼吹,這是什麼破天氣。
  身上是又酸又痛,尤其是背上,連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傷口了。
  在被窩裏滾了兩下,裹住自己的身體,探了半個腦袋出來。
  揉揉眼睛,黏得難受,顫顫巍巍地打開圖紙,仔細一看,又揉了揉眼睛。
  兩幅圖有差別麼?
  擦擦牛皮紙的表面,一個個看。
  燕尾,月牙,星,鏡子,鳥......最後一個變了,花裏胡哨的,什麼玩意。
  翻過來翻過去看,總算是有點頭緒了。
  雪花。
  我就這麼傻眼了。
  司徒家的某某人在薛紅身邊做事,看到自己的小少爺被算在了六美當中,就私下把六美圖原稿給修改了。
  把雪花的空隙塗抹了,就成了個菱形。
  改得也夠沒水準的。
  司徒雪天,我就說他是男寵級別的人物,他還不承認。
  只是知道了也沒用,看司徒家那種勢力,能把他騙回去麼。
  門突然被扣響了。
  門外的小廝道:"林二公子,林公子說隔一會要來找您,叫您先更衣。"
  "他什麼時候來?"
  一下慌了手腳,騰地一下坐起身子。
  結果剛好扭到那地方了,痛得我"嘶"的一聲叫了出來。
  剛不動還好,這一動,簡直比得了痔瘡還難受。
  小廝道:"他沒有說,您先準備準備吧。"
  我應了一聲,執行了非常困難的工作--先是努力在不要拉到身下神經的情況下坐直身子,然後拉住被子,扯,扯,扯,扯到一塊,抱成一團,塞到了床底下。
  下一個任務才是異常艱巨。
  我勾過身子,一下扯住了床腳處乾淨的厚被子,撲的蓋在了身上,倒下。
  一直咬著牙齒,所以忍住沒叫出聲。
  裹在被窩裏,疼得渾身發抖。
  等劇痛過去以後,伸手摸摸額頭,全是冷汗。
  用被子蹭了蹭臉上的汗,松了一口氣。
  林軒鳳剛好在門口喊道:"宇凰,我進來了。"
  我心虛地往床上又瞅了瞅,才故意懶洋洋地說道:"好......"
  順便把頭埋在了被窩裏,裝睡。
  沒隔一會就感覺他坐在了我旁邊,猶疑了片刻,道:"宇凰,你沒事吧。"
  我伸出沒受傷的手在空中揮了揮:"沒事沒事,我困著呢,有事晚點說......"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呵欠。
  又是沉默了好久他才說道:"今天我聽別人說了,重蓮又取消了開始提出的要求。"
  取消,取消。
  取消有什麼用,人人都知道林宇凰和那種人關係不正常了。
  林軒鳳試探地喊道:"宇凰,你睡著了?"
  還沒等我說話,他就先將我的臉翻了過來,然後他就理所當然地看到了我腫得跟饅頭似的水泡眼。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這個樣了,也不怕再丟人。
  反正林軒鳳他們連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連我自己都忘了。
  估計不用我去尋找那兩個寶貝,林宇凰的回憶都會慢慢回來。
  就我這個樣,回去了能做什麼。
  我直接懷疑我現在可能連愛上女人的能力都沒有了。
  消失就消失吧,我也不做垂死掙扎了。
  林軒鳳道:"梅影教主近日收了一名黎子鶴的男寵,據說此人美貌無雙,再加上出身不明,名字裏又有一個‘鶴'字,我懷疑很有可能是六美之一。"
  我點點頭,沒了下文。
  林軒鳳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六美的麼,怎麼今天就沒力氣了。"
  我忍痛坐起身,直視著林軒鳳。
  我想笑一下,但是嘴唇因為太幹,稍微牽動一下就裂開了。
  一股腥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林軒鳳靠過來想替我擦去,我卻撥開了他耷拉在右肩上的長髮,一把抓了住他的衣襟,解開了他的外套系帶。
  他有些錯愕地著著我:"宇凰,你......做什麼?"
  我沒有理他,只是繼續往裏面脫。
  手探入了雪白的褻服,摸到了溫熱的皮膚,有些硌手。
  他倒吸了一口氣:"好涼......宇凰,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扯開了他的外套,果真如此。
  一條長長的猙獰疤痕,斜劃過他的胸膛。
  我輕輕沿著那傷疤往下摸,低聲道:"你這個傷疤......是怎麼來的?"
  林軒鳳臉色微微一黯,道:"以前和別人練劍時,不小心掛的。"
  "你撒謊。"我抬頭逼視他,"這是七殺刀動的手。"
  林軒鳳臉色有些發白:"你怎麼知道。"
  是啊,我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
  腦中忽然閃過一絲畫面。
  楓紅滿山的秋日,我蹲在一棵大樹下。
  一支長槍從朝我劃過來,我驚懼地慘叫一聲。
  我甚至沒看清殺我的是什麼人。
  槍頭陰寒,一道血光飛速串過!
  我安然無恙,一個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後來的,只剩一片空白。
  我鬆開抓住林軒鳳的手臂,"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記得這種事......我不知道。"
  林軒鳳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捂著自己的頭,低聲道:"嗚......只能想起一半的感覺......好難受......"
  林軒鳳扶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頭看著他。
  "別這樣,想不起來就算了,說不定......說不定你根本就不是別人,只是暫時忘了以前的事呢?"
  他的眼中露出了驚喜的神采,但是在他目光移到我胸前的時候瞬間消失。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滿身吻痕。
  沉默。
  林軒鳳沿著我的頸項一點一點往下摸,每經過粉色的印記時都會停一下。
  我嚇得動都不敢動,渾身繃緊。
  "......韓淡衣,對不對?"
  我低下頭去不說話。
  "你喜歡他?"
  茫然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到底喜歡不喜歡?"
  "我喜歡不喜歡他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不起你們。"我鼓起勇氣,抬頭直視著他,"真的......對不起。"
  林軒鳳微惱道:"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和他做多次我都無所謂!但是......"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軒鳳哥......你在說什麼......"
  林軒鳳提了一口氣,可卡了半晌都沒說出來,伸手就將我的被子掀了開來。
  狼籍不堪。
  我手忙腳亂地扯住被子,蓋在身上,原本被遺忘的傷口又開始刺痛起來。
  林軒鳳閉上眼深呼吸了許多次,替我系上衣服,輕輕說道:"我去端水給你清理。"
  他抬起手,輕輕扣住了我的脖子。
  幾縷碎散的發絲落在他的眉間。
  我有些驚慌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睛,顫聲道:"軒......軒鳳哥?"
  頸後的力道加重了,我的臉被迫往前靠了些。
  近在咫尺的雙眼流露著淡淡的憂傷。
  他慢慢閉上了眼,雙唇湊了過來。
  眉心的美人痣如一朵綻放的血紅臘梅,雖小,但美得讓人心動。
  可是那兩片唇卻停在了離我嘴唇半寸處。
  秋風吹入房門,陽光耀眼金黃卻異常寒冷。
  攀在我頸項的手驟然變得冰冷僵直。
  他一下推開了我,倏地站起身。
  看也沒看我一眼,就驚慌失措地沖出門外了。
  我愣頭呆腦地坐在床上,許久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下午林軒鳳給我請了大夫,卻沒再進我的房間,只傻站在門口。
  果然如我所想,運氣真的不好。
  肛裂了。
  大夫替我檢查的時候我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大夫開了幾個藥方,收了一大筆銀子,叮嚀了幾句飲食需注意的地方。
  走的時候,還不忘在門口也就是我聽得到的地方對林軒鳳說了一通廢話:
  "小夥子,房事還是不要進行得太激烈了,你看你把你相好的害成了什麼樣,他半個月都別想下床了。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林軒鳳自然是無話。
  我在裏面是面部發燒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外加羞愧了一個時辰。
  漫無目的地在司徒家白吃白喝蹭了半個月,終於蹭到了天蠶靈芝即將長成的時節。
  聽了林軒鳳的話,打算去泰山上去查一查梅影教主的男寵有沒有去。
  和司徒雪天商榷了半天,他才同意讓我去。
  然後我和林軒鳳又白坐司徒家的豪華馬車,十萬火速趕到了泰山。
  司徒雪天那個臭屁的小鬼一路上都擺出一副"我就惹你,你奈我何如"的模樣,讓人看了特想打。
  到達目的地,剛下車,就撐起小扇子,頗有韻味的書生氣息一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想讓別人看看他在玉香樓的德行。
  我跳下馬車,伸了個攔腰,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爺,我們住哪兒啊?"
  林軒鳳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說:"別這麼叫,不禮貌。"
  我眯著眼笑了笑。
  司徒雪天把玩著雪香扇上的桃花香囊,笑得頗有深意:"自然是客棧,不過,不用你花錢。"
  我送給他一個白眼:"稀奇那點錢。"
  司徒雪天搖了搖扇子:"那林二公子付賬罷。"
  我扯了扯林軒鳳的袖子:"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軒鳳哥,咱倆去嘗嘗?"
  林軒鳳微笑著點頭。
  雪香扇都要給司徒雪天給捏壞了。
  泰安城裏多豆腐作坊,夜間全城磨輪轆轆,豆香四溢。
  有不少持拿武器的人士穿梭在城裏,看樣子都是為天蠶靈芝而來。
  住進當地的一家客棧,掌櫃的說只有四間房了。
  林軒鳳、司徒雪天、我、三個隨從、車夫,七個人。
  司徒雪天道:"兩人住一間,剛好夠。"
  我扯著嘴笑道:"大哥,你不是叫我和你住一間吧,我才不要。"
  順便擦擦自己身上,抖了一下。
  司徒雪天橫了我一眼,用扇柄指了指林軒鳳:"不是我,是他。"
  林軒鳳道:"好,宇凰你身子還沒痊癒,和我睡一塊我好照顧你。"
  我急道:"喂,我不要......"
  林軒鳳顰眉不語。
  司徒雪天又橫了我一眼:"你哥對你這麼好你還不要?那你給我睡泰安大街上去。"
  "你......"
  司徒雪天把銀子放在掌櫃的手裏:"本少爺願意給你提供住宿費已經很對得起你了,你別忘了,來這之前是誰說什麼話都聽我的?"
  算了,我忍。
  其實和林軒鳳睡一間房也沒什麼......
  哎,就是有什麼。
  我隨便往別處瞥了一眼,結果眼睛就給定住了。
  一個臉頰白皙清臒的少年正坐在視窗旁,頭髮松松的束起,一身淡紫色衣裳。
  打扮並不華貴,可那張臉卻讓人記憶深刻。
  尤其是那雙帶著些稚氣的丹鳳眼,水靈靈的,美得不像是生在男子身上的。
  我捅了捅林軒鳳,指著那少年道:"那人會不會就是黎子鶴?"
  林軒鳳看了他一眼,說:"不可能,黎子鶴要來也該是和冥神教的人一起來。"
  那倒也是。
  我說:"他武功應該不高吧,長這麼女氣。"
  司徒雪天用扇子戳了戳我的臉,道:"你也會武功,你也女氣。"
  我一拳打在他腦袋上:"你有資格說我麼?"
  司徒雪天揉揉自己的臉,但是揉到一半就盯著那少年不放了。
  我用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喂,你傻了?"
  司徒雪天喃喃道:"他何止會武功,武功可高著呢。你看看他對面坐的什麼人。"
  我再仔細看去,傻了。
  酒惠聖人,桓雅文。
  他們身邊的小二說道:"二位爺,小聲一點,怕給人家聽了,引來殺生之禍啊......聽說這次來搶靈芝的人可都是大有來頭的,青鯊幫幫主、武當副掌門、銀鞭門門主、‘蝴蝶公子'花遺劍都已上了山,甚至連‘玉面書生'司徒雪天都來了!"
  那少年嗤笑道:"他來這裏很稀奇嗎?"
  店小二驚歎道:"如何不稀奇?司徒雪天名滿江湖,可是見過他的人沒有幾個,但我就見著了!他的確是書生,還是個老書生!"
  少年笑道:"哦?怎麼個老法?"
  店小二道:"當然是一頭花白頭髮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司徒雪天,他臉上就差沒蹦出青筋了。
  少年道:"除了這些人,就沒別人了嗎?"
  小二的臉色越發難看:"不,最可怕的不是這些人,而是江湖上的兩大邪教都派人來了。"
  少年的臉色立刻暗了下來:"你是說......重火宮的人......還有......"
  店小二道:"冥神教!"
  少年看了桓雅文一眼,又問道:"來這裏的是冥神教的弟子嗎?"
  店小二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們經過的地方沒有人敢再靠近一步。咱們這最大的客棧已經被他們包了,整個客棧就住了幾個人,其他統統清了出去。"
  桓雅文點點頭,付了些碎銀,小二便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一聽到重火宮這三個字,我的面部又抽筋了。
  那少年的名字我聽過,但是忘了,就光看他看桓雅文的眼神,都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有一腿兒。
  梅影教主也夠可憐的,被弟弟搶了情人,誰叫他長得猙獰呢。
  突然想起司徒棠的壽筵上有人說梅影教主好看......不過不關我的事。
  這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想想重蓮,就知道美人沒幾個好東西。
  嗯,除了林軒鳳吧。
  我沖林軒鳳諂媚地笑了笑:"你這人還是不錯的。"
  林軒鳳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司徒雪天道:"我去找他們。"
  我立刻拉住他:"你幹什麼,別去。上樓上樓,睡覺睡覺。"
  真想說出後半句話"你這叫電燈泡",不過他不懂電燈泡的意思。
  司徒雪天道:"天都沒黑。"
  我說:"反正別去就是了,我先上去了。"
  然後徑直往樓上走去。
  結果在客棧睡了一個下午。
  起來的時候看看窗外,天已全黑,又發現林軒鳳睡在我的身旁。
  一隻手拽住我的衣角,一隻手抱住我的腰。
  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原本想再睡一會兒,可給他這麼一嚇,一點睡意也無。
  再說司徒雪天說那天蠶靈芝是淩晨長成,所以天還沒亮就得起來,我不如不睡了。
  我輕手輕腳地挪開他的手,將他的手指掰開,他微微皺眉。
  我手立刻不動了,他抿了抿嘴,又睡著了。
  我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翻過去。
  "宇凰......"
  我的背脊都僵直了,小聲道:"我,我上茅廁。"
  "宇凰......唔唔,宇凰......"
  原來是做夢。
  但是......叫得這麼銷魂,這傢伙不會是在做春夢吧。
  我渾身寒毛豎直,悄悄跑出門去。
  出了門以後我才發現出來沒什麼事好做,就傻站門口吹冷風。
  走了幾步,發現一間房裏蠟燭還亮著。
  這時好歹也是子時,竟還有人沒睡。
  我輕輕朝那房門走去,聽到裏面有人講話。
  聲音沒什麼起伏,冷酷無情:"宮主的功力可否完全恢復,就靠我們了。微蘭,你確定能拿到手?"
  好耳熟的聲音。
  一聽到"宮主"二字,立刻就想起了,這人是琉璃。
  楚微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能,能啊,你這問題都問了三四遍了,煩不煩。"
  琉璃道:"可是海棠不在......"
  楚微蘭怒道:"海棠、海棠!你們就知道說海棠,海棠除了漂亮點,還有什麼能耐,她武功還沒你高!"
  琉璃道:"我打不過海棠。"
  楚微蘭道:"你......!我不和你說了。"
  琉璃道:"你別忘了,宮主這次回來性格又變了,如果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楚微蘭還沒說話,另外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小蘭,你仗著本宮寵你,就如此輕敵,真是該打。"
  一聽到這聲音,我幾乎暈眩過去。
  撲通撲通,似乎兩人都跪在了地上。
  "宮主,您......您怎麼來了......屬下知錯。"
  "宮主,小蘭錯了,請宮主責罰。"
  那人輕笑一聲,道:"我想你們真的是給嚇傻了,連隔牆有耳都沒發現。"
  二話不說,調頭就跑,結果剛轉過身就看到了琉璃。
  我的爺,他是光速來的麼?
  我哪能和這些人打,自然是繞道跑。
  林宇凰的武功就是水,我竟連琉璃一招都頂不了。
  他伸手將我的手臂捉住,輕輕一推,我的頭就撞在了牆上,背也跟著貼了過去。
  把我卡住了,他竟然還不緊不慢地對著屋內喊道:"宮主,把他帶進來嗎?"
  裏面的人懶懶地說:"不用。直接處理了。"
  琉璃道:"遵命。"
  處理,處理。
  我還在琢磨這個動詞,就看到琉璃的眼中露出一道陰寒的光。
  手上的動作立刻加大了。
  一瞬間無法呼吸。
  我痛苦地發出了嘎嘎的聲音:"不......不......救......救命......"
  頭上和身上的血管像是被硬生生地截斷了。
  "放......放開......軒鳳哥......"
  眼皮往上翻,喉嚨中跟卡了一把尖刀似的。
  裏面的人又說道:"琉璃,你殺人怎麼越來越慢了。"
  真的快死了,眼前的東西都開始到處亂飛。
  死不瞑目。
  用盡我最後的潛力吼了一聲:"重蓮!我死也要挖你老祖十八代的祖墳!"
  琉璃的臉色瞬間變色,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這一道下來,我估計我也差不多了。
  總算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死得瞑目。
  眼前一黑,掛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確定我是進入仙境了。
  不然,我怎麼會看到那麼漂亮的仙女呢?
  素藍衣裳,藍色綢子髮髻,發釵上的蛺蝶栩栩如生,金光閃閃。
  又圓又大的眼睛三分美豔,七分機靈。
  我很花癡地喊了一聲:"仙女姐姐。"
  但是,仙女姐姐的手為什麼要舉起來?
  啪!一鍋貼朝我臉上飛來!
  我慘叫一聲:"嗷--"
  這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來這不是仙女姐姐,而是重火宮的小弟子楚微蘭。
  楚微蘭擦了擦臉上的汗,呼的吐了一口氣,道:"終於打醒了。宮主,他醒了。"
  宮主。
  我這才警惕了起來。
  楚微蘭一站起身,我立刻就看到了剛才被她擋住的人。
  那人坐於窗旁,桌上放了幾盤精美的小點心,卻動都沒動。
  琉璃一身墨綠衩衣,規矩站在他身旁,紋絲不動。
  他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在桌上輕輕敲著鼓點。
  嬋娟黑髮順著肩膀一直落在背後,深紫明眸,頸項間一朵血紅圖騰,除此外一片白皙,別無瑕疵。
  兩顆銀蓮耳釘綴於右耳,斜斜排列著,寶石發出淡淡紅光。
  披了件蓮紅色的寬鬆黑龍錦繡長袍,還故意風騷地敞開,露出了裏面貼身的雪白雲衫。
  這人我不是沒見過的,但是就是覺得他和上次見面又變了許多。
  尤其是裏面的,那個身材,那個腰板......贊,真贊。
  可惜贊了也沒用,我看了他還是有暴打的衝動。
  他揚起頭,露出了漂亮下頜線:"凰兒,看什麼呢。"
  我本來陰霾的臉再也陰霾不起來了。
  我給他這句話噁心到了,於是說出了比他更噁心的話:"看你長得美啊,大美人兒。"
  他輕輕抬起手,在空中一揮。
  啪!
  ............的
  這是個什麼狀況?
  我竟給他淩空甩了一巴掌!
  重蓮扯過衣角,用手在上面擦了擦,頭也不抬地問道:"凰兒,本宮說叫你當男寵,何故你不願意?"
  "我......我不願意?"我睜大了眼看著他,"不是已經取消了嗎?"
  重蓮道:"有麼,我只知道你不願意。"
  他看了看門口,那兩人立刻走了出去。
  我一下從床上蹦了下來,跟著那兩人一起往外走。
  琉璃轉過身就把我推了進去。
  我一個踉蹌,跌坐在了重蓮的腳下。
  重蓮踢了踢我的腳,很溫柔地說出了很變態的話:"起來,侍寢。"
  我猛地一回頭:"大哥,你是在和我說話麼?"
  重蓮笑得好看極了:"是,今天本宮心情好,讓你選姿勢。"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翻了個白眼:"可惜今天本少爺心情不好,不想和男人做。"
  重蓮也跟著站起來,媽的,比我高一大截,不爽。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留海:"別害怕,本宮不會弄痛你的。"
  我聽著他左一個"本宮"右一個"本宮"就想給他一耳光。
  我痛苦得想流眼淚:"拜託你,求你,告訴我,我就惹了你那麼一次,你為什麼一直對我糾纏不休的,我會覺得你喜歡上我了,你不要變態了好不好......"
  那種讓人渾身發軟的酥麻聲音又一次在我耳邊來回飄蕩:"你說得沒錯,凰兒,我好喜歡你......"
  一邊說,一邊抱住我的腰,微微發燙的手指又往我衣服裏探去。
  視覺聽覺雙重刺激,我的理智處於斷線邊緣。
  但是這句"喜歡"讓我想起了重火宮的那一幕。
  華麗裝潢的房間,柔軟的床,一句冰冷的話--"扔了。"
  破罐子破摔。
  我回抱住他的腰,溫柔地說:"宮主,你剛才不是說了,今天你心情好,要我選擇姿勢麼。"
  重蓮的吻已經快要落在了我的唇上:"嗯......"
  我按住了他靠過來的唇:"嗯,我在上面,就這麼定了。"

  說完這句話,我立刻就用雙手捂住了臉,看他怎麼打我。
  重蓮竟想都沒想就直接說:"好。"
  其實我只是說來氣他的,他竟就這麼答應了。
  我嚇得手立刻從他身上松了下來:"你別和我玩詭計,我不吃你這套。"
  重蓮淺淺一笑,將我推倒在床上,跟著壓了上來。
  "喂喂,喂,你這人渣,說了我在上面,不講信用啊你!"
  重蓮對著外面喊了一聲:"琉璃,把本宮的凝香膏拿來。"
  琉璃像是提前做了準備似的,立刻就進來了。
  他看到我們似乎也不吃驚,只將一個青色的小瓶子放在了床頭,然後就退了出去。
  重蓮把外套脫了扔在地上。
  忽然想起了自己被他搞到肛裂的事。
  氣得渾身發抖,伸手去推他,吼道:"老子不和你幹變態的事!"
  推不動。
  看來他真是散功了才會扮成韓淡衣混在我身邊。
  一想到當時跟給迷了魂似的讓他白白上我,還因為怕他疼捨不得上他,真是想兩耳光把自己扇暈了算。
  重蓮壓住我的身子,解開了我衣服上的扣子。
  將我衣衫垮到了手肘處,又一下扯掉了我的褲子。
  我羞憤地罵道:"滾開!我要回去睡覺,我不做--"
  重蓮的唇即時覆在了我的唇上。
  "奉開藕......唔......"
  我伸手去推他,他卻將我的腰抱緊緊箍住,死扣在他的身上,然後我就只有在他背上亂捶了幾拳,但是好像沒絲毫作用。
  重蓮的舌頭探入了我的口中,我硬是把牙關咬住,死活不讓他進去。
  他勾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捏住我的牙關,喀嚓。
  痛啊......我懷疑我的下頜骨都碎了。
  然後就被迫與他纏綿了許久許久............
  輕輕哼了幾聲,好像也反抗不了什麼,只知道我這回又虧大了。
  重蓮一邊吻我,一邊撕開自己的衣服......那衣服看上去好貴的,這個敗家的。
  他拉下帳子,周圍就變成了濃濃的暗紅色,包括他那張美如冠玉的臉,也被染上了一層深紅。
  頸間的蓮花濃郁似墨,妖嬈鮮麗。
  他躺在了床上,一隻手撐住了自己的頭,細長的眼乜斜著我:"上來吧。"
  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想蓋住自己赤裸的身體,卻蓋不住下半身,看著兩人都袒露的肌膚,臉竟然莫名其妙地紅了。
  他竟真要我上他。
  重蓮輕輕拎起我的腋下,將我抱在了他的身上,柔聲道:"不要害怕,坐上來。"順便還伸手往我大腿內側摸了幾把。
  我呆楞地坐在他的腿上,鼓了很大的勇氣才低下頭去看兩個人的姿勢。
  怎麼......好像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我臉上的血立刻就往身下流去,雙頰變得蒼白。
  我一下扯了自己的衣服,也不管是否欲火焚身,倏地就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這種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老子不想肛裂第二次!
  重蓮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還沒穩住身子,即時背對著栽倒在了他的懷中。
  他的手順著我的頸項一直往下摸,輕輕捏住了我胸前的凸起,反復揉捏,另一隻手指開始在我的小腹處畫著圈圈......
  "啊啊......"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頭用力往後仰去,剛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頭吻我,長長的睫毛幾乎將半眯著的眼睛全部遮住。
  我反手摟住他的頸項,此時他的手卻忽然握住了我的分身。
  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抱住他脖子的力氣。
  重蓮渾身一僵,立刻將我甩了開來。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卻看到他像失力一般將頭靠在了床上。
  做到一半突然停了真難受。
  看他沒那個興致,我也想跑,趕快回去自己爬五指山。
  但是他卻一直躺在床上不起來。
  我納悶了,他不一直都是龍馬精神得很麼。
  重蓮靠在床頭,輕聲道:"本宮今天不想做了,你走吧。"
  哇,竟然就這麼放過我了。
  我連忙跳下床,準備穿衣服。
  但是轉念一想,不對勁,他何時變得這麼好心了,竟會放我走。
  我陰笑了一下,轉過頭瞥了他一眼。
  他正用細長的中指輕輕揉著太陽穴,緊閉雙眼,眉頭緊蹙。
  我又貓哭耗子似的坐下,道:"蓮宮主,你的身體沒問題吧?"
  重蓮搖搖頭,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不說話。
  深紫色的瞳仁閃過一絲有些惕怵的光。
  為了報仇,我也不惜冒險了:"大美人,你確定你真沒問題?"
  重蓮憤懣地瞪了我一眼:"再叫這個名字本宮就殺了你。"
  哼哼,我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加多想,一下壓在他身上,學著他的口氣輕輕柔柔地說:"寶貝兒,我不會弄痛你的,來來,侍寢。"
  重蓮略微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很快恢復了平靜:"你出去。"
  我笑:"不出,說了,老子今天要上你。"
  重蓮冷笑道:"你敢麼,琉璃和楚微蘭就在門口。"
  我笑得更開心了:"說得也是,蓮宮主武功蓋世,為何不親自動手?"
  重蓮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我輕輕將他的腿分了開來,他果然未加反抗:"想讓你的屬下看看你是怎麼被男人侵犯的麼?現在大叫一聲就可以了。"

  重蓮淺淺一笑,道:"林宇凰,以前宮裏有個公子不願意侍寢,後來本宮下令將他一手一足廢去,刺瞎了雙眼,扔在了重火境外。其實我對他還算比較仁慈了,是麼。"
  抓住他雙腿的手立刻就變僵了。
  我乾笑兩聲:"蓮宮主這是在暗示宇凰麼,宇凰聽不懂唉。"
  重蓮挑眉看了看我的手:"要不坐上來,要不滾出去,你自己選。"
  一瞬間我真是想甩了這棘手山芋,早點跑了好。
  可是在紫棠山莊的那一晚立刻在我腦中飛馳而過。
  我就是丟了命這仇也不能不報。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說不定我死了,林宇凰就會回來了,他就可以和他的親親鳳哥哥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再不欠誰,早日解脫。
  重蓮大概怎麼都不會想到我不要命了。
  我用力將他的雙腿又拉得更開了一些,他的私處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的眼底。
  他驚愕地看著我,身子往後縮了縮:"你不想要命了麼。"
  我皮笑肉不笑:"先奸後殺。"
  說完,點了他的啞穴。
  也不再看他,不做任何準備,直接捅入了他的身體。
  重蓮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弓了起來,嘴唇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溫熱的內壁緊緊包裹住我的欲望,我又忍不住長長吐了一口氣。
  重蓮痛苦地抓住了被褥,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喘息不已。
  我把他的腰抬得高了些,又一點一點往裏擠去。
  他臉上的皮膚顏色越來越蒼白,細細的汗液順著臉頰流下。
  我咬住牙,一字一句道:"痛了吧?你在上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很痛?"
  重蓮牙齒緊緊咬住嘴唇,在嘴唇上留下了雪白的月牙印記。
  一股股熱流不斷往我的身下湧去,我原本想再教訓他幾句,竟然都給忘了,只知道一個勁在他體內索取,迅速抽插了數次。
  重蓮原本白皙的臉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呼吸聲也越來越大。
  細長的狐狸眼染上了幾分痛苦,幾分快樂,幾分羞恥,眼底閃過一道道情欲的紫色光芒......
  寬大的木床被搖得吱嘎吱嘎作響。
  可能是因為疼痛,重蓮的雙腿用力勾住了我的腰。
  兩個人的身體都濕透了。
  我脫下了自己僅剩的褻服,還有他披在身上的雪白雲衫。
  汗水黏濕了他黑亮的發絲。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輕輕擦拭著自己額頭上的汗,卻依然有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他漂亮的臉頰流下來,直滑過火紅的蓮花。
  他的眼中似乎有易碎的情緒在流動。
  我一時心生憐惜,竟做了一件讓我後悔一輩子的傻事。
  雙手輕輕捧起他的臉頰,湊過去吻了他。
  只是輕碰了一下,並未深入,可我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猛地收了回去。
  這一收,我竟然......就釋放了......
  重蓮似乎剛好到高潮,紫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渾身不住顫抖,將我裹得更緊了。
  我疲倦地倒在他的身上,輕輕喘氣。
  我剛從他身體裏抽離,就想起了一件事--我必須把他殺掉。
  我不殺他,他一定會殺了我。
  可是,殺。
  這個字說來容易,實際上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無論他做過什麼惡事,他都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飛速穿好了衣服,看著床上還昏昏沉沉的重蓮,走過去,雙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認命似的仰起頭,閉上眼。
  總覺得重蓮不像一個人,而是很多個。
  他閉上眼前一刻那種絕望的神色,讓人看了難受得想要流淚。
  這一瞬,我只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白癡。
  為了報仇,做出這種傷害人的事。
  他殺我是他的事,我還想為了保自己的性命去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鬆開了手,拉了被子替他蓋上。
  他睜開眼,目無焦點地看著前方。
  我一下沖到了房門口,打算叫了林軒鳳和司徒雪天,一口氣沖到泰山上。
  忍不住轉過頭對重蓮道:"記得要清理,不然......會發燒。"
  重蓮的身子很銷魂。
  我自己心裏很明白,剛才我根本是抱著七分的享受三分的復仇去做那件事的。
  司徒雪天不會武功,帶著下屬,已經朝泰山上走去。
  林軒鳳還在房內睡覺,呼吸均勻沉穩。
  突然覺得林軒鳳像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嫡塵仙子,而我,早已骯髒不堪。
  我坐在林軒鳳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臉,笑著輕喚一聲:"軒鳳哥,起來爬泰山了。"

已是丑時三刻。
  泰山腳下漆黑一片,林軒鳳打了一個火摺子,熒熒火光霎時將黑暗點亮。
  林軒鳳匆匆走到山腳:“你跟我一起上去。”
  足下輕輕一點,躍了數丈,我傻了似的看著他那已經變成小黑點的身影,跟著跳了上去,卻沒他跳得那麼高。
  一直都感慨這小子武功沒學到什麼,輕功蹦得跟跳蚤似的,現在更加確定這種信念了。
  呼哧呼哧跳了半個時辰,到了泰山半腰。
  整個人像虛脫了,大氣都喘不上一口。
  剛叫林軒鳳停下來休息一下,殺出個程咬金。
  一道紅光於黑暗中閃過,一個瘦高的男子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這時天已微亮,四周的草木已經呈現出蒙朧的深綠。
  那男子眼尾處的冰藍蝴蝶卻比別的景色更顯突兀。
  微涼秋風鼓得他長髮迎風飛舞,恍若流波。
  林軒鳳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黑髮,略微驚愕地說:“花大哥,你真的來了。”
  花遺劍道:“我是來叫你們回去的。”
  林軒鳳道:“為什麼?我們不搶靈芝。”
  花遺劍道:“我知道。重火宮的人都來了,方才我看到了重蓮。他好像散功了還沒恢復,竟未發現我的存在。”
  我說:“那你……”
  花遺劍道:“我不會趁人之危。”
  聽他這麼一說,我竟松了一口氣,好在花遺劍是個君子。
  林軒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遺劍:“你們在說什麼?花大哥,你要殺重蓮?”
  花遺劍道:“林公子,你跟我來。”
  轉身便消失在叢林中。
  林軒鳳看看我,道:“他是叫你還是叫我?”
  我有些不爽:“當然是叫你了,林公子。”
  林軒鳳皺眉道:“宇凰,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用手扇扇風,漫不經心地說:“我沒什麼意思,先去找小雪了,林公子和花大哥聚完了再來找我們。”
  拱手淺笑一下,往山頂上沖去。
  林軒鳳在後面叫了我一聲,我把耳朵一堵,全當沒聽到。
  山頂溫度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
  抱著胳膊往前走了一段,一邊走一邊抖。
  漸顯火光,前方黑壓壓的一片,人山人海。
  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站了兩個人。
  似乎正緊緊相擁,還在親嘴……呃,這泰山頂的確很冷,要抱一塊兒肯定暖和多了,這兩位爺真厲害,這招都想得出來。
  等等,兩位爺?
  定睛一看,真的是兩個男的!
  原來這世界上變態的人不止重蓮和林軒鳳啊……
  咳咳,兒童不宜,我趕快跑了才是。

  剛繞過那大石頭,立刻就看到了玉面雪天司徒少爺。
  這小子也在觀看靈芝洞窟的形勢。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雪!”
  司徒雪天渾身一抖,著實給我嚇了一跳:“拜託你下次出來有點徵兆好不好,我心臟承受能力弱。”
  我笑:“小雪,你猜今天重火宮會不會派人來?”
  司徒雪天道:“天蠶靈芝算是比較寶貴的東西了,雖然重火境勢力極大,但是蓮宮主不會來。”
  我翻了個白眼:“他來了也沒用。”
  司徒雪天道:“重蓮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怎麼可能沒用?也不知道你怎麼一提到他火氣就這麼大。”
  我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他是、人、渣。”
  司徒雪天道:“怎麼從你口中聽過來,誰都成人渣了?我料想重火直屬大弟子和二弟子起碼有一個會來。”
  我笑道:“哼哼。”
  司徒雪天道:“你笑這麼陰險做什麼?”
  我又笑道:“哼哼哼。”
  司徒雪天道:“別這樣,你有話直說,我聽了冒冷汗。”
  我說:“你看著,水鏡不會來,樊奕也不會來,就楚微蘭那丫頭會來,而且不是一個人,她會和重火四大護法之一一起來,我猜那護法不會是海棠。”
  司徒雪天道:“你怎麼下的結論?”
  因為我看到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天機不可洩露,咱們就打賭看看。現在你再猜猜,冥神教會不會派人來?”
  司徒雪天道:“這樣的場合冥神教若是不來,怕是掃了自己的威風。而且冥神教下高手如雲,想奪取靈芝,實在是小事一樁。所以,我料想梅影教主也不會來。來的人可能是左使‘毒公子’,也可能是右使‘囊中箭’。”
  我說:“沒錯,但我覺得他們都會來。你覺得靈芝最後會到誰的手裏。”
  司徒雪天道:“我覺得靈芝最後會歸重火宮所有。雖然這兩個派都是邪教,但是重火宮行事向來穩重,蓮宮主若是沒必勝把握,是不可能派人來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倒覺得靈芝會到冥神教手裏。”
  司徒雪天諷刺道:“宇凰哥哥何出此言?”
  我笑得更開心了:“乖,好聽話。如果前面我沒猜錯,來的人是楚微蘭和四大護法之一,這四人中就海棠武功較比另幾個人強上許多,若不叫她,獲勝幾率即是很低的了。再來楚微蘭武功低劣,只會智取不會肉搏,任她再是冰雪聰穎,都不可能頂得住讓閔樓飛出的暗器--而且這暗器還是讓天涯喂了毒的。”
  司徒雪天道:“確實如此,但是你怎麼知道來的人定是這些人?”
  我說:“嘿嘿,你就等著瞧吧。”
  言猶未畢,一把青虹劍便破空飛出!
  在空中如迴旋標一般回返,穿過人群,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慘叫聲。
  一個穿著藍衣的少女輕盈飛來,停留在洞穴上方。
  隨後又飛來一個穿著墨綠衣裳的俊美男子,神色倨傲。
  司徒雪天道:“你怎麼猜這麼准?”
  我說:“楚微蘭喜歡湊熱鬧,還喜歡出風頭,重蓮那個人渣又心疼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當然就讓她來了。海棠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楚微蘭既然愛出風頭,那肯定不會叫上比自己美上數倍的女子來吧?”
  司徒雪天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你就這麼瞭解女人的。”
  我得意一笑:“嘿嘿,那是。”
  楚微蘭在上面大聲說道:“各位江湖前輩、武林英雄,小女子楚微蘭是奉我們蓮宮主的命來此地摘取天蠶靈芝的!現在我們就要進入靈芝洞穴,如果有人也想要這個靈芝,就請與我們的琉璃護法比劃比劃,他若是輸了,我們二話不說立刻離開,他若是贏了,我們便等沒有人打過他的時候再進去,請問各位對小女子的提議有沒有異議?”
  這話原本聽來是十分傲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楚微蘭是一個女子,總覺得這樣道來讓人心服口服。
  沒有人反對,卻也沒有人上去比武。
  所有人都退卻了。
  人人都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地獄閻殿,人間重火;神乃玉皇,祗為蓮翼。
  沒人害怕得罪楚微蘭,沒有人不怕得罪重蓮。
  等了許久都沒有回答。
  楚微蘭微微一笑,道:“如果沒有人來,那我等只有--”
  “慢著!”
  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眾人皆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只見兩名男子從人群後走來。
  其中一個穿著一身青衣,看上去約莫弱冠年紀,面容冰冷,相貌俊美。
  另一個穿著黑色長衫,灰色布褲,大約也不過而立之年,卻是一臉笑意地對著大家說道:“我與天涯公子輕功都不大好,所以徒步上來,動作稍慢了點,還望姑娘見諒。”
  片刻的沉默後,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楚微蘭臉色一暗,勉強說道:“沒有關係,請問二位是準備一齊上呢?還是單打獨鬥?”
  那男子道:“我們自然不敢以多取少,我們爬了太久的山,現在可得休息一下,姑娘稍等一會,可好?”
  我想楚微蘭心裏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武功太弱,她和琉璃一起打,相當於一個人戰鬥。
  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尷尬地點頭。
  曾聽林軒鳳形容過冥神左右使的相貌,這下是八九不離十。
  我笑道:“果真是閔樓與天涯。”
  司徒雪天道:“若是光看武功,天涯和閔樓加在一起都不及琉璃。但是天涯用毒天下第一,閔樓暗器天下第一,兩人搭配起來,必定是強中之強。”
  我嗤笑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爺’果真是厲害啊,分析得這麼透徹。”
  司徒雪天不滿道:“我說……你這嘴巴怎麼跟個漏口似的,越拉越大,都是你一天叫這名字,害我哥天天都這麼叫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雪,我這是為你好。”
  轉過頭去看,發現他們早就打完了,天涯和閔樓兩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琉璃的身上掛了幾道傷,弓著腰,嘴唇發紫,似乎總了劇毒。
  楚微蘭扶著他,正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兩個人。
  看樣子是他們輸了。
  天涯丟出一個瓶子,在上面撒了點粉末:“解藥。”
  楚微蘭提心吊膽地走過去,拾起了那個瓶子,怒道:“你們這根本就是二打一!!”
  閔樓笑道:“楚姑娘,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只是用了沾了毒的暗器打傷他,天涯並沒出手。”
  楚微蘭依然不服氣:“誰都知道天涯的毒是全天下最劇烈的!你這不是二打一嗎?!”
  閔樓依然從容不迫地說:“倘若這毒是你們蓮宮主做的,那是否就表示我們和他一起聯手打你了?”
  楚微蘭漲紅了臉,但是又無言以對,只得帶著琉璃憤然而去了。
  天涯手裏拿著天蠶靈芝從靈芝洞裏走了出來。
  他們似乎沒打算詢問眾人的意見,只有閔樓說了一聲告辭,便準備匆匆離開。
  我急道:“林軒鳳這臭小子死哪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淡紫色的身影輕盈地落在了眾人面前。
  衣袂翩翩,仿若寒冬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氣中陣陣飄揚。
  我忍不住拍手道:“好輕功!太帥了!”
  還用手去捅了捅司徒雪天,捅得他直喊娘。
  那人清脆的聲音輕輕飄了出來:“我也是來求靈芝的,希望能與兩位一較高。”
  我虛著眼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少年竟是溫采。
  我擊掌道:“冥神教真不得了,連男寵都這麼厲害!”
  司徒雪天道:“溫采何止是梅影教主的男寵,還是他直接傳授武藝的第一個弟子,更是他的心頭肉。”
  我腦中立刻浮現了方才溫采和桓雅文抱在大石頭後面親吻的畫面。
  原來又是個出牆的。
  一陣寒風吹過,溫采單薄的身軀就像是隨時都要被吹走似的,神情卻依然倔強。
  就在他即將出招的時候,天涯竟將那靈芝拋了過去。
  溫采疑惑地看著天涯,問道:“天左使,你這是什麼意思?”
  天涯淡然道:“教主說了,不擇一切手段取到天蠶靈芝--遇到溫采及桓雅文兩人除外。”
  溫采怔怔地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天涯道:“教主只告訴我們這樣做,沒告訴我們該如何解釋。”
  閔樓笑呵呵地說:“溫公子,既然這是教主的意思,你就收了吧。”
  就在這時,底下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因為這位‘溫公子’啊,曾經是冥神教主的禁臠啊!教主歡喜他的緊,我們也拿他沒法子--啊!!”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斷了去。
  有個人已倒在地上,頭上破了一個血窟窿,上面插著一支黑色梅花狀的暗器。
  不過多時,那人整個臉都變成了和梅花一樣的顏色。
  扔出這支暗器的人,正是方才還笑得一臉陽光的閔樓。
  名不虛傳,“囊中箭”,殺人以無影無蹤,配上天涯的毒,幾乎是瞬間斃命。
  我見不得血,一看到死人頭就暈,用手扶著巨石,好半天才恢復過來。
  溫采似乎沒半點反應,看他也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的人,何故一點都不害怕?
  我把目光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小雪,黎子鶴沒有來嗎?”
  司徒雪天道:“黎子鶴是梅影教主的男寵,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我說:“梅影教主不是喜歡溫采嗎?”
  司徒雪天道:“他就不能同時喜歡幾個人的?”
  同時喜歡幾個人……那還叫喜歡麼。
  我說:“那你告訴我,黎子鶴是不是六美之一?”
  司徒雪天道:“你怎麼會認為他是六美?”
  我說:“軒鳳哥告訴我的。”
  司徒雪天道:“他自然會這麼給你說。”
  我說:“薛紅本事還真大,竟可以把梅影教主的男寵都勾去了。”
  司徒雪天不屑道:“薛紅?就憑她?去。”
  我說:“聽說薛紅性格溫柔得很。”
  司徒雪天道:“可能麼?薛紅要溫柔,這世界上就沒有凶的女人了。”
  我摸摸下巴,意味深長地說:“那倒也是,像你這麼凶的人她都能制服,想來也是個厲害的角色了。”
  司徒雪天急道:“她沒有制服我,當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竅……”
  說到這,眼睛睜得老大,卻沒再說話。
  我點點頭,指著漸漸散開的人群道:“你看,人都走光了,林軒鳳那個烏龜都還沒來。”
  這問題暫且逃避吧。
  “小雪,我下去找軒鳳哥,一會再來找你。”
  然後一躍而下,往半山腰跳去。
  冷風颼颼刮來,皮膚幾乎都要開裂,眯著眼,四處尋找林軒鳳的身影。
  花遺劍不會是拖他到某個角落給斃了吧……
  本來只是個玩笑的念頭,但是越想越緊張,最後竟擔心到心跳都加速起來。
  又到了花遺劍攔截我們的地方,朝叢林中走去。
  原來我是個傻子。
  林軒鳳和花遺劍還在那裏。
  一顆繁茂蒼翠的樹,林軒鳳靠在上面,花遺劍正壓在他面前。
  林軒鳳鬆散的長髮隨風飛揚。
  紺阿劍柄上的我碧綠蝴蝶碰撞著,當當作響。
  看不到他們的臉,可是在做什麼事,一目了然。
  林軒鳳突然用力將花遺劍推開!
  一雙流轉桃花眼有些心虛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用袖子擦著自己的額頭:“沒想到山頂這麼冷,稍微跑一會就冒汗了。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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